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弊風波

2006年9月17日

天氣: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才知道裴樹生原來一直都在關注著我。

好幸福啊!

考試的時候,居然會主動傳字條給我!

啊啊啊,世界上怎麽有裴樹生這麽溫柔這麽善良的人啊!

……

張驥合爺爺是正兒八經的玉雕手藝人,之所以雕鴿哨,是因為他喜歡鴿子。他說喜歡鴿子揮動翅膀的聲音,也喜歡鴿子咕嚕咕嚕叫著的聲音。

他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好像是心底飛起了一群鴿子。

簡小執坐在自家院裏椅子上,看著這一方藍汪汪的天。再過一會兒,張驥合爺爺家的鴿子該飛回來了。到時候,翅膀和鴿哨的聲音會劃破寂靜的天空,它們會飄遠,又會落回來,會升起來,又會降到屋頂上。

她原以為自己堅定地喜歡著裴樹生,但不知道是年紀大了的緣故還是什麽,她總覺得現在對於裴樹生,沒那麽迷戀了。相反,她有時候,看著裴樹生,甚至覺得他對於自己來說隻是一個回憶裏的符號,一種虛擬的形象,並不怎麽真實。

那麽,戚亮呢?

原以為戚亮對自己來說,就像張林昆一樣,是玩伴,是朋友。可是——

嘖。麻煩死了。

不想了!

現階段最重要的是學習!前途和未來更重要。

簡小執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去水池邊洗了把臉,清醒之後,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風扇,調好角度,坐在書桌前,拿出書本和練習冊,規規矩矩開始做題。

這一努力就努力到傍晚,魏國義回來的時候是哼著歌的,心情很好。

簡小執問了才知道,這是每年一次的馴鳥比賽要到了。

東邊李大爺也要參加比賽,他是今年剛養的鷯哥,早聽說了魏國義的厲害,這不趕緊趁著時間到了魏國義和簡小執的院跟前打聽方式方法。

魏國義平生最好跟人聊自己養鳥兒的經驗,但又好那點麵子不肯顯擺,於是一直憋著勁兒,今天算是逮著聽眾了,連忙來勁兒,一說就停不下來。

“咱家這鷯哥,別的咱不提,這種比賽得個第一名?輕輕鬆鬆!”

簡小執嘴裏叼著冰棍,沒忍住,樂了出來。

魏國義眉毛一豎,眼睛一瞪:“怎麽個意思?你不信啊?”

“那哪能啊。”這每年一次的胡同鷯哥比賽,魏國義確實沒輸過,年年穩拿第一。

魏國義哼一聲,有些得意地揚起下巴:“咱照顧得多精細啊。”

李大爺連忙問:“這怎麽個精細法兒呢?”

“這快比賽了,你得每天給鷯哥喂麵包蟲,補充營養,然後呢,你得有序地增加訓練次數,不斷讓鷯哥複習教過的語句,有的鷯哥在屋裏說可好了,一到比賽現場,見了那麽多人、那麽多鳥,它怯場了!所以說你就得每天拎著它去人多的地方逛,隻有經常去人多的地方,鷯哥在比賽的時候,才不會認生拘束……”

簡小執站在一旁,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她靜靜地聽姥爺在這裏傳授經驗。

從來都隻知道姥爺喜歡這一類的東西,但從來沒有靜下心來真的跟著一起品悟。

魏國義一看簡小執這認真聽的架勢,心裏倍兒暢快,興起又補充了好幾項注意事項。

簡小執聽得津津有味。

她記住了。

原來得這麽練鷯哥。

魏國義回頭看簡小執笑得人畜無害,當下心裏咯噔一下,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簡小執挺冤枉:“我可什麽都沒想啊!”

戚亮好幾天沒見魏國義出來遛彎了,問魏芊芊:“媽,姥爺是怎麽了啊?”

魏芊芊憋著笑:“還說呢,托簡小執的福,他今年鷯哥比輸了,正生悶氣呢。”

戚亮吃驚地問:“怎麽會?”

“今年簡小執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起了興趣,見天兒趁著魏姥爺出去下棋的時候,就拿著麵包蟲引誘鷯哥學詩。那天在皇城根公園比賽,不管姥爺說什麽問什麽,鷯哥開口隻說一句:不如自掛東南枝。大家夥兒圍觀的,聽著都樂得不行了。兩岸猿聲啼不住——不如自掛東南枝;飛流直下三千尺——不如自掛東南枝;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如自掛東南枝。往日裏魏老爺子教的詩和吉祥話,全給拐跑了,就這樣最後得什麽第一名?”

