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去哄哄他

確定心意之後,兩人都無比激動。

簡小執在**咯咯笑了好一會兒,心裏的甜就像在空中潑灑開的可樂。

這動靜把魏國義給引來了。

魏國義擔心得不行,敲簡小執的門:“怎麽了,你是不是喝多了打嗝呀?喘不上來氣嗎?別喝完直接躺下,起來走走。”

簡小執連忙坐起來:“不是!我健康著呢。”

她走到門邊,把門打開,對著魏國義說:“說出來您可能覺得太倉促,但其實情感醞釀得也有那麽久了,我就跟您明說吧——”

“戚亮跟你告白了?”

“啊?”

“終於呀,”魏國義後怕似的拍拍自己的胸脯,“太好了,戚亮一天不跟你表白,你倆一天沒在一起,我就多一天擔心你和裴樹生搞到一塊去。”

簡小執挺不好意思地承認:“雖然說結果是我倆在一起了,但不是他跟我告白的,是我跟他說的。”

魏國義沉默了三秒。

“不是啊……你這太主動了,你就……主動了,不太好……男孩都喜歡害羞的女孩。”魏國義吞吞吐吐地說。

簡小執樂得不行,她手扶著魏國義的肩膀:“得了,您看我像是害羞那一類的嗎?我要有話沒說出來,最先憋死的一定是我自己,您啊,趕緊回屋睡覺去吧。”

魏國義貪涼,電風扇老是對著他的頭吹,簡小執把電風扇換了個方向,然後摁下電風扇腦袋上的按鈕,讓它轉著吹。

“我現在要是電風扇對著我頭吹,第二天早上起來都還頭疼呢,您老怎麽一點都不管呢?”

魏國義嫌她囉唆,不耐煩地揮揮手。

“哎呀,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你趕緊走吧。”

“得,還嫌棄上我了。”簡小執搖搖頭。

走出魏國義的房間,她往自己屋裏走,途中看見圍牆上有一個圓圓的腦袋。

“要不是我知道能在那位置的隻能是你,這大半夜的,你能把我嚇暈厥過去,你知道嗎?”簡小執走過去沒好氣地說。

戚亮嘿嘿一樂。

“我這不是睡不著嗎?看看你睡沒有。你酒醒了嗎?”

“不知道,反正是不暈了吧。”

“那挺好。”

簡小執舔舔嘴唇。

“你找點兒話題啊。”她說。

“我不是問你酒醒了嗎?”

“哦,那酒是醒了。”

“嗯。那就好。”

兩人很快又沒話了。

躲在屋裏偷聽的魏芊芊搖搖頭。

唉,任重道遠啊。

“呃,那既然這樣,晚安?”戚亮不知所措地撓撓頭。

“你不就是因為睡不著才爬牆頭上看我的嗎?現在你回去就能睡了?”簡小執問。

戚亮無言以對。

簡小執覺得好笑,之前可真不知道戚亮這麽純情。

“那,這樣吧,你到我房間來,咱們做一件特別的事來紀念這個特別的夜晚。”

魏國義噌地從**坐起來。

簡小執先主動告白這事都足夠他鬱悶了,現在簡小執還想怎麽著!

不行!他反對!

“什……什麽特別的事?”戚亮控製不住地眼皮狂跳,心跳也加速了,就像是裝玻璃珠的袋子劃破一個口子,所有玻璃珠都滾落出來。

“咱們來做小學課本裏那種手工電話吧!”

戚亮一愣。

正在穿鞋的魏國義動作一頓,又默默地脫掉鞋子,重新躺回**,閉上眼睛,繼續假寐(順帶偷聽牆腳)。

“你什麽反應?”簡小執奇怪地盯著戚亮,問,“你怎麽沉默了?”

戚亮搖搖頭。

“沒什麽。”

他單手一撐,從牆上跳下來,問:“怎麽突然想起做這個東西?”

