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水塘疑案

堂內眾人,忽如疾風驟停,世間停擺,毫無動靜,或許不止是這一方小小的公堂,這裏的整個世界,都停滯了……

唯獨一人一鳥,仍在人群中慢悠悠地,走著。

“大人,接下來如何?”幼雉剛從小孩體內抽身,如今仍有些心頭沉悶。

夏還寒道:“阿雉,你猜何時比你最絕望之時更要絕望?”

幼稚想了想,似是明白了,他回道:“反複經曆最絕望之時,才更加絕望?”

夏還寒隨手順走了一根糖葫蘆,往那人手中丟了兩個銅板,才慢悠悠地道:“沒錯。”

幻香入夢三年六月十一日,擊鼓鳴冤當日。

“我要狀告大人您,害我母親鬱鬱寡歡,害我父親含恨而終,害我們一家分崩離析!我母親因為你,更是天天對我打罵!我還要狀告你,狀告你對我母親始亂終棄!”

小孩擼起了袖子,手臂上滿是觸目驚心的傷口。

官差們交頭接耳,試探性地瞧了眼邛多武。

可這位邛大人,臉上卻沒有他們想象中的怒火,他好像,有點懵……

官差們覺得自己看錯了,他家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的大人,怎麽可能會露出這種表情?

“大膽!”喊這一句大膽的,不是邛多武,而是他身邊的親信——陰文質。

小孩冷笑道:“怎麽?大人要殺了我滅口嗎?大人想謀殺自己的親生兒子嗎?”

“!”府衙裏裏外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們驚訝的表情,近乎驚恐!用異樣的眼光,審判著邛多武。

“住口!”邛多武怒火中燒,煩躁地看著周圍人對他的指指點點。

“憑什麽我住口?”小孩眼裏是不屑的恥笑,不恥之外,還有一絲看戲的置身事外。

“邛大人,嗬嗬,邛大人,像你這種為夫不忠,為官不廉,為父不仁,為兄不義的惡心東西,也配叫我住口?”

“閉嘴!”邛多武像發瘋一樣地衝過去,掐住了小孩的喉嚨!

小孩被掐的喘不過氣來,可他仍然嘲諷著邛多武,“若不是你身邊的親信告訴我,你與我母親之事,我這輩子都會被蒙在鼓裏。可我寧願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些,一輩子!”

“誰?”邛多武雙眼通紅,他想起先前腦中閃過的種種,和眼前之事完全重合,他近乎癲狂地看著手中奄奄一息的孩子,像凶神惡煞的凶獸一樣,威脅道:“你最好趕緊告訴我,你是誰?是誰派你來的?否則我定要將你挫骨揚灰!”

可那孩子仍然眼神冰冷地看著他,隻是看著他,眼中又是那種不屑的笑。

邛多武被激怒了,他手中的力度控製不住地加重,那孩子,儼然已經沒氣了……

幻香入夢三年六月,西市水塘。

“那還是個孩子啊。”

“是啊,那孩子看上去才十歲,怎麽就這麽慘,就淹死了呢?”

“可不是嗎,我聽說好像不是失足,是被人推下去的!”

“什麽?!什麽人這麽狠心,連孩子都不放過!”

……

水塘周圍,圍滿了人,西市所有的生意,都停了。

因為,這裏發生了命案。

官府慢慢悠悠地來了,為首的正是邛多武。

邛多武頂著一雙通紅的眼,在眾人簇擁下往屍體方向走去。

眾人又開始交頭接耳。

一人在他路過時,說了句,“狗屁不是。”

邛多武剛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去。

他笑著道:“這位先生,我知道你心裏罵的肯定更狠,沒關係,為官總有難處,被人誤會也是常有之事。以人為鑒,可以知得失,不知先生可否願意住在邛府,在下定當虛心請教。”

“呸!”那人對邛多武嗤之以鼻。

邛多武臉上仍是受教的微笑,隻聽得他道:“這位先生辛苦,請他去府上做做客,晚些時候本大人再去拜訪。”

那人還想反抗,兩個官差直接將他打暈抬走了。

再也沒人,敢多說一個字。

水塘邊是剛撈上來的孩童,仵作正在驗屍。

邛多武走近瞧了一眼,隻此一眼,他就嚇得摔倒在地,狼狽地連連後退。

陰文質忙將他扶了起來。

邛多武像見鬼一樣看著躺在地上已經沒有呼吸的孩童。

“現在是什麽時候?”他顫顫巍巍地問道。

“六月十日。”陰文質回道。

“六月十日?”邛多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麽會,怎麽會早了一日?”他自言自語嘀嘀咕咕說著些瘋瘋癲癲的話,官差們被他嚇得不輕。

“大人你怎麽了?什麽早了一日?”陰文質問道。

他問的語氣,也不知是真好意,還是假惺惺,反正邛多武還沒回。

此時,邊上一婦人忽然大聲喊道:

“是他!是他把這個孩子推下水的!我還聽到他說什麽你知道的太多了,就得死,陰曹地府別怪我,怪你那親生父親。”

婦人指著陰文質怒斥道:“你這人也太狠心了,他還隻是個孩子!”

