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疊的空間

“水隊長,你在想什麽?”

水哥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見的是小陳嚴肅的臉。他忙解釋道:“沒有,我在想橋對麵會是什麽東西。”

小陳說了句很有哲理的話:“橋對麵是什麽,過去就知道了。”然後,他最後看了一眼水哥,又看了眼Lolita,把手電筒跟撬棍都別在腰帶上,轉身踏上了橋。

最初的幾塊橋板是鋪在青磚地上的,小陳踩上去的時候,橋板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一聲,像是一把老骨頭被踩碎了。

水哥提心吊膽,視線一直牢牢盯在小陳的鞋子上。隻見他邁開右腳,踏在了第一塊懸空的橋板上,軟索橋明顯向下一壓!

Lolita低低地“啊”了一聲,小陳卻無所畏懼,抬起左腳又踩了上去,又毫不停頓地走了四五步。軟索橋在小陳腳下的地方壓得更低,兩頭往岸上翹,看起來隨時要垮掉的樣子,但卻一直沒有斷。

水哥還沒回過神來,小陳已經走到了橋板掉了一塊的地方,他邁開腿輕輕越過,然後頭也不回地一直走,身影漸漸變小,幾分鍾後消失在棉花糖一樣濃的白霧裏。

水哥皺起眉頭,側耳傾聽,沒有預想中木板碎裂、繩索斷掉的聲音。他又走到橋頭,用手去摸藤麻的橋索,卻也感覺不到有什麽特別的震動。小陳還在橋上嗎?或者說已經走到了對岸?

要不然……水哥想起了運動桶包裏的工藝斧,進甬道之前他收到了包裏,用斧頭砍斷橋索,讓小陳直接摔到水銀湖裏好了,如果他已經成功上岸,至少再也回不來了。

水哥還在胡思亂想,突然間,一雙軟軟的手臂,從背後抱住他的腰。然後,他的耳朵感受到Lolita有點溫暖、有點濕潤的鼻息。是的,Lolita穿著她那雙厚底皮鞋,確實比水哥還要高一點。

“真好,隻剩下我們了。”

水哥心頭一震,在遇見了那麽多驚嚇之後,這種突如其來的溫柔,讓他整個人都快要軟掉。本來在家裏**躺著,等他加班回去的那個女朋友,似乎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了。

水哥拉下Lolita抱著他的手,回過身去。這個好看的長腿美術妹子,已經閉上了眼睛,水哥側著頭,就要往Lolita的雙唇吻去。

“水——隊——長!”

小陳的聲音,從棉花糖一樣的白霧裏傳了過來,顯得那麽不真實。

Lolita被嚇到了,睜開眼睛。水哥卻已經顧不上這些,仍然執著地親了下去。

誰知道什麽時候會死呢,畢竟先親過了,死掉的時候也少一份遺憾。

比想象中還要軟。

Lolita也重新閉上眼,配合地伸出舌頭。他們兩個在忘情濕吻的時候,小陳那不識趣的聲音,一直不高不低地傳來。

“橋——安——全!過——來——吧!”

水哥感覺如果再不回應,小陳都要再走回來一遍了,隻好依依不舍地放開Lolita,睜開眼睛時,感覺到了她同樣依依不舍的表情。水哥轉過身去,麵向橋的那邊大喊:“知——道——啦!”

好了,經曆了短暫的溫柔後,殘酷的現實又回歸了——過橋。

水哥之前的預想沒有實現,這個軟索橋竟然出乎意料地結實,可以承受山寨版那麽重的重量。這麽說來,自己一個人過橋,不,牽著Lolita一起過去,問題也不大了。

如果沒有剛才這一吻,水哥可能會選擇穩妥起見,他先過去,確定沒有危險了,再讓Lolita也過橋。

不過,現在什麽都不用考慮了。把Lolita留在橋這一邊?開玩笑!要死,也要牽著手死在一起。

水哥握起了Lolita的手,兩個人目光交織,顯然,對方也是同樣的想法。

於是,水哥整理好背著的運動桶包,對著橋那邊又大喊了兩句:“小陳!我們現在過去!”

棉花糖把他這句話吃了進去,然後又吐出來一句:“我等你們!”

小陳的這個“你們”來得有點蹊蹺,像是早料到水哥會和Lolita一起上橋一樣。不過,又重新親到一起的兩個人,顯然沒把小陳的話往心裏去。

如果不是露天的場景,又被催促著要過橋那邊去,或許兩人就效仿小王和Shirley那對狗男女,把羞羞的事情給辦了。

這次是Lolita捧著水哥的臉,先讓兩條舌頭分開。她的眼神裏顯露出女性少有的堅毅,“走吧……Water。”

細微的稱呼變化,確認了兩個人關係的改變。

水哥牽起Lolita的手,一隻腳先踏上橋板,視線盯著腳下,對Lolita說:“你跟著我走,眼睛看著我的頭發,千萬別看下麵。”

Lolita點了點頭,溫柔地笑著說:“有你牽著我,閉上眼睛走都行。”

