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活著活著忽然就重要了

五蘊山,山中空。

來去不相逢,

無須問平生。

史大路闖入山門,八戒心生感悟。

識海中仿佛平添顏色,不再單調枯寂,靈識似乎也被注入新的生機。

“我要去上大學了。”此時,八戒身邊隻有原則陪伴。

“為什麽這麽急?”原則有點意外卻覺得這本是理所當然。

“悲歡總要自渡,我的因果有點大,你們接不住。”

你這個年紀該說這樣的話麽?

原則腹誹。

“我跟你一起去吧。”

“隻怕不成。你還是自己走一走吧,有時候看著是死路,是絕路。但走起來更寬更穩,因為沒人跟你搶著走。”八戒的話沒頭沒腦,原則不是很理解。

“你的智慧比別人都高,卻總是藏著掖著來和光同塵,那有什麽意思呢?”

“明知懸崖是死路,所有人都不會走。但你會,跳下去也許會死也許會飛。成就大智慧終究要有大勇氣。”

原則有些羞赧,這是在誇獎自己麽?

八戒隻是無心中將觸動感悟的未來因果可能隨口道出,他的心神還沉浸在因史大路入門引起的識海升華中。

肉體和心神各行各是,非一非二,又一又二。

年局長夕陽晚照,枯木回春,他覺得自己忽然重要了起來。

多年未見的老同學關懷備至,嚴肅剛正的領導噓寒問暖,就連以為早已仙逝的導師也發來聯係。

“小年啊,現在身體如何?”

“托您的福,還算康健。竟然讓您先聯係我,真是失禮啊。”年輕激動地語無倫次。

當年在學校,年輕不能說成績倒數也算不上出類拔萃的人物。而柳導那時候已是國家舉足輕重的業內權威。

碌碌一生他哪好意思同導師走動親近。

“老了,不知道哪一天就不辭而別。最近總是想起當年你們這些孜孜不倦的學子,想到的時候仿佛自己也年輕起來。你這個名字可是喜慶得很呦。不知為啥一直同我不親。”老人貌似責備的話語卻透露出濃濃的深情。

“柳導,我,我是慚愧啊,我就覺得不配做您的學生,在校時學無所成,工作後庸庸碌碌,我。”年輕已是言語哽咽,泣不成聲。

“唉,孩子啊。你也這把年紀,還想不明白麽?遇見就是緣分,你不厚著臉皮追求,難道還要等我主動?多少機遇就在這無謂的自尊中被蹉跎。”

“是,我後悔啊。”

“莫哭了,攢著先,別等我死了時候莫得眼淚,那可難堪得很。找個時間,放下工作,到首都來聚聚,我會讓人給你們地區領導請假。”

“是,我最近就安排。”

老人斷開通訊,一旁的中年人笑逐顏開。

“爺爺,你這招釜底抽薪真絕了。剩下事我來搞定,看西大和江上還咋跟咱華清爭。”

“人才是決定性的稀缺資源,一步先,步步先。看問題一定要先看關鍵,你把這個年輕的工作關係直接調過來,讓他來了就回不去。頭銜要大一點,內容可以務虛一點。監護人都到了,被監護人往哪兒跑。”

和尚不打誑語是一種戒律,是對行為做出的約束。

清規戒律隨著時間越來越多,是因為和尚始終從凡人中來。

種種不良習慣會分散掉本就不多可用於虔誠信仰的精力。

純淨的心才會產生堅定的力量。

不可思議的能力和現象出現在史大路最迷茫的時刻,

他不知未來何去何從。

方寸山指引他心的方向。

那一刻,他沒想信什麽或者不信什麽。

隻是單純地向前。

為什麽要登山?

因為山就在麵前。

老和尚也不打誑語,但不代表老和尚會說出全部。

說一部分甚至一丁點兒,同樣是說真話。

謝小腰再可愛,再會撒嬌,終究無法踏上山路半步。

眾生平等,大道獨行。

世界是一個輪回。

地表的醫院不再像百年前擁擠,充斥著各種形形色色的病患。

一隻慵懶的貓盤在清冷的等待椅上酣睡。

就像回到了更早的過去。

隻因為無利可圖。

眾生逐利的本性曾讓醫院成了一個大大的砧板,圍繞這個砧板形成一整條產業鏈,鏈中所有人都磨亮刀叉來切割屬於自己的份額。

病人就是砧板上的羔羊。

如果沒有病人了怎麽辦?

那就製造病人。

小病大治,無病檢查。

區區一個腸炎就敢要你三個月的薪水。

豺狼驅使著羔羊從國民醫療基金挖取財富。

如果不是歡喜地的出現,想必這顆巨大的腫瘤還在無休止的生長。

精幹的醫護力量轉移至新空間發展。

地麵上手術的主刀成為智能機器人。

需要喝血吃肉的人少了,餐桌總會幹淨一些。

而機器精準穩定的操作,反而大大提高醫治效果。

黃沙的手術很成功。

斷筋接續並不是很難的操作。

難度在於對後遺症的控製。

史大路的傷害更多的是利用殘酷手段在黃沙心裏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

從結果而言,史大路留了餘地。

但黃粱沒有,老李死了。

死掉的人無法複活。

張百壺對此很頭疼。

在他和黃粱眼裏,老李,是可有可無,無足輕重。

但在老李的親人和史大路心中,可能是這樣麽?

