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她的睫毛

2005年6月30日

天氣:雨一直下,恰如我的淚一直流。

太慘了。

真的太慘了。

我隻能說,學渣的高中生涯沒有尊嚴。

這次分科分班考試下來,拿到成績單的一刻……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沒學習的天分,可是也沒料到能這麽沒天分啊……

這邊黃昏戀沒捋明白,那邊老爸帶著沈阿姨來了。簡小執從沒見她爸這麽開心地笑過,雖然這麽說不太恰當,但她爸簡晁輝臉上的笑和鞍前馬後的樣子,老讓她想起一隻搖尾巴的狗狗——絕對的順從和熱情,眼巴巴地看著沈阿姨。

不過沈阿姨倒也確實擔得起這份眼巴巴。

她溫柔極了,提著好幾袋補品,不僅如此,還給簡小執買了好些好吃的。

簡小執拿著好吃的,乖乖地坐旁邊看戲。

果然,沒安生三分鍾,魏國義就和簡晁輝大吵了一架。

準確來說,是魏國義單方麵劈裏啪啦訓了簡晁輝一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腦子裏在想什麽。色迷了眼,真假是非都分不清了。

“你走可以,想再結婚也可以,把簡小執留下。”

簡小執聽到這話,一口果凍差點兒嗆死自己。

心想,這搞什麽啊,老爸都再婚了,結果姥爺居然還想把她綁在身邊。

接下來,該姥爺當著沈阿姨和老爸的麵兒把院子給她了。

但是,她不敢要。

簡小執噌地站起來,給了尷尬沉默的大人們一個轉移注意力的機會。

“我去找戚亮玩,他說有作業不會,要問我。”

“小執成績很好啊,還可以輔導別人家孩子作業。”沈阿姨摸了摸簡小執的頭。

魏國義一下沒繃住就樂了。

簡晁輝也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

簡小執說完就意識到自己這借口也太“借口”了。

沒辦法,她隻能硬著頭皮裝下去:“是啊,馬上要分科了,也快要考試了,我想著同學互幫互助,一起複習還……還挺好的。”

她好不容易逃了出去,走到戚亮院前,拍門。

戚亮不在家,去隊裏訓練了,是魏芊芊開的門。

她見了簡小執也沒好臉色:“我最近可沒往你家裏跑了啊。”

簡小執尷尬得不行。

“誤會誤會。我就稍稍動了下那麽個念頭,現在冷靜了,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我姥爺多大年紀了,您跟他不可能,不可能。”

魏芊芊哼一聲,把簡小執放了進去。

她洗好葡萄端出來,見簡小執沒好好坐著,而是耳朵貼著牆聽自己家動靜。

“這是怎麽了呢?”魏芊芊問。

簡小執挺哀愁,可憐巴巴地看著魏芊芊。

“嬸兒啊,以後這院裏應該就我和姥爺兩人了。”

“胡說,你爸今天不還帶一個阿姨回來了嗎?”

簡小執搖搖頭:“他倆成不了的。”

魏芊芊以為簡小執在怪魏國義頑固,正打算勸,就聽見簡小執以一種超乎同齡人的蒼涼語氣,冷靜地說道:“沈阿姨是衝著我姥爺這院子來的,一旦她知道姥爺不可能把院子給她,她立馬就走人了。然後,我爸也會被姥爺給氣著,他也會走。反正最後隻有我跟我姥爺被留在這裏。”

魏芊芊嘴硬心軟,看起來潑辣凶悍,其實豆腐心腸,剛剛明明對簡小執還沒好臉色呢,現在一看她這低頭耷臉的樣兒,立馬就母愛泛濫了。

“沒事,以後你還有魏嬸和戚亮呢。”

簡小執歎一口氣,有點兒難過地點點頭:“好。”

魏芊芊不知道這丫頭腦子裏在想什麽,就覺得她表情看著挺招人憐的,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拍了拍簡小執的頭,揪了顆葡萄給她:“吃葡萄。”

兩人坐著,安靜得不行。

與此相對的,就是隔壁院裏發生的事情,她們聽得一清二楚。

“這院子你想也別想!我連公證人都找好了,一會兒公證人來了,把簡小執叫回來,這院子給她不給你!”

簡小執不敢回去。

她腦袋一轉,跟魏芊芊打商量:“魏嬸,一會兒能不能讓我藏這兒啊?”

“怎麽的呢?”

“我不想讓姥爺找著我。既然我爸和沈阿姨那麽想要那院子,就給他們吧。”

魏芊芊不答應。

不僅如此,她還分析,相比那沈阿姨,肯定是簡小執對院子感情更深,簡小執也能更好地愛護。再說了,是魏國義決定給簡小執,要是簡小執不答應,還把這院子給了沈阿姨,魏國義那脾氣還不得氣死。

簡小執茅塞頓開,反應過來,她雖然改變不了姥爺,也改變不了姥爺的選擇,但她能改變自己啊。

她能做的,不是躲避院子到她手裏,而是自己努力,守住院子。

觸類旁通,簡小執決定抓住機會,好好學習。

快要分科分班考試了。

這次考試就好好複習,每一科都好好複習。

最後靠成績決定學文還是學理。

魏國義看最近簡小執學習很用功,心裏頭十分欣慰,為了給參加分班考試的簡小執鼓勁兒,還特意說做頓大餐,給她長誌氣。

簡小執之前誤會戚亮媽媽跟自己姥爺搞黃昏戀,挺不好意思的,於是爬牆頭上支棱個腦袋問戚亮:“晚上過來吃不,我姥爺為了鼓勵我分班考試,說晚上做黃燜雞,但是還沒有買雞。”

“那……買了黃燜?”戚亮試探性地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簡小執樂得不行,指著戚亮手裏的剪刀。

“你這剪的啥啊,茉莉花開完了不是這麽剪的。你這麽操作下去,這茉莉以後形狀不好看。”

戚亮看向簡小執:“那你來?”

