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靈根
老大夫年輕時是個赤腳大夫，走南闖北，看過不少疑難雜症，也見過許多家宅亂鬥之類的事情。
富貴人家，在光鮮亮麗的表象下，通常是旁人難以觸及到的髒汙內裏。他見過主母為了生下嫡子，喂小妾喝下毀了身子的避子湯。也見過小妾爭寵，故意往吃食裏投毒謀害主母之事。還有更為隱秘的，就是主母會對庶子出手，暗下毆打欺辱，避免庶子影響嫡子的地位。
原本以為相似的事見多了，心腸也硬了。可當一個渾身是傷的少年出現在他眼前時，老大夫才知道自己是狠不下心的。
老大夫微微歎了口氣：“樁子，去把醫館那隻靈參拿來。”
“師傅！”樁子大叫，“那可是仙師送您的，在醫館壓箱底二十多年了，怎麽能白白給了一個不知身份的孩子？！”
“那要怎麽辦？這孩子身體虧損嚴重，還被人下了虎狼藥，整個人已經剩下了個空殼，尋常藥物對他無效。難道你讓我眼睜睜看他死在我眼皮子底下不成？”
老大夫吹胡子瞪眼，用拐杖敲了徒弟幾下才解了氣。
樁子嗷嗷叫喚兩聲，眼看拗不過師傅，隻能沒好氣地去了裏屋，不多久便抱著一隻漂亮的木盒出來。
老大夫小心翼翼地將木盒接過，粗糙如同老樹皮的手在上麵摸了又摸。摸夠了，才慢慢打開了木盒的蓋子，一株靈氣四溢的紅參出現在麵前，散發著令人極度舒適的清香。這是靈植的功效，僅聞一聞便能耳清目明，容光煥發，更別提整株吃下去了。
老大夫拿出小刀，在紅參根須部位刮下幾片，塞到了顧時韞嘴裏。
樁子不忍心，幹脆撇過頭，不再看了。
然而，少年並未像老大夫設想的那樣，立馬生龍活虎起來。他依舊沉沉睡著，臉上的紅暈略有減少，卻依舊一副隨時掛掉的模樣。
難道是靈參用量不夠？
老大夫又沿著尾部掛下幾根根須，重新喂給顧時韞。
還是沒有反應，紅參入腹如同石沉大海。
老大夫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他已經猜到了，這個少年的體質怕是有問題。
按理說，靈植是吸收天地靈氣所養成的，所以內部含有精純的自然之力。靈植一般生長於修仙界，隻能為修仙者所用，若是用於普通人身上必須嚴格控製用量。
第一個原因是靈植的自然之力霸道，而修仙者體能強悍，能夠很好容納這股力量不至於被撐爆。
這第二個原因是，修仙者都是有靈根的，靈根如同一道輸送管，將藥效運輸到身體各個部位的同時，也能夠將未來得及消化掉的能力及時代謝掉。
至於普通人類，因為沒有靈根輸送，加上體質孱弱，非常容易被靈力撐死當場。
這也是為何老大夫隻敢割下一點點靈參喂給顧時韞的原因。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靈參入體，顧時韞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造成這種原因的方式隻能有兩個，要麽眼前的少年是白千年難得一見的天驕，擁有絕世的單靈根，吸收能力太強，以至於一支小小的靈參對他不起作用。
可是老大夫知道，這個可能性幾乎為零。
大鴻朝三十七年，第一支修仙門派“碧霄宗”橫空出世後，在人世間引發了一大波修仙狂潮。隨後，越來越多的仙門入駐凡間，開啟了收徒大典。那些門派收徒不計較出身，隻要你有修煉天賦，便能踏入仙門，成為門派弟子，尋求長生之路。
他們對於收徒的標準隻有一條，年齡需得十五歲之下，並且擁有四靈根以上的體質。
都說仙路難求，事實上的確如此。每年參加收徒大典的孩童不計其數，被選上的卻是鳳毛麟角。其中大多數還都是四靈根、三靈根之類的末流靈根。
是以，一旦測出雙靈根，基本上就一隻腳踏進內門。若是測出單靈根，便直接是親傳弟子的身份。
但是一般來說，單靈根擁有者是不必親自參加收徒大典的。這些人天生能夠與自然之力共鳴，隻要用相關靈物一測，便能準確定位。所以單靈根擁有者基本上一出生，便被仙門直接接走，成了親傳弟子。
