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入夢
“我成神之日並非身死那日？”夏還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不免有些不可置信，“可若是我身死時並未成神，那我必當早已去陰曹地府報道了，可如今我活的好好的，這是為何？”
初見頓了頓，拿著梅花酥的手放下了，從收拾好的棋罐裏拿了枚黑棋。
執子，凝神，皺眉，落子……
那雙令青山遠黛黯然失色的眼眸中，是瞻前顧後的猶豫不決。
“因為你，經曆過幾世輪回。”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相告。
“幾世？輪回？”夏還寒看著那天元上的黑棋，覺得自己被一團迷霧層層圍住，怎麽都抽不開身。
眼前初見的身影逐漸模糊，唯有她的聲音，深深地刻在了小寒心裏。
夏還寒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醒的，他一醒來便躺在了一個地方，那地方甚是眼熟。
“你醒了？”
女子的聲音傳來，比空山新雨，還要清新凝神。
夏還寒費了很大勁，才勉強瞧見虛虛實實的女子背影。
“你受了傷，眼睛短暫性失明，不礙事，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這聲音甚是耳熟。
“初見？”夏還寒小心翼翼詢問的語氣中是久別重逢欣喜，欣喜之餘，更是驚訝。
女子轉過身，詫異地看著躺在病**努力往她那瞧的夏還寒。
“你怎麽知道我叫初見？”
知道她叫立春並不稀奇，畢竟她的神像在人間受萬民信奉，可知曉她本名叫初見的，除了永恒的那幾位，其餘的早已故去百年了。
夏還寒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我怎麽會忘記初見姐姐的聲音，這可是我聽過最甜最好聽最讓人心安的聲音了。”
初見笑著道：“你這小屁孩，年紀不大，倒是挺會花言巧語。”
她這話說得尋常，可語氣卻是絲毫不對，就像是，初見時那般。
夏還寒心中疑團又生，忙問道：“我如今，幾歲了？”
初見搗鼓著湯藥，漫不經心地回道：“聽天恩說，你今年應當剛過了五歲的生辰。”
五歲？那不是，他身死成神那日。
“來，把藥喝了，我告訴你件事。”
初見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床邊，端著一碗湯藥，一臉母親般慈愛地看著夏還寒。
夏還寒聽話地把藥喝了。
初見道：“我知你此刻的靈魂，並非是此刻的你。”
夏還寒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初見。
初見笑了笑，摸了摸夏還寒有些亂糟糟的頭，歎息道：“阿寒啊，你的幻香入夢還是我教的，你可知在夢裏最忌諱的是什麽？”
夏還寒道：“夢醒。”
“對啊，夢醒，可是你已經醒了。”初見道，“你可知，是誰，讓我瞞著你輪回之事？”
“天恩？”夏還寒大抵猜到了。
“我的阿寒就是聰明。”初見眼中是自豪的欣慰，隻是很快就黯淡了下來。
“你的輪回，關乎世間平衡，生靈萬物，你的結局，就是永生永世陷入魂飛魄散和不斷輪回的無盡循環，生生世世，皆是如此……要想打破這受了詛咒般的命運，就要有神明，心甘情願替你魂飛魄散。”
“心甘情願替我魂飛魄散？”夏還寒一把抓住了初見的手腕，害怕道，“所以，所以你是為了幫我擺脫那該死的宿命，所以才，所以才……”
他此時雖還隻是個五歲的孩子，可那力氣已經大的像個成人一般，初見被他握的手都紅了。她用另一隻手撫摸著夏還寒的頭，微笑著安撫他道：“無妨，阿寒，我的命運，本就是與你係在一處的，為你而死，姐姐心甘情願。”
“不要，不要，初見，我不許你死！更不許你為我死！”夏還寒像瘋了一樣，這是他六百年來第一次如此失態。
“阿寒，對不起，我不該擅自決定你的命運，可是我當時來不及與你商量，我來不及，來不及與你商量，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承受六百年的悲痛。”初見將五歲的夏還寒抱在懷裏，眼中含著淚，卻不敢哭出聲來。
夏還寒哭得像個小孩子，而他此刻的模樣也確實是小孩子。
“初見，答應我不要離開好不好，不要離開好不好！”
初見拭去眼角的淚，看著眼睛都已通紅的夏還寒，輕聲說道：“阿寒，我現在，隻是個夢境，夢醒了，我便不在了，我要你記住，不要複活我，即使有機會，也不要複活我。”
夏還寒不言，初見知他是不想答應。
