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生就是幹方丈的料

王平生就是有這種本事,三兩句話就能讓史大路心裏的感激之情覺得草率了。

賤人啊,還天下隻應我愛。

“平生,咱們都是有故事的人,而你更像一壺陳年的醋,請捂住頭,千萬別灑了。”

王平生沒接他的茬,四下環顧,神情肅穆。

“這就是方寸山?”

“對,來啊,上來吧。”史大路似笑非笑,等著看笑話。

王平生的舉動卻嚇了他一大跳。

扔掉背包,整理服飾,然後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喂,讓你上山,不是上墳。”

起身後,王平生拎起包,緩緩舉步,就這樣施施然走到史大路麵前。

史大路臉色像見了活鬼一樣難看。

“我說過,天下隻應我愛,世間唯有你知。”王平生粲然一笑。

謝小腰打滾都上不來的地方,王平生輕而易舉。

莫非這山有性別歧視?

“來,同誌,握個手吧。以後我稱你史金剛,你叫我王長老。”

史大路確定自己真見鬼了。

昨日登山的一句玩笑,和尚可以進,金剛進不得。

這鬼莫非就在旁邊?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史大路疑神疑鬼道。

“我知道的比你所能想象的還要多。”王平生錯開史大路繼續向上。

“以後這佛門啊,就是咱倆的天下。”

“山,得好好修修。廟也得建起來。我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幹方丈的料。”

“你咋不說話?你歲數大,要不你先來,我接班?”

“我隻是有點困惑。”

“巧了,我就是那善於解惑的人。”

“這佛門造了多大的孽把咱倆招來?”

“都是命運安排,無力反抗的,好好享受吧。”王平生故作深沉。

“王長老,外麵上千條大漢等著寵幸我,要不你享受一半?”

“笑話,就這點土雞瓦狗也想染指你的玉體?說他們沒意思,咱倆先上山頂喝點,我再補個覺先。”

“史大路,事情總要有個了結,你不能躲在荒山一輩子。”空氣中仍若隱若現傳來搜捕隊的呼喊。

“老李死了,據說是自殺。”王平生擰開第二瓶老白幹,隨意說道。

史大路晃了一下,酒勁開始上頭。

“你想得太天真,一個人無論如何是嚇不到一個集團的。”

自己做錯了麽?

老李可以說小心翼翼地活了一輩子,就這麽被自己送走了?

史大路開始反省,如果不去報複黃沙,老李現在是不是應該還活著?

但他現在死了。

自己和老李的交集不過幾天,事情是不是應該就此結束了呢?

這酒勁真大。

“從一開始,你就不是在為老李做的什麽。你隻是為了自己。”王平生繼續絮絮叨叨。

“這世界總有人高高在上,頤指氣使,企圖掌控他人命運。”

“所以你心中不平。”

“堅持道義對許多人來說很可笑,他們無力堅持,便大聲嘲笑。”

“直到你同樣汙濁。”

“天下本應我愛,世間唯有君知。”王平生在喃喃自語中醉倒。

王平生醉了,史大路的眼睛卻越喝越亮。

生有何歡,死有何懼。

同樣走在一條路上,

老李不過走急了幾步而已。

“大哥,你不該殺老李的。”

“你怕了?”

“我真怕了,史大路是個瘋子。”

“張老大不讓動史大路。如果再不殺老李,咱們兄弟的威望就會動搖,威望動搖別人就會對你我失去信心,人心散了還有咱們立足的憑仗麽?史大路畢竟隻有一個,翻不起什麽浪。此事過後,這進退的道理,你總要多想一想。”黃粱耐心對黃沙解釋。

夜闌,天涼似水。

王平生悠悠醒轉。

“走罷。”

“你自己走,我想我還是該留下。”史大路微笑道。

“你知道去哪裏?”王平生有點奇怪。

“當然是從哪裏來,回哪裏去。”

“我們不該去給老李上柱香麽?何況,你看。”王平生一手摟住史大路的肩頭,一手遙指遠方。

一道道明亮的燈光,構成逶迤長龍,如點點星火,正從四麵八方向他們匯聚而來。

“一個人再強大再勇猛,隻會給別人留下危險的評價。一個團隊才會讓別人重視,尊敬,恐懼。過了今夜別人再想到你時,態度就應該十分慎重。”

“你找來這麽多人幫我,代價一定很大吧。”

“不是幫你,是幫我們,也是幫他們自己。”

當所有的星火匯聚到一起,方寸山前已是亮如白晝。

每個人都嚐試走到王平生身邊,最終隻有兩個人成功登山,此時正以五體投地的姿勢無聲淚流。

其他所有人默默站成隊列,挺立如槍。

“信仰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寫文章,不是繪畫,不能那樣從容不迫,那樣溫良恭儉讓。信仰是一種決心,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今天,你們看到了,我曾經說過的。我立足的地方就是佛門的祖庭,我們的希望所在。不是純粹的虔信者無法踏足半步,容不得半分弄虛作假。”

“現在不能踏入的,不代表以後也不能。師子已經降世,護法衛道,舍我其誰?”