“不是突然,我一直想做,但是老覺得就算做得特好,另外一邊也沒有人接我的電話。現在嘛,我不是找著你來接電話了嗎,所以……”

“啊。”戚亮恍然大悟。

“這次行動代號我都想好了,就叫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

戚亮笑著呼嚕一把簡小執的短發:“不抖後麵這機靈,我也會陪你的。”

“這不是前麵太矯情嘛。”

簡小執去客廳電視櫃裏頭翻出兩個紙杯。

“這個線有講究嗎?”她問戚亮。

“隻要是線應該都行吧。”

“除了針線,也沒別的了。”簡小執拿出放在茶幾底下的針線盒,“你找找我床頭抽屜裏的回形針,上次去張木棍家補課,夾卷子剩了幾個。”

戚亮應了一聲。

工具準備就緒,接下來就該正式開始製作了。

首先把線穿過針頭,針頭帶著線,刺穿紙杯底部,然後在底端穿上回形針,卡在紙杯內,另一個紙杯也是同樣的製作方法,沒一會兒,這個簡易的手工電話就好了。

簡小執將嘴湊近紙杯。

“我開始說了啊,你能聽見嗎?”

“咱倆離這麽近,我要是聽不見我得是聾了吧?”

“哦,也對。如果咱倆就這距離的話,用什麽紙杯電話,直接說不好了嗎?”

戚亮挺意外地看向簡小執:“我以為你知道這事,故意跟我玩浪漫呢,原來你壓根沒察覺到啊。”

簡小執茫然地搖搖頭。

“沒有啊。我就是覺得用這種方法對話的話,就直接是嘴對著耳朵,連空氣的幹擾都沒有,就像那種……我該怎麽說呢,就好比——時間肯定是要流逝的嘛,我們就是在流動的時間裏活動著。但是我把話固定在紙杯裏,然後透過棉線,把那些話直接送到你的耳朵裏,我們倆的話就隻裝在兩個紙杯和彼此的耳朵裏。”

這段話太繞,戚亮好半天才理順。

“我收回剛才的話。”戚亮笑著說,“你還真挺浪漫的。”

“既然這樣的話,我回我院,然後你在這邊,這樣距離就夠了。”

“行。”

於是,戚亮又利索地翻過圍牆,回到他自己家院子。

簡小執問戚亮準備好了嗎,戚亮說時刻準備著。

“那行,那我開始了。”

簡小執將連接倆紙杯的線拉直,然後嘴對著紙杯說了一句話。

聲音內容隨著棉線傳到戚亮的耳朵裏,有嗡嗡的回響,聽著好像簡小執感冒有鼻音似的。

簡小執說:“我瞧你也哪兒哪兒都好。”

戚亮笑了。

他把紙杯比在自己嘴前邊,對著紙杯說:“我也特喜歡你。”

“啊?”

“我說,我也特喜歡你!”

“啊?”簡小執聲音聽著有些急,“你是不是聲兒太小了,你得比著紙杯說!”

“我說,我也特喜歡你!”

“啥?”

魏國義和魏芊芊受不了了,同時走出房間門,手叉著腰,站在各自孩子身後,異口同聲:

“我都聽見了,你倆有完沒完?”

“哈哈哈——”

“哈哈哈——”

戚亮和簡小執笑出來。

月亮隻露出來半張臉,看起來像彎起來的嘴角,星星都睡了,清風吹過樹幹、樹葉和屋簷,石榴樹和茉莉花在院裏溫柔地眨著眼。

張林昆遇見戚亮的時候,用句老話叫“腳下一雙趿拉板兒,茉莉花茶來一碗兒”,這人一點青春正茂的少年模樣都沒有,端著茉莉花茶,穿著背心大短褲,抻著脖子跟簡小執說話。簡小執也挺厲害,騎在老槐樹上,神氣得不行。

“你這是徹底回到原始狀態了啊,人類這層皮你都舍了,終於決定改當猴兒了是嗎?”

“呸。虧你還狀元呢,說話真不動聽。”簡小執翻個白眼。

“那你這是?”

“李嬸的貓上樹了,怎麽也不下去。我尋思著爬上來把它抓下去。”

“結果呢?”張林昆四下看了看,“沒貓啊。”

“我一上樹它就下去了。”

“那你愣著幹什麽啊,你也下來啊。”

簡小執不說話了。

戚亮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同張林昆說:“她現在恐高,下不來了。”

張林昆覺得不可思議。

“這人翻牆的時候怎麽不記得自己恐高?”說完,他又盯著戚亮,“你不是都特喜歡她了嗎,現在正是表達你喜歡的時候啊!”

戚亮一口茶嗆嗓子眼裏。

“你怎麽知道!”

“你以為昨晚上你表白的聲兒很小嗎?”張林昆都要被這兩人煩死,“不知道的以為你倆演偶像劇呢。”

簡小執自己卡在樹上,動彈不得,結果底下那兩人還開心地聊起來了。

她崩潰地大喊:“你倆先把我弄下去成嗎?”