水哥本來懸著的心,一下子就坦然了。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向萬劫不複的深淵,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項。他搖了搖頭,趕緊把這不吉利的念頭甩出腦海,把心裏的想法念了出來:“可千萬別掉下去啊。”

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總會降低,Lolita跟在後麵,傻傻地來了一句:“我會遊泳。”

水哥先是覺得好笑,心裏又升起了一股憐愛——這傻丫頭!如果是掉進普通的水裏,會遊泳是管用的,以水哥的技術,遊到對岸都不是問題。但問題是,橋下麵的並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水銀。

水哥是文科生,按照他早還給化學老師的知識,水銀的揮發性很大,這裏的巨量水銀經過了那麽多年,也不知道是用什麽奇怪的方法保存下來的。

且不說水銀的密度那麽大,從橋上的高度摔下去,估計人就砸暈了,然後慢慢沉底了。就算摔下去沒事,在水銀裏能遊得動嗎?還有,水銀蒸氣可是劇毒,但是比空氣重量要大很多,所以處在橋上沒事;但如果掉下去的話,光水銀蒸氣就能把人毒死。

總之,可千萬別掉下去啊。

水哥牽著Lolita,膽戰心驚地在軟索橋上走著。他的判斷沒錯,山寨版比他們兩個原版加起來都重,所以軟索橋被壓下去的幅度,並不比小陳的大。

但是,橋麵那麽窄,橋左右晃動得那麽厲害,本來已經夠他們喝一壺的了,再加上橋板的破爛程度……看小陳過橋的時候那麽輕鬆,真輪到自己了,可是走兩步就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跨過了第一塊爛掉的橋板,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地走了兩三分鍾,又有一處地方橋板連著掉了兩塊,空隙足有半米寬,露出了下麵明亮得晃眼的水銀湖。

幸好水哥的腿長,先跨了過去,再轉過身來接應Lolita,她的腿更長,牽著水哥的手,無驚無險地一步邁了過去。

不過,水哥還是感受到了Lolita的顫抖,正想要鼓勵她,突然聽見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水哥皺起眉頭,這聲音,像是一尾巨大無比的魚,在水裏沉重而緩慢地遊動。嘩啦、嘩啦,甚至能分辨出大魚渾身的鱗片先後劃過水體的聲音。

啪!大魚一甩尾巴,慢慢地掉頭,轉身遊走。

是的,這就是在青銅門即將開啟的時候,水哥聽到的聲音。

水哥屏住呼吸,過了一會兒,那遊動的聲音就消失了。

Lolita好奇地問:“Water,你怎麽啦?”

水哥皺緊眉頭,“你聽見了嗎?”

Lolita的表情更加疑惑,“聽見什麽?”

一陣山風吹來,掠過軟索橋和橋上的兩個人,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水哥趕緊一手抓穩橋索,一手環抱著Lolita的腰。剛才的聲音,難道說是風聲?還是自己心裏太緊張,產生了幻聽?

軟索橋被風吹得晃動起來,水哥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感受到“驚心動魄”這四個字的具體含義。Lolita畢竟是妹子,已經嚇得臉色發白,低低地“啊”了一聲。

在這樣危險的地方,完全不適合思考,還是趕緊走到對麵再說。水哥望了一眼來時的小平台,已經陷入白霧中若隱若現了,按照剛才小陳過橋然後回話的時間來推算,他和Lolita應該已經走了橋的三分之一。

水哥轉過身去,牽著Lolita繼續往前走。再過了兩三分鍾,小平台已經完全看不見了,而橋的對岸也還在白霧中。軟索橋被壓下去的幅度,已經達到了最大,而且前後的橋麵傾斜角度完全是一致的,他判斷,現在兩人應該是在橋最中間的位置。

現在,水哥的世界裏隻有Lolita,以及身前身後的一段橋,其餘全是棉花糖一般的白色霧氣,這種感覺很奇妙,很浪漫,可是仔細想起來又會讓人害怕。

誰知道,白霧裏隱藏著什麽樣的危險?

算了,現在更不是自己嚇自己的時候。水哥握緊了Lolita的手,繼續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水哥的判斷果然沒錯,越朝前走,他們走過的橋板位置就越升高,也就是說,兩人已經過了軟索橋的一半,正朝著橋對岸靠攏。

隨著他們的腳步邁進,隱隱約約的,對麵的白霧變得越來越薄,露出了朦朦朧朧的一些黑色影子,不知道是岩石還是建築物。

Lolita估計也感覺到了,在身後問:“Water,我們是不是快到了?”

水哥卻突然停下了腳步,Lolita一下子收不住腳步,差點就撞到水哥的後背了。

水哥停下來,是有原因的。

在他麵前,是一個橋板爛掉留下的縫隙。這個縫隙和前麵的不同,不是一塊,不是兩塊,而是連著有六七塊橋板、起碼兩米的距離,現在空****的,隻能看見橋下白晃晃的水銀湖。

更要命的是,這兩米的距離跳過去也行,但是之後的幾塊橋板,看上去也是腐朽不堪,根本承受不了一個人跳過去的重量。

這要怎麽過去?

