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鋒芒乍現

雷碾長空,夜露滴滴風習習,依然無雨。

擺脫晝日悶熱,夏季空氣中依然處處彌漫著狂躁不安。

夜闌人不靜。

隨著第一聲鈴音響起,張百壺的通訊幾乎是掛斷一個又接起另一個。

在王平生的部署計劃下,三百人特戰隊,以二十人為一個作戰單元分頭行動,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動突襲,直搗百壺集團旗下灰產。

洗浴、餐飲、賭場、地下兵工廠無一幸免。

在白天大規模搜捕行動後已筋疲力盡的百壺集團完全無力抵抗。

煙霧彈製造混亂,震撼彈驅趕人群,高爆彈破壞設施。

一擊得手,悄然遠遁。

刺耳的警笛聲隨即響遍全城。

公然製造恐怖襲擊,逼迫警方徹查。

不黑不白的產業,哪一個禁得住曝光?

“大路啊,你還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能收手麽?”張百壺臉色凝重起來,這麽大規模的行動不傷一人,卻把所有事情擺到了台麵上。

傷人對集團而言隻是皮毛,無礙大局。

打擊造血能力對公司化經營的社團傷害將持久而致命。

“我輕視你了,之前的提議已經不合適。你現在有資格提出自己的條件。”

張百壺明白事態的嚴重,奔襲後的消失隻意味著積蓄體力,等待時機作出第二擊,第三擊。

王平生頭上並沒有佩戴發環,意味著這是個社會上不存在的人。

如果襲擊者都是這樣的人,那意味著很可怕的一支隱形力量。

敢於拋棄社會福利,挑戰社會秩序,還有什麽是不敢做的?

史大路和王平生無聲地用眼神交換了意見。

之前張百壺的行為和言語已經說服了他們。對方完全沒有以勢壓人,確實是抱著誠意平息事端。

這樣看來行動的打擊麵有點大。

無論史大路還是王平生都有自己堅持的底線。

“行動中止,各小隊按原編製分三單元集結。N9率二部來我處待命,一部外圍警戒,三部拆除引爆裝置。”王平生有條不紊地發出指令。

在王平生的計劃中,第一次襲擾破壞,目的就是打草驚蛇,清場無關人員。

等收拾殘局的頭頭腦腦出現,再來一次一網打盡。

張百壺認真地重新審視這個俊美的年輕人。

完全沒有印象,江湖上也從未聽聞有類似特征的傳說。

這個憑空出現的王平生和他的勢力絕對不在國境內。

“我們是該好好談談。”王平生不緊不慢地開口,利刃出鞘,怎可輕易收回。

報複隻是手段。

王平生無法長久在國內出沒,動靜如果鬧大,引起官方關注,就很難全身而退。

這裏可不是緬甸,不能隨便消滅對手。

他要幫史大路站穩腳跟,守住佛門祖庭,這才是目的。

三人就在老李的靈柩前開始談判。

“最後一點,把你能請到有頭有臉的人物邀來這裏,今天晚上敲定所有事。黃家兄弟必須到場跪香賠罪,我會親自問話,如果和你說的有出入,明年的今天就是他倆忌日。”

談判是妥協的藝術,鬥爭是談判的藝術。

“兩位兄弟,江湖中打滾,輕生死,重然諾。做了過頭的事,必然應有交代。黃沙剛下手術台動彈不得,黃粱可以來,可以賠償,但不可以死。我叫來的,如果他死在這裏,我成了什麽?”

“那你的意思是不敢保證殺人的主謀不是黃粱?”

“黃粱一直對我說這事就是他幹的。在我追問給了多少安家費、買命錢時才發現蹊蹺。動手的人叫林保三,摸他的底除了你們,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隻怕黃粱到現在還認為林保三是個剛烈勇義之人。我問尚且如此,你們來問。他不可能諉過於他人。”

“哦?死也不怕麽?”

“兄弟,人命關天。咱們吃的刀口飯,可不是外人以為那樣生死看淡,不服就幹。咋的,人都幹沒,就舒坦了?我張百壺講理,但絕不怕事。我不知道你帶來多少兄弟,多少軍火。如果真要魚死網破,你們能走出國境線的隻怕也不多。這就是你王平生、史大路想要的結果?”

勢均力敵的談判往往就是個炸藥桶,誰也想不到會出現什麽意外情況。哪怕一個情緒的小波折都會成為飄落的火星。

張百壺精準地捏住王平生不敢見光的脈門。

王平生勢力的優勢在於亡命,在境外立足哪個手裏沒拎過幾顆人頭?但隻要張百壺舉報到官方,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能讓他們無所遁形。

“希望二位信任我,由我來主持問話。如果有傷及絲毫亡者和二位情感的言行,就讓西側二樓房間裏的狙擊手一槍釘死我。”

王平生趕來的兄弟已開始搶占有利地形展開布控,但被張百壺不動聲色地點出。

而張百壺本人正在同他們交談。

這隻說明一件事,張百壺的人馬也到了,無形的交鋒已經開始。

“好,就依張大哥所言。”王平生粲然一笑,似乎渾不在意人員暴露一事。

隨著時間推移,張百壺麾下骨幹和他邀請的賓客陸續到場,原本清冷空曠的靈堂開始變得擁擠喧鬧。

“各位兄弟各位好朋友,今晚邀請大家前來,一是送老李兄弟最後一程,二是介紹兩位好朋友給大家認識,三是請大家做個見證。”

