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局

“你何時發覺的?”

贏崎遲遲沒有動自己手裏的象牙箸,看向江巍的眸子裏多了幾分僵硬與尷尬。

“才是聞到了一股較為輕微的胭脂味,詐了你一番,沒料到真就說中了。”

江巍偷瞄了身旁的贏崎一眼,看到了他那無能狂怒的表情,覺得心情都是更為愉悅了一些,連下三箸,不帶猶豫。

“你!”

贏崎顯然是對江巍貿然詐他的行為有著一些不滿意,手裏的象牙箸已是拋到了桌麵上,半手撐著腦袋。

“你這家宴還有多久結束,本殿下乏了。”

“我也沒個準數,要不你問問?”

江巍這下倒是沒有繼續詐騙贏崎,對於他來說,這也是第一次參與江家家宴,過去的家宴因為原主年少不懂事,都是未曾參與過,江巍也沒有這方麵的記憶。

“嗬嗬。”

贏崎眸子裏罕見的透露出了一絲生無可戀,這個局麵當真是進退兩難,他也不曉得江巍接下來還會道出什麽話語叫他難堪。

“殿下,為何不動箸?可是我江家飯菜不合殿下胃口?”

對比起江巍,這高台上坐著的江太尉顯得那麽清純可愛,這叫贏崎都沒有心思去給他難堪。

“這倒不是,隻是近日染了些隱疾,胃口不高,剛剛已是飽腹了。”

贏崎道出此話之時還是笑著的,甚至他還站立起身,對著江太尉行著平禮,這已是給足了江太尉麵子。

“巍兒,帶殿下去院中走走,莫要隻顧著自己吃的歡快。”

江太尉這時拿起了一旁的茶盞,飲了一口茶水以掩飾麵容的喜悅,在放下茶盞之前他還不忘叫江巍帶著五皇子殿下去院子內走走,好培養感情。

“倒不如生個女兒,這樣就可嫁予五皇子殿下當個皇子妃了。”

江巍則是揉了揉自己的天靈穴,低聲抱怨了一句。

“嗬,別自作多情了,你這姿色的本宮收了不少,也不缺。”

“你貧什麽嘴?不是想跑嗎?這就帶你出去。”

江巍打了個哈欠後也是拋下了自己手裏的象牙箸,撣了撣衣袖既是站了起來。

“扶本宮一把。”

贏崎見他站了起來,當即是探出了一隻手臂過去。

“這就不行了?小趴菜。”

“本宮不知你所說的乃是何意,隻是跪了這般時間,腿腳有些僵硬了。”

贏崎隻當是江巍道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話語,手臂依舊未曾收回來,江巍見著了隻是翻了個白眼,手掌搭上後使勁一拉。

“走罷。”

他已是走出了這大廳正門,這叫贏崎也是攏了攏自己的衣袖跟了上去。

“你可是想清楚了?”

在這偌大的庭院裏,贏崎正是於江巍身旁漫步,他看了眼江巍那不帶有甚麽表情變化的側顏,問了一句,因為江巍給他的答案是還未曾答應。

“還未清楚,給我一個晚上的思考時間,這些事情不是片刻就可以給出答案的。”

江巍則是探出了手去,自身旁的花圃內折了一隻花出來,遞交到了贏崎手上。

“你就不必一直掛念著了,這個答複我已是與白琳琅商討好了,明日給予。”

“希望如此,我的幕僚將會於江府周圍蟄伏一日,直到你給出答複。”

贏崎接過了那一隻花朵後將之收入袖中,且是以右手拍了拍江巍的肩臂。

“江塵翎,你是個聰明人,我倒也希望可以與你共事,或許這一次與我們為敵的,乃是這片天下。”

他道完這一句話之後既是轉過了身去。

“正因如此,我才不希望會有著人企圖孤軍奮戰,屆時,那人將會是我們最大的軟肋。”

在贏崎的話語落下之時,其人已是快步走向了這江府大門。

“嗬嗬,趙高啊,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你要顛覆的,究竟是這秦王朝,還是這片天下。”

江巍這時抬起了眸子,望向了這被黑暗所渲染的天幕,而不遠處的鹹陽燈火已是明亮,為這冰冷天幕增添了一絲暖色。

“怎的,你得到了答複?”

