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搭台唱戲
梅雨初晴，亂山浮曉。
萬壑之風，不琴而弦。兩山之雲，不爐而煙。
年輕年局長攥著悟能的小手，登高相看朝陽噴薄。
一夜無眠。
“小僧真不想做和尚，末法之世，三寶不存。當前佛滅，法亡，僧隻俺獨苗一個，著實膽戰心驚。您做許多事，想來隻是為個佛宗名頭，隻管使去。”
昨夜八戒坦誠相對，但聽言語，又哪似孩童。
年局長心中算計，可對一個小孩子又赧於開口，索性不言。
隻是心中淩亂，輾轉難眠。
昨日議中，眾人曾發問，為何選他做監護人？
一整天下來，就是這老東西從中作梗，想搶你遺產好吧？
可以說除他之外，每一個都是好人啊。
八戒認真的回答，“除了狗子，就他最單純。他不過圖名圖利而已，你們還想給我當爸爸哩。”
年輕當然有自己的算計，卻不願因此背上包袱。
有人曾用鋼鐵森林形容都市繁華,從高處望去,昔日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已被頑強的綠植覆蓋,侵蝕酥脆的混凝土不時在禽鳥升騰間碎裂，跌落高空，曾經過百萬人聚居的經濟中心已不足二三十萬人堅守。
“那是什麽?”八戒發現遠方天際一條通天索高垂而下,在陽光映射的不同角度變幻出五彩斑斕。
“哦，漫納塔。”年局長隨口回答。
“真是不可思議，這麽長不會斷掉麽？”
“嗯，因為咱們距離比較遠，所以看起來像一條連續的長線。其實那是由一個個質能環吸附而成的能量通道。”
“啊？不是連接的？怎麽可能？”八戒更難以置信了。
“嗬嗬，所以好好學習吧。你的發環能使用國家的教育平台，等你成為學士自然就明白了。”
年局長感覺胸中塊壘一掃而空，終於報了昨日遭遇佛學尷尬的一箭之仇。
“哎呀，頭疼。我感覺今天沒法參加那個什麽升座儀式了？真沒辦法，一有想不通的事沒答案就犯病。”
八戒一貫主張，一個人鬱悶不如大家一起鬱悶。
“……問題是我懂的也不多啊。”
“沒關係，把你知道的說出來，興許我病就好了。”
“嗯，任何形式的能量都能與時空耦合，當產生引起重力的幾何形狀就構成有質量的物質。即使負引力質量與負慣性質量也會結合產生負能量、暗物質。這是質量與能量的強等價關係。”
年局長撇了一眼八戒，心道爺爺我也給你講講天書，暈死你個小兔崽子。
“這句話是建造漫納塔科學理論的基本概念，等你到了讀大學的年紀，身體和智力才能具備理解這些概念的條件。更不用說力波束的翹曲驅動和可穿越蟲洞幾何形狀的普通區域表現，這些構建漫納塔的高階原理。”
“哎呀，頭疼輕了，你繼續講，我愛聽。”八戒看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正在向他打開。
“引力波具有穿透性，一個負質量會趨向正質量，盡管引力是排斥性的，負質量的反應是以與力相反的方向加速，正質量會遠離負質量。但兩個相同的正負質量在一定距離內會抵消外界引力波，產生聯係。”
年局長頓了一下道：“兩個正物質環夾起一個反物質環，引力場產生區域平衡，然後構成漫納塔的一個基本構件單位，再將一個個標準構件像堆積木一樣搭起來，就成為你看到的樣子。”
“那為什麽要把這管子通到天上呢？”
“在你肉眼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個個中轉站通過這些管道連接直到宇宙生產基地，科學家在太空中搜集漫納。
這是一種地球沒有的遊離元素，有可溶性，能被人體吸收，幫助打開人體基因鎖。
也能用於多種先進科學研究。是通往未來世界的重要資源，已經成為國際貿易的一般等價物。
不肯加入我國經濟體係的國家，隻能用漫納交割。
一單位也就是一克重量的漫納基本等同於一公斤黃金，而產自太空的漫納，就是從這種管道高效運輸到地麵，所以才叫漫納塔。”
大同世界，人人平等，消除階級差別。
從法律意義上，開車的和坐車的沒有區別。
事實上開車的心裏再不情願，也得帶著諂媚笑臉迎向坐車的，隻為明天能有繼續諂媚的機會。
階級並不是實物，不能看見和觸摸。
但差別卻一目了然。
階級不唯物，感覺不唯心。
人物終究有大小之分，不公平其實也是一種公平。
年局長沾八戒的光，頭一次上班坐上了專屬飛行器。
