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雪山崩塌

“有水平呀,幾百年不見,功夫見長。”

此時的夏還寒,話語中早就沒有了先前的調侃,反而更多的是不屑一顧。

“連梅影和梅箭都能躲過了,看來你是想見識我的第三劍。”

此方話音剛落,雪劍寒梅忽然消失了,替代他的,是一隻通體白到透明的毛筆。

那毛筆筆杆白玉雕琢,晶瑩剔透,不似人間之物。

夏還寒手中執筆,以雲為墨,以天為布,筆墨揮毫,於六合之間,聚萬物靈氣。

或含毫而邀然,唯毫素之所擬,此間雲筆一出,隻肖寥寥數筆,一隻純白的鴻雁,若鳳凰遨遊九天,栩栩如生而顯。

白色鴻雁,圍繞著黑影振翅而飛,速度之快,可躲風馳電掣。

可這黑影不愧是夏還寒的宿敵,遇此不慌,反而見招拆招。

隻見他幻化成人形,盤腿而坐,周遭縈繞黑氣,頗有以靜製動的想法。

白色鴻雁無處可攻擊,竟漸漸落於下風。

夏還寒眼中閃過一絲淩冽,隨即筆鋒一轉,一隻水墨鴻雁,躍然乾坤之上。

兩隻鴻雁一南一北立於黑影前後,猝不及防地一聲鳴叫,以黑氣圍作的護盾,驟然破碎!

黑影口中,竟吐出了絲絲鮮血……

“原來真的是人。”夏還寒收起了手中雲筆,雲筆一收,便又變回了紅梅。

“我知你不會說出幕後主使,不過,我仍是要走個流程,不如……”

“是天恩。”

“……”黑影答的如此痛快,夏還寒瞬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往下問了。

“你是怎麽,打敗我的?”黑影有些好奇,他的這份好奇,緣於六百年,夏還寒居然琢磨出了足以抗衡天恩之力的“雁北鄉”最後一式。

“這得多虧了你,讓我明白了,是非黑白,可以相生相克,也能相輔相成。”夏還寒道,“我回答了你,你也得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身上,有天恩的幾成功力?”

黑影答道:“兩成。”

才兩成,便有如此威力,夏還寒心道以自己如今的實力,對付天恩,怕還是天方夜譚。

黑影問道:“你的這支筆,是什麽做的?”

夏還寒答道:“乃萬物所化。”複又問道:“人間六百年的天寒地凍,可是天恩的手筆?”

黑影答道:“非也。”

一句非也,讓夏還寒稍微鬆了口氣,若是天恩帶頭破壞世界法則,那想要撥亂反正,不知會經曆幾百年的生靈塗炭。

“按照規定,我不得不把你交給曆師。曆師與天恩,雖麵上和和美美,你好我好,暗地裏向來不對付,你便自求多福吧。”

黑影點了點頭,他告訴夏還寒實情,也是天恩授意,而他存在的意義,不過是隨時找這位小寒大人的麻煩,而且是置之死地的那種麻煩。

如今被擒,他所存在的意義,便**然無存。

黑影一走,夏還寒便準備去找鴻雁。可誰知一步都未踏出,身後萬年屹立不倒的雪山,竟轟然崩塌了!

雪山崩塌,一看就是天恩的傑作。

夏還寒幾乎來不及反應,一把拉起早已昏厥的牧童,剛準備逃脫雪山崩塌範圍,一轉身,就瞧見了那一百隻慌忙逃竄的綿羊……

“哎,好歹也是羊命,你們也算是被我波及。”夏還寒終究是認命地開始了救羊大戰……

好在,有鴻雁在外接應,他這一世英名,還不至於毀在此處。

“等結束了,我一定抓一隻烤全羊!”他口中這樣說著,心中早已想出了一百種吃羊之法。

……

“小寒大人,多少收斂些。”

大快朵頤的夏還寒,讓一旁與世無爭的鴻雁都頗覺丟人,他那無聲的吐槽終究隻是化作一聲雁鳴。

可惜這次,夏還寒沒聽明白。

“好了別叫了,我知道你吃不了,等會兒我給你捉幾隻蟲子來烤烤。”

“……”鴻雁巴不得趕緊把這倒黴大人,踹回洛陽。

草原的遼闊,養出了牧民的豪放,豪放的牧民,又創造了特色鮮明的吃食。

比如:烤全羊。

這直接動手的吃法,鮮少會出現在江南。

鴻雁想他們這位小寒大人,竟是餓到了如此地步?全然不顧及使者的形象?也不顧及自己是否愛吃?

“大人您以前不是從不愛吃羊肉的嗎?”鴻雁鳴叫似的詢問,終於被夏還寒聽了去。

他從牙縫中抽了空回了句:她愛吃。

她愛吃,三個字自夏還寒口中說出時,如這雪山孤雲般輕飄飄然,似風吹,便會散於九霄。

可偏偏,聽在鴻雁耳裏,卻沉痛的像是壓了千斤錘,壓的他胸悶難耐,喘不過氣來。

“大人,你……”他一聲鳴啼,終究是壓在了喉嚨裏,沒有了下文。

眼前這位白發白衣的少年,身死時,也不過五歲,仔細算起來,他都要比他,多活了幾年。

他們的小寒大人啊,一直都被視為天恩和曆師的接班人,可那兩位,能教出來什麽樣的好人?