在這江府之外,白琳琅一人拄著佩刀,依靠在一處商戶的門扉上,她瞧見了贏崎步履瞞珊的踏出府門,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居是在裏麵喝的爛醉,帶了一身酒味。”

贏崎身上的濃鬱美酒之香,隔著半條街白琳琅都還可以聞見,這足以見得麵前之人在江家的家宴上喝了多少。

“答…複,他還沒給,可這江家的美酒,倒還醉人。”

贏崎道出此話之時磕磕絆絆,單看這樣子還真就和飲酒過度一般。

“來人,殿下醉了,將之扶上馬車,打道回府。”

白琳琅收起佩刀別於腰際,一手搭上了贏崎的後肩,配合著另外一位自暗處奔跑而出的暗衛,將之扶上一駕早已停於不遠處的馬車內。

“她走了?”

在白琳琅鬆手離去後的數息,贏崎的眸子微微沉冷了下來,他擦了擦身體上的酒跡,這渾身的酒味才是散去了些。

“白副尉已是離去了,殿下,您這是?”

那暗衛倒是未曾離開,他聽聞到車內傳來殿下的詢問,便是望了一眼遠處騎於馬上的白琳琅。

“無甚,江巍說的倒是不錯。”

贏崎說著此話的同時也是掩了掩自己的鼻腔,他從未往自己身上倒過這麽多酒釀,也從未喝的爛醉過,對於這一身酒味,還是有一些不太習慣,若不是為了壓下自秦淮河畔帶回來的胭脂味,他也不會往身上潑酒裝醉。

“回宮,莫叫他人看出弊端。”

“是,殿下!”

而在江府之內,江太尉隻瞧見江巍一人回宴,與之相伴的五皇子已是不見蹤影。

“巍兒,五殿下呢?”

他微皺眉頭之時,開口問了江巍一句。

“他已是歸去了,當下時辰不早,唯恐宮裏不為其留門,聖人問起來也不好解釋。”

江巍倒是不憂,這一套說辭早是於腹中打好了稿子,他又是拿起了筷箸,自顧自的夾起了飯菜。

“老爺,你也別再問了,巍兒在外奔波了數日也該是乏了,叫他好好歇息一會吧。”

到底是江夫人看出了江巍眼眸之中蘊藏的倦意,她搖了搖自己身旁的江太尉,叫他先是閉嘴,莫要再說了。

“都聽夫人的。”

江太尉得了夫人的話語終究是閉了嘴,沒有再去詢問江巍。

次日正午,這時的鹹陽菜市口本該是較為冷清的,較早些時候人們既是散了集,還未歸去的人也該是坐在酒樓裏吃菜飲酒,可眼下這處盤口卻是一反常態,人聲鼎沸,就連酒樓裏的人也微微側目,想知道是什麽事情可以吸引那麽多人圍觀。

而這時,一道馬車自遠處緩緩駛來,其上還被鎖鏈銬著兩個人,其中一人無人認識,可另外一位,名氣就大了。

“那不是天香樓的名廚曲酒嗎?他那一手菜肴可謂是鹹陽一絕,為何他也會被拉到這菜市口行刑?”

“而且還是與這貪官一起。”

到底是有人認識除去天香閣名廚外,另外的那位默默無名之人,可那人的口碑卻算不得好。

“你說,他們是為了什麽被拉到此地行刑的?”

