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謫仙人
難得的周六，月靈起了個大早。
她將被子整整齊齊地疊好，然後去衛生間洗漱。
路過媽媽房間的時候，還特意看了眼，沒人。
期末快到了，一學期的工作也到了收尾階段。身為教導主任的媽媽事業心極重，這些日子幾乎日夜工作，通宵一晚上也是常事。
月靈來到廚房，打開冰箱。冷凍層裏有滿滿一排餃子，這就是她今天的午餐了。
她輕車熟路地打開天然氣，往鍋裏倒上水。等待水開的過程中閑得無聊，從枕頭下翻出了手機。
《我養的崽成了修仙大佬》APP依舊安安靜靜在屏幕上躺著，月靈嚐試點開，還是《未成年人防沉迷通知》，隻不過倒計時變成了16：00。
月靈癟了癟嘴，小巧精致的瓜子臉上滿是嫌棄。
什麽破遊戲嘛，都搞病毒彈窗了，還嚴格遵守《未成年人保護法》？
突然，手機傳來震動，是一條微信語音，來自閨蜜“秦蓁蓁”。
月靈點開，屬於閨蜜咆哮式的聲音傳來。
“月靈，今晚初中同學聚會。路漾也在，八點，星光酒店，準點來！！！”
路漾？
看到這個名字，月靈心跳慢了半拍。
“怎麽回事？路漾不是出國了嗎，怎麽會參加同學聚會？”
發送完畢後，月靈抓著手機，咬著指甲想了半天，最後又補上一句。
“我媽今天不在家，我得看門，去不了。”
不過兩秒鍾，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這次是電話直接call過來。
月靈掙紮了片刻，最後認命地按下接通鍵。
“沈月靈你個慫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敢見路漾！老娘告訴你，今晚八點不出現，周一到校提頭來見！”
穿透聽筒的聲音震得月靈耳朵生疼。她使勁揉了揉耳朵，正要辯解，又被好友一句話懟了回去。
“別拿你媽說事，還看門，你是幾歲的小孩子嗎？就你心裏那點小九九我還不知道。別廢話，今晚必須來！”
月靈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電話那頭就已經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她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這秦蓁蓁，真是的……
不過好像也沒說錯。
她沈月靈，就是不敢去見路漾。
畢竟，那個少年，是她荒蕪青春裏，唯一一束搖曳的花。
——
晌午已至，太陽懸在天上。
烏鴉時不時喇著嗓子尖叫一聲，撲扇著翅膀隱入山野。顧時韞早已離開小鎮，朝著臨山的地方前進。
來自丹田的灼浪一波強過一波。他用手按壓著腹部，忍受著痛楚，一聲不吭地往前走。
五靈根……
顧時韞低低笑了一聲。
他的確知道自己的特殊體質，當初同樣有人質問他，是否選好了這條路，是否確定要以廢柴體質入修仙界。當初的他尚有些猶豫，隻是沒想到，上天替他做了選擇。
“哢嚓——”
什麽人？
顧時韞敏銳地轉頭，朝著發出聲響的地方看去。
隻見一抹灰色衣角躲在了大樹後麵，露出腳趾的破布鞋還踩在斷了的樹枝上。
“出來！”
樹後人使勁往裏挪了挪，似乎發現自己躲不過去，隻能垮了張臉出來了。
亂糟糟的頭發，髒兮兮的臉蛋，破爛的衣服，看起來還是個孩子。
如果月靈還在，一眼就能認出，這人正是早上掉了饅頭然後逃跑的小乞丐。
“你是誰？跟著我做什麽？”
小乞丐似乎被顧時韞嚴厲地問話吼住了，他髒兮兮的小手揉捏著衣角，嘴裏嘟嘟囔囔，聽不清說些什麽。
顧時韞略微側耳，仔細分辨，終於把小乞丐的話聽了個大概。
“我想跟著你修仙。”他說。
修仙？
顧時韞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我不是修仙者，你找錯人了。”
說這話的時候，顧時韞可謂冷漠至極，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幹脆轉過身，繼續朝著林子裏進發。
“你騙人！我都看到了，早上的時候你是飛到大夫家裏的！”