“不是,這跟翻牆的原理一樣啊,你怎麽上去的,你就怎麽下來唄。”張林昆說。

“不一樣好嗎!翻牆我是從小到大都在翻,但這樹我也沒爬過呀!”

戚亮歎一口氣,讓張林昆把茉莉花茶幫自己端好,然後張開雙手,對著簡小執說:“那你就往下摔就好了,我接著你。”

簡小執更崩潰了:“不行,你這是未來奧運冠軍的手,我摔下來再給你砸斷了。”

張林昆推了推眼鏡:“文科生可真要命。這樹的高度和加速度算起來,你的重量在戚亮的臂力承受範圍之內。”

戚亮、簡小執同時沉默。

簡小執沉默地跳下來,戚亮沉默地接住她。

誰能料到高考結束之後還要承受知識的打擊呢?

簡小執忍不住叨叨張林昆:“你來幹嗎呀?就是來諷刺我們的嗎?”

“沒那閑工夫,我爸單位組織爬香山,但他和我媽訂了票要跟著一起去沙漠玩,名額空下來了,正愁上哪兒找兩個人補上,結果昨天晚上你倆那驚天動地的一吼,給我爸媽來靈感了。”

“不去。大夏天誰爬山。”簡小執率先說。

“你不是喜歡校花嗎?你約上她一起去呀。”戚亮給張林昆出主意。

“校花皮膚那麽白,一看夏天就不怎麽出門。”

簡小執怎麽尋思這話怎麽覺得不動聽。

“那我是黑成什麽樣,讓你覺得我夏天一定會出去,而且還是出去爬山。”

“這種眾所周知的事情,就別拿出來問了。”張林昆說完這話就跑,跑半天回頭一看,簡小執壓根兒沒追他。

“沒意思。”張林昆大吼一聲,“話我帶到了啊,不去拉倒,不去我自己去!”

戚亮問簡小執:“我以為這種事你肯定躥前頭呢,結果居然拒絕了。”

“今年夏天不一樣,今年夏天想好好陪姥爺。”簡小執說。

戚亮覺得簡小執的表情非常複雜。

“怎麽了?”

“沒怎麽。”簡小執笑了笑,“茉莉花都開過了吧?剛好,去把它剪下來,我去兌生根粉和水,到時候泡裏頭。”

簡小執在轉移話題,而且轉移得一點也不巧妙。

但是,戚亮沒多問。

他點點頭,按照簡小執說的去做了。

看著戚亮的背影,簡小執垂下眼皮。

不是她不說,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說——姥爺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安什麽空調!錢沒處花了是不是?”魏國義吹胡子瞪眼,攔著門,不讓安空調的工人進。

“我自己掙的錢,我想怎麽花就怎麽花。”簡小執不甘示弱,“今兒這空調我安定了!”

“才掙了多少錢,口氣倒是不小。不行!你這純屬浪費,咱家有風扇,要什麽空調!”

“不管,就是要空調!我錢都付了,也退不了。”

魏國義瞪著簡小執的眼睛快噴出火,眼神掰開揉碎了攤開來就寫了仨字:

敗家子!

簡小執才不管那麽多,把魏國義扶到一邊,同時示意空調工人往裏走。

戚亮訓練完回茉莉胡同,簡小執家聲兒聽起來特熱鬧,他走近一看,謔,十來個大爺大媽堆院子裏的。

“怎麽了這是?”

“安空調呢,都來看稀奇。”

戚亮長得高,站在人群最外圍也顯眼,簡小執一眼看到他,招手讓他進屋。

魏國義剛才鐵了心不讓安空調,現在街坊鄰居一湊攏看稀奇,又一聽說是簡小執掙的錢安的,都誇簡小執有出息。

魏國義哼哼兩聲,不說話了,但眼見著眼角眉梢都寫著自豪。

“還行吧,那丫頭不知道省錢,有多少花多少。”

“現在年輕人都這樣。可以啦,這剛高考完,還沒上大學呢,就開始掙錢了。”

“那您說晚了,她在這之前就在掙錢了,您看見我那蟈蟈葫蘆沒有,還有我那空竹杆,都是她掙錢給我買的。”

簡小執在屋裏聽得可清楚,偷著樂了半天。

戚亮也樂。

“真難得,姥爺居然也有虛榮心。”

“說這話你是沒看見魏嬸平時說你又拿了幾個幾個獎牌的樣子吧。”

“真的假的?”

