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引氣入體
老大夫和樁子二人，看到蘇醒之後的顧時韞都放心不少。
“你剛服用靈參，身子骨還很虛弱，不應該下床走動。”
老大夫慈祥又衰老的聲音傳來，顧時韞這才從那不得掙脫的黑暗夢境中徹底清醒。
“請問，這是哪裏？”待看清周圍環境，顧時韞那雙狹長又深邃的眼眸出現瞬間迷茫。
“這裏是仁心醫館，是我師傅救了你。”樁子站在一旁，傻嗬嗬地說。
仁心醫館？沒聽說過。
回想起自己上次醒來看到的景象，顧時韞臉色一沉，低下頭檢查自己的衣服。
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了一跳。
水藍色衫綢長袍，裁剪的當，麵料舒適，將他的身體整個包裹住，嚴嚴實實，溫暖又貼身。還有墜在腰間的修竹荷包，圓鼓鼓的，似乎裝了什麽東西。
顧時韞將腰間荷包拆了下來，拉開抽繩，兩顆碩大的明珠滾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可把屋子裏的人給看呆了。樁子立馬彎腰去撿，還不忘說道：“其實師傅剛剛說的不要診金是開玩笑的，隻要兩顆、不，一顆珍珠就夠！”
這話可把老大夫氣消了，他高高舉起拐杖，朝著徒弟屁股狠狠敲打：“你個渾小子，讓你見錢眼開！”
樁子哎喲兩聲，把拾起的珍珠拿到了顧時韞麵前。
“你可拿好，下次再讓我撿到了，我可就不給了！”
然而顧時韞並沒有接，他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盯了珍珠許久。
他猶記得上次醒來，那間滿是催情香氣味的屋子，以及當初穿在身上，幾乎遮不了多少部位的紗質衣服。可惜當時頭腦一熱，氣血衝心，沒等他有所反應就再次陷入昏迷。
那麽，問題來了。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麽大的珍珠，想必價值不菲。究竟是誰放在他身上的，又有什麽目的？還有自己的這身一看就富貴的衣服，又是誰給換上的？
片刻之後，顧時韞將自己的一幹情緒統統收斂起來，擺上一副感恩的模樣，朝著老大夫的方向鞠了一躬。
“謝謝大夫救我，這明珠就當是我的證金。還望您切勿推辭。”
看著顧時韞雙手奉上的兩顆明珠，樁子的眼睛都睜大了。沒等他接過來，就被老大夫一個眼刀嚇退了。
“我說不要就不要！”老大夫擺了擺手，一臉正義凜然道。
眼看珍珠送不出去，顧時韞也不再堅持。
他將珍珠重新放回荷包裏，掩在袖下。
“我昏迷已久，什麽都記不清了。不知道是誰送我來此地求醫的？”
樁子明顯被顧時韞哄住了，想也沒想便直接開口：“咦？你不知道是誰送你來的嗎？我發現你的時候就已經在門口了。話說，你是不是富貴人家的庶子啊，就是被嫡母欺負的那種。你看你身上的傷，哎喲，師傅你怎麽又打我？”
老大夫幹脆不看自己那腦袋缺根弦的徒弟。
他拄著拐杖，坐到了離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上，朝顧時韞說：“我們的確不知送你來這兒的人是誰。就在幾個時辰前，有人敲了門，打開門你就躺在地上。”
“我之所以不收診金，是因為覺得和你有緣。”說到此處，老大夫又上下打量了顧時韞一番，“你應該知道自己體質特殊，對吧？”
顧時韞不說話了。
老大夫自覺猜對了，繼續自顧自說起來：“像我們這樣的人，最幸運也最不幸，明明離通天道那麽近，卻又那麽遠。五靈根啊，連天道都放棄的廢根，居然還能出現在我們身上。”
顧時韞麵上未變，手指卻微微抓緊。
老大夫看到他的小動作，嗬嗬一笑：“這人世間最殘忍的事情，怕是明明可以得到，卻不得不失去吧！當初我和你一樣，在那條岔路口待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後才確定自己想要什麽。那你呢，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嗎？”
一旁的樁子卻是被二人之間的啞謎徹底搞糊塗了。