“我身邊這位,就是目前祖庭唯一的護法金剛史大路。他正遭受迫害,難道我們能坐視不理?”

“不能。”眾人齊聲呼喝。

“除魔衛道,就在今夜,出發。”王平生挽著史大路帶頭走向山下。

衝天巨焰再度化成點點星火,朝不同方向奔散而去。

明天是老李入土的大日子。

不管從哪個方麵說,史大路都該來送他一送。

陪史大路來到殯儀館的隻有王平生。

不管什麽地方都可能大生是非,隻有這裏不會。

人死為大的觀念根深蒂固。

偌大的靈堂空空****,禿尾巴老李的遺像高懸正中,麵帶笑容,似乎很熱情地跟來人打招呼。挽聯高懸兩側,左右祭幛如林。三尺靈桌陳列堂前,布滿新鮮的瓜果菜肴。

竟然還有三個人在為老李守靈,一個女人抱著沉睡的女孩坐於一旁,男人背對著門口正在香爐前燒夜紙。

聽到腳步聲,扭頭看向來處,正和來人打了個對眼。

史大路非常意外。

“張百壺,你怎麽會在這裏?”

“史大路,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張百壺神色欣慰從容。

“先給亡者上柱香吧。”

史大路心中惱火,暗忖黃家兄弟都是你的手下,作出惡事卻又演給誰看?但在靈前卻不得不壓抑怒氣依言行禮。

“這位小兄弟是?”張百壺溫和的寒暄。

“我叫王平生。”

“感謝你來祭拜,能在這個時候陪著史大路,必然是條好漢子。來,咱們到一旁坐下說話。”

張百壺擺手引二人至一旁休息椅。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妻子,這個女孩是老李的遺孤,我已收為養女。”

“嘿嘿。”史大路冷笑一聲,不發一言,卻是把眼端詳那女孩。

女孩被說話聲吵醒,睜開朦朧睡眼,胖嘟嘟的,顏容嬌美可愛。

“問史叔叔好,這是你爸爸的好朋友。”女人出言引導。

“大路啊,外麵的朋友給麵子,抬舉我稱一聲地皇。就是真正的皇帝又豈能掌控一切?但你既然來了,我總要保你周全。”張百壺語意蕭索。

“不敢勞您費心,我史大路還沒覺得自己到了任人拿捏的境地。但這女孩?”

“老李也薄有家產,我的些許名頭還可庇護弱女成長,直至接管家業,不被他人搶奪。這樣的繁瑣事情,你史大路做得來?還是信不過我?”

“張百壺一諾千金,江湖盛名無虛士,殺了他也不肯吃髒飯的,倒是可以信得過。”王平生一旁插嘴道。

史大路想來想去,這竟是最好的辦法。

“大路兄弟,事已至此,終究要有個了局,你是怎麽打算的?”

“哦,你想怎樣?”史大路反問。

“化幹戈為玉帛,你入我百壺集團,不管你想做什麽,我扶你上馬,送你一程。”

“止戈定亂?老李就這麽白死了?換我的錦繡前程?”

“你的事情和老李無關,純屬我個人欣賞。雲從龍,風從虎,我能助你上青雲。”

“我說的是老李的事。”

“江湖啊,就是個大染缸,很多事情看不清道不明。我希望你冷靜一點。”

張百壺頓了一下,接著說。

“老李是個死結,不解開,你始終心存芥蒂。不知道你信不信,黃沙是個沒腦子的,你見過應該知道。黃粱比他強不到哪兒去。老李出事後,黃粱跟我匯報,他本意隻是去嚇一嚇,想看看能不能問出你的下落。沒想到跟他去的兄弟如此激烈,直接下了死手。所以這事不得不扣他頭上。”

“我問黃粱有沒有私下承諾什麽,或給過安家費之類,全都沒有。你從警這麽多年,不覺得蹊蹺麽?”

“今天我讓人暗地裏摸了一下那個人的底,半年前他老婆新成立一個空殼公司,以谘詢費的名義陸續進賬,事發前更進了一筆大數字。”

“現在他本人投案自首,資金的來龍去脈還沒有摸清,我不想打草驚蛇。”

“我還想不清理由和目的,所以希望你冷靜一點,耐心一點。”

張百壺的言語誠懇切實,史大路也不由陷入沉思。

就在這個時候,張百壺的通訊器提示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