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業中的飛行器1

夏燈在遊風懷裏隻待了十幾秒,就推開了他。他的身形微晃,懶懶散散,像風一樣,就這樣被推開了。

夏燈隻看著他,沒說話。

他們過去從沒有這樣過,真正意義上的牽手都沒有,突如其來的擁抱自然會讓她有些錯愕不解。

情侶之間這是正常的,但他們一直不是“正常”情侶。他們是奇怪的,各有各的怪。

“動物都是抱在一起取暖。”

遊風的話像在跟她解釋。

“但我們是人。”

夏燈心眼好到,被占了便宜也把遊風劃到人的範圍裏。

“人的本質是高級動物。”

“……”

霓虹下,遊風的眼睛像是喝了酒,睫毛濕潤不知道是酒灑了,還是被風吹得流了淚。

微張的兩片唇吞沒了他生人勿近的氣質,忽而嫵媚。

是嫵媚。

夏燈才覺得不對,踮起腳摸到他的額頭,果然發燒了,難怪發帶都被烘幹了。

她看向不遠處自行車棚裏她的電動車,還是放棄了,決定把遊風送回家。

她把外套脫下來,遞給他:“你自己穿。”

“不用。”

夏燈也沒死乞白賴,他不用,她就又穿上了。

車來了,夏燈也上了車,一直到遊風家,他們都沒有再說話。

小區南門口,夏燈問他:“你家有藥嗎?”

“沒有。”

“那你先回,我去給你買。”馬路對麵就有藥店,夏燈想的是就不讓病號跟著她去了。

“好。”

夏燈突然盯著他看了幾秒。遊風平時也是這幾個字,但夏燈就覺得他此刻的“好”“嗯”是有生病時才可能出現的委屈。也確實太新鮮了,她認識遊風八年,他好像沒生過病。

她跑去給他買了退燒藥、止痛藥、消炎藥、去火藥,所有家裏常備的藥她都買了一份,藥店送了她一個小藥箱。

返回南門,遊風竟然還在。

“你又不冷了?”她問他。

“大男人沒那麽虛。”

“那前邊說冷,強行取暖的不是大男人?”

“大男人抱女朋友不犯法。”

“……”

夏燈不想跟他說,他現在是病號,腦子不太正常。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家門,夏燈打開燈,看著淺黃色燈光下簡約的家裝,倏而悵然。

遊風回國兩天,她就在他家睡了兩天。事不過三,明天一定要在自己家裏睡,無論再發生什麽意外。遊風最近很怪,在弄清他反常的原因前,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她燒了水,拿給他退燒藥,遊風接過去,喝了。

她被一陣涼風吹豎了寒毛,才發現他家窗戶沒關。她走過去,蹲下來,把向外撐開的窗戶拉上,扳動把手鎖死,扭頭問:“你昨天晚上沒關窗戶睡覺嗎?”

他還是在沙發上睡的,他不發燒誰發燒啊?

“你說你熱。”

“那是你非要我穿襯衫睡,還要係扣子,肯定熱。”

“你在我家穿小吊帶合適?”

“……”

夏燈覺得他真是推卸責任的高手:“今天你一直提醒我,我們是男女朋友,我接也接了你,你抱也抱了我,事情發生的時候沒覺得你有一點邊界感,現在覺得我穿吊帶不合適,你不覺得矛盾?”

遊風坐在沙發上,靠著,仰著頭,閉著眼,聽他女朋友說著話。

夏燈看他沉默了,當他沒理失言了,念在他生病的分上,不想跟他計較,就走過去,要把他手裏的水杯拿到吧台。剛拿過來,被他攥住手腕。她重心歪了,不小心坐到他大腿上。

遊風聲音有點啞:“昨天喝了酒,讓你穿襯衫是對你好。”

夏燈不自覺地斂眉。

“提醒你咱們是男女朋友,是因為你老忘。”

“我沒有……”

“齊征騷擾你,你說了嗎?”

夏燈眼睛微睜大了些,木訥地看著他。他關注了她的事嗎?可是從時間線上來看,他當時還在國外啊。

“塗大工程係的何公瑾到西澳堵你,也沒跟我說。”

“……”

遊風閉著眼,就這麽一項一項地控訴。

停頓許久,夏燈才說:“你當時在國外,而且我能處理。”

“你什麽都能自己幹,那為什麽答應跟我在一起?”

“……”

夏燈不知道,反正就是答應了。

沉默。

許久,夏燈輕輕地說:“我們在一起以後,一直是這樣的。”

意思是,這樣相敬如賓的相處不是兩人默認的嗎?你為什麽突然反常?突然要求那麽多?

“你仔細想想為什麽。”

“……”

遊風給了她三分鍾,她都沒想出來,想到談戀愛的智慧對她來說確實難度太大了,遊風告訴了她:“我們在一起那天,我問你吃什麽,你說阿姨做好了;我問你明天去哪裏,你說你要去遊泳;我跟你說初中同學聚會那天來接你,你說你開車;出去吃飯你要買單;出去玩兒我說去哪兒就去哪兒,你哪裏都可以;過年過節給我送禮,手表、鞋子、領帶等加一張機打卡片,祝福語網上隨處可見。你見過真人像機器人一樣按照程序談戀愛嗎?來塗州之前,我問你喜歡這種相處嗎,你說很理想。這樣的情況下,夏燈你告訴我,我們怎麽才能不是相敬如賓的?”