他撓撓腦袋，不解地問道：“師傅你在說什麽呀？你當初不是跟我說，你是個五靈廢根，幾乎無法修煉，才決定過凡人的生活嗎？”
一直沉默的顧時韞終於開了口，像是在和老大夫說話，又是像喃喃自語。
“我想，我應該是知道了。”
說罷，顧時韞俯身，雙膝著地，兩手拱合，俯頭到手，結結實實行了大鴻朝規格最高的跪拜大禮。
“幹…幹嘛這是！”樁子被顧時韞突如其來的大禮整蒙了。
“不就是喂了根靈參，救了你一命嘛，不至於吧？如果你覺得問心有愧，多給點銀錢就是了……”
老大夫卻是撫摸著胡須，嗬嗬直笑。
“你小子是個懂得感恩的，也不算辱沒了給你的靈參。現在丹田處可有灼燒之感？”
顧時韞點頭，道了聲“有”。
老大夫不住稱讚：“不錯不錯，這麽快就起反應了。不過你要記得，五靈根修煉，每一步都舉步維艱。靈植的作用，除了滋養你的病體，還能嚐試著衝擊你體內淤塞的筋脈。這筋脈一開，靈氣入體，才算是真正走上了修仙道。”
“既然你早就知道自己是五靈根體質，想必這些事情不用我多說了吧！”
顧時韞再次點了頭。他想了想，最終開口：“晚輩不是個隨意許諾的人，您給了我這麽大恩德，他日若修煉有成，必將湧泉相報！”
老大夫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你啊，若是有心，日後常來看看我便可。還有我這個不成氣候的徒弟，如果你日後發達了，也望你多多照顧。”
聽到這話，樁子氣得跳腳，顧時韞卻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晚輩記住了。時候不早了，晚輩得先離開，為今夜的引氣入體做準備。”
老大夫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眼瞅著顧時韞推門而出，慢慢消失在兩人的視野，樁子這才問道，剛剛師傅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既然生了靈根，便比常人多出一份仙緣。可這份仙緣不好接啊！當年你師傅我遍查典籍，終於發現了拯救法子。五靈根天生閉塞，無法自主與自然之力共鳴，需得配上三階以上靈植輔助，經曆無法想象的痛苦，將淤積筋脈統統衝散，才能真正引氣入體，走上仙道。”
“可這隻是第一步。若以五靈根入道，修煉緩慢不說，進階也比其他修煉者更難。在凶險的修仙界，頂著最垃圾的資質，修著最垃圾的功法，不能入仙門，隻能成為散修。背棄凡人界的平凡日子，去追那個幾乎永遠達不到的夢。有幾個人能有這樣一往無前的勇氣？”
老大夫歎了口氣。
“當初恩公救我，隨手所贈珍貴的三階靈參，早就超出了治療那點小傷的範疇。他是在給我選擇啊，看看我會不會頂住壓力，以五靈根身份入道。隻可惜，我讓他失望嘍！”
“那師傅你有沒有後悔啊！”樁子有些難過，他不知道原來師傅曾有這樣的奇遇，卻沒有抓住。如果是他的話，肯定也經曆很長一段時間的掙紮。
“年輕時候有過，現在沒了。”老大夫眯了眯眼，細細回味自己短暫的凡人一生。
“再過幾天就是你師娘的忌日了，這幾天我們晚睡一會兒，多給老太婆疊些紙元寶，那老太婆，活著的時候最喜歡這玩意兒了。”
“好嘞！”
樁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歡歡喜喜著幹其它事情了。
隻剩下年過古稀的老大夫，摸索著手裏油光鋥亮的拐杖頭，微眯著眼，看向早就沒有人影的大門。
門外的小路，通向了城鎮，鄉野，還有人終其一生都到不了的地方。
若問他後悔嗎？將藏了一輩子的靈參白白給了人？
不後悔。
在遇到那個笑顏如花，願意陪伴他攜手一生的人的時候，他就有了答案。
仙路固然令人向往，可這平凡又瑣碎的小小人間，又怎麽不令人向往？
況且，那根靈參也沒有白白浪費啊，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從他手裏接過了珍藏半生的夢。
那個少年雖柔弱，但堅定。
他搖搖晃晃走在一條不知方向的路上。
從未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