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特殊存在

“大致就是這麽個過程……嗝——”

小乞丐因為說話太急,竟打起了嗝。在得知顧時韞不是仙人後,他雖有些失望,卻還是將自己看到的都說了出來,特別是顧時韞是怎麽飛的,又是怎麽看到自己的。

“你當時就飄在天上,腳離地差不多一米遠,我的饅頭掉了之後,你突然轉過了身子,雖然還是閉著眼睛,可還是朝著我的方向,當時把我嚇了個半死!嗝——話說你真的不是仙人嗎?可你當時真的在飛呀!”

眼見小乞丐還是在不停打嗝,顧時韞幹脆抬手幫他順氣。

他想著剛剛小乞丐說的話。

自己一路是飛過來的?不。準確地說,應該是飄過來的。

飄過來,躺下,門無風自叩。

這畫麵聽起來,怎麽這麽像誌怪話本呢?或者說,的確是有一些誌怪的存在,操縱著自己做出這一係列行為。

火光電石間,顧時韞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蘇醒的畫麵。

他清楚記得,初醒時那間氣氛旖旎的房間。那段時間他並非全然沒有意識,恍惚間好像聽到過撲通的落水聲,以及男人的大叫。再一聯想,那房間似乎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窗戶!是那扇破了洞的窗戶!

尋歡作樂的場所,哪兒能出現這麽大的紕漏。現在看來,的確是有特殊存在暗中幫著他,在他昏倒的時候,逃離花船,來到小鎮,還替他尋了大夫。

那麽,那個“特殊存在”到底是誰呢?

他,還在自己身邊嗎?

這般想著,顧時韞便開了口,在啾啾不解的眼神中,朝著風的方向開了口:“敢問可是閣下救了我?能否現身一見?”

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空氣安靜,隻有樹葉摩擦風聲。

顧時韞低下頭。

果然,那人不願見自己。

其實早就料想到了,若是想和自己打照麵,便不會任由自己蘇醒這麽長時間都不相認。既如此,這人的目的便十分可疑了。

究竟是敵是友?

顧時韞一時無法判斷,決定按兵不動。

想到這裏,顧時韞微微頷首,決定把這些事情放在一邊,做好當下的事情便可。

眼看顧時韞要走,小乞丐啾啾著急了。

“喂,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得帶我一起走!”

顧時韞皺眉。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不是仙人,沒法帶你修仙。”

“我都聽到大夫說了,隻要你成功、額……引氣什麽的,不就是仙人了嗎?”

啾啾嚷嚷著說,突然想到什麽,眼睛睜得大大的,捂了嘴巴不肯再說了。

顧時韞隻覺好笑。這小家夥怕是個聽牆角的慣犯了,怪不得義無反顧跟著自己,看來是有十足把握,跟著自己肯定能找到修仙法子。

聰明,勇氣,臉皮厚,還無牽無掛。

這種人正適合修仙不是嗎?

顧時韞覺得這小乞丐是個可造之才,倒也不再那般抗拒了。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麽我帶上你去尋找仙路也無妨。”

啾啾的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亮了起來。

“不過先說好,我的確是有找到仙途的法子,也有餘力帶你過去,隻是過去之後,就得和人世間徹底割裂。畢竟仙途有別,且你的資質如何並不知。若是你沒有靈根,不適合修仙,便會遭遇其他修仙者的輕視欺辱,恐怕比現在活得更加艱難。當然,若是你運氣好,有一份好資質,便會是各大宗門的香餑餑,從此青雲直上。去也不去,全看你的選擇。”

“現在你去林外找個地方自己待著,不要來打擾我,我得盡快消化筋脈中的靈氣,徹底引氣入體後才能找到仙障所在。這個過程十分艱難,稍有不慎便會靈氣倒流,爆體而亡。”

啾啾點頭,乖乖走到林子邊緣,找了塊大石頭倚靠上去。顧時韞看他聽懂了,便也不再管,轉身回了山洞。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驚險的靈氣入體流程,隻能成功,不可失敗!

……

隨著落日爬下西山,屬於晚風的清涼撲麵而來。

月靈穿上白色T恤,下身是粉嫩的百褶裙,再配上一雙運動鞋。馬尾辮高高梳起,露出光潔的腦門,雖是不施粉黛,卻也清純可人。

她擦了擦手中沁出的汗液,輕輕呼了口氣。

麵前“星光酒店”四個大字閃閃發光,她卻猶豫著要不要走進去。

然而好閨蜜秦蓁蓁卻沒給她反應的時間,早早守在門口堵人。眼看到月靈剛出現,就一個箭步衝上去,牢牢挽住她的臂膀。

“還挺準時的嘛!我還想著如果你臨陣脫逃,我抓也要把你抓過來呢!”

秦蓁蓁傲嬌地說。

月靈看著眼前好友,一米七的個子,瘦地跟杆兒似的,瘦削的臉龐配上衛衣牛仔褲,整個人顯得幹練十足。隻不過和英氣外表不同,秦蓁蓁是個大大咧咧又有點傻的小姑娘。

月靈無奈搖搖頭,推了推秦蓁蓁的手,問道:“路漾為什麽會來?”