如果這是一部動作片,男女主角的選擇,肯定是側著身,踩著原來固定橋板的橋索底部,慢慢挪過去。

但事實卻不是這樣,每個人的生活經曆裏,尤其是童年階段,大概都經曆過爬過某個危險的地方,陽台護欄、窗台、山頂、屋頂,事後想起才覺得後怕。當時隻要一腳踏空,就會掉下去摔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不過,眼前的橋索並不是相同的體驗。這個在高空中被風吹得**來**去的橋索,給水哥一種感覺——踩上去不會後怕,不會有後怕的機會,因為一定會摔死。

Lolita把下巴擱在水哥肩膀上,朝前麵張望,“天,這裏要怎麽過去!”

水哥突然想到,小陳那家夥剛才在大喊大叫,現在卻一直沒有動靜,他剛才是怎麽過去的?

水哥朝著橋對麵大喊:“小——陳!”

沒有回應。

水哥示意Lolita捂住耳朵,氣沉丹田,用最高的音量大喊:“小——陳!你——丫——怎——麽過去的!”

在水哥的大聲呼喊下,連棉花糖般的白霧都被吹散了一點,但是,仍然沒有回音。剛才在橋的一邊大喊安全,讓水哥他們過去的那個山寨版小陳,消失得像從來沒有存在一樣。

又一陣山風吹來,軟索橋搖晃得更厲害了。

Lolita緊張地抱著水哥的腰,“怎麽辦?”

水哥雙手緊握左右兩邊的橋索,等這陣風停了,才開始思考對策。

他看著兩米的縫隙之後那幾塊看上去一踩就會爛的橋板,到底是真的這麽腐朽,還是就像這軟索橋整體,中用不中看?

水哥決定試試,當然不是用自己的身體。他想起剛才在甬道裏撿到的軍用水壺,現在就能派上用場了。

水哥從運動桶包裏搜出水壺,估算好距離和力度,狠狠地朝那幾塊橋板砸去。隻聽哢嚓一聲,被砸中的幾塊橋板應聲而裂,跟那個水壺一起翻滾著往水銀湖裏掉落。

水壺伴隨著呼呼的山風朝下落,從水哥和Lolita的角度看,倒有點像是一顆手雷,帶著一種壯烈的感覺,撲向腳下的水銀湖。

突然間,在水壺下落的位置,水銀湖突然湧起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因為不知道橋麵與水銀湖的確切距離,所以沒辦法知道漩渦有多大,但在水哥看來,起碼有半個籃球場的大小。

漩渦轉動的速度很快,而且好像越來越大。能帶動沉重的水銀這樣快速旋轉,底下的不知是何方神聖。

更為詭異的是,在漩渦的最外圍,透過水銀,有一圈紅色在快速旋轉,這紅色如此鮮豔奪目,墜落的那個水壺也變得黯淡了。

水哥彎腰朝下看去,想看清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突然,漩渦正中間出現了一張怪物的臉!那臉和青銅門上雕刻的貔貅一模一樣,眼睛、鼻子被擠到後麵,嘴巴向前凸出,是一個不成比例的巨大黑洞,洞口周圍密布著無數的白色尖牙。

不同於青銅門上的鑄像,怪獸本尊的顏色,是濃到要滴血的鮮紅。此刻,怪獸挾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急速躍離湖麵,朝著橋上的水哥和Lolita撲來。

怪臉下麵連著的是跟蛇一樣圓柱形的身體,卻長著魚一樣的背鰭,身上布滿了血紅色的鱗片,看上去銳利而堅硬,隨便拔下一片都能當刀子使。

水哥和Lolita嚇得腳軟,那怪臉在腳下極速擴大,水哥看清了那黑色巨口裏的牙齒,不是一排,而是從口腔到咽喉,布滿了無數排無數顆!牙齒都是斜著向下長的,形成一個個倒鉤,天底下任何東西隻要被它咬中,絕無逃脫的可能。

水哥聞到了怪獸嘴裏傳來的可怕腥氣,兩個人癱軟在橋上,下一秒就要連人帶橋一起被怪獸吞噬,突然間,那筆直向上大如一個圓形泳池的黑色巨口,卻改變了方向,在半空中掉了個頭,又朝著水銀湖麵掉下去。

怪獸那同樣帶著血紅色鱗片的巨大尾鰭,從兩人的右側掠過,氣浪掀得索橋不停搖晃,被帶出湖麵的水銀更是啪的一聲濺到了黑色的橋板上。

水哥和Lolita兩人站立不穩,都半趴在了橋上,縱使這樣,還是有被橋晃得掉下去的危險。

那怪物像放大了一萬倍的巨型紅色鰻魚,頭朝下地朝水銀湖墜落。水哥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軟索橋搖晃的吱呀聲,Lolita帶著哭腔的驚叫,還有那怪物發出的好像小孩啼哭的詭異聲音。

突然之間,這些聲音都靜止了。

橋也突然停止了搖晃,一道比太陽還晃眼的紅色亮光,不知從何而來,噌一聲鋪天蓋地,逼得水哥用手擋住眼睛。再睜開眼時,卻發現他在那個大型的宮殿裏。

耳朵裏是編鍾和塤的聲音。

和躺在跟自己一樣大小的兵馬俑旁邊時觸發的夢境一樣,水哥還是跪在地板上。他的頭抬不起來,隻能看見眼前那雙紋路複雜、裝飾精細的黑色靴子。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進。

那人說的仍然是一口鳥語,不同的是,水哥這次全都能聽懂。

“陛下,百越海島發現……貔貅!”