“阿寒……”
“姐姐，我好餓呀！”夏還寒臉上掛著天真的笑，撒嬌道。
“好。”初見笑著道，“姐姐去做碗餛飩。”
“嗯！”夏還寒點了點頭，像個純真的孩子般聽話。
藥爐的火越燒越旺，窯罐裏的藥香彌漫了整個屋子，空氣都顯得有些苦澀。
夏還寒盯著藥爐看了許久，久到雪劍寒梅都以為他仙去了。
畢竟他連眼睛都未曾眨過，更是連呼吸都是停頓的。
雪劍寒梅從他的腰間飛了出來，直愣愣地杵在他麵前，左右晃著，像是在試探他這個便宜主人是不是還活著。
可夏還寒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完了完了，剛回歸不久就隕落，這怎麽能行。”雪劍寒梅左思右想，終於想出了一個法子，“老大，你再不活過來，我隻能強行破除夢境了。”
這下，夏還寒終於有反應了，隻是反應過來的他凶狠地瞪了雪劍寒梅一眼。
雪劍寒梅被他這一眼瞪得嚇死，忙彎著劍身，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地說道：“老大，我錯了！你別生氣！你生氣起來我可招架不住，等下又要用我試驗炸藥的威力了。”
夏還寒神色恢複了尋常，想起自己方才有些失態，他安慰著雪劍寒梅道：“我剛剛隻是在想事情，不小心嚇到你了。”
“沒有沒有！”雪劍寒梅立馬滿血複活，“是我打擾了大人。”
夏還寒道：“不過……”
“不過？”雪劍寒梅又低下了劍身，一副我知錯的模樣。
夏還寒道：“你下次要是再說那種破除夢境的話，我就把你熔了。”
雪劍寒梅嘀咕道：“是不準破除立春大人的夢境吧。”
“你說什麽？”夏還寒問道。
“沒沒沒，沒什麽！”雪劍寒梅立馬道，“大人剛剛是不是在思考，要不要延長夢境，畢竟你很久沒有和立春大人見過了，夢中慰籍相思，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反正幻香入夢所結夢境無論多久，等你回去時，都能回到剛入夢那一刻，對外頭發生的事情不會有絲毫改變。”
夏還寒看著雪劍寒梅時，臉上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你現在都能揣測你老大我的心思了？”
雪劍寒梅不好意思地轉了個圈，上蹦下跳道：“明白主人心思，也是作為法器的我們的必修課嘛。”
他這撒嬌的語氣看得夏還寒一陣惡寒，他嫌棄道：“你先消失吧。”
“好咧！”雪劍寒梅馬不停蹄地消失在了夏還寒眼前。
初見的餛飩終於做好了，她平時也不下廚，做這一碗餛飩整整花了一個時辰，衣裙上都是擀麵皮時沾上的麵粉。
看著她白玉般的臉上落了黑灰，夏還寒突然後悔說自己餓了。
“快嚐嚐。”初見滿心滿眼都是期待，舀了一勺，喂夏還寒。
夏還寒很聽話地吃了一口，細嚼慢咽的樣子，看起來可愛極了。
“阿寒長得真好看。”初見完全沒發現自己正對著一個五歲的孩子犯著花癡。
夏還寒的臉唰地一下紅了。
初見道：“若不是你長得好，我才不會答應天恩幫她養孩子呢，我自己都才十八歲，如今都有個五歲的兒子了。”
“初見姐姐！”夏還寒紅著臉，不知所措。
初見笑著道：“怎麽，不是兒子，難道是童養夫？”
“這主意不錯！”雪劍寒梅的聲音又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嚇了初見一跳。
“他是我的劍。”夏還寒道，“姐姐別害怕。”
“我聽說過你的劍。”初見道，“三界都說小寒使者成神那日喚出了一把劍，那劍似白玉，劍身環繞白梅，有上古威嚴之力，想必是一把古劍。”
“真的嗎？你們都覺得我這麽厲害呢？”雪劍寒梅又跳出來刷存在感了，夏還寒送了他一句閉嘴。
初見捂著嘴淺聲一笑，道，“你還在養病，先歇著吧。”
“嗯嗯，姐姐也早點休息。”
初見一走，雪劍寒梅就又出現了。
“她好像不記得這是自己的夢境了。”
夏還寒道：“我從她身上奪來了織夢的權利。”
“還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青出於藍又勝於藍！”雪劍寒梅給他家老大豎起了看不見的大拇指，而後問道，“老大你打算，在夢中待多久？”
“我也不知。”夏還寒道，“待到她發現的那一刻吧。”
雪劍寒梅搖了搖頭，一臉無奈，“行吧，那就待到立春大人發現的那一刻吧。”
老大發瘋，作為他的劍，也隻能是舍命陪君子，陪著他發瘋了，雖然這做法，這主仆二人都清楚，是在自欺欺人，不過黃粱一夢又如何，隻要他家大人心裏好受點，夢就夢吧，也不是什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