簡小執把頭從牆上縮下去。

然後,戚亮就聽到簡小執喊了一聲:“姥爺,我去魏嬸家玩!”

沒幾秒,戚亮家的院門就被推開,簡小執一邊蹦過來,一邊還挽袖子:“來來來,姐姐教你生活常識,不然出去說咱們茉莉胡同人不會剪茉莉,那可真是丟臉丟大發了。”

戚亮重點抓得十分妙:“你是誰姐姐,我比你大好吧。”

嘁。

她懶得跟戚亮解釋,主要也是解釋不清。

簡小執哢嚓剪掉一根茉莉花枝,使喚戚亮:“愣著幹嗎,去把垃圾桶搬來啊。怎麽幹活兒沒點眼力見兒呢!”

德行。

戚亮翻了個白眼。

吃完飯,簡小執留在戚亮家院子裏看電視,正在播放《仙劍奇俠傳》。

她問:“你說李逍遙是喜歡趙靈兒還是喜歡林月如?”

戚亮清清嗓子,正要詳細分析。

魏國義背著手來了。

“還看電視?要考試了不知道嗎?人家魏嬸不趕人你就真的一點不自覺啊?人家戚亮也得學習啊!”

“戚亮學個屁,他看課本三分鍾能熟睡到天亮。”魏芊芊一點麵子都不留。

戚亮撓了撓腦袋,為自己辯解:“我有個人跟著一起學,就不困了。”

“那咱倆剛好一起學唄,有啥不懂的還能一起研究研究。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咱兩人好歹半個諸葛亮了,對付高一考試還不綽綽有餘?”簡小執提議道。

半小時之後。

兩人互相趴在桌子的一側,睡得格外香甜。

魏芊芊想著兩人學習辛苦了,切了盤西瓜過來,推門看見兩人這情形,當即就怒了。

“你們學什麽習?跟周公學啊?”

周公,哦不,老天爺做證,一開始他倆真的是在認真學習,關鍵是誰也不會,問對方都是一臉蒙,兩人哪是學習啊,就是來表演四目相對各自茫然的。

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

最後兩人一合計,一人拿著塊西瓜,趿拉著拖鞋,另一隻手拎著卷子課本,去隔壁胡同找張木棍——他成績好。

張木棍也在複習。

院子裏點著燈,張木棍搬著小板凳坐在小桌子前邊,正在草稿紙上寫什麽東西。

“木棍兒!來,我倆不恥下問來了。”

剛一走進院子,簡小執就開始吆喝了,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來正經學習的。

“你可閉嘴吧,不恥下問不是你這麽用的。”張木棍頭都大了,“還有,我叫張林昆。”

小時候剛學寫字,偏旁部首大小排列都十分均勻,直接導致他小學一二年級寫名字——張林昆——看著都像張木棍。

簡小執揮揮手:“哎呀,細節,不重要。”

她特自然地搬著個小板凳坐在張林昆身邊,招呼戚亮:“過來一起坐呀。”

張林昆問:“哦,他就是新搬來你家隔壁的那個?”

“什麽那個,人家有名字——戚亮。”

張林昆挺不開心:“人家名字你叫得好好的,怎麽對我就隨便改名兒?”

簡小執一腳招呼過去。

“你們好學生真磨嘰,放個屁都得腦子裏先演化三種播放方式吧?”

戚亮樂了。

他拿著作業本,走到簡小執身邊,蹲下。

簡小執食指叩了叩桌子,眼睛看著張林昆:“你這主人怎麽當的,沒有板凳也不知道搬來,就這麽看人蹲著啊?”

張林昆要冤死了——她不一直主張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從來沒把自己當客人過嗎?怎麽到了戚亮那兒,她就這麽講究?

張林昆不耐煩地站起來,從屋裏搬出小板凳,沒什麽好臉色地遞到戚亮身邊:“喏。”

這邊剛弄完,簡小執又有話發表了。

“這桌子也忒小了,你一個人用還行,現在咱仨,擠這麽個小桌子,不知道的以為胡同老頭兒下象棋呢。”

張林昆一拍桌子:“你是來學習還是來當祖宗的?”

簡小執蔫兒了。

這不是一想著要學習就心情沉重,於是想拖延點時間嘛。

她往戚亮那兒靠了靠。

“你們好學生真沒耐心……”她癟癟嘴。

蚊香一圈一圈地燃著,白煙飄起來又散開。

可偶爾還是有不怕死的蚊子來人身上湊,簡小執反應特快,“啪”一巴掌打在戚亮手臂上。

“哈!你看這隻蚊子!吸你好多血!”簡小執把手掌心伸出來,蚊子的屍體周圍一圈血。

戚亮揉了揉手臂,簡小執下手忒狠了,蚊子打死了,他的手也麻了。

張林昆端著一盤西瓜出來,看見的就是戚亮和簡小執湊在燈底下研究打死的蚊子到底有幾隻腿。

張林昆腳步一頓,這兩人其實打心底也不是很樂意學吧?

