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不能受冤枉氣

天邊雲卷雲舒,烏雲黑壓壓的一片,若排山倒海一般,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臨。

街上是行色匆匆,趕著回家的人群。

“真是奇了怪了,這街看上去也不是四通八達的,也沒有那麽縱橫交錯,怎麽就是走不出去。”初見與夏還寒在街上徘徊了許久,眼看就要下雨了,可怎麽都走不出這條街。

“你可還記得路?”初見問道。

“好像是這麽走的。”夏還寒本就是個不認路的,從前便是出門百裏之外就絕計找不到路的那種,再加上已經六百年不敢回家了,如今變成了五歲的模樣,更是記不清回家的路該怎麽走了。

“要不還是找人問問?”初見建議道。

夏還寒點了點頭。

今日天氣驟變,隻是一會兒功夫,街上便沒有什麽人了,初見隻得去敲開了最近一家客棧的門,問前來開門的小廝道:“您好,請問可知曉夏府怎麽走?”

那小廝一聽見夏府,臉色一變,忙說了句不知道,就把門關了。

初見吃了個閉門羹,隻得又敲了另一家酒樓的門,這次開門的是一位夫人,初見問道:“夫人,請問您知道夏府怎麽走嗎?”

那夫人上下打量了初見一眼,道:“姑娘,我瞧你也是個名門閨秀,怎麽想不好要去夏府那樣的地方?那可不是個好地方,那裏鬧鬼呢。”

初見道:“我們姐弟二人是來投奔親戚的,不想迷了路,還望夫人給指條路。”

那夫人又打量了夏還寒一眼,道:“這孩子瞧著和夏家那小公子長得倒是相似,不過我提醒你們,別去觸黴頭了,還是趕緊走吧。”

初見還欲再問些什麽,那夫人一把把門關了。

再次碰壁的二人無可奈何,又敲開了一家門,這次開門的是一個婦人。

初見向老婦人表達了來意,婦人厭惡地看了她一眼,罵道:“一看你就不是什麽好貨色,夏府那小子害死了多少人,你是夏府的親戚,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趕緊給我滾。”

老婦人把門關了,關之前,還罵了一句。

初見有些擔憂地看著夏還寒,夏還寒臉上卻是雲淡風輕得不行。

“哎。”初見心道這孩子小小年紀就看破人心,原本的童真不在,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我們再問問別人吧。”

說著初見又敲開了一個門,那是一家堅果鋪子,開門的是一個老人家,那老人拄著拐杖,佝僂著背,瞧著有六十來歲,眉宇間常年憂鬱,胡子花白,頭發也是花白,開門時一句話都還未說,就咳嗽了數次,瞧上去似有舊疾。

初見道:“老先生,我們想請問您一件事,您可知夏府怎麽走?”

老先生抬頭看了初見一眼,忽然怒道:“夏府?你是夏府什麽人?居然還有臉來問路?我那大兒子,隻不過去夏府赴那小公子的生辰宴,就死在了那裏,一百多人啊,說死就死了!你還有臉來問我夏府在哪裏?”

他說著掄起拐杖就要打初見,初見不好和一個老人家計較,隻得躲了開,那老翁見初見躲開了,竟追了過來,又要打她。

夏還寒一把握住了老翁的拐杖,眼中已有怒意,氣道:“你這老翁怎麽如此蠻不講理?”

“蠻不講理?”老翁握著拐杖狠狠地敲擊了兩下地麵,大聲道,“夏家害死我兒子的時候,講理了嗎?我那兒子才四十啊!正值壯年,就這樣死了,我找誰說理去?我跟你說,要不是官府和夏府狼狽為奸派人護著那該死的宅子,我老頭子第一個一把火把那夏府給燒了!”

“燒了夏府?夏家給你家救濟的時候,你們感恩戴德的不行,如今是人死茶涼了是嗎?”夏還寒冷冷道,“你那兒子吃喝嫖賭樣樣都是一把好手,輸了錢來找夏家借錢,我們瞧他可憐救濟了他,結果他呢?夥同外人害死了夏府一家,他死是他命數已盡,咎由自取!”

“你敢說我爹的死是咎由自取!”

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屋子裏忽然潑出了一盆水,如此寒冬臘月,屋內之人潑出來的居然是一盆冰水。

真是,好狠毒陰險的心。

夏還寒躲閃不及,便懶得躲了,直直地站在那裏等著水濺到他的身上。

原本他是可以用神力躲開的,但他不知怎麽的,就是有些心灰意冷的不想躲了。

就在此時,夏還寒看見眼前冰水到來的速度比先前慢了數倍,然後便有一個身影把他拽到了一旁。

“你是瘋了嗎?不是躲得開嗎,怎麽不躲?”初見擔心道,“你這病才剛好,你是想凍死自己嗎?”