到現在，大鴻朝也不過隻出現三例這樣的存在。
總之，這類天之驕子生來便是受人矚目的存在，絕不可能流落鄉野，落得這般狼狽。
這麽說起來，此少年的特殊表現，隻剩下一個可能性了。
老大夫不由想起二十多年前，他身體還不錯的時候，曾去山上尋藥，路過一片瘴林，被困在其中七天七夜。
後來，是一個遮了麵具的男人將他救起來，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後，送給他一隻靈參療傷。
老大夫詢問過恩公的名字，恩公卻是沒有回答。隻是指了指老大夫，說他幸也不幸，竟是難得一見的“五靈根”體質。
這是老大夫第一次聽說“五靈根”這個詞，後來恩公離開，他捧著靈參，硬是一口沒吃，強忍疼痛回到了居所。
在那之後，老大夫查遍典籍，終於知曉了當初恩公的意思。
五靈根，顧名思義，丹田處生長了金木水火土五種屬性的靈根。
在修仙界，並不是靈根越多越好的，因為當靈根足夠精純時才能最大限度吸收同一屬性的靈氣。靈根越多，吸收速度越慢，吸收量也就越少，反而越難進階。
是以，當今修仙界以追尋單靈根為趨勢。每一個揚名的天驕，幾乎都是單靈根屬性在身。
至於三零根和四靈根，屬於較為低級的靈根，一般遊離於外門，散修，更有甚者不滿足於修煉資質的束縛，甚至鋌而走險，走了邪修的路子。
不過，關於“五靈根”的記載，卻是少之又少。
首先，五靈根攜帶者與常人幾乎無異，若非主動去測靈石走一圈，就連金丹尊者可能都發現不了。其次，當今的修仙界勢頭正好，靈氣充沛，天道完善，養育出來的天驕也就越來越多。
所以一般靈根覺醒的人最差也是個四靈根，至於五靈根，已經和廢根無異了。
當初的老大夫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悵然若失了很久。
設想一個凡人距離仙路那麽近，卻被硬生生攔在了門口，這該是多麽痛苦的事情？
老大夫用了很長時間做心理建設，才終於看開了，投身到自己熱愛的事業中，發揮生為“五靈根”攜帶者的最後價值。
如今，看著和自己有著相同經曆，體質卻更為孱弱，甚至比不上一般凡人的顧時韞，老大夫一時間湧現出些許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沒怎麽猶豫，三下五除二地切碎了整隻靈參，要往顧時韞嘴裏塞。
樁子趕忙製止。
“師傅你瘋了？你這樣喂他，他會被撐爆的。”
老大夫卻是淡淡來了一句：“不會的。”
凡人不能攝入靈植，是因為身體中沒有靈根，無法吸收。單靈根修仙者不管用，是因為靈根吸收能力太強，藥效卻不夠。
至於五靈根……則是因為靈根太多，宛如一個藤蔓編織的篩子，露了大半，隻有為數不多的藥效能夠進入筋脈，從而達到治療的效果。
所以，作為救命的靈植，分量必須給夠。
隨著一根靈參下肚，顧時韞臉上的紅暈終於消失，身體也不再不安地亂動，整個人的起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
顧時韞睫毛微動，仿佛從一個很遙遠的夢裏醒來。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一老一壯兩個人圍坐在他身邊。
“師傅，他醒了！”
樁子驚喜的大喊。
乍聞人聲，之前的記憶湧入腦海，顧時韞眸色一變，本能地翻身下床。
隻聽“撲通——”一聲，整個人像軟腳蝦似的趴在了地上。
頭部著地，被撞得有些暈乎。
“哎，年輕人！”他聽到老者開口歎息。
“年輕人就是魯莽，還沒好全乎呢就亂跑！乖乖待著，放心，不收你的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