“你倆書看完了嗎?有什麽不懂的?”張林昆把話題拉回到學習上來。

簡小執拿了兩塊西瓜,一塊遞給戚亮。

她一邊吭哧吭哧啃著西瓜,一邊沉重地指著練習題。

“電壓電流表無示數,你能給我講講嗎?”

張林昆說:“電壓表方框以外發生斷路,電壓表方框以內發生短路,電流表方框以外發生斷路,電流表方框以內發生短路。這沒什麽講的,背了就行。不過,這些不是初中就學過嗎?”

簡小執挺無奈。

“初中老師說:‘這個到高中的時候,你們老師會跟你們講的。’到了高中,高中老師說:‘這個你們初中老師應該已經講過了。’這我到底聽誰的啊?”

戚亮十分有同感地點點頭。

“對了,你們好學生是怎麽——”

簡小執話沒落地,張林昆先打斷:“一晚上好學生來好學生去,我聽著怎麽這麽不像好話。好學生不是人啊?”

“好學生有時候是挺不像個人的。”簡小執說。

戚亮又十分有同感地點點頭。

張林昆快被這兩人煩死。

“趕緊吃!吃完複習。”

盼望著,盼望著。

分班考試終於來了。

考試那天早上,簡小執儀式感特足地去早點鋪點了碗豆汁兒,配上焦圈和鹹菜絲,戚亮在對麵對著吸溜炒肝兒,兩人表情都十分嚴肅。

“準備好了嗎?”簡小執問。

“時刻準備著。”戚亮答。

“行。走吧。”簡小執鄭重地站起來,“奔赴戰場去。”

“嗯。”戚亮也鄭重地點點頭。

第一堂考語文,簡小執寫完總覺得自己作文偏題了,但又覺得揣摩一下也不算偏題。

她現在就盼著閱卷老師能像她一樣,多揣摩揣摩。

每一堂考試結束後,大家都圍成一堆對答案。

簡小執以前對這種事情嗤之以鼻,但這次她可能是認真複習了的緣故,破天荒湊到對答案隊伍裏去了。

學習委員掌控全局,說:“我找黃老師要了選擇題答案。”

於是一圈人都抬起了手掌,上麵不約而同都寫著自己的選擇題答案。

“ACBAD,BBABB。”

班長驚呼道:“哎呀!錯了一個,固體和**壓強那個,我又記混了,固體先壓力後壓強,**先壓強後壓力……”

簡小執震驚——確定答案是對的嗎?

她隻對了兩個。

這不科學啊!

這回她這麽認真複習了啊!

簡小執困惑地問:“不是,那第三題,坐在勻速行駛的汽車裏,受到幾個力的作用,為什麽是兩個力啊?”

“勻速行駛水平方向合力為零,人不受摩擦力,水平方向沒有力,人在豎直方向合力為零,所以在豎直方向受兩個力的作用。”學習委員回答道。

簡小執咽了下口水。

班長看著簡小執茫然的樣子,幫忙解釋道:“就是重力和支持力。”

“可是,你看啊,這個方向盤的力,掛擋的力,手刹的力,萬一前麵有個坑,我踩刹車的力,萬一前麵有個坡,我轟油門的力,再加上我安全帶的力……這麽多,雜七雜八加起來怎麽說起碼也得有五六個力啊!

全場寂靜。

簡小執嘴角揚起邪魅的笑。

看我考慮問題多周全!

學習委員憐愛地看著簡小執,拍了拍她的肩:“上課是不是沒聽啊?老師說了,得看理想情況啊。”

簡小執卒。

崩盤的不隻是物理,接下來的生物、化學、英語、數學、地理全線崩塌。雖然成績還沒出來,但是簡小執走出考場就已經預料到了結局。

簡小執徹底絕望了。

學文吧。

雖然地理不怎麽樣,但是好歹政治和曆史她有五十多分呢,算起來是考得最好的科目了。

魏國義是個軍人,這輩子就遺憾自己文筆不好,一聽簡小執要學文,當即同意:“好好,學文好,將來寫文章,一看就讀聖賢書。別學理科,那股子洋玩意兒。”

戚亮放學後留下訓練了,現在才回來,單肩背著書包,手裏拎著塊荷葉甄糕。

他剛一進茉莉胡同,就看見簡小執坐在自家院子門口發呆,問:“幹嗎呢?”

戚亮把荷葉甄糕給簡小執。

“你選文還是選理啊?”簡小執接過荷葉甄糕,咬了一口,問戚亮。

戚亮應該是選的理科,所以決定選文的簡小執現在才這麽惆悵。

“唉!”簡小執歎了口氣。

“怎麽了?”戚亮並排坐下,“你選什麽啊?”