“……”

夏燈哪知道遊風其實不願意,她從沒見他拒絕過。她第一次聽遊風說那麽多話,不知道是發燒的原因還是那些退燒藥的勁兒有點大。她本該沉默的,卻被本能牽引了一下,小聲狡辯:“但你沒說過你不願意。”

“我不願意。”

“……”

“我不願意了。”遊風說,“現在告訴你了,我聽了你兩年,是不是該輪到你聽我了?”

“……”

淺黃色的燈光越來越趨近於暖色,夏燈還坐在遊風的大腿上,她想不到除相敬如賓以外的相處畫麵,誠實地告訴他:“可是那些黏在一起的戀愛沒意義,也浪費時間。”

“你可以不答應我的。”

遊風頓了頓,才又說:“當時我是心平氣和地問你,不是把你拽到角落逼你。你可以不同意。”

夏燈說:“也許當時我覺得,我們很像,都有更想實現的目標,在一起可以互不幹涉。或許還可以就這樣結婚,到時候少了很多指指點點,更可以心無旁騖地做自己喜歡的事。”

沒一句是愛聽的。

“誰要跟你結婚?”

“……”

遊風拉著她手腕,把她扯起來,甩到一邊,重新閉上了眼。

夏燈看他生氣了,就不準備再待下去了,給他把燈光又調暗些,拿上自己的車鑰匙,離開了。

門“哢嗒”一聲合死,遊風睜開了眼。

今天話有點多了。

他隨手把夏燈給他買的藥拿過來,這藥確實勁兒大一點。把藥盒扔在桌上,他伸手輕蓋住雙眼。

這時電話響了,他接通:“喂。”

“幫你打聽過了,那個何公瑾確實PS(圖像加工處理技術)過夏燈和他的照片,但也隻給他們宿舍的人看過,不知道怎麽傳出來的。”

“搞到那張照片難嗎?”

“沒傳出來,就是有人在說何公瑾和夏燈怎麽怎麽著,說是何公瑾自己給別人看過他跟夏燈在一起的照片。”

遊風沒說話,按住了太陽穴。

打來的是遊風的高中同學,遊風和夏燈在一起的事,他知道,卻不是遊風告訴他的,是巧遇他們一起吃飯後找遊風確認才知道的。

他歎了口氣,勸遊風:“我能理解你生氣,也理解你放棄交流,臨時回國,但這事你避免不了。你能教訓明著騷擾夏燈的人,但你管得了私底下拿著夏燈照片作祟的人嗎?”

“別讓我知道。”

“夏燈自己處理得挺好的,大部分人總也得不到回應,也就換目標了。你沒聽說嗎?他們都說她無趣、寡淡,這就是夏燈聰明的地方。”

遊風沒說,那是夏燈本來就那樣,對他也那樣,哪是她想到的聰明的方式。

“你老婆太漂亮了,你應該接受,接受她什麽都不幹也會招來這些麻煩。”

“接受個鬼。”

“……”

遊風以前太尊重夏燈,她不喜歡被管、被關注太多,他就很少專門去打聽她的事,她自己也確實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但是現在別人意**她的事都漂洋過海傳到他耳朵裏了,還讓他接受?

“那你不接受又能怎麽辦?”

“反正能辦。”

同學咂了下嘴,有些不懂:“你放養了她兩年,現在要圈起來,她就不會逆反嗎?又不是任人揉搓的人。”說完,他補充,“可能我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就這麽個意思。還記得夏燈高中畢業前的演講嗎?她對未來有那麽多規劃,沒一項是跟愛情有關的。”

無言。

“而且我真不明白,你們已經這樣互不幹涉地相處兩年了,你怎麽突然不想這樣了?”

遊風掛了電話,又閉上眼。

過了會兒,他睜開眼,拿上外套,出門了。走到小區門口,果然看到夏燈被攔在門內。他走過去,拉住夏燈的手腕,打斷她跟門衛解釋的意圖,把她領到副駕車門前:“上車。”

夏燈上了車,他進入駕駛位,把車開到他那棟樓前,把火熄了。

沉默。

五分鍾後,夏燈說:“門衛說他們上午接到通知,你們小區要實施管控,每人每天隻能進出一次。”

“嗯。”

“你知道?”

“嗯。”

“你又不告訴我。”夏燈看自己的手,“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有病,就想出來接你。”

“……”

遊風扭過頭,看著她:“吹了冷風,有些事想通沒?”

“沒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你想了點什麽?”

停頓。

夏燈伸出左手,掌心覆蓋上遊風額頭:“外邊冷點,手也冷了,應該可以降溫吧。”

夜很靜,車內也靜,隻有空調發出微小聲音,兩個人的呼吸纏作一團,甜橙和雪鬆的味道也混到一處。

遊風看著夏燈那雙剔透的眼,難再找到的漂亮麵容,睫毛微動。

夏燈長著一張讓人無限妥協的麵孔,誰問什麽都白問,也無法生她的氣。

遊風可能還生她的氣,但確實白問了。

他下了車,走進大廳。走到一半,又回到夏燈車前,給她打開車門。夏燈下了車,兩人一前一後回了家。

遊風把車鑰匙放在鞋櫃上,脫了鞋,走到沙發處坐下來。

夏燈在進門處站了會兒,也不說話。但她看了感冒藥的說明書,知道裏邊有犯困這一項,就趕在遊風睡著之前,先開了口:“我不喜歡吵架隔夜。”

遊風睜開眼。

她在外邊時,確實沒想什麽,但在門口站著的那會兒,安靜的環境讓她想了很多。

她慢慢說:“你要不願意相安無事的相處方式,應該早說,而不是委屈自己兩年,再跟我說你不願意,以此威脅我,接下來讓我順從你,按照你理想的模式相處。我不可能突然進入你的節奏,我也不會進入。”

遊風聽著夏燈怕他聽不懂而放慢的語速,那點火氣突然消散。他輕輕斂拳,抵住腦袋,高燒給他添了一絲懶意,整個人看起來沒有生病的厚重,反而有些輕盈:“為什麽同意在一起?”