戚亮恍然大悟:“我說呢,昨天好難得,又聽見姥爺在隔壁怒吼。”

上學的時候,戚亮對簡小執提起這件事,簡小執笑得咯咯的。

“你說你沒事老跟姥爺對著幹做什麽?”戚亮問。

簡小執目光黯淡了一瞬。

她看向前方路的盡頭,笑得有一些難過。

因為姥爺的時間不多了,她想多留點和姥爺不一樣的回憶。

“好玩唄。我特喜歡看姥爺吼我的樣兒,感覺他還能活一百年,哈哈哈!”簡小執笑嘻嘻地說。

早讀結束,上課之前。

姚春霞先抱著一捧書來了教室,交代三班的這群孩子:“最近市裏要來檢查,學校特意叮囑大家要注意儀容儀表,男生頭發太長的都去剪了,整精神利索一點——我看戚亮的那種就可以,然後校服都穿成套的啊,校牌都給佩戴好……嘶,段多多,你的校牌呢?”

簡小執腦子還在想姥爺的那些事,有些心不在焉。

姚春霞一眼盯住她:“來,簡小執,你重複一遍,我剛才說了什麽?”

簡小執瞳孔地震。

她上哪兒知道!

就在這時,裴樹生轉過頭來,指了指自己的頭發,又拿食指和拇指掂了一下校服衣領。

簡小執明白了,她連忙說:“儀容儀表,不要留長頭發,然後要穿成套的校服。”

“坐下吧。認真聽講啊。”

第一節下課之後,英語課代表站在第一排,讓大家把作業從後往前傳,裴樹生則是挨個組收作業,路過簡小執的時候,停了一下。

他笑著問簡小執:“怎麽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簡小執一頭霧水,說:“沒有啊,我心情挺平和的。”

“哦,那就好,看你今天好像很安靜。”

“沒有的事,我見天兒都鬧騰不成精神病了嗎?”簡小執拿起水杯,“我接水去了啊。”

走出教室,段多多在門口早等著她了。

一見簡小執,段多多率先比了個大拇指。

“你幹嗎?”

“以前你見裴樹生的時候,眼睛裏都冒粉紅泡泡,現在感覺穩了,收放自如。”

簡小執哭笑不得,笑罵段多多莫名其妙。

戚亮上完廁所回來,手還濕著,他一見簡小執,立馬彈手指,把手上的水全濺簡小執臉上。

“戚亮!狗啊你!”

“我這不給你醒醒神嗎?看你一早上心不在焉的,還得別人特意轉過身來提醒你。”

簡小執是上課了才反應過來,戚亮嘴裏的“別人”指的是裴樹生。

大課間做廣播體操排隊的時候,簡小執走到戚亮身邊,胳膊推了一下戚亮。

“你對裴樹生有意見啊?”

戚亮本來對裴樹生沒什麽想法,但是自從知道簡小執喜歡裴樹生,還為裴樹生減肥(雖然持續了一周不到)之後,他怎麽看裴樹生怎麽不順眼。

現在更不順眼了。

簡小執居然為了裴樹生,專門跑他身邊來問這麽個問題?

“怎麽,你要打抱不平啊?”戚亮斜睨簡小執一眼。

“沒那工夫。”簡小執翻了個白眼。

她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一巴掌拍在戚亮的背上,聲音清脆響亮。

“嗷!痛!”戚亮沒料到簡小執這一招,完全沒防備,完完整整接下了這一巴掌,“你發什麽瘋?”

“你早上往我臉上彈水的事,兩清了。”

簡小執殘忍地冷笑兩聲,然後高傲地別過頭。

那模樣落在戚亮眼裏,怎麽看怎麽像是借故為裴樹生打抱不平,當即心裏像躥了一簇火。

他也顧不了現在正集合排隊了,抓住簡小執的手,反扣在身後,湊到簡小執耳朵邊說:“你這女的,又小氣記仇,還有暴力傾向,我今兒給你長長教訓,讓你今後明白什麽叫謹言慎行。”

簡小執一聽這話,立馬怒了。本來還是小打小鬧開玩笑,現在真的生氣了,轉頭就要咬人。

戚亮早有防備。

他動作迅速地跟簡小執拉開距離,牽製住簡小執的手更加用力。

簡小執吃痛地“嘶”了一聲。

戚亮下意識地鬆了手。

好機會!簡小執腳往後一踢,正中戚亮小腿,趁著戚亮皺眉的時候,她一個胳膊肘往戚亮身上招呼過去。

勝利就在眼前!

姚春霞在後邊怒吼一聲:“簡小執!戚亮!你倆給我到辦公室去!”