“騙你幹什麽。”

“家長的虛榮心啊,嘖嘖嘖。”戚亮搖搖頭。

簡小執也跟著搖搖頭。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笑出來。

笑完之後發現,兩人這也算是獨處一室了。

尤其是簡小執這屋的空調剛裝完,為了測試效果,門窗都關著的,靜下來之後聽見的隻有空調的轟鳴聲。

“挺、挺涼快的。”戚亮結結巴巴地說。

“嗯。”簡小執也不太自在。

她移開目光,四下看了看,沒話找話:“那、那坐吧。”

這屋的椅子搬院裏給鄰居們坐了,桌上全是雕刻的機器和玉石,放眼望去,能坐的隻有床。

“不、不太好吧?”戚亮挺羞澀。

簡小執思考了一下。

“你覺沒覺得,咱倆這把心思挑明之後,還不如之前了。就是,你看以前哪想過好不好,直接就蹦**去了。”

“我可沒有。”戚亮為自己辯明。

“行,是我直接蹦你**的。但是,那時候沒覺得不自在啊!”簡小執倒在**,“現在做什麽都別扭,這也太……太不對了,還不如之前!”

戚亮一思索。

“也是。”

“來吧!”簡小執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戚亮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同手同腳走過去,躺下。

簡小執翻個身,手臂把自己上半身支起來,低頭看戚亮:“我問你個事。”

戚亮別開頭。

“你轉頭做什麽?”簡小執莫名其妙地把戚亮頭掰回來,“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戚亮抿起嘴唇,臉和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起來。

簡小執眨眨眼。

“你熱嗎?那我把溫度調低一點。”說完,她翻身拿床頭櫃上的遙控器。

因為這個翻身的動作,她身上的T恤就往上翻了一點,露出單薄白皙的腰,視線再往下,寬鬆及膝的短褲壓在**也上翻了一些,半條大腿從褲腿裏伸出來,接著是線條流暢的小腿,細細凸出來的腳踝,粉紅的腳後跟,纖細的腳掌,圓潤的腳趾……

戚亮心裏罵了句髒話,由平躺改為側臥,與此同時,扯過一旁的夏毯,蓋住自己。

簡小執回頭見戚亮蓋著毯子:“不是吧?空調效果再好,降溫也沒這麽快啊。你臉還紅著呢,你到底是熱還是不熱啊?”

“你到底是缺心眼兒還是智力發展不健全啊?”戚亮沒憋住,問簡小執。

實話講,簡小執愣了半秒。

最近戚亮確實是溫柔有禮貌散發人性光輝太久了,以至於她都忘了他的本性。

“嘶——我說怎麽那麽怪呢!找著原因了!”簡小執甩了甩手,握成拳,朝戚亮撲過去,“我看你就是欠打!”

戚亮連忙躲開,把身上的毛毯往前一揮,蒙住簡小執,再伸手一拽,形勢瞬間變成簡小執被戚亮壓在**動彈不得。

戚亮小手臂錮住簡小執的背。

“你是不是對我太沒戒心了一點?好歹熱血沸騰的青春期少年,你就這麽沒心沒肺地邀請我進屋還躺**了?”說完,他身子往下壓了壓。

簡小執立馬反應過來了,臉也立馬燙起來。

“你!流氓!”

戚亮鬆開手勁兒,坐起來,手撐在身後,一臉生無可戀:“是誰造成的啊?”

他長歎一口氣。

簡小執本來就被戚亮蒙在毯子裏,現在戚亮鬆開她,她也不從毯子裏出來,還伸手把自己蓋得更嚴實了一些,盡職盡責地扮演小土堆。

時間靜靜地流逝。

“小土堆”往戚亮身邊移了移。

戚亮沒好氣地瞟她一眼。

“方向錯了,要躲我的話,你得往反方向挪。”

“小土堆”不說話,隻默默地繼續朝戚亮那兒挪。

隔了一會兒,一隻手從毯子裏伸出來。

“要我幫你嗎?”