“……”

又繞回來了。

“你答應跟我在一起,要是隻是覺得我們有點像,或者說有個掛名男朋友,就不會有人對你的性格指指點點,應該早說,不應該讓我承受你兩年的彬彬有禮,再告訴我。”

“……”

生病了這個腦子也要轉這麽快嗎?他不累啊?

她不是介意別人對她指指點點,是在意她的父母。早年因為她不想上學,父母就被詆毀過。隻要是有關女兒的事,他們總是要猶豫,忍不住琢磨別人的話是不是對的。

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應該是建立在傷害家人朋友的基礎上,不然就是自我。自由是無欲無求,自我是不管不顧。

她對做一個自我的人不感興趣。

夏燈困了,她突然覺得,吵架隔夜也挺好的。

遊風可不困:“我隻是合理提議回到正常情侶的節奏,還沒讓你補償這兩年冷落我的損失,你先聲明不願意,還鄭重其事,而我現在正生著病。”

夏燈搞不過,不搞了:“好,你說得對,我要睡了。”

遊風說:“我不喜歡吵架隔夜。”

夏燈站在樓梯邊就像一個笑話:“那你說,要怎麽辦?”

遊風手放下來,顯得嚴肅:“我不會讓你突然進入我的節奏,但齊征之類的去堵你,你要說。繼續相敬如賓,可以,但一周至少要跟我吃一頓飯、見一次麵。吃什麽幹什麽你安排,不能找參考,不能問人。”

“……”

遊風說:“我給你利用,你也不能太委屈我。”

夏燈有些困,但腦子夠用,遊風算盤打得響,明晃晃地算計。隻是他以退為進,先漲價再打折,突然到普通人反應不過來。

她知道這才是他的目的,前邊那些讓她聽他的都是虛晃一招。但,他動不動提他正生病的事,她又不是鐵石心腸,結果能有什麽懸念?

“好。”

“睡覺。”遊風說。

夏燈看向全景落地窗,窗戶隻有下邊一排,要從下往上撐開,她已經把這一排都關上了,窗簾還是飄來**去的,看來有地方在漏風。

她就跟遊風說:“你睡床吧,我睡沙發。”

“好。”

夏燈走到他旁邊,隨便疊了兩下他的被子,搬到**,把她的被子挪到沙發上:“好了。”

樓上也有一個小衛生間,隻有馬桶和一個簡易洗手池,但它是玻璃牆,就是說,在那邊上廁所,外邊人能看到。

夏燈本來想提醒遊風,要上衛生間,記得到下邊這個。但遊風兩次上衛生間都下了樓,自覺到夏燈沒有提醒的必要。

夏燈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的花朵燈罩也跟窗簾一樣飄**,但可能因為它是粉色的,竟然有些浪漫。

慢慢地,她睡著了。

然後做了噩夢,有塊石頭掉到了身上,好沉,她踢了下腳,一下子醒來了。緩了幾秒,翻過身,就看到遊風趴在她枕邊,還坐在地毯上。

她一動,他也醒了。

她直接問:“你一直在這睡的?”

遊風沒說話,起身去了衛生間。

夏燈穿好衣服,遊風出來,才答她的話:“沙發不是我在睡?”

“昨天跟你換了啊,讓你睡床。”

“你什麽時候說了?”

“……”

“想睡沙發可以直說,別半夜占我位置。”

夏燈拿起自己的被子:“你看清楚了,我跟你說了,被子都換過了。”

遊風看著她的被子:“你還把被子換了?”

夏燈不想跟他說了:“對,沒錯,我就半夜閑得慌,有床不睡跟你搶沙發,把你擠到地毯上睡了一晚。”

“你心怎麽這麽壞?”

“……”

夏燈看在他生病的分上,也不繼續辯了,拿上衣服去洗澡了。洗完澡打理好,也不理他,拿鑰匙走了。

遊風站在窗邊打了一個電話,時間不短,等他掛斷,夏燈已經離開了。他看向她疊好的被子,再看向原本攤著藥盒、亂糟糟的桌子,都規規整整的,收拾好了。燒水壺旁有一杯正晾著的熱水,熱水旁邊是一粒感冒藥。

他靜靜待了一陣兒,門口突然傳來動靜。他倒不覺得是夏燈又回來了,夏燈沒有丟三落四的毛病。打開門,外邊的門把手上掛著一個長條的牛皮紙袋,袋裏是早餐,早餐裏還有一瓶牛奶。

他遲疑片刻,拎進了門,把袋子放在桌上,雙手撐在桌沿。沒在女朋友麵前生過病,還真不知道原來生病能有這個待遇。

遊風合眼淺笑。

夏燈回到學校,程程和舒禾剛上完現代文學課回來,等會兒要去上公共體育課。

舒禾看見夏燈,就想起她暴雨天還要出去的事:“被困住了吧?有沒有淋雨啊?”

