Chapter 12 公開處刑
轉眼一個星期過去，齊顏漸漸適應寧南二中的環境。
各科老師對他印象很好，尤其嚴粟，每堂課幾乎都會提問他。齊顏給出的回答雖然通常偏離教材，但嚴粟對此很滿意，教育其他同學要像他一樣博學多聞，語文學習不要拘泥於課本。
齊顏在文學方麵的確有幾分天賦，師生二人大有惺惺相惜之意，如果齊顏不是複讀生，嚴粟肯定會讓他加入文學社。
明天是周日，齊顏和唐薇約定好下午到時光號複習功課，時越和薑小餘、程元熙都會去。
齊顏興致勃勃跟杜亞娟請示，杜亞娟見名單上都是班裏的好學分子，立刻批準，囑咐齊顏好好跟他們學習，別貪玩。
晚飯時間，齊顏和蘇嶽幾人在籃球場打球，有幾個女同學站在場邊觀戰，每次齊顏投籃都會引起她們歡呼，如果學校沒有明文禁止早戀，看架勢，她們肯定會找齊顏要聯係方式。
齊顏很不習慣，但無計可施，總不能把這些女生轟走，他又不是什麽“二中一霸”。
廣播中循環播放周傑倫、林俊傑、beyond的歌曲，傍晚的校園內喧鬧又溫馨。
齊顏踩著音樂旋律打球，正揮汗如雨，歌聲戛然而止，一個女生很溫柔地清清嗓音，用略帶做作的播音腔說：“又到了每周好文精選時間，下麵為大家朗讀一篇散文，作者是高三十八班齊顏同學，文章的名字叫《再見，巴特爾》。”
齊顏愣在原地，呆呆盯著不遠處的揚聲器，他昨天忙裏偷閑，修改一篇散文投稿到校報郵箱，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當成精選文章公然朗讀？或者說公開處刑。
“沿途沒有草原，隻有荒蕪的鹽堿地。我趴在車窗邊，墨藍色的柏油路坑坑窪窪，不知曆經多少風吹雨打。車輪向前顛簸滾動，減震器發出沒有規律的撞擊聲。窗外米黃色的鹽堿地銜接地平線，放牧人無論冬夏，幾乎都裹著皮襖懷抱長鞭，在公路兩旁來回驅趕牛羊……”
一本正經的朗讀聲聽得齊顏直起雞皮疙瘩，這篇文章是他去年回內蒙古旅遊時寫的，寫給一個叫巴特爾的童年夥伴，被這樣用廣播讀出來，他感覺丟臉丟到了全世界。
“是那個關小雅，齊顏，你行啊，你是不是給她寫情書了？”蘇嶽掐腰看向揚聲器，一臉興奮的吃瓜狀。
真是關小雅的聲音。齊顏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手裏的籃球瞬間不香了，丟給孫曉龍。
“廣播室在哪兒？”他皺眉問。
“辦公樓，三樓右側。”孫曉龍問：“怎麽了？”
齊顏有苦說不出，“你們先玩，我過去看看。”
他一溜煙離開籃球場，跑向辦公樓，想立刻堵住關小雅的嘴，可等他找到廣播室，兩千字的散文已經讀完，他呆呆站在門外，感覺空氣被尷尬填滿，難以想象回到班級時會被同學們如何嘲笑，說成社死現場也不誇張。
在他看來，文章發表在校報上是榮譽，被大庭廣眾讀出來卻是羞辱，尤其是不經他同意就公然使用，這已經對他構成冒犯。
廣播中歌聲重新響起，齊顏心情稍微平複，走過去敲兩下門。門打開，果然是關小雅，依舊是一個星期前那套裝扮。
“齊……齊顏？”關小雅臉色微紅，語氣囁嚅。
齊顏想發火，卻實在不忍心對女孩子失禮，克製情緒問：“為什麽要讀它？”
關小雅不明所以，“每周六廣播站都會讀一篇好……”
“你為什麽不提前打聲招呼？我不喜歡別人這樣讀我寫的東西。”齊顏盯著關小雅，似乎意識到態度有些強硬，語氣溫柔幾分說：“你起碼先告訴我一聲。”
關小雅臉色更紅，眼圈也跟著濕潤起來，咬住下唇，不敢看堵在門口的齊顏，鼻尖一酸，“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麽介意。我以為你會高興，所以才自作主張。”
齊顏見她這副模樣，心腸頓時軟下來，氣也消了，他不想容忍別人的侵犯，但同樣不想辜負別人的喜歡，何況關小雅也沒做什麽大錯特錯的事，既然已經認錯，他再計較下去就顯得矯情了。
“沒關係，你不用這樣。”齊顏不知道怎樣哄她，畢竟不熟，“剛才我態度有些過分，你別放在心上。”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我是應該征求你意見，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關小雅說著用手擦眼角，語氣有幾分哽咽。
齊顏毛骨悚然，想幫她擦幹眼淚，卻根本不敢碰她一根汗毛。
“你別這樣，讓別人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齊顏手忙腳亂，“我不怪你，你想怎麽讀就怎麽讀，大不了被別人笑話幾句，你別哭就好。”
關小雅見他語無倫次，破涕為笑，淚水在眼中打轉，“你寫的那麽好，沒人會笑你，都會誇你。”