那穿黑色靴子的人,突然停在原地,兩秒之後,發出了掀動屋頂的一陣霸氣大笑。

水哥還是低頭不動,卻感覺到跪在後麵的那個大紅色歌女,伸過手來,用力捏著他的腳踝,不知道想表達什麽意思。

“Water!Water!”

是Lolita焦急的喊聲,水哥從他的記憶閃回裏脫離出來,又切換到了現實的世界,這座高懸在半空中的吊橋上。

軟索橋確實已經停止了晃動,而自己還趴在橋板上,Lolita跪在他身後,使勁搖晃著他的腳踝。

那怪獸已經不見了蹤跡,水哥剛想問Lolita,怪獸是不是掉回了湖裏,突然之間,響起了一陣手機的鬧鈴聲。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Lolita皺著眉頭說:“是我的鬧鍾!”

之前在地庫裏,小王和Shirley剛要**的時候,水哥的鬧鍾也是這樣突然響了起來。水哥想到什麽,噌一下撐起身體,然後抬起左腕。那塊綠水鬼的秒針、分針、時針,都像瘋了一樣飛快地亂轉!

本來凝滯的時間,突然失去控製,發生了錯亂。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這是怎麽回事,更詭異的情景發生了。從水銀湖裏,飛起來好多黑色的木塊,向軟索橋聚集,一小塊一小塊地修複著腐朽的橋板,空氣中也飄來無數的黑色粉塵,慢慢凝聚在橋板上,橋索的顏色也逐漸變綠,恢複了植物的韌性和彈性。

那幾塊被水壺砸碎的橋板,連同相鄰的本來消失了的幾塊,也像電影裏的特效一樣,從無到有,煥然一新。

總之,這座軟索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不到兩分鍾裏,恢複了不知道多少年前剛修建好的樣子。

這樣的奇觀,無論在誰的眼前出現,都會讓人驚呆,水哥和Lolita也不例外。

現在的水哥,根本沒空去想怪物、水銀湖、突然亂轉的手表時針三者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更不可能猜到,這就是他們最後逃出地庫的關鍵所在。

水哥和Lolita對視了一下,兩人現在不約而同地想道:趕緊過橋啊!

水哥牽起Lolita的手,向著橋的另一邊拔足狂奔。被逆轉的時空修複了的軟索橋,恢複了青春時期的彈性,在兩人的腳步下堅韌而有力地回饋著,給人的感覺非常踏實,就算一百個人同時過橋也沒有問題。

隨著兩人的奔跑,眼前棉花糖般的白霧漸漸變得稀薄,或許應該說,是因為他們衝進了這團白霧裏。

對岸的橋樁漸漸顯現,還有岸上隱隱約約的建築物,像是一道大門。水哥他們沒命地跑,用了兩分鍾,不,甚至是一分鍾的時間,就踏上了對岸的土地。

不是甬道和懸崖上的青磚,而是鬆軟的、原生態的黃土。

水哥和Lolita彎下腰來,不停地喘著氣,望向對方的眼神裏都是慶幸。

看來那個凶神惡煞的怪物,給他們帶來的卻是好運。

忽然間,水哥聽到身後嘩啦一聲。他慌忙回頭看去,隻見剛剛通過的軟索橋,逆轉了恢複青春的過程,以比剛才還快幾倍的速度,重新變得破敗。橋板紛紛掉落,橋索又變得幹燥而漆黑,在變回原來的樣子後並沒有停下來,而是持續腐朽……

終於,啪的一聲脆響,在橋中間的某個地方,所有橋索一起斷裂。水哥能看見的這一部分軟索橋,橋頭被橋樁固定著,中間部分的橋體向下掉落,劃破空氣,挾帶著揮動皮鞭一樣咻咻的聲響,最後砰一聲撞在了山坡上。

水哥張大了嘴巴,Lolita直接驚叫了起來。

如果不是他們飛快地奔跑,哪怕是慢了三秒,都有可能隨著軟索橋一起掉到水銀湖裏。

水哥站起身來,膽戰心驚地看著山坡下九十度垂直的軟索橋。這裏的山跟對岸的一樣陡峭,但卻不是黑色的巨岩,而是跟腳下一樣鬆軟的黃土。

這個時候,身後傳來另外一種響動。

這個響動,如果在平時聽來,能喚起一代人的親切感,少年時期的溫暖回憶,但放在這樣一個詭異的環境裏,卻比軟索橋斷裂的聲音更加可怕。

“現在開始做第六套廣播體操……原地踏步,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兩個人同時驚呆了,但是關注的卻不是同一個問題。

水哥看向白霧裏那個隱隱約約的門狀建築物。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竟然會有廣播體操的聲音?