“沒有。”

“下午隻有思修課,我跟程程想下課後去逛街,你去嗎?”

“我去遊泳。”

“行。”舒禾想起一件事,跟她說,“齊征把他在網上跟你表白的配音都刪了,應該是昨晚刪的,反正早上有人看已經沒了。”

“嗯。”

“我看朋友圈裏有人說,齊征昨天去打網球了。”

網球。

夏燈停住手中的動作。

舒禾咂著嘴:“讓他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麽德行他看不出來,打個球就清醒地認識到自己了嗎?這網球館別是照妖鏡吧?”

她走後,夏燈坐下來,指甲摳著坐墊上的球,腦子想著遊風。

是這個人找齊征了?難怪他昨晚抽風,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所以不想相敬如賓是因為自己女朋友被人覬覦了,不高興了?她記得他出國交流要很久,提前回來,也是因為這個嗎?

夏燈身子浸在水裏,雙手搭著池邊,盯著窗外發呆。

她以前在國家遊泳集訓隊的時候,參加過全國遊泳錦標賽,100米自由泳第二,200米自由泳第六,4×100混合泳接力,她遊最後一棒得了第五。

後來她退出了,以前這些不怎麽樣的成績她也再沒達到過。但也不是很在乎,她是喜歡遊泳,又不是喜歡比賽。

在水裏的時候,她什麽都不會想,那些一個人靜靜思考的習慣仿佛沒有了。她會覺得自己處於一個虛無空間,她享受虛無世界裏的那種純粹的孤獨感。孤獨是她覺得自由以外,最迷人的東西了。

偏偏那麽巧,遊泳可以把這最迷人的兩件東西帶給她。

很多人都喜歡問她為什麽喜歡遊泳,她一直回答,因為自由,也因為孤獨,但他們聽不懂。他們隻覺得夏燈無趣、沉悶,就像花紋漂亮的海龜。

他們也真的這麽喊過,那是在初中。

夏燈剛從國家隊退出來的時候,很喜歡把自己浸入水裏。別人不理解,也覺得嚇人,就偷偷喊她“海龜”。

那一次全校組織作文比賽,每個人要寫自己最想了解的人,很多人都寫了夏燈,毫不避諱地稱呼她“海龜”,以此來博得關注。

隻有遊風在作文裏,叫她“小潛水艇”。

雖然他那篇作文被老師批評寫得狗屁不通,純屬浪費紙筆,但“小潛水艇”四個字被大家記住了,夏燈也由此摘掉了“海龜”的帽子。

……又是一小樁陳年舊事。

夏燈托住了下巴,腦袋裏全是遊風。仔細想想,他好像,一直對她很好?但這點能成為他突然反常的原因嗎?

如果因為他初中就關注她,所以高中畢業問她要不要在一起,那為什麽默許她相敬如賓的相處方式?既然默許了,又為什麽會突然變卦?因為齊征?因為何公瑾?可她又不是這一年才被他們打擾,她一直被各種各樣的人打擾啊。

他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麽呢?

不懂。

接下來的幾天,遊風變忙了,再沒有讓夏燈去哪裏接他了。

夏燈的日子在旁人看來還是枯燥無味的,其間又去機場接了小姨,載她去了莊園。外婆送她那套靠海岸的小複式時,順便給她買了同一個地產公司開發的院子。沿著山道,一路向上駛去,就會抵達一處莊園——塗山苑。

塗山苑是一個山莊,由三十幾個獨立的院子組成,都有主人了。每個院子算上地下,一共有三層,帶一個露天泳池、兩個涼亭。夏天最熱的時候,這是避暑的好地方。

小姨坐在二樓的拱形紅木欄杆內,看著樹蔭,跟夏燈說:“這院子升值了吧?”

“嗯。”夏燈聽山莊管家在群裏說過,市值翻了兩倍多。

小姨扭過頭來:“我是你帶過來的第一人嗎?”

夏燈搖頭。

“那是誰?”

當時這院子辦手續,外婆拜托了熟人來幫她,但那人臨時有事,夏燈就想自己辦。好巧不巧遊風在那天叫她看熊貓,她說她要辦這個院子的手續,他就來幫她弄了。

弄完天都黑了,也就沒走,那時還隻裝了地板,他們就在地板上睡了一晚。

那是夏燈第一次跟遊風過夜,她稀裏糊塗的。早上起來,發現她竟然枕著他的胳膊,額頭出的汗還弄濕了他的衣服。

她說“對不起”,他同時開口,說的卻是“做夢了?”好像是做了噩夢,但夢到了什麽她也沒印象。

後來他們經常去玩,大多數時候是開兩間房,要是情況不允許,也會開一間。但就像她前幾天在他家睡那樣,都是相安無事的。

想到這裏,最近糾纏夏燈的事又卷土重來了,攪亂了她的思緒。

遊風不想再相安無事了,他還抱她了,那下一次同一間房,還能跟以前一樣嗎?

小姨看夏燈也想太久了。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想誰呢?”