戚亮和簡小執互相瞪了對方一眼,各自憤怒地別過了頭。

沈林是這時候才知道,原來之前簡小執真的沒用勁兒揍他,以及原來戚亮每天都生活得這麽艱難。

姚春霞帶著三班下去操場站好之後,她交代裴樹生管著紀律,然後就風風火火往辦公室去了。

一推開門,戚亮和簡小執又打上了,兩人誰也不讓誰,胳膊擰得跟麻花似的,簡小執脖子上青筋一根一根的,戚亮的額頭邊青筋也一鼓一鼓的。

“還不鬆開是嗎?”姚春霞覺得自己腦門兒燒得突突的,已經怒火上頭了。

“都高三了,你們倆怎麽還每天跟沒正事似的?啊?馬上就要迎來高三的第一次考試,你倆就每天這麽樂嗬樂嗬地混日子是嗎?

“整天見麵不是吵就是打,知道的你倆是鄰居,不知道以為你倆是仇人!都是同學,都是一個胡同裏的,有矛盾了,各自退一步是不是?”

姚春霞喝了口水。

“簡小執,你成績有進步,這些我都是看在眼裏的,高三是充滿奇跡的一年,你拚一拚,指不定能上個二本。戚亮,我知道你是體育生,所以平時對你要求也不嚴,好在你也不是個鬧事的,總體來說還是很聽話懂事,班裏男生裏,我其實非常信任你。但是你怎麽一碰上簡小執就整個人炸開呢?”

簡小執本來一直低頭聽訓,一聽到“怎麽一碰上簡小執”這句話,她抬起頭,扭頭看戚亮。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句話,她心裏像突然多了隻鴿子,在撲騰翅膀要飛。

戚亮擰著眉,一本正經地糾正姚春霞,說那是因為簡小執欠兒,不炸起來降不住。

簡小執胸膛裏沒鴿子了。

她又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姚老師!您看!看!就是這個眼神!多可怕!”戚亮跟蒙冤進監獄的無辜受害者一樣,指著簡小執的眼睛,控訴道,“我能不炸嗎?我都是自衛!”

早操應該是已經結束了,走廊樓梯漸漸響起人群的腳步聲和喧嘩。

姚春霞疲憊地擺擺手。

“你倆回教室吧。別忘了我剛才說的,高三了,收心了。認認真真想想自己的未來和前途,好好確定一下自己想要的人生是什麽樣兒的。”

“好。”

“知道了。”

戚亮和簡小執各自答應一聲。

一出辦公室門,兩人眼看著又要幹起來,姚春霞清清嗓子。

戚亮和簡小執都收了氣勢,規規矩矩地回了班。

段多多挺擔心地坐在簡小執座位上等她,一見簡小執回來,連忙問怎麽樣,姚春霞有沒有罵他們。

“罵是肯定的了,但是說得也有道理。確實學習是第一要緊的。”簡小執仰頭喝了口水。

“你跟戚亮為什麽大庭廣眾之下就打起來了?我感覺你倆之前都是,怎麽說,就是雖然也吵嘴互相拆台,但是總體而言,氣氛很溫馨。但是,你倆今早上,好像……”段多多看著簡小執的眼色,遲疑說道,“好像是有點真生氣了?”

簡小執一屁股坐在沈林座位上。

“他說我‘又小氣又記仇,還有暴力傾向’!”

“他不是天天都這麽損你嗎?怎麽今天就聽進去了?”

這給簡小執問得,直接愣在座位上了。

對啊。

戚亮嘴裏就從沒冒出句好話,她也早就習以為常把戚亮的話當放屁了,怎麽今天聽了偏偏就那麽生氣呢?

“你現在特別在意戚亮的話。”段多多總結道,“我好早就想說了。之前就因為戚亮說了一句包書皮挺可愛的,你居然放學就拉著我去文具店買了紙回家把各科書都包了一遍——之前是誰跟我說包書皮這種事娘們兒才做的?”

沈林上了廁所回來,見自己座位上有人,他十分自覺地走到戚亮旁邊,坐下。

“簡小執太野了,兄弟,我心疼你。”沈林拍了拍戚亮的肩。

戚亮正因為早上裴樹生跟簡小執的“眉目傳情”,而簡小執居然為了裴樹生跟他大打出手生悶氣呢,不想理人。

但沈林這句話怎麽聽怎麽不順耳。

“你說什麽呢。”戚亮擰著眉頭,挺不樂意地看著沈林。

“看你跟簡小執打……得!當我沒說!”沈林擺擺手,“我這也沒說簡小執什麽不好聽的話啊,你跟要衝上來咬我似的。”

“多專注一下你的學習,少觀察簡小執。”