“我選文。”簡小執覺得荷葉甄糕都不香了。

她扭頭看著戚亮:“咱倆得分別了。”

“我當什麽呢,你怎麽知道我就選理了?”戚亮說,“我那成績選什麽都一樣。”

簡小執眨了眨眼:“所以?”

“所以,我跟你一起選文唄,指不定咱倆還能分一個班呢。”

簡小執突然覺得手裏的荷葉甄糕好吃了不少。

她傻嗬嗬地樂:“那如果我選理呢?”

“我就跟你一起選理唄。”戚亮站起來,“多大的事啊,你搞得跟奧運會取消了似的。”

晚上,簡小執心情特好,逗了會兒鷯哥,算了下時間也有一周多了,於是她接了一盒子水,放進鳥籠裏,鷯哥自己就進去蹦躂洗澡了,拿嘴梳理,啄自己的羽毛。

這下鷯哥心情也好了。

魏國義下完棋回來,鷯哥主動開口說了句:“歡迎回家——歡迎回家——”

魏國義喜笑顏開,他本來輸了棋心情正鬱悶著,現在他心情也好了。

院裏歡聲笑語,傳到隔壁,戚亮和魏芊芊走路也帶著笑。

成績陸陸續續地下來了。

高一(九)班這一回英語考得特別差,平均分落二班17.9分。

九班班主任姚春霞就是英語老師,這還得了。

當天下午直接留堂,全員乖乖坐著挨罵。

“難的單詞不會,會的單詞又拚錯,這說明什麽!還是知識點掌握得不牢!平時讓你們聽寫個單詞,個個費勁得不行,臉拉得比誰都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私底下怎麽罵我的,你們以為我樂意啊?你看我稍微管得鬆了一點,你們這成績,啊?!”

姚春霞一拍講台。

“都給我安靜想想自己到底是來學校幹什麽的!”

一時間,教室裏安靜得別說針掉了能聽見,就是誰頭皮屑落地感覺都能聽見聲兒。

戚亮從後門探出個腦袋,悄聲問坐在最後一排的簡小執:“幹嗎呢你們班?不走啊?”

簡小執看了一眼姚春霞,心裏慌得不行,趕緊給戚亮使眼色,讓他先走。

戚亮會意,比了個“OK”的手勢,將腦袋縮回去了。

緊接著,簡小執就聽見戚亮在走廊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簡小執是豬!走嘍!”

教室內的簡小執氣得身子發抖,已經不敢抬頭看姚春霞的臉色了,手緊緊捏成拳,暗自下決心:看來今晚上必須跟戚亮決一死鬥了!

這人太欠了!

什麽毛病!

怒氣衝衝的簡小執一路殺回茉莉胡同,自行車快蹬成風火輪,眼睛裏閃著火花。一進茉莉胡同,她直奔戚亮家,車都來不及停好,隨手靠放在牆上。

她一巴掌拍開院門,大喝一聲:“戚亮!你屬狗啊!”

戚亮鞋都不穿了,從躺椅上蹦起來,急匆匆就往屋裏跑。

“你還敢跑?你給我站那兒!”

簡小執一邊喊,一邊追戚亮。

戚亮心跳速度五十邁,緊張刺激得不行,竄回自己屋子,關上門,直接落鎖。

“你把門開開!”緊隨其後的簡小執拍門。

“想得美!”戚亮這下覺得自己安全了,大鬆一口氣,也有心思逗簡小執了,他閑閑地癱倒在**,呈大字形,舒服極了。

門外,簡小執喊:“我數到三。”

門內,戚亮悠悠回道:“有能耐你數到一萬。”

簡小執不說話了。

戚亮翻個身,笑得特開心。

“你知道為什麽那麽多武林高手最後都戰敗嗎?因為他們出招之前,聲音吼得比誰都大,沒等出招呢,敵人就知道了,那能不防備嗎?”戚亮從床底下翻出一本雜誌,一邊懶懶地翻著,一邊語重心長地教育簡小執,“你看你剛才也是,你要是不吼那一聲,偷摸竄到我麵前,直接逮我,指不定現在你已經得手,騎在我身上開打了,但是你沉不住氣啊,你人沒到,聲音先到,我又不傻,我能不跑嗎——”

話沒落地,戚亮突然覺得後背一沉。

簡小執已經騎在他背上了。

“是嗎?”簡小執陰森一笑。

戚亮罵了聲髒話:“你怎麽進來的?”

“姐姐我在這片胡同裏住這麽久,房屋結構比你熟悉多了,你門鎖了,窗戶可還開著的呢。”

戚亮翻身就要逃,簡小執膝蓋頂著他的背,手壓著他後脖子。

“我錯了。”戚亮掙了兩下,發現簡小執勁兒用得巧,一時之間,他居然還掙不開。

“誰是豬?”

“我是,我是豬。”

“以後還要不要這麽囂張?”

“不了不了。”戚亮翻了個白眼,男子漢的尊嚴反正都沒了,那幹脆就沒得再徹底一點,“我以後一定對你唯命是從,你說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你讓我跑腿我絕對不騎自行車……”

簡小執樂了,勁兒一鬆。戚亮找著機會一使力,右腿一蹬,左手一推。

情勢立馬逆轉。

簡小執都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人已經被戚亮壓在了身底下。

戚亮眼睛裏像是閃著光,嘚瑟得不行:“你跟體育生比誰力氣大?”