夏燈回神,搖頭:“沒有。”

小姨也沒追問,隻是說:“你的小男朋友這麽忙,我就不見了,但見麵禮我已經備了,那就等他不忙了,你給他吧。”

遊風之前給夏燈發消息說他去平城了,她沒問去幹什麽。周三時程程和舒禾聊天,好像是說遊風和沈佑去航天城了。

小姨後天就走,肯定見不到麵了。

“好。”夏燈說。

小姨也沒什麽要囑咐夏燈的,成年以後,凡事要自己做決定,也要自己承擔後果,這是他們家家訓。

周一了,夏燈送小姨去機場,小姨在進休息室時,拍了下夏燈的胳膊:“回吧,落地我微信你。”

“好。”

小姨停頓了幾秒,又說:“夏夏。”

“嗯。”

小姨牽起夏燈的手,考慮了很久:“不用擔心特立獨行會給家裏人帶來不好的影響,隻有你過得不開心,才會給我們帶來影響。”

機場人聲鼎沸,夏燈耳中的聲音卻單一純粹,隻有小姨的溫柔。

小姨摩挲著夏燈的掌心:“也別為了看起來跟其他人一樣就去找一個男朋友,如果不是因為喜歡,那不如單身。”

夏燈沒吭聲。

從機場出來,夏燈坐在車裏,想著小姨剛說的話。

其實在遊風坦白他不願意相敬如賓時,她是可以分手的,一定會有其他人願意跟她當一對掛名男女朋友。就算沒有,單身也無不可。那些對她父母的指指點點,都發生在她小時候,她那時候很小,會害怕,會擔心父母,但她已經長大了。

所以為什麽不跟遊風分手?反正也不喜歡,反正也沒有感情,直接分不好嗎?

她問自己半天,半天沒找到答案。

遊風周六回塗州,提前給夏燈發了消息,是那句熟悉的“忙嗎”。

夏燈收到消息時剛洗完澡,放下毛巾,回過去:“不忙。”

“十一點落地。”

“好。”

放下手機,她接著擦頭發,扭頭看向窗外。天特別藍,是因為已經四月了嗎?好像是。

夏天好像來了。

十點二十六分,臨近正午,太陽光強烈,摟緊了機場大廳,光照到的地方鍍了蜜色,光照不到的地方,灰得孤獨,它們共同構成很有故事性的分鏡。

夏燈,本應該被淹沒在人潮中,卻因為太漂亮而像是一個主角。

於是這個橋段就很像,主角站在出站口,聽著廣播一遍一遍念起即將抵達的航班號,等著一個什麽人。沒多久,人潮湧來,一個人從通道走出。

他穿了一身黑,布料有點反光,像是漆麵,但又不是。夏燈知道這個牌子,她給遊風買過這家一雙鞋。她低頭,他正好穿了那雙鞋,眼神再往上,突然覺得他好高,腿也有點太長了。他的外套把性感的臂筋遮住了,吸引不來一些目光了,但他頭上戴了頂墨綠的帽子……效果是一樣的。

他走到夏燈跟前:“來接誰的?”

“……”

難道不是他發消息讓她來接的?是不是有毛病?

遊風還在等。

夏燈妥協了:“接你。”

“我是誰?”

有什麽值得問的,老問她這個!

“我男朋友。”夏燈這話說得咕咕噥噥,像是含了顆棗,還垂著腦袋,看都不看他。

遊風沒再說別的,就在夏燈以為考驗到這裏已經結束了,他們可以走時,遊風又抱住她。她已經不會像上次那樣發呆了,但還是不願意:“你不禮貌。”

“以後也不提前問你,你提前習慣一下。”

“……”

遊風聞到她頭發的香,一周的疲憊瓦解冰消。如果每次突然被叫走幹活,回來可以抱到她,倒也……能接受。

之前同學問他,已經這樣互不幹涉地相處兩年了,為什麽突然不想這樣了。抱著夏燈,他可以回答了——

我在等她慢慢愛上我,但她好像可以慢慢做很多事。

除了愛我。

所以我不等了。

夏燈提醒遊風:“人很多。”

遊風說:“又不是**,怕什麽。”

“……”

但遊風還是放開了夏燈,因為沈佑磨磨蹭蹭地出來了。他自然地把夏燈拽到身後,又順手給她戴上帽子,拉下帽簷,蓋住她的巴掌臉。

沈佑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他身後的漂亮姑娘,就是沒看清臉,抻著脖子張望:“誰啊?”

遊風沒答,把行李給他:“我給你打車了,你自己回。”

可以,但是——

“你得告訴我,你幹什麽去。”

“約會。”

遊風跟夏燈的人影消失在人潮中,沈佑才罵了一句:“可以啊,瞞得夠死的。”

但他之前不是沒在國內嗎?網戀啊?沈佑歪頭淡笑,這人沒花蝴蝶的性子倒幹了不少花蝴蝶的事。

來到車前,遊風衝夏燈伸出手:“車鑰匙。”

夏燈把車鑰匙遞給他,自己坐進副駕駛,係好安全帶。

遊風上了車,雙手搭著方向盤,眼看前方,問她:“去哪兒?”

“我預訂了。”

遊風衝中控屏抬了抬下巴:“導航。”

夏燈就在手機上設置了目的地,遊風看終點在港口,也沒問什麽,上了路。

路上,遊風跟夏燈一如既往地沒交流,夏燈擺弄她新買的相機,想四月的天裏,平靜的海麵有沒有浪漫驚喜。

遊風不讓她從美食榜上找飯店,她就想到高一時,遊風拍過一組海浪的照片,還被放進青年攝影展的“驚喜作品”一欄。也是從那以後,遊風就像換了個人,成績突飛猛進,課外活動的表現力也一馬當先,倒數席位裏就隻剩下了夏燈。

如果說初中時,他們還有緣分,那初中畢業後,緣分也中道而止了。高中的他們仿佛處於同一時空的不同世界,就像天上的星和深水的魚,怎麽能有交集?