這玩意可不是誰都能擁有。跟科技水平和購買力無關，國家也不需要靠這個刺激消費。
如果說信譽就像過去經濟流通使用的錢，榮譽就是購買和使用的資格。
每一個榮譽值都來源於實打實的建功立業，來龍去脈全部載於個人信息中，具有唯一性和不損性。
八戒個人當然沒有一點信譽和榮譽，但他繼承了名譽。
榮譽能享受的權利，對他都不是事。
現在活人想得到名譽基本就不可能了，這東西評估的基本時間單位就是百年起步，如果你的功績百年後還有影響，還被人廣泛傳唱讚歎，恭喜你得到了一點。
八戒作為獨苗佛二代，直接繼承了一個幾千年曆史的哲學流派，代表一種思想，坐個專車那還是個事麽？是事也就一會兒，改變不了大局。
八戒倒沒那麽多感慨，都是年局長的內心戲，豐收的喜悅，難以自持啊。
今天來的都是大人物，八戒高高在上。寶相莊嚴，神情肅穆地簽字，代表佛門向國家化緣一百輛飆輪。
當然，這玩意到不了他手裏，早被瓜分好了。
宗教申請國家物資是有額度的，也需要使用理由和績效回呈的。
飆輪是一種多功能全地形重裝高速交通工具，既可單獨使用也可組合使用，既可單人駕駛也可無人駕駛，外觀看上去就是一個超級大的軲轆，駕駛艙以磁懸浮方式位於正中，全體感操作，新一代質能動力。
現存地表單位就沒一個用得起的，家大業大開銷也大啊，需要投入資源的地方多了，能湊合過就湊合過吧。
現在好，地主家的傻兒子當家了，能順手幫佛門完成點績效就幫，以後還能接著薅，完不成跟自己也沒關係，生活簡直不要太美好。
八戒也很高興，他看到了女菩薩謝小腰，
“女施主，怎麽不見昨天那個會打槍的哥哥啊？”搭訕的基本技巧諳熟於心。
“是哦，作為見證人他應該收到邀請的啊，原則哥哥，你去問問唄？”謝小腰也挺納悶，小圈子感情升溫通常都比較快。
“唉，貧僧掐指一算，史大路恐怕凶多吉少。”八戒悲天憫人，仰天長歎。
“啊？和尚也會算命？”小腰的眼睛都圓了，女孩子天生喜歡些神神道道的東西，比男性更容易為宗教事業蓬勃發展獻身，當然也有可能是宗教不需要男人獻身。
“施主有所不知，你看佛門的典籍經文有幾卷名字不帶般若的，這般若就是智慧。
這智慧一到，閑來無事難免看看過去看看現在看看未來。
小僧法力尚未具足，但摸骨術法還算頗有幾分心得。”八戒循循善誘。
“摸骨也是佛門傳承？”
“一法通萬法通嘛，你且聽我道來，骨象可分麒、獅、豹、鹿、熊、貓、鵬、鷹、雀、鯨、魚、龜十二類。
生就麒骨為人貴，呼風喚雨有神威。獅骨生來不靠祖，成家立業全自主。
豹骨生來思辨快，東奔西走不聚財。鹿骨生來好自在，需防小人跟頭栽。
熊骨生來有福相，一代更比一代強。貓格生來真慷慨，千金散盡不複來。
生就鵬骨天性高，晚景昌榮樂淘淘。生值鷹骨性格傲，為友盡力兩肋刀。
雀喙雖小能得食，衣食豐隆人不及。鯨骨生來好氣派，嘴大更須早斂財。
魚骨生來喜歡遊，晚年衣食總無憂。龜格生來清靜心，與人無爭自在身。”
兩人閑扯間，原則已是回來了。
“警方來人說史隊長出任務，所以不能來觀禮。”
“幼稚，悟能法師算出史大路有難。你怎麽這麽沒用。打聽個消息都被人糊弄。”謝小腰翻了個白眼。
“呃，那就別打聽了，接著算吧。”原則心想人家保密單位你怎麽打聽啊。
八戒會不會算的不知道，史大路確實遭難了。
大家都在開心慶祝，他在被隔離審查。
紀律部隊的作風向來是隻問結果不問過程。
史大路昨天的作法多少有點犯忌諱，上麵肯定得借機敲打敲打，暴力部門看重的就是上下一心，如臂使指。不能令行禁止，百體從心還談什麽戰鬥力。
是個人不可能沒毛病，找個錯處嚇唬一頓也就翻篇了。
誰曾想，一查還真就查出事了。
“去年你出國旅遊了？”
“是。”
“去了多長時間？”
“七天。”
“都幹啥了？”
“就是吃喝玩啊。”
“你老實點哈。大家都是同行，給你留麵子呢。你要這麽糊弄，這關可就過不去了。”
“賭博了。”
“在哪兒賭的？”
“金沙酒店。”
“然後呢？”
“輸光，然後就回來了啊。”
“有沒有出賣國家機密，民族利益？”
“我用人格，用黨性保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可能有。”史大路也嚴肅起來。
本以為是走走過場，這陣勢可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