“哦,這個啊,你過一會兒進去就知道了。”

秦蓁蓁說這話的時候都不敢去看月靈。

“先說好了啊,我帶你來這裏不是為了讓你們吵架的。路漾馬上就要走了,希望你們能解開心結。所以一會兒進去了,不管發生什麽,一定一定不要生氣哦!”

秦蓁蓁邊走邊說,這會兒功夫已經將月靈拉進了酒店。站在定好的包廂門外,陣陣歡樂嬉笑聲傳來,月靈將手放在門把手上,往下一擰,打開了門。

歡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門口。

麵對或熟悉或陌生的眼神,月靈卻好似沒有看到一般,她的眼裏隻剩下一個人,那人置於人群中央,背著手半躺在沙發上,一頭利落的黑色短發,斜眉入鬢,一雙眼睛狹長又犀利。他穿著幹幹淨淨毫無裝飾的白色襯衫,整個人散發著如同冷薄荷的清涼。

這人,是路漾。

沈月靈很早之前便認識路漾了。

那個時候,月靈的爸媽還沒離婚,那個不著調的爸爸有一大愛好便是釣魚,剛好和路漾的父親成了釣友。作為拖油瓶的小月靈和小路漾就這麽認識了,二人在同一所小學,之後又上了同一所初中。

路漾比月靈大一歲,兩人的關係不遠不近,大多數時候是點頭道好的距離。那個時候的路漾已經優秀的不像話,憑借俊朗的外表成為中學的校草,加上成績優異是個學霸,追他的人可以從班門口排到樓頂的校長室。

那個時候,基本上所有春心萌動的女孩子都將“愛上路漾”與“被路漾愛上”作為青春信條。這群花兒般美麗的女孩子總會用印花信箋寫下對他的喜歡,然後在放學無人的時候,將情書塞進他的書桌。月靈親眼見到過,每天早讀的時候,路漾總能在桌屜裏翻出一大摞告白信。

路漾善良又疏離,他不會像一些自大的男生一樣將這些信丟進垃圾桶,也不會像流裏流氣的男孩子一個接一個撩撥過去。他隻會將這些信都搜集起來,然後放在一個大盒子裏,不去看也不去拆,就像守護這些女孩子年輕的夢一般。

所有女孩子都知道一班的路漾校草是個頂頂好的人。所有人都放心地給他寫信,紀念自己的青春。

月靈的原生家庭並不幸福。那個時候爸媽關係破裂,天天吵著鬧離婚。青春期突如其來的發育,加之心理壓力巨大,痘痘、肥胖問題接踵而來。少女的自尊心令月靈變得沉默寡言,像隻瑟縮的鴕鳥一般。

人在至暗時刻總想有依靠,月靈在無路可走時,想到了那個如同光亮一般美好的男孩子。他的眉眼,他的優秀,都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青春的荷爾蒙迸發,月靈荒蕪的心上開出了第一朵名為“喜歡”的花。

她開始寫信,寫自己的小煩惱,寫自己的不幸福,寫自己的自卑,寫自己的憂傷快樂。每個字句都很認真,帶著果香味兒的筆墨,裹挾著滿滿的愛意,刻畫進紙張裏。然後趁著天黑,一封又一封的,投入了路漾的桌屜。

月靈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很久,最起碼到青春褪去,少女初成的時候。可是沒想到,一天傍晚,那個平日裏早早離開學校的校草居然一反常態,遲疑地叫住了晚走的她。

她尚且懵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見那個少年開了口,渾身灑滿落日的餘暉,美好的不似人間。

他開了口。

“沈月靈,不要難過,你很好,會有人愛你。”

那一瞬間,月靈的臉漲得通紅。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才能掩蓋當時的狼狽,隻能盯著路漾注視的眼神,轉身跑出了教室。

慌慌張張的,差點摔倒。

他看了,他看了自己的信!

那個早就說過自己不會拆開這些情書的路校草,居然看了自己寫的信!

他知道自己的喜歡,自己的狼狽,自己的自卑。他知道就在昨天,自己的父母正式離婚,她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

他所說的話並非空穴來風,是有依據的。

因為自己在信中寫道:“爸媽離婚了,我是被拋棄的孩子,沒有人愛我。”

月靈不知道怎樣形容當時的心情。就比如一隻膽怯的小鹿,平日裏一直偷偷食用農家種的蘿卜。可是某一天,農民遞給了小鹿一筐胡蘿卜,讓它別擔心好好吃。小鹿的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若狂,而是落荒而逃。

青春的小悸動是不可以被人知道的,尤其是對於彼時尚且自卑的沈月靈來說。

所以她逃了。

她再也沒寫過那種信。

她再也沒有抬頭直視少年的臉。

直到,直到一周後,路漾出了國,換了號碼,徹底遠離了她的生活。

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麵。

記憶呼嘯而來,再對上那雙溫柔的眼睛,月靈有很多話哽在心頭,說不出來。

然而,那雙眼睛的主人卻開口先說了話。

“人來齊了嗎?那就開始吧!”

“給大家介紹下,這是我的女友,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