難道說,他們跑過了那條吊橋之後,就正式逃離了地庫,現在來到了一個小學的校門口?而在學校裏的操場上,有一大撥列隊的小學生,正在做著廣播體操?

不,不會有這種好事的。

Lolita提出的是另一個問題:“第六套廣播體操,怎麽會?我上個月才聽誰說,第九套廣播體操出來了,要把我們讀書時做的第八套換掉……Water,你做的也是第八套嗎?”

水哥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把薄薄的白霧都吸進了肺裏。

他認真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讀小學的時候,做的是第七套廣播體操,初中後才換成了第八套。

那麽,這第六套廣播體操……是怎麽一回事!

兩個人都被這個想法嚇到了,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

如果這真的是一所小學,那麽在操場上做著廣播體操的,會是一群什麽東西?

水哥吞了一口口水,給Lolita也同時給自己打氣:“或許是他們播錯了呢……不管怎麽說,我們都到這裏了,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Lolita看著水哥的眼睛,這個時候,她願意無條件相信他的話,並且服從他的命令。

水哥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牽起Lolita的手,朝那門狀的建築物走去。越走近,白霧就顯得越薄,那建築物的輪廓越來越清晰,甚至連門口的綠化池,門上掛的木質牌匾,都慢慢從霧裏浮現了。

看上去,這真的是一個小學的校門口……

水哥越走越快,Lolita卻突然拉了一下他的手說:“Water,你看。”

水哥停了下來,順著Lolita手指的方向,向四周看去。

一陣山風刮來,白霧被吹散了一些,水哥發現,他現在背靠著一個疑似小學校門的建築物,而其他三麵,是一個平麵呈扇形的山坡。

Lolita要他看的是,扇形山坡的邊緣,那一個又一個的……橋樁。

水哥看著眼前的這些橋樁,從各個方向均勻分布,插滿了整個山坡的邊緣。橋樁的樣式,跟自己剛通過的那條一模一樣,這些軟索橋無一例外都損毀了,有些上麵還帶著橋體的一部分,有些隻剩下孤零零的橋樁。

水哥仔細一數,這個山坡上,一共有二十七對橋樁。

也就是說,在剛才那個由黑色巨岩圍成的,像個巨型大桶一樣的山穀裏,有二十七個洞口,二十七條甬道,曾經有二十七條軟索橋,都通到了這個山坡上。

而水哥剛剛通過,在幾分鍾前垮掉的這一條,是二十七對橋樁裏最居中的位置。

不知道這麽多的軟索橋,有多少人曾經走過,他們是從哪裏來的,最後又去了哪裏。

水哥在想著這個問題,突然間腦袋裏,在耳朵與眼睛之間的那個位置,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像是通了微量的電流,說不上難受,隻是有點眩暈。

一陣絲竹之聲。

然後,他腦海裏閃過了許多畫麵。

第一人稱的視角,不同的鞋子,草鞋、布鞋、靴子、膠鞋,還有與之相稱的不同服飾,從軟索橋踏上這個山坡的畫麵,十幾個,不,甚至是二十幾個畫麵。

Lolita看著水哥皺眉的樣子,緊張地扶著他,“Water,你怎麽了?”

水哥揉著自己的眉心,猶豫了一下說:“我不是第一次來這裏……”這些詭異的畫麵,估計都是通過腦袋裏的那個怪蟲直接傳遞給他的。不同的記憶,不同的年代……難道說這怪蟲就是個儲存記憶的U盤,從兩千年來的每個寄主身上,提取記憶然後儲存下來,現在,拷貝到了他的腦裏。

難怪在那個三合板偽裝成的水泥房間裏,自己能看懂筆記本上的小篆,這肯定是某一任寄主所擁有的知識。

Lolita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說……”

水哥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腦海裏有些畫麵,就像是電影裏的閃回……這些畫麵,展示的都是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

Lolita側著好看的小臉,疑惑地問:“你說的是既視感?”

水哥搖搖頭:“不是,比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要清晰多了,而且得到的是一些我從來沒看過的信息。你還記得我讀的那篇小篆嗎?其實,我從來沒有學過小篆……”

Lolita捂著嘴巴,“天哪,怎麽會?”