齊顏見她情緒穩定下來，鬆一口氣，“我寫的挺一般，要是真寫得好就不怕你讀了。”
“我認為你寫得好，我喜歡。”關小雅紅著臉一笑，“你真沒生我氣？”
“我可沒那麽小氣。”齊顏跟著笑起來，想想自己剛才是挺小氣，跟女孩子那樣說話，他有些後悔。
走廊左側傳來腳步聲，兩人急忙轉身看，見一個搖扇子的身影走過來，是教導主任徐立鑫。
“你們兩個，幹什麽呢？”徐立鑫問。
關小雅走出廣播室，說聲“徐主任好”，不知怎樣回答。
齊顏連忙解圍，“徐主任，剛才關小雅讀的文章是我寫的，我跟她交流一下經驗。”
“快上課了，先回班吧。”徐立鑫說。
關小雅答應一聲，轉身去關音樂，收拾資料後鎖門。
齊顏正要下樓，卻被徐立鑫叫住，兩人一起走下樓梯，徐立鑫問：“來二中一個星期，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比我想的好。”齊顏拿出應對杜亞娟的話術應對徐立鑫。
“聽杜老師說，你以前學習很好，但高三有些厭學，所以休學一年後來這裏複讀？”
齊顏點頭，“以前不懂事。”
徐立鑫把玩扇子，“你能認識到問題就好，浪子回頭金不換，能重新回學校讀書，這就是進步。學校很重視你們這些複讀生，青春很寶貴，既然選擇用一年時間複讀，那就要好好努力，不要浪費最好的年紀。”
聽徐立鑫語重心長囑咐，齊顏心中竟有些感動，“知道了徐主任，我來這裏就是想考個好成績。”
徐立鑫合上折扇，輕輕一拍他肩膀，像師父指點徒弟，“有上進心就好。回班吧，別讓你小姨操心。”
兩人走出辦公樓，徐立鑫轉身朝食堂那邊去，齊顏看向他大腹便便的背影，心中疑惑，為何這個同學們談之色變的徐主任對自己如此關心？難道就是因為自己是杜亞娟外甥？還是因為外來的學生好念經？
天色向晚，上課鈴響過，校園又安靜下來，齊顏的心情卻莫名有些煩悶。
爬上六樓，回到十八班門外，自習課上課已有五分鍾，他趴在後窗向裏麵看，教室裏一片肅靜，唐薇和時越、薑小餘在做題，連周海洋都在寫單詞，易欣卻沒在座位。
“這個關小雅真是給我出難題。”
齊顏心中默念，還在為關小雅擅自朗讀他文章的事懊惱，正猶豫該不該進門，一隻手忽然搭在他左肩上，嚇得他一哆嗦，急忙轉身看，是易欣，萬幸不是杜亞娟。
易欣豎起手指噓一聲，壓低聲音問：“偷看誰呢？是不是唐薇？”
齊顏拍拍心口，“你嚇死我了。怎麽不回班？跟蹤我？”
“誰跟蹤你啊？剛才在校醫室。”易欣說著把他拉到樓梯拐角，隔門有耳，她怕被周海洋聽到。
“你感冒了？”齊顏問。
“不是，是那個來了，肚子有點不舒服。”易欣抿嘴一笑。
“那個？哪個？”齊顏直勾勾盯著她，一臉不解。
易欣左手掐腰，右手揉肚子，“你傻啊？那個就是那個。”
齊顏終於反應過來，咳嗽一聲緩解尷尬，“那你還不趕緊回班？多喝點熱水，管用。”
“你跟周海洋都是傻子，就知道喝水。”易欣小聲嘀咕，臉色一變，笑著問：“你也不想回班？”
“我……隨便轉轉，現在進門打擾別人學習。”
“英雄所見略同。”易欣捂嘴偷笑，“我帶你去個地方，全學校，不對，全世界隻有我知道的地方。”
“什麽地方？”齊顏警覺地問。
“去了你就知道。我心情不好就到那裏，待一會兒就好了。”易欣又拉起齊顏衣角。
齊顏不想跟她糾纏胡鬧，剛剛被徐主任表揚過，如果這時犯錯被抓肯定更慘。
“什麽地方這麽神秘？被老師抓到怎麽辦？”齊顏掙開她的手。
“杜老師在樓下上課，我剛看過，她課程表，我比她都清楚。”易欣再次抓起齊顏手臂，“你放心，我說那個地方誰都找不到。下課咱們就回來，你在門外站著有什麽意思？”
齊顏思前想後，來二中一個星期，他半節課都沒翹，此刻心中煩悶，回班也無心學習，還真想找個地方散散心，算是勞逸結合，索性答應。
走廊裏沒有監控，他跟易欣來到教學樓另一側的樓梯間，這裏有一排嵌入牆壁的梯子，鐵鏽斑駁，梯子頂部有個鐵門鎖著，通往樓頂天台。
“你要去天台？”齊顏停下腳步。
易欣答應，手已經摸在梯子上。
齊顏盯著那扇小門，“門上有鎖。”
易欣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得意地朝他晃了晃。
不等齊顏再問，她身手敏捷地向上爬兩級，轉身對齊顏說：“上來我告訴你，你不會怕高不敢上吧？”
齊顏的確有點恐高，但他可不想被女生嘲笑，咬咬牙跟在易欣身後，握緊鐵梯，小心翼翼向上爬。
易欣用鑰匙打開鎖，悄悄推開鐵門，像夜裏出去覓食的鼴鼠一樣鑽出去，蹲在門口向下看，叫齊顏加快速度爬上來，別被人看到。
風從門口灌進來，齊顏精神一振，迅速爬出小門。易欣把門關好，鎖和鑰匙都揣進口袋，動作十分嫻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