夏燈找了好幾天,找到一個坐在窗邊就可以看到大海的中餐店。她不知道遊風喜不喜歡,但她沒敷衍。她還買了新相機,也許他想拍照呢。

車駛入臨海山道,夏燈打開車窗,對著海麵瞎拍,再把那些糊了的都刪掉,假裝一張都沒拍糊。遊風看見了,但隻是手肘抵著車窗,手抵著頜骨,假裝沒看見。

夏燈預訂了窗邊的位子,點的偏淡的菜,她吃,辣的是給遊風的。服務員一走,她就把相機推給他:“等下可以坐船,然後可以拍一點照片。藝術街有一個展廳,長期征稿,你可以去投稿。”

“我很久不拍了。”

“……”

夏燈不知道。

遊風拿起相機,給夏燈拍了張照片:“但可以拍。”

“……”

他到底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

“那你會投稿嗎?”

“不會。”

“為什麽?”夏燈問。

遊風說:“之前被青年攝影展展出的那一組,也不是我允許的,是策展人偷的。”

停頓數秒,夏燈說:“你沒去跟他們理論嗎?”

遊風沒答她這個問題:“你看過那組照片嗎?”

夏燈搖頭,她那時候跟遊風也不熟,她隻聽說拍的是大海,一組四張,在整個廳最好的展位。

遊風沒再說這些,正好菜上了:“吃飯。”

吃完飯,夏燈出了飯店,踩上路邊的防護台階,迎著海浪的聲音慢慢朝南走,對著海鳥亂拍一通。遊風在下邊,在她旁邊,雙手抄在兜裏,看起來淡泊世事。

拐彎的時候,夏燈腳下踩空了,筆挺倒向了遊風,遊風雙手掐住她的腰,動作快得仿佛能夠未卜先知。夏燈沒有遲疑,全部重心都交到他手上。他把夏燈抱下來,少女的衣擺不經意撲進他的懷裏,又不經意抽離。

夏燈站穩了:“謝謝。”

遊風又把手伸進褲兜:“運動員不練平衡感?”

夏燈覺得她聽到了他的話外音:“我又不知道拐彎這裏在施工,踩空很正常。你別亂揣測,我不想摔在你身上。”

“我問你運動員練不練平衡感,你在說什麽?”

“……”

“原來不練,難怪了。”

夏燈多餘地解釋:“施工的地方有路標和施工牌,來的時候我在拍照,沒看到,你一路開車也沒發現嗎?高中體檢你1.5的視力真的沒作弊嗎?”

“你偷看我體檢表了?”

夏燈停了三秒:“誰偷看你?”

她丟下他快步走了。

當時遊風他們班體檢,他請了假,後來隻能跟夏燈他們班一起體檢了。夏燈被指派收發體檢表,遊風是最後一個,收上來就在最上邊,哪用她偷看,隨意就能瞥見。

他最近很喜歡在言語上壓她,以前都不會。她覺得他可能被什麽事情刺激到了,改了性格,要不就是露了本性。

遊風被他導師急召,就沒跟夏燈出海。夏燈自己沒什麽興致,本來就是為遊風製定的行程,他不去她不如回去遊泳。

遊風把夏燈送到西澳北門,正要下車,夏燈叫住他。他扭過頭,等她說話。

好半天,夏燈才說:“吃飯的地方是我自己想的。”

意思就是,不是網上找的。

“嗯。”

“嗯?”

“我知道了。”

“好。”

遊風說:“你這失落的樣子,是還想讓我表揚你?”

“沒有。”

“你什麽時候不把它當成任務,我再表揚你。”

“我沒想要表揚。”

“那你想要什麽?”

夏燈看都不想看他了:“我想讓你下車。”

“我不下你會轟我嗎?”

“……”

夏燈又看他,他穩穩坐在駕駛座,看著一點都不急了。相對無言的半分鍾裏,周圍都在動,隻有車裏像是靜止了。

突然,夏燈手機響了,是群語音。她掛了一次,但語音通話很快又打來,怕有急事,還是接通了。

舒禾嗓門很大:“有航大的人說遊風和沈佑今天要回來,晚上要去龍門街那邊吃飯呢!要不我打聽打聽是哪家,咱們過去偶遇一下子?”

程程說:“你都能打聽到,那別的女的也能,還會比你快。”

“所以我打了群電話。”舒禾說,“燈,你能跟我們一起不?你什麽都不用幹,你負責吸引他,我們去跟他搭話。”

夏燈已經把聲音摁到最低了,但車內太安靜了,她覺得遊風還是聽見了,沒去看他什麽反應。

他好像也沒什麽反應。

她說:“我晚上去看電影。”

這是實話。

“啊,那能不能吃完飯再去看啊?”

夏燈還沒說話,舒禾又搶了一句:“這樣,我搞到地址就給你發過去,你過來跟我們會合,吃完我們送你去電影院。”

舒禾對遊風那點興致就是跟風,本來已經隻把他當成一個調侃的對象了,自從他回國,大學城又躁動起來,大家又聊起遊風,舒禾的興致也死灰複燃了。

她說,主要別人都在貼遊風,她什麽都不幹就感覺很焦慮。程程前兩天還說她“卷”的不是地方,要是學業也能這麽“卷”,何愁考試及不了格。

夏燈沒答應:“我不想去。”

舒禾得到夏燈明確的拒絕,也不逼她了,電話就這麽掛了。

沉默。

半分鍾左右,遊風說:“我們不去龍門,去胡楊門。”

夏燈說:“你怎麽能聽別人講電話?”