依舊是天香樓,二樓的雅間早已是被他們廢棄,江巍已是帶著白琳琅訂下了頂層的隔間,透過這窗戶,倒是可以遙遙望見菜市口的情形。

“除卻謀逆,我還不曉得還有哪類罪責可以被判處菜市口腰斬。”

江巍這時倒下了兩杯酒,酒水在銅杯之中晶瑩**漾,絲絲芬芳飄散而出,配合著桌上的佳肴與糕點,叫人見了就有著極大的食欲。

“攛掇聖意,調查不該調查的過往,也算的上一件死罪。”

白琳琅到底是知曉一些內幕的,她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杯口朝下微微傾斜,酒水飛淌而出,於高空灑落為細細的水滴。

“看,將是要行刑了。”

她話語才是落下,既是見得那菜市口,有罪的二人皆是叫人給押得跪伏在地,頭顱被死死的摁在地麵之上,且這時自菜市下走上了兩位行刑之人,他們各自提著一柄大刀,刀刃被磨的蹭光發亮,這兩人對視一眼後,皆是含了一口濁酒,噴吐於刀身之上,刃口更是發著能攝人心魄的寒光。

“行刑!”

一旁的監斬官瞧了瞧天時之後乃是自腰間取出了一塊令牌,隨著令牌落地的清脆聲響,濃鬱的血腥味也是於此刻間衝天而起,血濺五步,鮮血泊泊,掉落出的內髒以及血紅的底色,叫一眾圍觀的百姓皆麵露惡色,掩鼻離去,不消多久,隻見得這才是熙熙攘攘的菜市口恢複了應有的冷清,唯有二具橫斷屍體被遺棄於此地曝曬,無人敢為其收屍。

“千不該,萬不該,打聽聖人過往,沒得落個九族盡誅的下場還真是陛下仁厚。”

江巍見那二人落得個這般下場,也唯有歎了一口氣,取起了自己的杯子,將其中的酒水灑落天地,權當為他們祭祀一場。

“你又考慮的如何了?若是失了盟友,他們就將會是你的明天。”

“你是在威脅我?”

江巍這一刻將酒杯輕置在桌麵,眸子輕抬,視線落於白琳琅身上,盡是森冷。

“算不上威脅,隻是闡述一個事實,信與不信,唯有你心底可知。”

白琳琅已是注意到了來自江巍的注視,可她卻不急,掂起了一塊糕點放置於口中細細品嚐。

“那好罷,我賭不起,接下來,該是怎麽做?”

“來人,傳信予五殿下,江塵翎已是答應結盟。”

在白琳琅得到江巍答複的那一瞬間,既是有著一道黑影自房沿邊掠過,江巍不必去猜,即是曉得這就是贏崎安排下的暗衛。

“我沒記錯的話,江公子乃是於軍中做到左更一職?”

白琳琅舉起銅杯,饒有興致的看著麵前端坐之人,隻見江巍同舉銅杯,與之相撞。

“沒錯。”

“那既是好辦得多了。”

白琳琅回應的極為幹脆,她揭開自己的束襟,當江巍還想著是不是某些年少不宜的內容將要發生之時,她已是將之合上了。

“給。”

叫江巍沒有料到的是,她僅僅是自束襟取出一封密信。

“這信上的內容乃是五殿下昨日前往尋覓的那位暗子傳交予他的,你可以好好看看。”

“不就是和那位暗子約好了在秦淮河畔見麵,順便還做了特色服務......”

江巍聽聞了白琳琅道出的話語之後,乃是於心底暗暗吐槽,可見麵前之人表情上毫無變化,原因有二,要麽就是叫贏崎給裝過去了,要麽就是她早已曉得其中的緣由。

“好一個贏崎,這下有把柄在手了罷。”

江巍更是傾向於前者,即使白琳琅事前知曉贏崎去往的是何地,可作為一位清白女子,也該在回想起之時稍稍麵紅一瞬,那才是正常。

“這是?”