“誰稀罕觀察似的。現在這麽寶貝,剛才不知道誰倆在那兒打呢。”沈林翻了個白眼。

戚亮靜默了。

他陷入沉思。

同時陷入沉思的戚亮和簡小執沒沉思多久,數學老師抱著一遝卷子進來了。

他招招手,裴樹生自覺地走向前,數卷子挨個傳下去。

數學老師噘著嘴,吹開杯子裏的茶葉,喝了一口。

“這節課,咱們隨堂測驗哈。”

底下同學不出意外紛紛哀號。

“這都高三了,你們以為還能像高一高二那樣玩嗎?尤其是數學,這一年就是做題、講題、做題、講題,考試、糾錯、考試、糾錯。早點適應起來啊。”

簡小執歎一口氣。

“這兒少一張卷子!”沈林舉手。

裴樹生遞給他一張。

很快,班上安靜下來,大家都低著頭安靜答題。

“馬上就要月考了,別看現在剛開學,但高三的時間計量單位不是這麽算的,你們要看的是離高考還有多少天。日子一天天走,就是離高考越來越近。這次月考是你們進高三以來第一次考試,也可以說是摸底考試,以後你們高三這一年,到底學了多少、學得怎麽樣,就可以以這次考試結果作為參照。

“學校領導都很重視,你們數學本來就差,我不提前做準備,考完試開檢討大會我不得被數學組長給罵死……”

數學老師還想說話,班長受不了了,站起來:“老師,我們做題呢。”

“哦,對,對對,你們做,你們做。”

數學老師欣慰地點點頭。

他慈愛地掃了班級一圈,重新拿起茶杯,噘著嘴吹開茶葉,聲兒特響亮地喝了一口。

簡小執渴了。

她想起自己曾經有個願望:成為監考老師。

那樣別人在拚死拚活做題的時候,自己卻可以在講台上悠閑地蹺起二郎腿。

簡小執“嘿嘿”開始傻樂。

數學老師瞪了她一眼。

“有的同學考試都不專心!”

晚上回了茉莉胡同,簡小執身心俱疲。

魏國義站在鳥籠底下逗鳥。

“是不是要考試了?”

“哎喲……您怎麽知道的?”

“我神通廣大唄。”

“是是是,雖然剛開學,但馬上就要考試了。”簡小執趿拉著腳步,沒精打采地走回臥室,攤開書本,趴在桌上開始寫作業。

往常這時候,簡小執早竄過來看電視了。

結果今天都這時候了,還沒人影。

魏芊芊從架子上摘了根黃瓜下來,一邊在水池子邊洗,一邊問戚亮:“你又跟簡小執怎麽了?”

“沒怎麽。”戚亮聲音悶悶的。

魏芊芊歎了口氣,把黃瓜掰成兩段,分給戚亮一半。

“你倆真是越長大越屁事多,放從前,雖說也打打鬧鬧,但哪像現在這樣,一天冷戰八百回?”

戚亮自己也反省。

他好像自從知道簡小執不僅不是自己粉絲,而且還喜歡裴樹生之後,他怎麽看簡小執怎麽心裏不舒服。但這也不是簡小執的錯啊,是自己誤會在先。

唉,行吧。

心裏還是有個小疙瘩,但是那疙瘩好像並不該存在。

戚亮晃晃腦袋。

“放心吧,沒事。”戚亮三兩口把黃瓜啃完。

魏芊芊見他往外走,問:“上哪兒去?”

“去看看姥爺。”

魏芊芊樂了。

簡小執正蹲在水池子前麵刷牙,一邊刷,一邊回憶剛才複習的知識點。

連戚亮到了她身邊,她都沒發覺。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戚亮鬱悶地拍了拍簡小執的肩。

簡小執嚇了一跳。

見是戚亮,她鬆了口氣。

“正在腦子裏背地球自轉和公轉的意義。”簡小執仰起脖子,漱口,這一套弄完了,轉頭看戚亮,卻發現他愣怔地看著自己。

“怎麽了?”

脖子好長……還很白。戚亮別開目光,盯著院裏的石榴樹。

“沒事。”

說完,他就要走,簡小執連忙攔住他:“大半夜就過來看看石榴樹啊?你怎麽了,是不是在外邊欠錢了?”

戚亮哭笑不得。

“少看點莫名其妙的電視劇吧。”戚亮彈了一下簡小執的額頭,“一會兒你是不是還打算刻你的那些什麽東西?注意時間,早點睡。”

月光像霧,又像薄紗,籠罩在茉莉胡同之上。

簡小執笑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知道啦!”

事到如今,簡小執總算明白了什麽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事情開端要從那場老師、家長和學生都非常重視的高三第一場考試說起——

裴樹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考試就好好考試唄,莫名其妙要往後丟字條,丟字條就丟字條唄,還正正好好丟她腳邊了。

簡小執跟踩了地雷似的,差點原地彈跳起來。

簡小執趕緊撿起來要把字條給裴樹生丟回去,結果好死不死,巡考的年級主任恰好這時候到了簡小執所在的考場,恰好看見簡小執的動作。

年級主任當即大喝一聲:“那個女生!”