小乞丐大叫起來，聲音太過用力有些破音。說完之後似乎意識到不妥，又退到樹後縮成了鵪鶉。
“我，我無意冒犯，我隻是想拜你為師，和你修仙。”
顧時韞敏銳地捕捉到小乞丐話裏的關鍵詞。他是在醫館裏蘇醒的，對自己之前發生的事幾乎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是誰救了他，救他的人有什麽目的。
想到這裏，顧時韞轉身朝著小乞丐走近，把他從樹後扯了出來。
“仔細說說，你看到了什麽。”
“今、今日醜時，我看到你從鎮子東邊兒的大門飄了進來，先後經過了李太婆的小吃店，老張頭的鐵鋪，徐娘子的裁衣鋪，最後飛到了仁心醫館，你全程都閉著眼，但又好像什麽都看得見，就像話本裏說的仙人開了天眼一樣，再然後，你……”
小乞丐說到這裏戛然而止，豆子大的眼睛滴溜溜轉。
“怎麽不說了？”顧時韞斜睨小乞丐一眼。他身量比小乞丐高，這個角度看起來壓迫感十足。
小乞丐雖然發著抖，嘴巴卻像扇貝似的撬都撬不開，怎麽也不肯說出後續發生的事。
顧時韞挑了挑眉，輕易猜出了小乞丐的小心思。
“怎麽？非得讓我同意你當弟子才肯說。”
小乞丐點了點頭，用力捏緊拳頭。
他自幼流浪，過慣了底層人的生活，這次好不容易見到了傳說中的仙人，自然說什麽都不會放棄。
“倒是聰明。不過你打錯了算盤。”
小乞丐緊繃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來。
“我沒框你，我的確不是仙人。”
顧時韞伸出一隻手，朝著小乞丐的方向示意。
小乞丐歪歪頭，混跡鄉野的經驗讓他瞬間了然，這正是男子之間掰手腕的動作。他試探性地伸出了手，握上了麵前少年的潔白柔荑，按下內心的激動，用力。
隻用了三分力，麵前被他認為是仙人的少年便露出敗勢。
怎麽回事？自己這麽厲害嗎？已經可以匹敵仙人了嗎？
小乞丐有些恍然，很快反應過來。或許不是因為自己厲害了，而是麵前這個少年，的確是太弱了。
“你真是普通人？不對啊，那你怎麽會飛呢？”
“這也是我要問你的呀！”顧時韞低了身子，讓自己的視線和小乞丐保持平行，露出笑容。
“為什麽我會出現在鎮上，飛到了醫館門口，再然後，我又做了什麽呢？”
——
小乞丐名為“阿啾”，這是他給自己起的名字，意為飛翔在天邊無憂無慮“啾啾”叫的小鳥。
阿啾無父無母，在小鎮流浪，靠著好心人的接濟，艱難地活到了十歲。
十年間，吃不飽穿不暖算是常事，一個變強的夢想一直蟄伏在內心深處，等待著有朝一日破土發芽。
今天，他以為自己等到了機會。好幾天沒吃飯的他，翻窗去王阿婆的店裏偷了倆饅頭。一個狼吞虎咽地吃了，另一個塞到胸口慢慢吃。
就在翻窗而出地那一刻，他看到一個身著藍衣的少年，自東邊而來，少年腳下懸空，身姿綽約，像極了話本上描寫的“謫仙人”。
小乞丐看呆了，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少年後邊，看他飛過了大半個小鎮，最終停駐在“仁心醫館”門口。
仙人也要看大夫嗎？小乞丐恍恍惚惚地想，塞進胸口的饅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滾落在地上，發出微小的聲響。
那少年仙人似乎是看到了，竟然轉了身子朝他的方向看來。少年閉著眼，冷峻瘦削的臉龐仿佛天造，渾身氣質脫俗，像九天神明，不容僭越。
小乞丐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第一反應便是跑，溜走時憑本能卷起了滾落在地的饅頭。
然而，他並沒有跑遠。僅僅是繞了一個街口，在相距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凝望著那少年仙人接下來的動作。
他看到，那少年緩緩地落地，躺下，宛若一尊睡佛。
少年麵前的門，無人敲擊而響。
“叩叩叩——”三聲，喚來了開門的大夫，也喚醒了小乞丐即將破土而出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