“百壺社團走到今天,除了離不開各位好朋友的幫襯抬舉,靠得就是講道理明是非。”

張百壺一手挽起史大路一手挽起王平生,道:

“一灘沙來一灘去,一重浪滅一重生。今天我向各位隆重介紹史大路,王平生兩位兄弟。明天我們三人將成立一個新公司,史大路持股百分之五十,王平生持股百分之四十九,餘下百分之一由我持有。”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張百壺的態度很鮮明,要抬舉史大路、王平生二人,並為他們保駕護航。

“江湖恩怨江湖了,老李的死我張百壺難辭其咎,起因是什麽?三十萬,一個已成無關人物的賭債,短短三天時間演化至此,好朋友老李離世,黃沙重傷致殘,社團十五處產業被破壞。”

“真他娘可笑,在座哪一位沒吃過三十萬的飯?我們都滿不在乎的吃過,但對更多的人,這個數字就是無法負擔的沉重。而公司賬上的原始應收款僅僅是三萬,我說這些目的就是希望各位好朋友引以為戒,江湖從來講得都是人情道理,百壺社團對子公司應收款的態度向來是隻取本金。”

“我知道很多兄弟把這當成福利,完全不記得百壺社團的初衷:給別人一條生路,就是給自己一條生路。”

“拿到好處是自己的,出了事是公司的,是不是這麽想的啊?黃粱!”張百壺語氣轉厲。

“大哥,我知錯了。”黃粱站出來垂首認錯,並無辯解。

他能說他弟弟黃沙的手下小弟惹的禍跟他無關麽?

就事論事,他確實冤枉。

但大哥點了他的名,他就必須認,否則就是抽大哥的臉。

那他也到不了今天的地位。

大哥有責任教育他,他就有義務教育弟弟黃沙,黃沙就應該教育好手下。

這是一個很清晰的鏈條。

否則你憑什麽管理別人?

“黃粱,既然你知道錯,就在老李靈前跪香賠罪。接下來,我要對你問話,你必須如實回答,不妄言,不含糊其詞,不大言。你可明白?”

“明白。”

“我張百壺願為兄弟黃粱擔保,請各位見證,如果他有半字虛言,我今天就替他死於此地,絕不反悔。”言罷,左右人抬過一架鋼槽,內鋪細沙,線香插入剛好與槽口齊平。

張百壺帶頭,在場所有人一一點燃線香,在老李靈前鞠躬行禮後插入鋼槽。

此時,黃粱已用匕首將所穿長褲從膝蓋處割斷。

“今天,我跪香隻給大哥,給死者賠罪。”黃粱用眼斜棱一下正和張百壺一起站在靈案側的史王二人。

王平生微微一笑拉著史大路退後就座,這種倒驢不倒架的場麵話隨他說去。

黃粱也點燃線香,雙手敬持,毫不猶豫地抬腿跪上鋼槽。

在自身重量的墜壓下,鋒利的槽口瞬間割破雙腿受力點。

四道鮮血蜿蜒成流,淌過槽鋼。

而槽內燃點密布的香火同時炙烤。

不要以為香頭沒什麽熱力,點一根煙把手放在上麵就知道有多疼了。

這就是跪香。

還沒人能挺過一炷香時間。

三分鍾左右就得疼昏過去。

“有的人傷口在時間中慢慢痊愈,有的人傷口在時間中慢慢腐爛。黃粱,我希望你牢記今日,成為前者。”張百壺語重心長。

“謝大哥教誨。”黃粱豆大的汗珠已布滿額頭,咬牙忍痛回話。

“你想為黃沙報仇是麽?”

“是。”

“你要找誰報仇?”

“史大路。”

“你找老李幹什麽?”

“探問史大路行蹤線索。”

“你和誰一起去的?”

“林保三。”

“他是誰?”

“跟我做事的兄弟。”

“出發前你給了他多少報酬?”

“沒給?”

“許諾過什麽?”

“沒有。”

對話到這裏,黃粱的聲音已是越來越弱,喘息卻越來越粗重。

從最開始跪的板板正正到搖搖晃晃,已然堅持不住,身子一栽,終於暈翻過去。

兩旁人早有預備,一把接住,抬到一旁止血敷藥。

張百壺搖了搖頭,看向史王二人。

二人以微不可查的幅度輕輕頷首。

“死者已矣,遺孤由我張百壺撫養成人,李家實業作價三千萬轉讓於史大路,百壺社團承諾出資,待其成人後以基金形式轉交,請各位見證。”

三譽製經濟體係,個人生活消費等經濟流通使用的一般等價物為個人信譽點,人死賬消,信譽額度不在繼承之列。財富傳承開始以實體資產和基金托管形式出現。

張百壺說話間,身後傳來咯吱咯吱的撓動聲,老李的棺材竟然在不停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