簡小執後背一涼。

簡小執身子一抖。

“說的就是你,你手裏拿的什麽東西?”

那之後的事情不必再多說,簡小執灰溜溜地給拎進了辦公室。監考老師在講台上麵拍拍手:“好了,其他同學繼續考試。”

戚亮哪還有心思做題,他咬著筆帽,腦子迅速轉動起來。

是裴樹生丟的字條。

他坐在後麵看見了。

是簡小執找裴樹生要的字條?

不能夠啊,簡小執這次複習這麽認真。

那是裴樹生主動給簡小執字條?

不能吧……裴樹生沒事給簡小執傳答案幹什麽?

好奇怪。

戚亮皺著眉,盯著裴樹生的背影,怎麽也想不通。

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鍾,可以交卷了。

戚亮立馬把卷子扣上,收拾東西,站起來,往教室外走。

路過前桌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桌子,戚亮連忙道歉:“抱歉。”

結果前桌特緊張地抖了一下,這可以理解成突然被嚇著了,可是……為什麽額頭有那麽多汗?

戚亮擰著眉頭。

現在九月末了,不至於是熱的吧?

“你沒事吧?”戚亮問。

“沒事沒事沒事。”

監考老師在上麵咳了一下,眼神示意戚亮交卷不寫了就趕緊出去。

戚亮最後看了那個額頭冒汗的男生一眼,考桌右上角貼的名字是李叁。

好熟悉的名字。

在哪兒見過。

算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戚亮晃晃腦袋,走出教室,直奔辦公室。

姚春霞已經到了。

要是放以前,姚春霞肯定和年級主任的想法一致:簡小執明擺著就是作弊了。

但是現在——

姚春霞牽過簡小執的手,捏了捏。

手掌心溫暖,傳遞出恰當的力量。

心慌意亂的簡小執這才鎮定了一些。

姚春霞問她:“這字條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簡小執剛想說“鬼知道裴樹生為什麽突然丟字條給我”,又覺得這好像是在背後出賣同學。

她抿著嘴,不往下說了,隻重複:“反正我沒找誰要字條。這個字條我也沒打開看。”

年級主任冷笑一聲:“那是因為我出現了吼了你,你不是沒打開看,你是沒來得及打開看。”

姚春霞皺了皺眉:“話也不能這麽說。作弊當然是不對的,但是隨隨便便冤枉一個學生,也不對。”

年級主任匪夷所思地看向姚春霞:“姚老師,您都是老教師了,不至於犯偏心自己學生的錯誤吧?這都人贓俱獲了。”

“哪兒就人贓俱獲了,簡小執不是沒打開看嗎?”姚春霞笑了笑,“這準確來說,可還沒作弊,也犯不著全校通報。”

年級主任瞪著姚春霞,瞪了得有半分鍾。

辦公室裏麵死一樣的寧靜。

最後年級主任泄了氣:“那你說,這事怎麽處理?”

姚春霞鬆了一口氣,開始跟年級主任商量解決辦法。

唉!

簡小執站在一旁,覺得有些恍惚,無聲地歎口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姚春霞注意到她的動靜,拍了拍她的肩膀。

“主任,簡小執真的有在認真學習,她的成績也確實在慢慢地進步提高。我的學生,我最清楚。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誰給她傳的字條。”

其實姚春霞腦子裏隱約有個答案。

她拿起桌上的字條,又看了一遍。

字跡……真的很像裴樹生的。

可是,沒道理啊?

姚春霞眉頭皺得很緊。

等簡小執走出辦公室,天兒都黑了。

裴樹生在樓梯口等她。

他好看清秀的眉眼低垂,抱歉地看著她。

“我想著你成績太差了,想給你答案,讓你能考好點兒。”

簡小執手攥緊了校服褲子。

她頭一次清醒地拋卻那些夢幻的少女濾鏡,直視裴樹生,反問:“是嗎?”

“是啊。怎麽了?真的很抱歉——”

簡小執打斷裴樹生的話。

“算了,這可能就是命吧。”簡小執疲憊地擺擺手,錯開裴樹生,邁步回家。

“簡小執!”

裴樹生叫了她名字,但等簡小執轉過頭來,他又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那句老話:“真的,對不起。”

得,還知道道歉,有進步。

“早點回家吧。”簡小執說。

簡小執鬱悶地回了茉莉胡同,不敢回家麵對魏國義,於是去了隔壁戚亮家,想著商量商量怎麽辦。

結果戚亮沒在家。

簡小執去廚房找魏芊芊,問她:“魏嬸,戚亮呢?”