從屋裏出來天都蒙上黃昏勁兒了,魏國義站樹底下逗鳥兒,看見戚亮,有些驚訝。

“戚亮也在啊?我以為中午那會兒你回去了呢。”

戚亮的臉有些詭異的紅。

“哈哈,是啊。”戚亮特不自在地扯了扯T恤衣角,他清清嗓子,“那,姥爺,我先回去了。”

“好嘞!哦,對了,晚上我打算弄魚吃,回去叫你媽別做飯了,一起吃。”

“好!”戚亮應了一聲。

都晚上了,簡小執才想起來,中午那會兒要跟戚亮說的事還沒講呢!

姥爺的事耽誤不得了!

雖然希望渺茫,但簡小執還是決定試一試。

她記得,姥爺走的時候,躺在藤椅上,腳邊放著收音機,吹著風扇。

她現在已經把風扇賣到二手市場,家裏隻吹空調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搞壞收音機——這就是她要和戚亮說的事,結果全去搞少兒不宜了。

簡小執追悔莫及。

第二天一大早,簡小執就等在院門口。

戚亮照例出門跑圈,看見簡小執,他第一反應是抬頭看了看天。

“別看了,太陽沒打西邊出來。”簡小執腳上穿著運動鞋,這是要和戚亮一塊兒跑。

“怎麽突然想跑步了?”

“陪你嘛。”簡小執笑得很甜美,“好朋友同甘共苦,現在我倆關係又上了新台階,更要相互陪伴。”

戚亮一下子刹住跑步的腿。

“我現在退出來得及嗎?”他絕望地問。

“當然來不及。”簡小執拍拍戚亮的頭,表情很愛憐,“這孩子,大清早說什麽傻話呢。”

得知這次行動的目的是弄壞魏國義收音機後,戚亮頭搖得宛如失控的撥浪鼓。

“不行不行不行。姥爺多喜歡聽收音機啊,我才不幹。”

“電視也可以聽!沒必要非得弄個收音機是不是?它都可以淘汰了,我跟你說,以後的世界裏沒誰聽那玩意兒,大家都看電視。”

“姥爺喜歡在院裏躺著,你能把電視弄院裏去啊?”

“我能,我還能搞個露天電影院呢,到時候把你想看的女明星搬上熒幕都成。”

“嘖。”戚亮受不了地罵了句髒話。

“你那些雜誌可全藏我這兒了,你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就把你放我床底下的雜誌全給魏嬸交去!”

戚亮氣得不行,心想簡小執這人太卑鄙,思想覺悟太不夠,道德簡直有瑕疵。

戚亮說:“好!我馬上就去辦!聽您的!”

魏國義吃完飯去胡同口下了棋,回來照例擰開收音機,慢悠悠地躺下,喝了口茉莉花茶,等半天也沒聲兒。

“嗯?”

魏國義坐起來,拿起收音機。

電源燈亮著的啊。

魏國義擰起眉,晃了晃收音機,還是沒聲兒,把天線扯了扯,又往回掰了掰,都沒用——啊,音量怎麽給關完了?

魏國義擰音量調節旋鈕,頓時,刺耳的尖嘯躥出來。

簡小執在房間裏都聽見了:“姥爺,您那啥收音機啊,幹脆丟了得了!”

“瞎說,我這收音機質量可好了。”

魏國義坐直身子,看來是得拆開看原因了。

“簡小執,你去拿螺絲刀給我!”

“在哪兒啊?”

“電視櫃第二層左邊第三個盒子,打開靠右的位置!”

簡小執應了一聲。

戚亮那會兒拆開收音機,可是把裏邊海綿給撥出來了的。他說海綿是為了防止它產生機振嘯叫,海綿一定不能隨便動,動了之後很難再恢複回去。

“那就動。”簡小執立馬說。

“確定嗎?這線路板做工真的挺不錯,有點舍不得呢。”戚亮挺鬱悶,“好端端的,你來禍禍姥爺收音機幹什麽。”

“問這麽多幹嗎,我做事肯定有原因啊。你信不信我?”

