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二層
第二層,名曰剪刀地獄。
與第一層不同,這裏明亮的恍如白晝,從進門處,就點著數十盞紅燈籠。
燈籠上寫著四個字:居虛倅略
十八層地獄,源自《十八泥犁經》,是佛界文化與地府文化的融合,其中第二層的梵文音譯,便是居虛倅略。
進了門,便有身著紅衣的鬼差,滿眼堆笑地將人迎進堂內。
他們的笑,倒不陰森詭異,可就是寒風陣陣,惹得人心裏發毛。
堂內,坐著一堆人,說人也不對,因為他們都是鬼魂。
主位之上,巨大的喜字前,一左一右,坐著一男一女,兩位長者。
堂下,跪著兩位新人。
剪刀地獄,正在舉行婚宴。
“一拜天地!”
兩位新人對著堂外的地府,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兩位新人朝著主位之上的判官,鞠躬行禮。
“夫妻對拜!”
兩位新人呆愣在原地,身著紅衣的鬼差走了過來,按著他們的頭,完成了這夫妻對拜的儀式。
“恭喜!恭喜!恭喜!”
禮必,堂內想起了三聲恭喜。
前來觀禮的眾鬼們客客氣氣地給判官送著禮。
夏還寒身著賓客們一模一樣的紅衣,站在了角落裏。
賓客們送得禮五花八門,一個比一個詭異,有百年鬼新娘親手縫製的蓋頭,薄情男鬼的眼珠子,癡情女鬼的頭發,薄情女鬼的手指,還有更誇張的,癡情男子的頭顱……
一件件,都是剪刀地獄最喜愛的賀禮。
眾賓客挨個送了禮,這最後一個,自然而然輪到了夏還寒。
夏還寒原本想裝死的,卻沒料到這禮物是一個一個親自送到判官手上的。
他可不知道,這第二層,還有送禮的環節。
眾鬼齊刷刷地看向了夏還寒。
“輪到我了嗎?”夏還寒尬尷地笑了笑。
眾鬼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他。
主位之上的男判官道:“無妨,瞧你這樣子是新晉做鬼的吧?不知道規矩也很正常。”
夏還寒忙順著回道:“回判官大人,我確實是第一次來陰曹地府,之前在拔舌地獄當差,還不是很熟悉十八層地獄的規矩,失了禮數,還望判官大人見諒。”
女判官笑盈盈地說道:“沒想到閻羅殿居然來了這麽俊俏的小鬼,你是在拔舌地獄當差的?那你可是因為說錯話,被罰到那裏的?”
“是啊!我隻是在魔尊廟前不小心說了句尊上壞話,就被發配到拔舌地獄了,要不是我真情實意地求饒,老早變成無舌鬼了!”夏還寒滿臉懊惱,“早知道我那日就不走進魔尊廟,衝撞尊上了!”
女判官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是笑著說道:“我們這位尊上不是真情實意求饒就會網開一麵的人,隻怕是因為你這張臉。”
夏還寒一臉不解。
“好了。”男判官道,“小兄弟,你沒有禮物就算了,不過你可能不能留在這裏了,拔舌地獄觀禮的規矩,就是必須備上賀禮。”
出去,是斷不能出去的,不是因為夏還寒有多想留在此處,隻是因為,他得留在這,才能闖過這第二層。
可他實在,沒有能送給這剪刀地獄的賀禮。不過……
“判官大人,我還真有賀禮。”
隻見夏還寒從衣襟內掏了半天,掏出了一根——雁毛。
眾鬼被他驚呆了。
隻聽得夏還寒道:“我也不知剪刀地獄的規矩,不過方才瞧眾鬼友送得禮,大抵都是薄情之物,我這雁毛,倒是剛剛好。”
眾鬼不解地望著他,鴉雀無聲。
夏還寒道:“眾鬼友有所不知,有句古話說得好,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眾鬼皺著眉,有些胸含點墨的鬼更是用看文盲的眼神,盯著他。
夏還寒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雖然這個燕不是這個雁,但是老話說得好,雲中誰寄錦書來,這鴻雁傳書,就是這個雁。”
“眾鬼友有所不知,想當初我與一姑娘一見鍾情,我們二人常常鴻雁傳書,以寄相思。那姑娘是官宦人家出生,我隻是一個教書先生,她家人不同意我們交往,百般阻擾,甚至派人生生將我的腿打斷。她出不了閨閣高牆,我亦是鬱鬱寡歡,宿醉度日,在衝撞尊上前,我本欲尋死,卻不曾想被尊上發配到了拔舌地獄,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尊上,助我脫離苦海。”
“太可憐了!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還要遭受斷腿之痛,難怪看你走路都不太利索。”眾鬼滿眼同情,女判官更是難過的直抹眼淚。
“不,我們不是有情人。”夏還寒突然生氣地拍了下旁邊的柱子,整個剪刀地獄都晃了一下。
他怒道:“後來我才得知,並不是她父母反對,是她又瞧上了別人,又不想同我說實話,毀了自己的名聲,就演了那麽一出戲,也是她,找人打斷了我的腿。”
“什麽!這也太狠了!”男判官憤憤不平地錘了身旁的柱子,剪刀地獄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氣死我了,這女子太不知廉恥了!不行,我一定要把她抓到剪刀地獄來!讓她受到應有的懲罰!”