“你也沒下車去接。”

“……”

“胡楊門金水源爆肚,二樓,大廳位置。”

夏燈說:“我又不去,她們也不會去的。”

“……”

夏燈不再說了,過了會兒,不知道怎麽想的,揭了他的短:“誰能吸引你?闌籽盈都能被你扔在雨裏兩個小時。”

可能是想言語上占一點上風,隻是剛說出口就想收回。但晚了,遊風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她兩次瞥他,他都沒挪開眼,她被看得不自在:“瞎說的。”

遊風眉梢微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但終於下車了。車門關上,夏燈也準備換到駕駛位,遊風突然折返,敲了敲副駕駛車窗。她把窗戶打開,他說:“你要這麽算,我被某個人扔在路邊何止倆小時。”

“……”

遊風走了。

夏燈知道他說的某個人是她,可是她沒把他扔路邊,是他半夜去郊區農家院吃飯,還喝酒,然後打不到車。而且最後是她開了兩個小時去把他接回來的,這才沒讓他被人當成男模撿走占便宜。

他就喜歡倒打一耙。

還有,就算是她把他丟路邊,跟闌籽盈那次也不是一碼事。

闌籽盈是他們高中年級主任的女兒,很漂亮,從小學書法,也會琵琶,氣質古典。雖然成績中等,但藝術項加分,就也能跟遊風作為男女代表在各大會上演講。

十八歲那年生日,她約遊風看漁燈,鬧得盡人皆知,但遊風沒去。那天也下了雨,她就在巷口站了倆小時。

她那一站,站傷了很多男生的心,他們針對遊風,說他就是想看漂亮姑娘為他心碎,純屬耍帥,自以為是。很多女生也開始傳:原來沒人可以吸引遊風。

夏燈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都知道這事,可想而知當年鬧得多大。而且闌籽盈真的很漂亮,夏燈少笑,闌籽盈卻是常笑,像春日風和冬裏陽。

夏燈從沒想過,遊風跟她在一起是因為喜歡,原因就是他當年可選的太多了,都是漂亮又有其他技能的女生。

而她隻有漂亮。

跟她們比她倒不自卑,讓她去學那些技能她也不願意。但她得認識到別人會,她不會。

高一時按學號分班,遊風在她隔壁,第一次月考之後,他就跟年級主任提議,按成績分班。任何人都是擇優而取,遊風更極致。所以她一直堅定地認為,遊風選她是因為她對待兩性關係的態度和他一樣,推崇相敬如賓。

現在遊風否認了這一點,但也沒說真實想法。也沒關係,那就維持現狀好了。就算遊風跟她想法不一樣,不再是理想之選,也總比別人強,至少磨合了很多年。

至於他不時抽風,突然“取暖”……隨便他。

遊風在做清爽利落的男生這方麵,也很極致,她要說她厭惡、反感他,有點假了。

夏燈回到寢室,舒禾和程程都在。

舒禾不死心,挽住她的胳膊:“就當是去那邊吃飯的,可以嗎?跟我們去吧。”

舒禾還要說話,被程程製止了:“行了,都說了很多人要去了,你就算是訂到他旁邊的位子,也不一定能跟他說上話的。”

“我算知道之前那幾個女的為什麽說跟遊風去吃飯了,就是訂到了他們吃飯的農家院,裝巧合,回來就開始滿學校宣揚了。”舒禾嘴噘得比掛鉤高。

程程說:“我勸你,跟風不可取。不是之前都在聊那個學土木的周什麽的嗎?怎麽又開始圍著遊風轉了?你們不膩嗎?”

“那個周什麽不禁撩撥,誰約吃飯都去,想白嫖的心昭然若揭了。聊他也就新鮮一陣兒,遊風在我們女大學生的理想型陣列中屬於常青樹。”

“我看你是有毛病。”

舒禾倒在**:“那我能怎麽辦?她們每天一個偶遇遊風的消息傳到我耳朵裏。”

程程放下鏡子,托著下巴,跟她說:“知道什麽叫烏合之眾嗎?”

“滾,你別想罵我!”

“我不罵你,就是跟你說,你不要別人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別人已經有人做了,你做自己。你又不喜歡遊風,你跟她們湊什麽熱鬧啊?”

舒禾坐起來,靜靜想了幾秒:“好像有點道理。”

“是有點嗎?”

“遊風還不如上國外待著呢,回來幹嗎啊真是。”舒禾打枕頭。

程程說:“少賴人家,就是你們把他捧得太高,他自己又是那種生人勿近的性格,可不迷死你們了?”

“求求他塌個房吧,跟我那不爭氣的‘偶像’一樣!”舒禾對著燈罩作揖,拜了拜。

“傻吧你。”程程看樂了。

舒禾扭頭看程程:“澳龍可以安排上了嗎,程姐?”

程程很幹脆:“成,看在你及時醒悟的分上,咱晚上就去吃!”

舒禾跳到夏燈跟前,知道她不聽她們說話,拉起她的胳膊:“燈,我不去偶遇遊風了,程程請客你總該去了吧?”

夏燈把耳機摘下來:“幾點?”

程程說:“五點唄。”

舒禾坐下來,眼睛亮晶晶的:“開車了沒?”

夏燈說:“開了。”

舒禾開心了:“遊風對不起了,我還是更愛豪車一點!”