簡小執彎起眼睛笑了笑。

緊接著,戚亮手臂內側就傳來鑽骨的疼痛。

“你屬狗啊!怎麽還咬人呢!”

院裏石榴樹已經有小果子了,顏色青翠,蒂尖兒跟果子一樣大小,看著像一顆一顆的糖果結在樹上。

魏芊芊在石榴樹底下洗楊梅,聽見屋裏兩人的鬧騰聲,無奈地搖搖頭。

戚亮鬱悶得不行,他現在覺得簡小執就算是自己粉絲,也未免過於了解自己,弱點、短處、防守薄的地方,她一拿一個準,他長這麽大,還沒接連吃過這麽多虧呢。

吃飯的時候,戚亮心疼地吹了吹自己的左手臂——那兒赫然一圈深深的牙印。

“媽,我手傷了,寫不了字,學不了習了。”

魏芊芊都懶得聽:“少來。”

“真的!你看!”

“你用左手寫字啊,我怎麽不知道?”

戚亮蔫了。

簡小執贏了戚亮,心裏高興又暢快,走路帶風,頗有大哥風範地回了自己院子。

“姥爺!我回來了!”

魏國義正在院子裏甩一個七層的跟個大陀螺似的東西。

“這是什麽啊?”簡小執蒙了。

“空竹啊,你許大爺說他做的這個七層的空竹,沒人玩得起來。這話我一聽就不樂意了,這不借回來試試嗎?”

“您可別擺弄了,一會兒再傷著自己。”

魏國義不在意,下巴點了點廚房:“飯菜燜在鍋裏呢,自己拿碗盛去。”

“得。”

簡小執吃著飯,魏國義在那兒玩空竹,沒空搭理她。

簡小執吃完飯,沒趣地又溜達去戚亮家院裏了。

戚亮和魏芊芊也正在吃飯。

“怎麽,來跟我道歉了?”戚亮問簡小執。

簡小執翻個白眼:“大白天做什麽夢呢。”

簡小執跟到了自己家似的,盤腿坐到涼席上,手托著腮,歎了口氣。

不出意外的話,明天該公布成績排名了,到時候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魏芊芊往簡小執嘴裏塞了個燒餅。

“小小年紀,歎什麽氣。”

“唉,您哪懂我花季雨季的哀愁。”簡小執搖搖頭。

“嘖。”

魏芊芊聽得煩,招呼戚亮收碗,懶得在這兒聽簡小執磨嘰。

第二天,成績果然下來了。

簡小執考得那叫一個爛。

那名次可真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

魏國義聽完還緩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考個倒數第二,你給我驕傲個什麽勁兒?”

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給我把黃燜雞吐出來!”

隔壁戚亮也不好過。

倆學渣一個被追著打,一個被攆著罵,鬱悶得不行。

兩人在胡同口悲摧地望著月亮,結果看見補課回來的張林昆。

簡小執一猛子蹦起來,幾步衝過去,手揪住他的書包,跟看見救星似的:“張木棍,救救我吧,幫我補課吧。”

現在,她是真的知道學習的重要性了。

“誰是張木棍?我叫張林昆!”張林昆又一次奓毛了,“平時就算了,現在求我辦事還敢叫錯名字?”

“得,得,張林昆,”簡小執敷衍地點了點頭,“你這次考多少啊?”

說到這裏,張林昆一下子就難過了。

“這次考得不行,17名。”

簡小執和戚亮對望一眼。

簡小執心想,自己考47名,跟木棍兒好像也就差個30名?

欸,心情一下子奇異地好了很多。

“我立馬回去跟姥爺說不止我考得差,張木棍考得也不咋的!”簡小執說完就要走。

戚亮心裏也竊喜,但是他麵子裝得足一點,好歹是胡同新人,初來乍到的。

於是,他拎住簡小執,不讓人這麽沒禮貌。他點點頭,和善體貼地說:“沒事,下次努力就好了。”

張林昆感激涕零:“嗯嗯!下一次我絕對超過那群人,尤其是要超過裴樹生,勇奪年級第一給我茉莉胡同找回麵子!”

戚亮手一頓。

簡小執身子一停滯。

她弱弱地問:“你這個17名是年級排名?”

“那不然?班級排名還有什麽可說的。”

沉默。

雙倍沉默。

“行,你走吧。”簡小執疲憊地擺擺手。

戚亮也疲憊極了。

合著學渣還是隻有他倆。

倆學渣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心裏莫名其妙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學習不行,那必須得有個別的一技之長,不然以後真的不好混。

簡小執對著鏡子左右看半天自己。

到底擅長什麽呢?

簡小執琢磨半天沒琢磨出來,聽見外頭劃過鴿哨的聲音。

她想起張林昆的爺爺——張驥合——坐那兒刻鴿哨的樣子。

她突然腦袋瓜子一亮。

欸!雕刻!

姥爺不在院裏,估計又出去搞那七層的空竹去了。

簡小執現在心裏那個激動,就得找人說道說道,剛巧看到急匆匆出院子的戚亮。

她攔住他。

“你能幫我做個重大的決定嗎?”

“比我急著上廁所還重大嗎?”

簡小執讓戚亮先去,然後她就坐院子門口,托腮等戚亮回來。

“你有沒有想過未來?”簡小執很深沉。

“想過啊。”

“哦?說來聽聽?”