“不知道啊,沒見著人。我以為在跟你玩呢。”

嗯?

簡小執從院牆伸出個腦袋,看了自己院子一眼,隻有姥爺在石榴樹底下坐著聽戲,沒戚亮的人。

該不會還在學校吧!

簡小執連忙往學校走。

戚亮確實沒回來,他那會兒去了辦公室,聽姚春霞那麽維護簡小執,再加上那一句“字條沒打開”,就知道問題不大。

他坐在考場最後一排,將事件整個過程盡收眼底。

字條是裴樹生丟出來的,到底是給誰,他不知道,但絕對不可能是給簡小執。

因為簡小執表情很怪,就類似於撿到燙手山芋一樣想扔了。

最主要的,就是戚亮相信簡小執,她連刷牙都在背地球自轉公轉的意義,這樣的她,沒理由要作弊。

所以現在問題最大的就是裴樹生了。

戚亮去了自行車棚,靠在鐵柱子上,等裴樹生過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戚亮都要被各種小飛蟲咬到崩潰了,裴樹生才姍姍來遲。

“字條是你傳的吧?你怎麽想的?”戚亮手揣在校服兜裏,他個子比裴樹生高,問這話的時候又擰著眉,看起來居高臨下又可怕。

“簡小執讓我傳的啊。”裴樹生笑了笑,沒被戚亮的氣勢壓倒,他往自己自行車那兒走。

戚亮腦子嗡一下就躥起火了。

“我再給你三秒,說實話。”

“你再給我三年,我都是這個答案。”裴樹生彎腰解車鎖。

戚亮一腳把他自行車踢倒。

“哐”一聲響,在此刻安靜的環境裏,顯得更加響了一些。

裴樹生停頓了半秒,站直身子,看向戚亮。

“你想做什麽?”

“我想知道真話。”

“我說的就是真話。”

“不可能。簡小執不是那種人。”

裴樹生挑眉,跟平日裏乖巧溫和的模樣截然不同,他戲謔地看著戚亮,眼底有些嘲諷。

“你又不了解她。”裴樹生說。

“我不了解她?”戚亮嗤笑一聲,“那我讓你了解了解我。”然後一拳對著裴樹生的臉打了過去。

這人來真的!

裴樹生眼睛裏是掩飾不住的訝異。

與此同時,他應聲落地。

戚亮胸口的火還沒熄呢,他單膝狠壓住裴樹生的胸,一隻手按住裴樹生的肩,一隻手毫不留情地朝裴樹生揍去。

這次裴樹生有了準備,反應迅速地別過頭,想要順勢轉身卻發現戚亮力氣大得驚人,他根本動彈不了!

這場單方麵的打鬥,被保安打斷。

“那邊那倆!放學不回家幹什麽呢?”

保安急急跑過來,一看裴樹生是光榮榜上貼著的人物,於是直接斷定肯定是戚亮找碴兒,威脅戚亮趕緊停手、回家,不然明天就告訴年級主任。

走出校門,一路隻有路燈等距排開,貢獻出一點光亮。

戚亮指了指裴樹生。

“說話注意點兒,再隨便扣帽子給簡小執,我還敢再揍你一遍。”

簡小執是在途中遇見往回走的戚亮。

“你幹嗎去了?這麽晚才回來。”

“簡小執,我相信你不是作弊的人。”戚亮卻答非所問。

簡小執瞪大眼睛,胸腔裏像有一萬隻鴿子同時飛起來。

兩人一路回去。

戚亮有些生氣地說:“裴樹生說是你讓傳字條的。”

“放屁!”簡小執破口大罵,“不知道是誰專門等樓梯口跟我道歉呢。”

她說完老覺得還是憋氣,忍不住罵了幾句髒話。

“這人怎麽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她罵完有些難過:自己居然眼瞎喜歡這麽個貨色。

她歎了一口氣。

天兒看起來像馬上就要下雨,烏雲密布。

走回茉莉胡同,就盡頭掛了一盞燈,微弱的光,幽幽亮著。

各家各院屋頂都有天線,在這片陰沉的烏雲之下,看著就很容易被劈。

“完了,我現在最擔心姥爺,他要是知道我在考場被抓了,得氣成什麽樣兒。”

“你沒錯。沒事的。”戚亮安慰簡小執。

簡小執點點頭,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戚亮拉住簡小執,一雙眼睛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黑葡萄。

他鄭重其事地說:“真的沒事,我會幫你的。”

簡小執眨眨眼。

怎麽回事,感覺鴿子又飛了起來。

“好。”簡小執匆匆忙忙地應下,掙開戚亮的手,“我、我先進去了。”

晚上十點多,戚亮來找簡小執。

簡小執正打著燈,開著機器磨玉石。

“怎麽了?”簡小執停下手中的動作。

“沈林剛才給我打電話,他說上學期,就是我倆去抓獨角仙的那天,他不是也跟著回家有些晚嗎,然後他去自行車棚,看見裴樹生一個人站在那裏。”

“所以呢?”簡小執沒明白,“他想站就站啊。”

“沈林說他騎著自行車轉過車棚拐角,看見李叁和他幾個朋友在一起走,說什麽‘放心吧,這次也跟以前一樣,裴樹生會幫我’。”

“李叁是誰?”