水哥敲敲自己的腦殼說:“應該是裏麵那條怪蟲在作怪吧。”又故作輕鬆地笑笑,“如果在上學的時候,有這樣一條蟲就好了,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不過說到這裏……”他抬頭看著白霧裏的校門口,“雖然我感覺以前來過這個山坡,但是我對這個小學沒什麽印象,所以我們還是要進這學校裏去看看。”

Lolita點點頭,主動牽起了水哥的手,兩人向著學校大門口走去。

在學校的圍牆下,有兩個長長的水泥砌成的綠化池,裏麵種著一些灌木,綠得很勉強的狀態,在黃昏的光線下昏昏欲睡,也不知道是在這個凝固的時空裏活了多久。

兩人走到兩扇鐵柵門前,鐵門被一條鐵鏈緊鎖著,鐵柵上鏽跡斑斑。在鐵門旁的水泥柱上,懸掛著一塊木質的牌匾。牌匾的白色油漆斑駁不堪,黑色大字也掉落了大半,但依稀可以辨認出七個大字——官亭鎮第一小學。

水哥和Lolita對視了一下,這裏果然是一所小學校園。他的眼光越過鐵門,望向裏麵的水泥地操場。剛才廣播體操的聲音,就是從這個方位傳來的,雖然操場上也有一團白霧,但很清楚的是,沒有一群正在邊打鬧邊做廣播體操的小學生。

看來,這是一所空****的廢棄小學。

水哥推了推鐵門,沒辦法推開,於是他對Lolita說:“看來隻能爬過去了,你能行嗎?”

Lolita點了點頭,這扇才兩米高的鐵門,明顯難不住長腿妹子。

水哥把運動桶包摘了下來,示意Lolita等會兒再扔過去。當他雙手拽著生鏽的鐵管,正要往上爬的時候,卻被Lolita拖住了衣角。

水哥奇怪地回過頭去,“怎麽啦?”

Lolita的表情非常驚恐,“Water,我想起來了……”

水哥撫摩著她的肩膀,“想起什麽了?不著急,慢慢說。”

Lolita指著水哥身後的那塊牌匾說:“我想起這個學校了,在我們隔壁市。我聽家裏大人說過,在1986年的夏天,下了場特別大的雷暴雨,結果學校背後的山塌方了,就把整個學校都埋掉了。”

水哥不寒而栗,下意識地離那鐵門遠了一點,顫聲說:“死了多少人?”

Lolita努力回憶著說:“幸好是星期天,不用上學,就死了兩個校工,還有一個音樂老師和三個學生,聽說是在大禮堂裏練手風琴的。”她語氣隨之一變,“可是當雨停了之後,那時候也沒有什麽厲害的機器,隔壁市出動了幾千人來挖,怎麽都挖不到學校的遺址……”

水哥回過頭去,看著這個空無一人的學校。看來是雷暴雨或者別的什麽東西觸發了某種機製,把整座學校平移到了這個錯亂的時空裏。這樣的話,那幾個校工、老師和學生呢?

水哥看了一眼旁邊的門衛室,裏麵當然是空****的,鬼影都沒有。他深吸了一口氣,安慰Lolita說:“不要怕,那麽陰森的地下車庫,我們都闖了出來,一個小學校又怎麽能嚇倒我們。”

Lolita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很凝重,似乎盡量讓自己去相信水哥的話。

水哥繼續安慰道:“現在我們過來的橋斷了,小王和Shirley隻能被困在地庫裏了。我們的對頭隻剩下小陳一個,我們把他找出來,解決掉,然後再找到出口,我們就能逃出去啦。”他緊握著Lolita的手,“出去之後,我就跟女朋友跪下道歉,然後跟她分手。我們……”

他已經沒有必要再往下說了,因為Lolita正盯著他看,眼神裏閃爍著劈啪作響的小火花。她心裏對未來的希望,又被水哥這幾句話點燃了。

水哥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轉過身去,手腳利索地開始爬門。

鐵柵門看著蠻好爬的,實際上也是。水哥輕鬆地翻了過去,讓Lolita把桶包從頭頂傳過來,然後Lolita也爬過了鐵門。

這所小學的構造,跟中國其他小學差不多。校門一進來就是水泥地的操場,邊上有升旗台。操場的另一邊,正麵對著校門口的地方,是一棟六層的教學樓,每層有五個教室。

如果按照一個班六十個學生來算,那麽這個學校,有一千八百名學生。

在教學樓左邊,有一個大禮堂,相對於這個學校的規模而言,禮堂建得有些大了,一千多個學生,加上全體教職工,在裏麵排排坐下開會,應該不成問題。

水哥牽著Lolita,橫穿過操場,向教學樓走去。

不變的黃昏光線,照在整座小學裏,除了鞋子踩在水泥地上和衣服摩擦的聲音之外,這裏靜得讓人發慌。在陰森的地下車庫裏,因為有心理預期,裏麵是沒人的,反而不會這麽害怕,但這本應該是小學生打鬧的學校裏,竟然也鴉雀無聲,一點動靜都沒有,反而更加瘮人。

兩人走到教學樓下,所有教室的門都鎖著。教室的窗戶都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那種木窗欞的,嵌著一片片鼠標墊那麽大的玻璃。水哥趴在一扇窗前,往教室裏看去,玻璃很髒,所以隱約看到裏麵桌椅擺放整齊,黑板擦得幹幹淨淨,幾張課桌上還放著書跟作業本。

當然了,教室裏沒有一個人。

水哥回過頭來,剛要對Lolita說什麽,突然間,大禮堂那邊傳來哐啷一聲巨響。這個聲音,像是一扇鐵門掉到了水泥地上,震得兩人耳朵難受。

水哥看著Lolita,“你剛才說,山泥傾瀉的時候,禮堂裏有個音樂老師在給學生補習?”