夏還寒低著頭,沉默不言。

初見見他這模樣,一臉心疼,“好了好了,姐姐也是著急,講話衝了點,沒事,我們問不出來就自己找,等姐姐帶你飛到天上去,就能看見你家在哪裏了,何須這樣一家一家問。”

“初見。”夏還寒輕輕地喚了一聲初見,語氣疲憊到近乎絕望,“我,我隻是,覺得好累。”

初見愣了一下,心裏萬般不是滋味。

夏還寒仍是低著頭,道:“父親昔日保衛邯鄲城時,百姓都對他尊敬感恩,娘親常年行善,十裏八鄉都說她是頂好的大善人,逢年過節都會有百姓給我們送東西,娘親常常把那些東西捐給流離失所的苦難人。可隻是短短數月,這街上的人,都對夏府避之不及,好像我們是洪水猛獸一般,我竟不知,我們一家慘遭滅門之後,那些昔日受過我們夏家恩惠的人,居然是,這樣看待我們的。”

夏家滅門時,夏還寒還隻是個五歲的孩子,若不是因為他是夏還寒,是神界選中的小寒之主,他就真的死了,死在了小寒時節,死在了他五歲生辰宴的那天。或許會有人發現真相給夏府報仇,也或許那些真相會被永遠埋葬,可無論是哪種結果,夏還寒都已經死了,夏還寒一家,都已經死了。

明明是受害的一方,卻要被鄉親指責漫罵,明明是讓罪魁禍首受到應有的懲罰,卻要被凶手的家人們反過來說是災星,這世間,到底是為什麽會變得如此,如此是非顛倒,人情淡泊?

初見那時隻有十八歲,十八歲的她,其實隻是比夏還寒早一年成為神明,她在成神時並未經曆過生死離別,眾叛親離,她是活著以人間肉身成為神明的,所以與她而言,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人性會變得如此之快,可是她,有共情之力,那是獨屬立春使者的力量。

初見安慰夏還寒道:“其實,做事要破釜沉舟,我們沒必要瞻前顧後,阿寒,既然他們覺得自己沒錯,那我們就讓他們認錯,既然他們覺得我們有錯,那我們就去向世人證明自己沒錯,總之就一句話,絕對不能,受這個冤枉氣!”

“嗯?”夏還寒還沒理解她要怎麽做,就被她拽走了。

邯鄲城內,建有一座節氣廟,那廟裏有二十四個神台,可卻隻有一座神像,那座神像,是立春。

廟裏本來應該有二十四個節氣使者神像的,隻因為其他神明還未尋到,唯一一個新成神的小寒還有塵緣未了,所以還不能位列仙班。

然而廟內有一個立春,就已是香火鼎盛,畢竟立春成神一年內積下的功德,已經夠凡間給節氣廟供奉百年的香火了。

初見帶夏還寒去的,就是節氣廟。

“怎麽樣?像不像你姐姐我?”節氣廟內,初見站在自己的神像前,擺著和神像一模一樣的姿勢,問著夏還寒。

夏還寒點了點頭,說了個像。

立春的神像確實和她很像,簡直就像是照著真人量身打造的。

初見道:“阿寒,你知道之前他們把我的神像造成了一個男子,我當時氣不過,就顯靈和他們理論,那時我舌戰群雄,把他們一個個說得五體投地,從此以後,我的神像就算保住了本尊的樣貌。”

她說得聲情並茂,夏還寒忍不住笑了。

“這就對了嘛,多笑笑,你看你笑起來多可愛。”

夏還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初見取了兩支香,點燃後,分了一隻給夏還寒。

她對著自己的神像,拜了一拜,夏還寒也學著她的樣子,虔誠地拜了拜。

初見將香插入了香爐內,道:“阿寒,所謂神佛,是指世間希望,是指你心中的強者。”

夏還寒聽明白了,“姐姐是想讓我成為強者?”

“對,成為強者,你才能護住你想要護住的人。”初見道,“其實姐姐還想告訴你,神佛,就在你的心中,是你信則有,不信則無的心中信仰。人性難測,但我們要做的就是堅守心之所向,守護世間真誠,隻要讓他們信,便有了。”

“我懂了。”夏還寒忽然後退一步,對著初見行了一禮,“聽初見姐姐一席話,阿寒受教了。”

初見回了一禮,眉眼淺笑,柔聲道:“願我家阿寒往後能事事順遂,笑口常開。”

夏還寒笑著道:“願我家初見姐姐能一直快快樂樂,美貌常駐。”

“你這小屁孩。”初見笑著刮了刮夏還寒的鼻子,拉起他的手道,“走,接下來,我們先去夏府,救你弟弟,然後再去舌戰群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