“乒乓球啊,我就會這個,這輩子應該都離不開了。”戚亮聳聳肩,“現在想好好訓練,好好打比賽,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吧。”

“我以為你跟我一樣是個沒有追求的學渣,我忘了你是體育特招生了。得,那我不跟你做人生導師了,你先來做做我的。”

簡小執問戚亮:“你覺得我去學雕刻這事靠譜嗎?”

“靠譜啊。你拿橡皮刻的豬,刻得多像啊!”

簡小執這一下信心十足了。

於是,她吃過晚飯就去張驥合爺爺那兒拜了師,說要正式開始學雕刻。

張驥合當她是閑著沒事鬧著玩,不怎麽上心,叫她寫了個“永”字,看完眉頭一皺。

“你這字寫得也太醜了,我家狗用爪子畫的也比你的字好看。雕刻跟書畫不分家,你先拿字帖練著,練好了再說下一步。”

於是這個暑假,別的孩子要麽背著書包上輔導班去,要麽就玩得忘乎所以,就簡小執整天拿著本字帖,摹得特認真。有時候吃飯拿著筷子呢,她突然就開始在桌上比畫,魏國義一問,得知是她看見碗底的字了,下意識就照著開始描。

這份誠心感動天,感動地,感動了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唯獨沒有感動魏國義。

他全程冷眼旁觀的態度。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簡小執,她每回幹個什麽事,開頭架勢都很足,沒幾個月,有時候就幾周、幾天,然後就又恢複原樣了。

雕刻對她來說,做個愛好還行,一旦真拿它吃飯——不行,絕對不行。

魏國義哼一聲:“你這就是不想學習,純粹的逃避行為。”

簡小執翻了個白眼,這話挺讓她煩的。

“您又知道了?”

“少來這套,你什麽樣兒,我比誰都清楚。趕緊看書去,少在這兒搞這些名堂。”

“我是真心想學雕刻!”

“你的真心太多了,我可信不過。”

“啊啊啊——”

簡小執要煩死了。

她拿著字帖,跑到戚亮家院裏。

她直奔戚亮房間,一見麵,就把字帖狠狠地扔桌上,然後整個人大字形躺倒在**,頭埋在枕頭裏。

“我要被我姥爺給氣死!怎麽就說不通呢!”簡小執捶了一下床板。

戚亮怒道:“下次進來前敲個門成嗎?”

簡小執無奈道:“我沒跟你鬧呢,我真的搞不懂我姥爺到底在想什麽,他怎麽就不相信我呢?

“雖然,我從小到大一直是三分鍾熱度,但是我喜歡雕刻這事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現在專心學了,他居然開始反對了,你說說,這是什麽解題思路?”

“正常大人的解題思路吧。”戚亮坐在床邊,抓住簡小執在空中亂蹦躂的小腿,“手藝人都很累的,偷不得懶,混不了,就全憑本領說話,賴不得賬,湊不了熱鬧,搞不好還一輩子清貧。誰希望自己孩子吃這苦。”

簡小執逐漸消停了。

戚亮擰開風扇,給簡小執搭上毛巾被。

“我喜歡打乒乓球,但是一旦每天都打乒乓球,生活每個方麵都跟乒乓球有關——其實,說句實話,有時候還挺煩的,有段時間,我一見乒乓球就惡心。我都這樣,更別說你了。”

戚亮拍了拍簡小執的頭。

“但是挺過那段時間,休息調整一下,就又能堅持下去。總的來說,我覺得姥爺沒錯,你也沒錯。反正吧,關鍵還是在於你自己怎麽想的,你要是決心下好了,誰說什麽也沒用。”

簡小執閉上眼睛,認真想了想。

想著想著,她就睡著了,醒來時天都有點兒暗了。

她一看時間,晚上七點半。

她睡了一脖子的汗,趿拉著戚亮的拖鞋,蹭到院子水池邊,擰開水龍頭,給自己洗了個臉,清醒清醒。

沒什麽效果。

簡小執坐在台階上,天色迷蒙,黃昏像水一樣漫開,石榴樹的葉子安靜垂著……她又開始頭點地,打起瞌睡。

“你都睡一下午了,怎麽還困成這樣?”戚亮從廚房出來,手裏端著一籃子蔬菜,是要來水池邊洗。

“別提了,越睡越困。”簡小執索性頭靠在戚亮腿邊,怪天氣怪季節,“夏天真讓人犯懶。”

戚亮嫌熱,晃開簡小執的頭。

“你冬天也會這麽說的。”戚亮走到水池邊,先洗了根黃瓜,掰兩半,一半叼自己嘴裏,一半遞給簡小執。

“對了……”簡小執說話含混不清的。

“什麽?”

“我說,周傑倫要來工體開演唱會,你想去嗎?”

戚亮關上水龍頭,端著籃子往廚房走,路過簡小執,有點同情地看著她:“你能搶著票嗎?”

嗬,笑話!