Lolita緊緊抓著水哥的手,“是……是的,不會是他們變成鬼了吧?”

水哥嘿嘿一笑:“我從來不信鬼,再說鬼哪有人可怕。走,我們過去看看。”

兩人又沿著操場邊上的校道,走到了大禮堂的門口。禮堂的門也緊鎖著,水哥嚐試著推了幾下,沒能推開。

水哥後退兩步,發現在大門兩旁的水泥牆上麵兩米多高的地方,有一排通風的氣窗。氣窗是方形的,直徑半米,從氣窗應該可以很好地觀察整個禮堂。

他看來看去,周圍都沒有能墊在腳下的東西。然後水哥又退後幾步,跑過來往上跳,就是差那麽一點,還是夠不到氣窗的下緣。

這時候,Lolita給出了一個主意,“Water,要不我坐你的肩膀上看吧。”

水哥怔了一下,回想起在電梯裏,小王也是坐在他肩膀上,慢慢爬出電梯通風口的。然後,小王就被黑霧削得隻剩下幾片皮。

當時的恐怖情景一直都沒有跟Lolita說過——第一是沒有這樣的空餘時間;第二說出來除了嚇到Lolita,沒有別的用處。

水哥考慮了一下,這裏沒有密閉空間,不會出現跟電梯裏一樣的情況。而且,剛才那哐啷一聲,萬一是小陳在裏麵打開了什麽通向外界的秘密通道,不趕緊看一眼可是虧大了。

於是,水哥同意了Lolita的建議,把運動桶包放到地上,又靠著牆半蹲下來。

Lolita雖然提出了這樣的建議,但真的做起來的時候,還是蠻害羞的。她穿的是一條棕色的短裙,把兩條黑絲大腿架上水哥脖子的時候,那種謎一樣的溫柔觸感,讓水哥差一點就要不行了。

不過,他還是把持住了。

水哥等Lolita坐好後,慢慢站起身來。Lolita微微支起身子,雙手應該是抓住了氣窗的邊緣,朝禮堂裏麵看去。

水哥扶住她的腰,問道:“怎麽樣,裏麵有什麽?”

她似乎被裏麵的景象震驚到了,三秒都說不出話來,然後渾身微微地顫抖。

水哥有點緊張,忙又問:“怎麽了,Lolita?”

她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好多,好多……”

水哥倒抽了一口冷氣,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突然想起,在電梯裏的時候,鑽進黑霧的小王也說過同樣的話。

水哥勉強鎮定下來,追問道:“好多什麽?”

Lolita情緒似乎也穩定了一些:“裏麵有好多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不……不對,是好多的兵馬俑!”

水哥心頭一震,回想起在報廢的Mini Cooper上找出跟自己身高一致的兵馬俑時,小王說過的一句話。他說的是,知道這東西哪裏還有。水哥當時以為,小王說的“哪裏”指臨潼的兵馬俑坑,所以壓根沒搭理他。

難道說,小王不是指電視上看到的兵馬俑坑,而是指他親眼所見的這個大禮堂?

水哥又想起,在電梯通風口裏的時候,小王說了句“啷個這裏也有”,而且重複了幾遍“好多”。現在想起來,他應該是在通風口的黑霧裏,第二次看到了這個禮堂,裏麵好多的兵馬俑!

按照這樣推斷,小王第一次看到這個大禮堂,應該是在連接地庫入口那道斜坡的黑霧裏。可惜,當時水哥沒有仔細去分析他的話,然後,小王就慘死在黑霧裏,變成了山寨版。

水哥想起最初自己打算走進黑霧裏時,被小陳製止了;之後小王說黑霧裏有大秘密,自己也沒當回事,被小陳一催,就跟他去負三層找Mini Cooper去了。

水哥又聯想起一件事,山寨版的體重會變重很多,難道說他們都是兵馬俑變的?不過一個石頭兵馬俑起碼得上千斤,如果Shirley真的有那麽沉,應該把汽車引擎蓋壓出個坑才對,可惜當時沒細看。

想到這裏,水哥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禮堂裏“好多”的兵馬俑,會變成“好多”的山寨版,那他和Lolita可就難逃一劫了。

他拍拍Lolita的腿,緊張地問:“裏麵有多少兵馬俑?”

Lolita不愧是IT公司裏的妹子,沒有給出“整個禮堂都是”之類的答案,而是認真地數了列數和排數,算了一下說:“有八百多個。”

水哥吞了一下口水,“八百多……他們就好好站在那裏嗎?會不會動?”

突然,Lolita激動地喊道:“那裏!”

水哥嚇了一跳,“怎麽了?兵馬俑動起來了嗎?”