女判官忙拽住他,“你收斂點脾氣,這凡人生死,是記載在生死薄上的,由南北鬥星君批注後交由黑白無常執行,我們就是小小的判官,連閻羅王都沒有資格決定凡人生死,你就別瞎湊這個熱鬧了。”
男判官瞬間泄氣,呆在一旁,鬱鬱寡歡。
夏還寒問女判官道:“生死薄是記載眾生生死來去審判的冊子,必須依照道法自然行事,南鬥注生,北鬥注死,勾畫就是死期,塗抹即是注銷。難不成我們這,還有南北鬥兩位星君?難道不是尊上說了算?”
“當然有呀。”女判官道,“陰曹地府就隸屬於神界,現如今尊上掌管神界,這神界眾神,自然也在魔尊的麾下。”
“魔尊掌管神界?”開什麽玩笑?
“對啊!”女判官的語氣像哄自家孩子,“你連南北鬥星君都知道,怎麽會不知道魔尊是三界之主,我看你定是傷心過度,腦子喝糊塗了,看你也挺適合我們剪刀地獄的,我們這裏活少又輕鬆,到時候我去找拔舌地獄的判官說說,把你要過來。”
“多謝判官大人,定是我腦子喝糊塗了,淨說些糊話。”夏還寒忙識趣地表達了謝意。
“這婚還結不結了?”喜婆催道,“等下都要誤了良辰吉日了。”
“對對。”女判官似才想起來正事,“趕緊結,就差最後一個環節了。”
這最後一個環節是:
“行刑!”
按照第二層的規矩,喜婆一聲行刑,判官就得拿出刑具,剪刀地獄的刑具很簡單,就是一把剪刀。
可偏偏,判官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剪刀在何處。
女判官道:“這節骨眼上,剪刀會去哪裏?”
男判官道:“不是平時都是你收著的嗎?你好好想想呀!”
女判官不悅道:“什麽叫都是我收著的!你昨天不是非要拿它剪發,你倒是想想呀!”
男判官懊惱不已,“我想不起來了!你又不是我不知道,我有遺忘症!”
女判官急道:“那怎麽辦!趕緊找呀!等下誤了吉時,我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兩位判官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在場眾鬼隻能置身事外般看著,實在是因為這剪刀在交於鬼差之前,除了判官,誰也不能碰,誰也找不到,這是魔尊定下的鐵律。
那邊找剪刀找的焦頭爛額,這邊的夏還寒已經在找鬼閑聊了。
“鬼大哥,這行刑,就是剪斷十根手指嗎?”
“對啊。”
“可這兩位犯人,不是拜堂之人嗎?這剪刀地獄,懲罰的不是唆使寡婦再嫁之人嗎,什麽時候開始懲罰再嫁的婦人了?”
那鬼差像看沒文化的粗人一樣看著夏還寒,好心氣地解釋道:“一向如此呀,正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更何況,這新娘還與人通奸。”
“與人通奸?”夏還寒吃驚道,“那不是應該打入第八層冰山地獄?”
“冰山地獄?”鬼差取笑他道,“我看你真的喝糊塗了,冰山地獄懲罰的是賭博成性,不孝敬父母,不仁不義之徒,哪裏有與人通奸之說。”
“原來如此。”夏還寒心道,也不知這十八層地獄依托的哪本古籍建造的,裏麵奇奇怪怪的鬼,奇奇怪怪的規矩,比真正的陰曹地府,還要多。
他二位聊的差不多了,那邊判官的剪刀終於找到了。
那剪刀通體紅色,手柄上雕刻兩隻圖騰,類似於人間的龍鳳,可瞧上去又好似凶神惡煞的惡鬼。
夏還寒常去地府,卻沒怎麽接觸過十八層地獄,對於這行刑所用的工具,隻是略有耳聞罷了,如今一看這剪刀,腦子裏蹦出的唯一的念頭居然是,應當就長這樣。
但是,他得給這個行刑,製造點麻煩才是。
“判官大人。”
夏還寒一聲判官大人,成功讓他再一次萬眾矚目。
女判官眼底慈愛地看著他,溫和地問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妥。”
夏還寒道:“判官大人,你這把剪刀,好像有點褪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