“考試坐你後邊的那個人。”

戚亮想到自己提前交卷走人時,不小心撞到李叁桌子,看見對方那一額頭的汗。

心虛?害怕?緊張?

“李叁成績在年級前三十吧?這名字我眼熟,想半天才想起來,光榮榜裏他不一直都在嘛。問題是,他不在我們班,怎麽會跟裴樹生有聯係呢?裴樹生幫他?怎麽幫?”

“意思是……”簡小執腦子裏有了猜測。

“嗯。”戚亮應了一聲,“我跟你想法差不多。”

簡小執一直沒想明白,為什麽裴樹生會莫名其妙給她扔字條。

裴樹生那句什麽“想讓你考好點兒”明顯是扯淡呢。

如果裴樹生根本就沒打算給她扔呢?

如果裴樹生一開始就是扔給坐她身後的李叁的呢?

戚亮和簡小執對視一眼,各自罵了句髒話。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簡小執點點頭。

“必須早點把這事解決完,現在姚老師幫我爭取著時間,但年級主任非常不樂意且十分勉強,指不定睡一晚上就改變主意了。”

事不宜遲。

兩人第二天就行動起來了。

得益於學校新裝的監控,戚亮和簡小執借口自己自行車丟了,去保安室調了監控錄像,找到裴樹生和李叁在自行車棚前邊、在小賣部後門、在操場廣播室背後等地方的影像。

這兩人平時沒交集,怎麽會碰頭?偶爾遇見一次可以解釋,但是這麽多地方——而且還都是這麽偏僻的地方,那就有問題了吧?

“嘶,可是李叁不是成績挺好的嗎?我以為學霸和學霸之間都是競爭關係呢,你看張木棍討厭裴樹生都討厭成什麽樣兒了。”

“那也有可能李叁成績並不是那麽好呢?之前的好成績都是裴樹生幫著作弊過去的呢?有沒有這個可能?”

簡小執想了想。

“那裴樹生為什麽這麽做啊?覺得自己常年全年級第一太無聊,給自己培養個競爭對手?”簡小執不可思議。

戚亮倒是突然皺起了眉。

他聽乒乓球隊隊長陳剛這麽說過,說裴樹生家裏其實沒錢,還領低保呢。

他當時還說:“啊?我看他平時出手挺大方的呀?”

“鬼知道,可能他有別的生財之道?”

當時這個話題隨便就過去了,現在,這段話重新回響在戚亮的腦海中,他卻突然領略到了不一樣的意思,混亂的頭緒模模糊糊有了猜想。

但也隻是猜想而已,沒有證據。

他扭頭看簡小執還在那兒自顧自地念叨什麽“想不通”,好笑地揉了揉簡小執的頭。

“傻子。”

如果最後的事實真相真如他所猜的那樣,那麽真的可以帶簡小執去眼科看看了。

簡小執抬頭就要咬。

戚亮反應迅速地收回手:“你屬狗啊?打架打不過就咬,平時也咬,什麽破毛病!”

“你才是呢!什麽破毛病,剛洗的頭,你給我揉兩下,再變油了。”簡小執翻個白眼。

回到自己家裏,躺在**,戚亮盯著天花板,既然一時半會兒沒有證據,那就收集證據。

第二天,戚亮跟教練請了假,把李叁從教室裏喊了出來。

就從他在考場上的表現,這個李叁一看膽子就很小。

戚亮本來皮膚就黑,身上又帶著剛從訓練場出來的彪悍氣,再加上他平日裏都挺溫和陽光,現在猛地一下子麵無表情,別說,樣子還真挺唬人的。

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裴樹生”,李叁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

戚亮挑了挑眉。

李叁卻已經先行拉過戚亮的手,把他拽到無人的角落,抖著聲音,利索地全招了。

跟戚亮的猜想一模一樣。

“是我錯了,但我覺得如果你是為了給簡小執出頭的話,你不應該來找我呀,你應該找裴樹生啊,這……這跟我沒關係啊……”

戚亮暗自撇撇嘴。

裴樹生不是什麽正人,這貨也不是什麽君子。

“行了。”戚亮不耐煩地擺擺手,“你走吧。”

“等會兒!”