若非有立春大人,將早已心灰意冷的孩子此絕望的邊緣拽了回來,現在的夏還寒,早已是冷血無情的曆師了。

鴻雁還記得,立春大人,最愛的,就是烤全羊。

草原習俗,天災後大難不死,總是要舉行儀式,載歌載舞,感恩劫後餘生。

為了貪一隻烤全羊,夏還寒不顧鴻雁的勸阻,在部落首領的勸說下,換上了草原兒郎的服飾,隻是那一頭銀發,與這衣服,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的乍眼。

好在夏還寒有自知之明,尋了個僻靜處,與鴻雁一人一鳥,逍遙自在。

“那孩子,好像和你很熟嘛。”

醉意襲來,夏還寒眼中已是有些混沌。

“他母親走得早,便將他托付於我。”鴻雁回道。

“終究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先前見他獨自一人牧羊,身形單薄,連禦寒的衣物也是縫縫補補,還以為他母親一族,嫁得是草原普通人家,卻不曾想,是首領的兒子,而且是最小的兒子。”

“草原部落,向來崇尚武力,他自出生起就體寒多病,習不了武。”

“所以即使他母親生前得寵,死後便再也護不住他,久而久之,連自己的父親,也對他置若罔聞。”

鴻雁點了點頭。

“哎,倒是與清明,挺像……”

“恩公恩公!小雁兒!”

他們特意選了僻靜處傷春悲秋,卻不曾想還是被那毛頭小子找著了。

隻見他小小的肩膀上,扛著一袋東西,也瞧不出裏麵藏在什麽。

那小孩果真是身體不好,走了這些路,便已是氣喘籲籲。

當他頂著滿頭大汗,衝著夏還寒咧嘴笑時,夏還寒心裏忽然一陣心疼。

“你跑這裏做什麽,你的病還沒好,外麵天寒地凍的,還亂跑。”

“我怕恩公你們先走了,我還沒來得及報恩呢!”小孩兒笑著道,“還好您和小雁兒還在!”

夏還寒幫他把肩上足有他一人高的袋子取下,方道:“放心,我有禮物給你,不會那麽快走的。”

“禮物?”小孩兒高興壞了,抹著眼淚,笑著道,“自從娘親走後,除了小雁兒,就沒人送過我禮物了,謝謝恩公!”

夏還寒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用哄大寒般溫柔慈愛的語氣,說道:“以後不會有人欺負你了。謝謝你的烤全羊……”

……

雪山深處,月光皎潔,照的黑夜勝似白晝。

夜深人靜時,稍微一點聲響,便會驚擾了山鳥。

雖說這山鳥,隻有一隻鴻雁。

“你大驚小怪的做什麽,別吵著我的月泉。”

鴻雁:“……”

“不就是不小心炸了個山頭嗎,此處山林叢深,荒無人煙,不會擾民。”

鴻雁:“……”

“再說了,這月泉敏銳的很,你大呼小叫的,會把它嚇跑的。”

“……”鴻雁心道,你才是嚇跑它的始作俑者吧?看看誰管炸了個山頭,叫不小心?叫不就是?

“小寒大人,差不多得了,該走了。”鴻雁鳴叫道。

“容我再裝一瓶。”

他已經裝了整整十餘瓶了,這月泉的水,都快被他薅幹了,鴻雁真是拿他沒有辦法。

“大人你,給了那孩子什麽?”

離別前,夏還寒給了那牧童一條項鏈,那項鏈上掛著一塊日冕,是白玉做的,甚是好看。

當然,他們小寒大人是不可能單純送一條項鏈的,這其中,絕對有深意。

“他不是不善武嗎,底子不好,若我強行拔苗助長,隻會適得其反,所以,要想他在草原受到重視,隻能另辟蹊徑,剛好我也需要這麽一個人,來替我緩解草原的天寒地凍。”

鴻雁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對遊牧民族而言,他們除了崇尚武力,最在意的就是‘天意’。中原尚有得民心者得天下之說,對於得民心,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讓他們過上富足生活,在農耕時期,天象便顯得尤為重要,在草原,亦是如此。”

“哦!所以說,大人是讓那孩子帶著草原人種田!將草原變成江南水鄉?”

“……”夏還寒真沒想到,這隻雁,已經到了逆天改命的高度。

“你這想法倒是不錯,或許幾千年後,會成為現實,但是眼下,我隻是讓那孩子,成為草原最負盛名的占卜師。”

“占卜師?”鴻雁半知半解。

夏還寒道:“武者千萬,而占卜難求,那日冕,可測四季變化,氣候冷暖,可觀草原天象,風霜雨雪。若我替他們解決一次的極端天氣,也就隻有一次而已,所以我在那孩子腦子裏灌輸了各種遊牧農耕知識,並囑咐他用當地語言編撰成冊,口耳相傳,隻要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便能合眾人之力,緩解極端氣候。”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鴻雁拍翅叫絕道,“大人您真是高瞻遠矚!”

“好啦,別拍馬屁了,接下來我要去個地方,明日便不是你值守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夏還寒終於在月泉幹涸前,準備打道回府了。

鴻雁還在感歎他家大人的厲害,一晃神,就被夏還寒拽出了雪山。

待他習慣性地往後瞧了一眼,一不小心就瞧見了瞠目結舌的一幕:

那山頭,居然自己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