簡小執從褲兜裏掏出兩張票。

“我就問你,想去嗎?”簡小執嘚瑟地晃晃手裏的票。

7月9號。

演唱會前下了會兒雨,簡小執緊張壞了,生怕因此取消演唱會。

幸好雨就下了一會兒。

也得虧這場雨,夏天本來的燥熱一掃而光,空氣清新很多,微風打在手臂上,還有絲絲的涼意。

簡小執分給戚亮一個熒光棒,拉著他走到座位。

“一會兒你可能會見到我癲狂的一麵,你做好準備。”簡小執說。

“合著我平時見到的你是正常的一麵啊?”戚亮驚恐地反問。

天色漸漸暗下來,演唱會正式開始。

第一首就是《以父之名》。

莊重的背景音樂緩緩響起,大屏幕上出現了教父禱告的場麵,意大利文禱告響起,然後就是一段女高音唱的歌劇詠歎調《拉美莫爾的露琪亞》,背後的大屏幕依次閃過意大利教堂、十字架墓地畫麵。在紅色帷幔的包圍中,周傑倫一襲黑衣,背負著巨大的紅色十字架,從天而降。

“啊啊啊——”

簡小執和周圍粉絲一起瘋狂尖叫。

戚亮耳朵當場轟鳴。

他揉了揉耳朵,手稍稍遮住耳朵,偷摸測試自己還能不能聽見聲音。

這時,簡小執一把拽過他的手:“快看!快看!周傑倫!活的!啊啊啊——”

戚亮想抽回手,結果簡小執拽得死緊,後來她冷靜了,鬆開手之後,戚亮清晰地看見了自己手上的紅印子。

他有些心疼地吹了吹自己的手,這可是未來奧運冠軍的手啊,就這麽被簡小執給掐了。

簡小執才不管這麽多,現在唱到《她的睫毛》了,全場粉絲——當然也包括簡小執——揮動著熒光棒,跟著周傑倫一起合唱。

她的睫毛 彎的嘴角

無預警地對我笑

沒有預兆出乎意料

竟然先對我示好

她的睫毛彎的嘴角

用眼神對我拍照

洋溢幸福的味道

……

戚亮耳朵邊全是簡小執的歌聲。

不算好聽。

與其說是唱,不如說是在吼。

不過,這次戚亮十分清楚地聽到了歌詞。

要知道,在以前,他從來就沒把周傑倫的歌詞聽清楚明白完整過。

戚亮轉頭看簡小執。

簡小執察覺到他的目光,對他笑了一下——

嘴角彎彎,眼睛像月牙。

“唱啊!”簡小執很激動地對他喊道。

戚亮眨了眨眼,突然別扭而生硬地直接轉過頭了,低聲罵了句髒話。

他捂了捂自己的胸口,怎麽心跳得有些快?

演唱會結束。

在回茉莉胡同的途中,簡小執還在興奮之中,臉紅撲撲的,在那兒繼續哼《七裏香》,哼到一半,發現戚亮今天異常沉默。

“你怎麽了?是不是沉浸在我們傑倫的歌聲和魅力裏了?”簡小執笑嘻嘻的,“別害羞,很正常,我們傑倫的魅力就是如此——”

“簡小執。”

戚亮突然停下腳步。

簡小執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怎麽了?”

你能不能再對我笑一下?

這話到嘴邊了,他卻說不出來——這話也太怪了。

“沒什麽。”戚亮晃晃腦袋。

“啊,我知道了。”簡小執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想伸手拍拍戚亮的頭,發現兩人身高差距不是一點點,於是隻好退而求其次,拍拍戚亮的肩,“青春期的懵懂和傷感是吧,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傻瓜。”

“戚亮你屬狗啊?我好心安慰你呢!”

夜風吹拂樹梢,星星在枝頭閃耀,窗外麻雀都睡了,院牆上攀附著綠色植物藤,蟲子睡在葉子上,吱吱叫喚。小貓靈敏地躥過巷子,不遠處時不時傳來人家的爭吵和笑聲。

張林昆坐在屋頂上乘涼,看見戚亮和簡小執笑罵著追逐而過,剛下過雨,兩人腳步踩碎水坑,濺起一地閃閃的光。

“你倆幹嗎呢?”張林昆探頭吆喝了一聲。

“戚亮這隻狗又罵我,你趕緊下來幫我攔住他!”

沒意思。

張林昆收回腦袋。

“我幼兒園開始就不玩這種追人遊戲了,你倆繼續吧,別拉上我。”

那之後,戚亮就被叫去特訓了。

他要代表學校去參加市裏乒乓球比賽,同隊隊員都說戚亮跟瘋了似的,本來之前訓練強度就夠大的了,這回他在教練規定訓練的基礎之上,又額外給自己加了好些,就跟在用訓練逃避某些事情似的。

“你幹嗎?”隊長陳剛倒了半瓶礦泉水在頭頂,“你瘋了?”

“為校爭光啊!”戚亮喘著粗氣,擰開一瓶水,灌了半瓶下去,剩下半瓶也從頭頂澆下來,“好歹我轉來十四中第一場大型比賽,我不得露兩手?”

“行吧。”陳剛無話可說。

同隊其他人見戚亮和陳剛都這麽不要命地練,紛紛被感染,也開始奮發圖強。

就這樣,十四中以前所未有的好成績——不管是雙人對打,還是單人比賽,冠軍都包了不說,亞軍也包了不少。

戚亮打完比賽回茉莉胡同的那架勢,可以說是“榮歸故裏”了。

“可別擦你那金牌了,再擦該褪色了。”簡小執奮筆疾書,暑假還剩兩天,她正在瘋狂補作業,“你物理卷子寫了嗎?”