“信信信。”

為了不讓魏國義一拆開收音機就發現海綿的問題,戚亮還先把調台旋鈕帶著的那條細線給彎了一下,然後往音量旋鈕的電位器後麵的三個引腳裏頭加了點灰,以防萬一,又磨了一下管調頻頻率的線圈,然後蘸了點水抹上頭。

“好了,這下這收音機是壞得透透的了。”

“確定嗎?姥爺在維修家電這方麵還挺厲害的。”

“你就信我吧。”戚亮合上收音機後蓋,用螺絲刀擰緊,固定好,“神仙來了也修不好。”

所以現在魏國義讓她把螺絲刀找過來,她一點兒也不擔心,信心滿滿地把螺絲刀遞給魏國義。

結果還真如戚亮所料。

魏國義折騰老半天,這兒搞好了發現那邊又有問題,那邊搞好了,發現另外一邊還有問題,最後終於沒了耐心,把螺絲刀一丟,一個人生悶氣。

簡小執湊過去,有些心疼。

“姥爺,沒事,走,咱們看電視去。”

“簡小執,你跟我說句實話,收音機壞掉,跟你有沒有關係?”魏國義不死心地問。

“跟我能有什麽關係,我就是想搞壞收音機,唯一會的辦法也就是砸呀。今兒我看您這收音機也不像是被砸壞的呀。”簡小執說得挺有道理。

魏國義鬱悶地歎了一口氣。

“奇了怪了,昨兒個還好好的呢,怎麽今天就壞了……”

奇怪的不止這一件,第二天,魏國義發現自己那藤椅也不見了。

要說茉莉胡同裏邊兒進賊,這肯定是不可能的,都是街坊鄰居,相互認識,哪兒來的賊,又哪有賊敢進來。

這次簡小執坦**承認了,那會兒她踩著藤椅抓貓,不小心把藤椅踩壞了。

魏國義問:“你前兩天不是剛抓完貓嗎?怎麽又在抓?”

“前兩天貓上樹,今天貓在牆上。”

“又是李嬸家的那隻貓?”

“嗯哪。”簡小執拿勺子舀著西瓜吃,“就是這麽巧,您說人生奇妙不奇妙。”

事已至此,魏國義也不好再多說別的,畢竟簡小執也不是自身皮把藤椅搞壞的,她是樂於助人——這還怎麽批評教育。

“壞得嚴重嗎?”

“哎喲,可別提了,我這體重您又不是不知道,踩完直接中間出了個窟窿,剛巧門口路過收廢品的,我一並讓他給拉走了。”

真是個敗家子!指不定還能修呢,就這麽給丟掉!

魏國義氣鼓鼓地溜達回自己屋裏,不說話了。

簡小執大清早拍醒戚亮,說姥爺生氣不理她了。

戚亮不禁說:“你活該,從收音機開始就應該預料到這個結果。”

簡小執有苦說不出,隻好掀開戚亮的被子:“姥爺一向最喜歡你,你快幫我去哄哄他。”

戚亮才不摻和這苦差事。

“你惹生氣了,你自己去哄。”

“嘿,你別怪我跟姥爺說收音機是你弄壞的啊。”

戚亮立馬睜開眼,不可思議地瞪簡小執——這世界上怎麽有臉皮這麽厚的人!

“有沒有搞錯,是你讓我幫忙弄的。”

“那我不管,反正最終執行者是你。”

戚亮以前沒發現簡小執這麽無理取鬧,大早上憋了一肚子髒話,表情超級不友善地坐起來。

簡小執見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

她立馬賠笑,狗腿子地湊過去,殷勤地捏戚亮的肩膀,一邊捏肩膀一邊說:“幫幫我吧,以後我會跟你說原因的。”

“嘖。”

雖然不情不願,但戚亮還是答應了。

他在水池子邊洗臉,一邊指揮簡小執去西邊屋背後拿出釣魚竿和水桶。

“你打算跟姥爺去釣魚呀?帶上我行嗎?”

“行啊。”戚亮洗完臉開始刷牙,嘴裏塞著牙刷走到簡小執身邊,“拿黑色的魚竿,紅色的那魚竿太重,今兒用不著。”

“釣魚一般得釣多久?我怕我待不住。”

“那就有得待了,你看看後海岸邊那些小老頭,一整天都不帶換人的。”

“啊?”簡小執崩潰地喊了一聲,“您能換個娛樂方式嗎?”

“既然是要哄姥爺,肯定要進行姥爺喜歡的活動啊。那要不就陪著姥爺去遛鳥,但你不是不喜歡嗎?”

自從上次比賽,鷯哥在簡小執的優質**之下,取得了倒數第一的好成績之後,姥爺氣得連著兩周沒有給鷯哥吃零食。家養訓練過的鷯哥特機靈,通人性,現在一見簡小執就叫“白癡”。

“你能對著一個天天喊你‘白癡’的鳥兒喜歡嗎?”