江巍心底裏雖是吐槽不斷,可他思維卻是沒有閑著,手掌一抖既是將這暗信給抖了開來,其上記載的乃是某位大人與行刺之人約好在一處酒肆之內密談,其後就是發生了祭祖大典之上的行刺。

“這信息自哪裏得來的?”

江巍看完這密信之後,將其遞交與白琳琅,而她在接過這信件的一霎那,就是借著桌麵上擺設的燭火使它燃燒殆盡。

“事後五殿下最先察覺出來這其中的不對,乃是派出了暗子前往查探這副尉先前所經之地,終於搶在那些幕後之人滅口之前,救下了一位店小二,且是自那人口中得來了這般消息。”

白琳琅說到此處之時也是鬆開了自己的雙指,任由這灰燼落到地板之上。

“而那位不知名的大人,五殿下也是打探出來了,他乃是當朝少府,黃佐賀。”

“黃少府?我倒是未曾料想過,他會是策劃這一切的元凶,抑或者是,這一切都是有著另一個人在幕後把控,你所見到的一切都是那個人想要你看見的。”

江巍悠悠的道出了這麽一句話,可哪知白琳琅卻似早已料到一般。

“我們也曾想過,可眼下線索不足,即便這人隻是一個幌子,我們也得徹查到底。”

“那你與我說說看,在這一次謀劃中,我有著什麽用處?”

江巍卻是以一隻手托著腮,看著白琳琅的目光略微懶散了些。

“黃少府將會於今日夜裏舉辦他嫡子的滿月禮,這是一個機會,殿下已是與他提了一嘴,取來了一封請柬,屆時你將會以五皇子使客的身份前往恭賀,待到宴會正濃之時,殿下安插於其中的暗子會把他所掌握的線索給予你。”

“看來若是我今日拒絕了你們的邀請,我也將無緣於今晚的行動了。”

“沒錯,若是那般,五殿下會排出另一位幕僚前往,隻是毫無利益相幹之人前往取得線索,將會是一大不穩定因素。”

白琳琅一句話既是將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闡述的明明白白,江巍得了這麽一句回應卻也是無話可說。

“此番動作其實還有件事可以辦,隻能到時再說,因為誰也無法預知那時會發生什麽。”

白琳琅卻又是補充了一句,而這時天香閣的窗外,居是有著一隻暗鴉蟄伏。

“嗬,五殿下傳了消息來。”

白琳琅顯然是知曉了這隻暗鴉主人所屬,隨後她便是探出了自己的手臂,那暗鴉也是乖巧的跳躍到了其小臂之上,這時,江巍可以清晰地見著,這暗鴉小腿上綁著一隻竹筒,其中似乎是有著信件存儲。

“這便是古代的飛鴿傳書?隻不過這傳信的生物在物種上有一些奇怪。”

江巍眼角微微抽搐了一瞬,他倒是覺得大白天見著烏鴉並不是什麽好兆頭。

“嗬嗬,有獵犬找上門來了。”

白琳琅閱覽完這竹筒之內的信件之後,微微笑了一句,隨即將這信紙置放於火焰之上灼燒,瞧著它化為了青煙。

“那我們該當如何?”

江巍已是瞧見了這天香閣的下方有著數十位暗哨蟄伏,顯而易見,他們並不隸屬於五殿下,其中出手的另有其人。

“這裏已經是叫人給包圍了,下麵是走不脫了,不過我們這上麵可沒哨子監視。”

“你是指?”

江巍已是曉得白琳琅所指的地方是何處,隻覺得當下他手掌心一沉。

“給我麵具何意?”

“戴著它,你今日夜裏還得去黃少府的宴會上,這時叫人瞧見了樣貌,實屬不利。”

白琳琅在道出此話的同時,已是戴上了一具黃金假麵,翻身越出了這窗戶。

“倒真是考慮周全。”

江巍這時也無甚好拒絕的了,將這麵具扣上自己的麵龐之後,化為一道黑煙翻出了這窗戶,緊緊的尾隨白琳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