人死了,事態必然升級。

他沒有責備黃粱。

當黃粱向他匯報,老李承認主使史大路暗算黃沙,所以怒而殺人時,隻是輕微點點頭。

虛弱的黃沙努力回想昨夜的所有細節,並完整轉述。

張百壺和黃粱一致確定凶手的行動隻是史大路自己。

看不見的助力再重要,也隻是無形的助力,永遠不會構成執行力。

“挖出史大路,用巨額賠償達成和解,讓這件事結束,不要再死人了。”張百壺定下的調子不容置疑。

挖出史大路是彰顯力量,用賠償和解是維護名聲,堅持底線。

黃氏兄弟看不到的東西,他一直心存敬畏,所以他才是老大。

百壺社團直屬的幾千人全都動起來,將城區分片撒網。

史大路的照片和文字描述被打印成一張張尋人啟事,重金找尋失蹤精神病人的啟事。

眾口鑠金,一個人又怎能和千百人抗衡?

大張旗鼓的搜索,本身就是一種強硬的姿態。

我就是要讓你知道,

我在找你。

你敢來麽?

老李的死,讓官方同樣震怒。

大街小巷上的巡邏車來來往往。

僅此而已。

隻是為了防止新的暴力事件出現火上澆油。

張百壺開始做一件事。

老李的身後事。

葬禮其實都是為活人準備的,每一個來賓都需要這樣一場儀式,宣泄自己的情感,完成心靈的別離。

張百壺則要通過這場儀式向世人傾明心聲。

用行動陳述世事的無常,人間的無奈。

老李留下一個孤女,張百壺用一天時間打發掉她的各種遠親,辦理不同手續,完成收養流程。

並包下殯儀館最大的一個告別廳,用鮮花和挽聯將之堆滿。

並親自帶著養女為其守靈。

江湖的力量在金錢驅動下高效而迅速。

一條條證據確鑿的線索不斷被搜集匯總,最後歸納成清晰的時間分布點和路線走向圖。

黃粱晚飯時已經可以確認,

史大路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吃的早餐。

穿著什麽樣的衣服,駕駛什麽樣的交通工具,向哪個方向離開。

高效的智能識別技術可以從浩如瀚海的監控錄像中分析提煉出具體目標。

進而一一比對,逐個篩選。

範圍已經鎖定,找出史大路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一夜,黃粱黃沙睡得都很好。

史大路睡得就真不怎麽好。

山不高,隻有三四十米。山頂隻有一株枯木,完全找不到想象中的廟宇。

所以史大路隻能選擇一個石窩子幕天席地。

好像悟能說過他有財氣,等自己有了錢,一定先給這山裏建座廟。

胡思亂想中,史大路沉沉睡去。

完全不覺月華如紗,輕覆己身。

甚至沒想到夏日應有的蚊蟲因何不來襲擾。

醒來時依舊月朗星稀。

史大路很少醒的這麽早。

他有一種預感,王平生就快到了。

日上三竿,

方寸山本為城郊丘陵地形,所處的位置人煙稀少。

以前連成片的果林,如今也大多被廢棄。

黃粱組織的兩千多人搜索隊伍麵對如此大的自然區域,隻能三三兩兩地撒胡椒麵。

喊著史大路的名字拉網式前進。

躺在草窩子裏的史大路對此嗤之以鼻。

用這麽蠢的方式無非是為打草驚蛇,真找人的話,還不如玩具無人機效率高。

王平生真的到了。

就在黃粱的搜索隊裏。

按約定方式,撥通史大路全新的通訊器。

“史大郎,你混得真不咋地,這就上山落草了?我還以為你能大搖大擺跟某個局長喝著小酒等我。你是沒這關係還是以為這些流氓敢跟組織叫板?”

“王老五,說什麽風涼話呢。哥在修身養性,這山你以為誰都能上得?今天讓你開開眼。”

再見王平生。

本來眉宇疏闊,真性清輝儼然。

卻總是用一副懶洋洋的神態掩藏磊落風骨。

“為什麽要回來幫我?”見到活人史大路心裏還是難免熱流湧動,隻好隨便說點什麽掩飾尷尬。

“你為什麽要拔刀而起?”王平生沒有直接回答,接著用一臉鄙夷的神色斜視史大路。

“看你娘們唧唧的樣子,像極了熱戀中的小女生問對方到底愛她什麽。”

“這是一種道理,天下隻應我愛,世間唯有你知。”最後,王平生驕傲地宣布。

人間驕陽,彼時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