簡小執翻個白眼。

後海安寧祥和,每回簡小執沿著後海走一圈,就老覺得人生好像也到了盡頭了。

今天魏國義、戚亮和簡小執加入了釣魚的陣營,挨個兒排開,魚餌丟進水裏,楊柳樹的細枝條劃過三個人的肩頭,微風吹拂。

簡小執安生待了沒有十分鍾就不行了。

“我看前麵有賣老酸奶的,我去買點回來,你們倆要嗎?”

魏國義說那玩意兒酸牙,戚亮說那東西喝著老覺得沒勁,建議換瓶冰鎮可樂。

“要求還挺多。”

吐槽歸吐槽,簡小執還是乖乖地蹦躂著去飲料鋪了。

這裏隻剩下戚亮和魏國義。

微風還在吹拂。

魏國義淺笑了一下:“收音機是你小子弄壞的吧?”

戚亮立馬抖了一下。

“這個,嗯,怎麽說呢……”

魏國義不在乎地擺擺手:“沒事,肯定是簡小執讓你做的,我用腳指頭都能想出來。”

說完,他搖搖頭。

“不知道我最近又哪個地方得罪她了,天天換著法兒給我添亂……不過這麽添亂的日子也不多了。”

他歎了一口氣。

戚亮沒來由地覺得心慌。

魏國義拍了拍戚亮的肩膀。

“從你剛搬進茉莉胡同開始,我看你就是個好孩子。我老跟簡小執說,我這一輩子,別的不太行,看人還算準。這世界上,說一套做一套的人海了去了,但我打心眼兒裏覺得你是能對自己說出的話負責的人。

“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這半年明顯是不如之前了。人越老越覺得沒活夠——我之前也有這種感覺,老是在想,我要是走了,簡小執該怎麽辦。說句不好聽的,她是看起來比誰都機靈,小聰明一套一套的,其實特天真,特別容易相信別人說的話。把她放社會上,沒一年就能扒一層皮下來。估計是這麽一直惦念著,惦念著,反而沒覺得身體有什麽毛病。這半年來呢,看她懂事了好多,又有你陪著,突然一下子放心了。然後才猛地發現自己真的老了,老到看見前邊終點都不怕不慌了。”

戚亮眼睛紅了。

他手緊緊抓著後海欄杆,手背上兩條青筋暴出來。

“要是那一天真的到了,你一定要注意,得陪著她。就算她笑嘻嘻地跟你說不用、沒事,你也得陪著她。我怕的不是她難過得哭和打滾,我怕的是她跟個沒事人似的笑。愛逞強、強、不懂怎麽表達,看起來像是沒心沒肺的二傻子,其實,怕黑怕鬼怕恐怖片怕熱怕蚊子,怕她說話之後冷場,怕出糗,怕別人不待見她。”

細細的魚線在陽光底下好像斷斷續續的,像屋簷底下陽光照射之後的蛛絲。

有個日本作家寫抓著蛛絲可以到達天堂至福之地。

戚亮鼻子酸得不能呼吸,張開嘴,又覺得喉嚨像是卡了一隻檸檬。

“姥爺,您別這麽說,搞得跟——”

“你就當作是吧。離別這種東西要越早準備越好,因為真到了那一刻,可能隻顧著哭,其餘什麽都來不及了。”

魏國義把手撫上戚亮的手背,輕輕拍了拍。

“我就把她交給你啦。”魏國義嘴角一抹淡淡的笑。

他看著遠方,後海的水好像無窮無盡,平靜極了,可以想象太平洋的海嘯,但是不能想象後海有一天會翻出驚濤駭浪來,他希望簡小執的人生也如同這平靜安穩的後海。

風吹得湖麵波光粼粼,身後不斷有三輪車響著鈴鐺駛過,一片柳樹葉子落到魏國義頭上。

“姥爺,您頭發都長了。”

買了酸奶和可樂的簡小執回來,順手拈走魏國義頭上的柳葉。

戚亮看了看她。

簡小執笑了笑,眼角卻泛著紅。

“下午去剪。”魏國義應了一聲。

“那我陪您。”

“好。”

“我還沒填誌願呢,您得幫我一起看。”

“好。”

“我要掙很多錢,給您買大彩電,未來的世界特別好,特別熱鬧,我也還沒嫁人呢,以後還會生小寶寶,您想要重孫子還是想要重孫女?”

“哈哈哈,我啊,都喜歡,隻要不跟你一樣氣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