戚亮又把他給叫住了。

“如果說你跟裴樹生這麽久以來一直在進行這種他給答案、你給錢的交易的話,怎麽之前就一直沒有被查到呢?”

“我爸從國外帶回來了藍牙耳機,哪兒需要傳字條啊。這現在高三了,不是嚴格起來了嗎,都有專門檢測信號的機器,藍牙耳機信號被屏蔽了,隻能用字條。”

李叁的語氣還有些惋惜和遺憾。

戚亮無語:“所以你這是在怪裴樹生丟紙團的技術不行?”

他搖了搖頭,搞不懂這些人腦子在想什麽。

“你能不能不要跟別人說呀?我爸要是知道我前兩年的成績都是作弊來的話,他肯定會把我打成殘廢的。”

戚亮反問:“那你作弊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今天這個結果呢?”

說到底,還是想走捷徑。

哪那麽多捷徑,所謂捷徑其實是繞得最遠的路。

接下來這一年,如果李叁還想保住他在光榮榜的位置,得付出比前兩年多一百倍的努力吧。何必呢。

“你今天說的所有話,我全都錄音了,之後會把它給裴樹生,看他怎麽選擇。”

戚亮撂下這句話就走了。

下午放學回家,戚亮拿著錄音,先給簡小執聽。

簡小執目瞪口呆。

“我還在想,這都是咱們的猜測,不好找證據呢,我都在尋思怎麽把那幾段監控錄像結合起來,寫一份慷慨激昂的陳情令以訴其中的疑點和自己的冤屈了,結果你直接給我踢到光明頂了。牛啊!你是怎麽想到這個招兒的?”

“大概是因為我有一樣你沒有的東西。”

“什麽,天眼?”

簡小執樂了,罵了一句髒話。

戚亮也樂了。

兩人在石榴樹底下,笑得像剛偷了蜂蜜的熊。

“等著吧,李叁會幫我們處理好一切的。他肯定比我們先一步安排好裴樹生。”戚亮斷言。

結果還真如戚亮所言。

第二天上午第三節課下課,姚春霞就把簡小執叫辦公室去了,說裴樹生來坦白了,是他自己主動傳給簡小執字條的,簡小執根本不知情,原因也不是別的,他看簡小執那麽努力,想幫她,隻是方法用錯了。

姚春霞歎口氣:“說來說去,其實老師也理解你們之間的那點小心思。不要急,一切等上了大學再說好嗎?裴樹生啊,也是一時腦子沒轉過彎,怎麽用了這種愚蠢的方法來幫助你呢……唉!他家裏也很困難,讀書對他來說真的是唯一的出路。小執,這件事,咱們就過去了,好不好?”

簡小執眨眨眼。

這段話聽似有道理,但怎麽有地方不對?

“什麽小心思?”

“別說!我都懂!”姚春霞舉起手,示意不要再提,她拍了拍簡小執的肩,語重心長,“你養過花嗎,過早開放的花,是要剪掉的。”

“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以後你就坐戚亮的前邊。”

所以,意思是,她從坐在戚亮對角線的位置,變成了戚亮的前後桌?

簡小執不說話了。

“以前啊,是怕你倆湊一堆鬧事說話,才把你倆放在最遠的位置隔著,但是沒有料到,即使這樣,你們倆創造條件連做早操的時候都要打一架,那我也就不做無用功了。興許隔得近了,你倆能相互理解,以後還能和諧相處呢。”

簡小執嘴角微微上翹。

她點點頭:“嗯,我聽姚老師的!”模樣乖巧極了。

姚春霞欣慰地喝了一口茶:“行,回去上課吧。”

看著簡小執離開的背影,姚春霞認為自己做了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

裴樹生居然主動給簡小執送答案——這不是早戀是什麽!必須扼製住!把簡小執的座位調到戚亮前麵,既能促進那倆冤家的感情,又遠離了裴樹生。

一箭雙雕,英明絕倫。

姚春霞再次欣慰地點點頭。

與此同時,簡小執回到教室,歡天喜地。

她一巴掌拍在戚亮的桌上:“快來跟我一起搬課桌,我換座位了!以後咱倆就是前後桌了,上課吃東西、說小話多方便啊!”

補充日記——

2006年9月17日

天氣: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才知道裴樹生原來一直都在關注著我。

好幸福啊!

考試的時候,居然會主動傳字條給我!

啊啊啊,世界上怎麽有裴樹生這麽溫柔這麽善良的人啊!

……

我求求你去看看眼睛和腦子吧。

裴樹生分明就是在利用你啊!你個純種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