“你傻啊,開學都分科了,我們不用寫物理了。”

“哦,對!”簡小執痛心疾首,看著自己剛抄完的化學卷子,難過得不行,“你不早說!”

“你也沒問啊。”

“你剛才明明看見我在補化學了,你都沒提醒我!”

這確實是戚亮理虧。

他樂得不行:“你也知道,冠軍嘛,忘性比較大。”

簡小執走過去就是一腳。

“嘚瑟死你得了。”

開學第一天,教學樓公告欄那兒裏裏外外圍了五層人,都是看分班榜的。

簡小執有些緊張,從現在開始,她是真的得麵對嶄新的人生了。

戚亮個子高視力好,一眼看見自己和簡小執在一個班,偏偏要逗簡小執:“完了,咱倆不一個班。”

“沒事,距離產生美,挺好的。”簡小執渾不在意。

戚亮撇撇嘴。

“裴樹生居然也在三班?”戚亮有些詫異,“今年怎麽分的班?我以為得看成績呢。”

旁邊一個學生接話:“不是,今年統一打亂順序分的,說這樣均衡發展,不然好的都跟好的一個班,壞的都跟壞的一個班,到時候優生差生差距越來越大。”

這番話聽得簡小執不太高興:“我怎麽就成壞的了?怎麽就差生了?思想觀念真落後。”

戚亮雙手推著簡小執往前走:“走,找班級去,我迫不及待地要迎接新班主任了。”

班主任還是姚春霞。

當姚春霞走進教室的時候,戚亮瞪大雙眼,異常響亮地罵了句髒話——他早從簡小執的淒慘遭遇裏領略到這位姚春霞老師是如何“殘忍”的了!

罵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罵出聲了。

他連忙捂住嘴,拿起課本,不等姚春霞吩咐,便乖乖站起來:“姚老師,我錯了,我馬上去外麵站著。”

結果,姚春霞就瞥了他一眼。

“得,我知道你有多失望,我看見你,我也很絕望,你就坐著吧。”

全班同學都樂了。

簡小執樂得最開心。

一瞬間,班裏本來還有些拘謹的同學,這下一笑開,距離便拉近了。

簡小執看著坐在自己斜前方的裴樹生,食指在桌子上畫圈,心思活絡起來了。

她居然跟裴樹生分在一個班了。

這是什麽命定的緣分啊!

簡小執偷偷抿嘴笑。

一出院子門,簡小執就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戚亮今天穿得也太正式了!

這麽說也不對,就是穿得太規矩了!

好像也不是,平時也穿校服校褲啊……

哦!書包!

平時戚亮都是單肩、懶洋洋地背著書包,今天他雙肩整齊規矩地背著書包!

簡小執自行車沒氣了忘記打,準備中午回家再打氣,於是很自覺地走向戚亮自行車後座,掰開油條遞給戚亮。

她問:“你今兒要幹嗎?搞得這麽隆重?”

“今天開學典禮,校長肯定會表揚我們乒乓球隊。”戚亮叼著油條,整了整衣領。

事實也果然如戚亮所說。

老套的發言完畢之後,校長從旁邊老師手裏接過一張單子,是要開始頒獎了。

他第一個念的就是戚亮的名字。

戚亮那個激動、那個興奮,他等好久了,今兒特意在校服裏穿了白襯衫,還扣到了最上麵一顆,就等現在這個時刻呢。

“戚亮——”

“亮”字剛落地,戚亮就噌地上台去了。

然而緊接著,校長念到的第二個人沒有跟上去,剩下的十八個人也沒跟上去。

戚亮就站在台上,孤獨地等著校長把所有人的名字念完。

簡小執在下麵憋笑憋得臉上的毛細血管都快要爆炸。

她今早上本來想提醒戚亮的——他中途轉來十四中,不知道十四中校長的頒獎傳統,校長喜歡一次性把人名字念完,一次性把獎都發完,所以千萬別一聽他念名字就跑到台上去。

但是轉念一想戚亮坑她化學卷子的事,她就默默地把提醒咽了下去。

現在她計劃百分之百成功,效果好得讓她一想到戚亮生無可戀地站在台上,等校長挨個念完名字的樣子就想笑,一笑就停不下來,整個跟癲癇犯了似的。

晚上回到家裏。

簡小執在院裏,活靈活現地把這件事給魏國義講了一遍,尤其模仿戚亮當時萬念俱灰的表情,那叫一個絕。

魏國義也跟著樂,扇著蒲扇,笑得眼睛都眯起來。

戚亮和魏芊芊在隔壁聽得清清楚楚。

魏芊芊笑得連坐都坐不穩了,伸手擦眼角笑出來的淚,看著戚亮的眼睛裏全是戲謔。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戚亮躥上圍牆,惱羞成怒地說:“簡小執,姚老師今下午跟我說讓我提醒你明兒讓姥爺去學校一趟。”

簡小執不樂了。

魏國義臉上的笑也僵了。

“戚亮!”

簡小執蹦起來就要去打戚亮。

魏國義一把按住她。

“來,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