Lolita的語氣有點疑惑:“Water你說什麽?兵馬俑會動?我是說那邊有個打開的小門,可以進禮堂裏麵。”

水哥鬆了口氣,幸好這些兵馬俑不會動,起碼是暫時不會動。要不然的話,八百多個兵馬俑都活過來,衝出禮堂,馬上就把他們兩人活剝了。

不過話雖如此,一個小學禮堂裏擺著那麽多兵馬俑,肯定有古怪的地方,都來到這裏了,不進去看看實在說不過去,可如果進去,萬一是陷阱的話……

Lolita卻沒有想那麽多,她讓水哥把自己放下來,然後就拖起水哥的手要走。

水哥一邊背起運動桶包,一邊問:“去哪兒?”

Lolita的聲音裏帶著興奮:“繞過這裏,從那邊的小門進去啊。我隻在電視上看過兵馬俑呢,那個跟你一樣的碎掉的不算,現在居然能親眼看見這麽多……那時候的美術風格很有趣呢。”

水哥想著,如果把在負一層找到的新的Mini Cooper上,找到了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兵馬俑的頭這件事告訴Lolita,她還會不會那麽開心地衝進去看?

他跟著Lolita的腳步,小跑著向前,算了,這種壓力就留給男人自己承擔吧。等下進到禮堂裏之後,小心一點就好。說不定,逃出這個詭異空間的通道,就藏在這個禮堂裏。

兩個人一路小跑,很快就繞過了禮堂這邊,果然有個半掩的小門,Lolita一推就開了,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哇!”

Lolita剛才已經看過了這些兵馬俑,所以被場麵震驚到而叫出聲來的是水哥。

黃昏的光線從四麵牆上的氣窗照進來,在這個巨大的禮堂裏,擺滿了灰黃色的兵馬俑。

兵馬俑的個子都很高,要抬頭才能看到他們的臉,體型和碎掉的那個不太一樣。但是仔細一看,原來是這些兵馬俑都踩著個五十厘米高的石頭底座,如果去掉底座,那大小就跟真人一樣,都是些一米七五以上的魁梧漢子。

Lolita興高采烈地跑了過去,站在最靠近的一個兵馬俑麵前,仔細觀察著。她先是摸著兵馬俑下身的裙子,又踮起腳來去摸上半身的鎧甲,感歎道:“Water你快來看,秦朝的人好厲害啊,做得好好!”

水哥走到Lolita身後,她又開始大呼小叫:“哇,Water你看,這個兵馬俑在笑呢!”

水哥也抬起頭來,果然,從這個角度仰視去看兵馬俑的臉,兵馬俑兩邊嘴角向上翹,明顯是正在笑著。

他走了幾步,看了兩三個兵馬俑,臉上都有著明顯的笑容。水哥努力回憶電視上、課本上看到的兵馬俑,都是麵無表情才對,這裏的兵馬俑卻全部在笑,不知道表達的是什麽意思。

正當水哥想得入神的時候,Lolita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叫聲。水哥快步趕過去,發現地上躺著一具成人大小的白骨和三具小孩子的骸骨。

水哥想這些應該是跟學校一起消失的一位老師和三位學生吧,那兩個校工的屍骸估計也在小學某個角落躺著呢。不出意外,他們應該是被活活餓死渴死的。想到他們等待死亡慢慢降臨的絕望心情,又想到現如今自己的困境,水哥不禁有些恐懼。

水哥搖搖頭,驅趕走負麵情緒,四處走動起來,突然腳下哐啷一聲,低頭一看,原來是踩到了一片斧頭形狀的青銅。再看一眼兵馬俑的右手,手掌彎曲成一個空心的筒形,想來應該是當年用木頭做的斧柄,隨著年月流逝,木頭腐爛了,於是青銅打造的斧頭就掉在了地上。

他蹲下來,想要撿起地上的這塊斧頭,卻發現了另一個奇怪的地方。

記憶中,兵馬俑所踩著的,就是一塊平平無奇的大石塊而已。但是,這裏的兵馬俑,待遇卻要高得多,他們腳下的石頭底座不光更高、更寬,而且上麵還有浮雕。

浮雕是向前凸起的半球形,形狀似曾相識。

水哥湊過去看,果然如他所猜測——雖然石製的浮雕沒有青銅門上的精細,但是很容易看出,兩者所描繪的是同一樣東西。張開的圓形血盆大口,裏麵密布著尖銳的牙齒,而眼睛、鼻子、耳朵,還有小得可憐的犄角,都被擠到了跟底座本體接近的地方。

是的,就是剛才躍出水銀湖的那個怪物。如果按照小陳所說,就是傳說中光吃不拉的貔貅。

水哥回想起那頭巨型紅色貔貅,挾帶著風雷之勢,跳出水銀湖的一刹那,還是心有餘悸。如果落到它籃球場大的巨口裏,肯定不勞煩它老人家嚼,直接就吞了下去。

不過,這個石頭底座上的貔貅臉,又是個什麽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