程程請客吃大龍蝦,預訂了胡楊門的海上人間,跟遊風吃飯的金水源就隔了一條街。沒辦法,胡楊門和龍門是塗州兩大美食聚集地,聚餐首選,隨處可見學生和上班族,認識的人在這偶遇太普遍了。

但隔了條街,大概率是碰不到的。除非遊風知道夏燈在這吃飯,專門找過來。

海上人間還挺貴的,還沒進門舒禾就感動地抱住程程的胳膊:“我來塗州兩年了,第一次吃海上人間。”

程程是塗州本地人,家在市中心,她爸有家圖文公司,她媽是處級領導,塗州美食就沒她沒吃過的:“好說,以後一個月搞一次。”

舒禾說著挽住夏燈和程程的胳膊:“有富婆姐妹確實比有一個糟心男人要享福哈。”

三個人剛坐定,還沒拿到菜單,來了倆人,站在她們桌前,驚喜地看著夏燈,有一人更是說:“你們進來那會兒我就覺得眼熟,真是你啊,夏燈!”

夏燈抬起頭,兩個高中同學,同校不同班。

他們倆示意她看向東南角的大桌,桌前圍了七八個人,又說:“老杜把聚會的消息發群裏了啊,說是在塗州的都來,是不是沒看見?”

程程和舒禾這才懂了,原來是夏燈的同學,也在這裏吃飯。

女生拉起夏燈的胳膊:“走走走,過去聊會兒!”

男生隨後,還不忘扭頭跟舒禾和程程說:“不好意思啊,我們把燈兒借走一會兒,等會兒送你們道菜哈。”

舒禾和程程大眼瞪小眼,舒禾嘴快:“什麽事兒啊,這是……”

女生挽著夏燈,跟她說:“闌籽盈也在呢,國外那學校又是槍擊案又是遊行、抗議的,實在待不了了。好不容易回來的,以後在塗州混了。”

夏燈昨天看了群消息,知道這件事,不然也不會無緣無故地跟遊風提起闌籽盈。但她確實不知道,他們後邊又聊了聚會的事,還選在這裏。

夏燈一進入圍擋,所有人都看她,闌籽盈也是。有男生站起來:“就說這麽個大美女怎麽可能不是我們夏燈!她們說你也在塗州我還不信,我說怎麽在塗州也不來?是不是沒看群消息?”

有女生說:“我還以為夏燈出國繼承家產,竟然在塗州。”

“這有什麽新鮮的?風哥也在塗州。”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有些人開始看闌籽盈:“風哥不在塗州,咱們籽盈能放著平城老家不回,直奔這裏?”

一陣笑聲。

闌籽盈說:“塗州發展得很快啊,特區怎麽會比不上平城?”

“特區能不能跟平城比放在一邊,就說你來這裏,是不是為了某個不解風情的人?”

闌籽盈撩了下頭發,低頭一笑,不說話了。

“喲喲喲,害羞了。這回必須得把他拿下!”有女生鼓勵。

“照我看遊風那種性冷淡就應該讓他打光棍去,哪個男的得這麽漂亮的人喜歡,會不知冷知熱的啊?就他賊能裝。”有男生發酸。

又有男生搭腔:“還是我們夏燈的覺悟高,看不上,完全不給那沒人性的傷害的機會。”

有女生順著問:“夏燈談戀愛沒?”

喧鬧聲停下來,那麽多雙眼睛齊齊看向夏燈,等她說什麽。

“談了。”

更熱鬧了,還有人激動地拍桌子。他們鬧得歡時,遊風來了,圍擋內立馬安靜了下來。

遊風換了身更休閑的衣服,整體主色是白色,清新又舒爽。好巧不巧闌籽盈也穿了一身白。

有人更是大膽猜測:“是不是國外的時候就好上了?難怪籽盈要上塗州來呢。”

“那你就是誤會了,我給風哥打電話,他正好在這邊吃飯,我就叫他務必過來了。”一姓李的說。

“平時聚也叫他啊,怎麽不見他過來?”

“肯定是老李跟他說了,咱們九中兩個校花都在呢。”

“可得了吧,他但凡憐香惜玉一點,當年都不能對咱們籽盈幹出這麽缺德的事來。晾在雨裏兩個小時呢,都把我心疼壞了。”

夏燈和遊風前後腳來時就隻趕上半場,他們早已酒過三巡,這會兒開始不顧別人麵子,揭開短了。闌籽盈倒還笑著,看起來不是很在意。遊風也沒反應,隻是坐到夏燈旁,端起她麵前的酒。

有男生說:“那是人家夏燈的,怎麽搶人家的酒呢?”

“剛不說了嗎,這家夥不會憐香惜玉。”

一群人笑起來,有人說:“就這德行,虧得你們還把他跟籽盈湊一起,這不就一孤家寡人的命嗎?他要能有女朋友,我就去跳江。”

哈哈大笑。

確實沒人覺得遊風的舉動有什麽問題,他一直沒什麽素質,在還是同學的那些光陰裏,他幾乎與全世界為敵。

隻有闌籽盈,再笑起來忽而有些尷尬。把她晾在雨裏倆小時和拿走夏燈麵前的酒好像不是一回事。

遊風等他們樂夠了才說:“你跳去吧。”

這話驚了一片人,片刻後,那要跳江的人問:“有女朋友?”

遊風握住夏燈的手,扭頭看向她的臉:“一直都有。”

全場皆愣。

夏燈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