“是你?”邛多武用他那通紅的眼死死地盯著陰文質,像嗜血的野獸般,陰著臉,問道,“是你,背叛了我?”

陰文質嚇得跪了下來,一個勁地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就是你。”

這話,不是邛多武說得,不是婦人說得,也不是其他鄉親官差們說得……這話,是躺在地上的那個孩子,說得。

邛多武滿臉驚恐地看著那孩子,“你你你……”

“我怎麽了?”

小孩笑了笑,童真的雙眸帶著天真無邪,可偏偏瞧在邛多武眼裏,比那地獄索命的惡鬼,還要可怕。

“你你你你別找我!”他一把把陰文質推了出去,“你要找找他!是他推你下水的,是他害了你!”

“找他?”小孩嘿嘿地笑著,“找他,他我肯定是不會放過的,不過我也要感謝他呢,他告訴了我你那些肮髒的事情,他可是,告訴了不少人呢。”

邛多武嚇得已經站不住了,他瘋狂地尋求官差的幫助,可大家都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大人你到底怎麽了?”官差問道。

“有鬼有鬼有鬼啊!”邛多武躲在官差身後,似中邪了一般,一個勁地重複著有鬼啊!

“哪裏有鬼?”官差一臉不解。

邛多武一把推開了鬼差,往一旁的瘋狂地逃跑,可他才跑了幾步,就被腳下的刀,絆倒了。

小孩一步一步地走近,每走一步都說一句,“父親,去陰曹地府陪我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你別過來!是我對不起你,你別過來!”

邛多武儼然已經瘋癲了,他隨便抓了一個官兵,就捅了他一刀。

嗜血之性點燃了他眼裏的瘋狂,他開始瘋狂地攻擊著每一個人,不一會兒,西市已經血流成河,圍觀的百姓,無一幸免。

可偏偏,那幾個邛多武的“自己人”還活著……

小孩就那樣冷笑著看著邛多武,看著他像個傻子一樣,可憐。

“你笑什麽?”邛多武厭惡極了,他厭惡眼前孩童天真無邪的笑,厭惡陰文質他們虛假的誇讚,厭惡曾經那個用偽裝迷惑本性的自己。

罪惡,本就是他的本心,殺人,是他的本性,鮮血,是他內心最陰暗的一麵,那個活在虛偽之下的真實的自己,原來是那樣的討厭。

他厭惡了,做個偽君子。

邛多武又是一刀,捅死了那個虛偽的陰文質,隨後又是數刀,殺了另外幾個親信……

在他們死不瞑目的震驚中,笑得癲狂。

“自相殘殺,用虛偽殺死虛偽,真有意思。”

西市最高的茶樓上,夏還寒正平靜地看著這一幕,他的話,隨著嗜血的風,一字不落地傳到了邛多武耳朵裏。

“誰!”邛多武揮舞著匕首,瘋狂地朝四周刺去。

下一秒,一把長劍,毫無預兆的直直地刺穿了他的胸口。

他幾乎木訥地看著鮮血染紅的長劍,不可置信地抬頭,卻隻看見小孩在對他笑……

他聽見那孩子對他說:“十八層地府,才是你的歸宿……”

那孩子又說了些什麽,可邛多武沒聽見,眼前一片漆黑,萬事萬物好像都隨之消散了。

幻香入夢三年六月十一日,官府衙門。

“怎麽?大人要殺了我滅口嗎?大人想謀殺自己的親生兒子嗎?”

“!”府衙裏裏外外圍著一堆人,他們用厭惡的表情,審判著邛多武。

邛多武臉上都是汗,雙眼通紅,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隻能任由周圍人對他指指點點。

小孩像高高在上的審判者,看著邛多武,發出了純真的笑。

“像你這種為夫不忠,為官不廉,為父不仁,為兄不義的惡心東西,就該去十八層地府。”

“閉嘴!”邛多武終於說話了,可他這一聲閉嘴,軟綿無力,除了離他最近的陰文質,沒有一人聽得清。

小孩也不管他接不接話,隻是自顧自地說道:“若不是你身邊的親信告訴我,你與我母親之事,我這輩子都會被蒙在鼓裏。你身邊的這些人,難道是真心待你?不過你自己肯定無所謂,你需要的又不是真心,你需要的是虛偽的表象而已。”

小孩的話,字字珠璣,邛多武陰森著臉,一把掐住了陰文質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