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銀河裏的潛水艇2

她們倆聊得歡,第無數次忽視了夏燈。其實無法不忽視,夏燈從來不參與她們的話題,她自成世界,看上去藐視一切。

夏燈戴著耳機看電影,三倍速,很快就看完了。電影裏提出了一個她覺得很新穎的觀點——實現經濟和戀愛自由就是真正的自由嗎?

到結束電影也沒解答。

夏燈覺得這個問題本身就很有問題,實現經濟和戀愛自由難道不是欲望嗎?最多是欲望達成才對。把一個理想目標當成自由化身,一定會發現,一個目標完成,還有另一個,再一個。

沒完的。

“我就想吃這塊肉,等我吃到就再也不吃了。”

這都是沒吃之前的想法,吃到了不可能不想下一塊。自己不想,也會被環境逼著想。這不是自由,這是被自由綁架的人們。自由,其實應該是無欲吧?

無欲無求,才能自由。

夏燈就是這樣,更習慣聽、看,然後思考。

也許別人覺得她無趣,但別人感興趣的那些,她要麽以前見過,要麽幹脆擁有過,這要怎麽感興趣?隻是跟別人解釋她不是特立獨行太麻煩了,而且有些事會越描越黑,幹脆讓他們隨便定義好了。

他們活的隻有偏見,夏燈活的是自己。

舒禾和程程已經聊到學校的AR館開了,健身房的動感單車區域也裝修好了,遊泳館也允許其他學校學生進了,可以申請他們學校的臨時門禁卡,但要想遊泳,得花錢買時長才可以。

遊泳館是夏燈會感興趣的,舒禾就問了她:“燈,遊泳館半年多少錢啊?”

夏燈抬頭:“不知道。”

“還沒定嗎?”

程程替夏燈回答:“她又不是外校的,不用花錢。”

“我忘了!”舒禾猛地坐起來,一驚一乍,顯得做作,“我怎麽能忘了這麽一個大美女是西澳的!”

程程白她一眼:“別玩兒尬的了,趕緊起來,餓死了。”

舒禾笑著從**下來,邊換衣裳邊問夏燈:“燈,想吃什麽?”

“火鍋。”夏燈很少說隨便,她一般都能知道她想吃什麽。

程程眉一挑,眼睛很亮:“我也想吃!”

“那就老地方,新民區那家洋和牛。”舒禾快速打底,抿著嘴補人中、鼻縫,還能跟程程說,“別跟我搶,該我坐豪車副駕了。”

程程換了衣服:“你坐你坐,服了你。”

夏燈說:“我今天沒開車。”

舒禾和程程都停下了,舒禾問:“那你怎麽來的?”

“別人帶我。”

舒禾和程程默契地沒有問是誰,夏燈的“別人”一般是她家親戚什麽的,沒一處驚爆點。

“那我開吧。”程程看向舒禾,“委屈你坐我那輛破車了。”

舒禾接著化妝:“反正不管你們倆誰開,我都要坐副駕駛!”

“不跟你搶。”程程略微無奈。

舒禾得意地哼哼,突然想起一件事,迅速變臉:“咱們上回去洋和牛的時候,就遇到了齊征,沒這麽背這次也遇到他吧?”

齊征是大學城東南角的塗州傳媒大學的,學播音的,聲音好,又很會撩,專找西澳的談戀愛,因為她們漂亮又有錢。總結就是貪財好色,比之西澳臭名昭彰的海王不遑多讓。

他最近盯上了夏燈,上次她們去洋和牛,他也在,不請自來地跟她們拚了桌。後麵還買了單,想加夏燈微信。

夏燈沒搭他茬,他就配那種黏膩的表白,還發在社交平台上。

西澳人都知道夏燈寡淡,看什麽都厭倦,不覺得齊征有戲,但挺好的閨密局,舒禾可不想看見這麽倒胃口的人:“怪我,我就不該在網上說我們愛吃洋和牛。”

程程不覺得能碰到:“你管他呢,碰見也不搭理,隨他。”

舒禾看向夏燈:“燈沒關係嗎?”

“我沒關係。”

“那行!”舒禾化好了妝,“可以出發了!洋和牛!”

“給老涼打電話沒?”沈佑問。

遊風一邊收拾電腦,一邊現撥了網球館老板老涼的電話,開免提放在桌上,接通後沈佑湊過去:“晚上有人嗎?”

老涼說:“有,塗傳的齊征上星期就訂了一號館。”

“我們二號,給清個館。”

“好嘞。”

電話掛斷。

沈佑說:“塗傳齊征好像聽過。”

遊風也聽過,這個人給夏燈朗誦的酸詩,他聽過。

大學城內有個設計很現代的網球館,一直以來是廣大學生消磨時間、約會的頂好去處。

遊風綁了深藍的發帶,換了白色短袖,褲子也換了冰感的運動褲,跟發帶同色。白襪子、白鞋,拎著球拍,邊看手機邊走向網球館。

沈佑在他身側走著,也是雙眼像是焊在了手機上。

老涼坐在台階上一手拿著啤酒罐:“來了。”說著仰首,跟遊風二人打了個招呼。

沈佑把手機收起來:“有閑著的嗎?來兩個陪練。”

老涼說:“今天就Coco在,她在一號館,和塗傳那幾個在打球。要不我陪你們倆玩會兒?”

沈佑笑了:“別在場上耍起酒瘋來。”

老涼舉了下易拉罐:“這才哪兒到哪兒,你涼哥一打的量。”

“拚個館吧。”遊風在這時說。

沈佑和老涼一齊看向他。

老涼還沒說話,沈佑說:“你又不嫌人多麻煩了?”

遊風看向老涼:“能嗎?”

老涼說:“你們要認識塗傳那幾個,拚一個也成,我肯定沒意見,就是他們人夠了。”

沈佑看出遊風的想法了,跟老涼說:“就說我們早跟Coco約好了,但既然他們也叫了Coco,那一起玩兒唄。”

老涼鎖眉琢磨著可行性。

沈佑又說:“要不問問Coco唄?”

老涼眯著眼睛,衝他倆晃著手指頭,笑著說:“你倆這是早就想好了,問Coco?她肯定想跟你們打啊,還用問。”

Coco吳可可跟沈佑更熟,也一直比較欣賞遊風的球技,所以跟塗傳的幾個花架子比,當然更想給他們當陪練。

最後,遊風和沈佑進了一號館。

齊征看見遊風,神色一變,看得出有些不爽。

遊風在大學城,那是一流學校、一流學院、一流人才,又是一流長相,除了體校那群自信心溢出的,就沒誰不酸的。

吳可可看見他們直接過去了,招呼都沒跟齊征打。

沈佑交際花,跟吳可可說了兩句話,就走向齊征,衝他點了下頭,很客氣地道:“哥們兒,我們倆人玩兒不動,一起唄?完事咱們一塊兒去潘海城吃串兒。”

齊征瞥了一眼遊風,佯裝自然地把自己頭上的發帶扯下來:“晚點有事,吃飯就算了,倒可以打兩把。”

沈佑點了下頭,轉身看向遊風,抬了抬下巴:“風,你先跟這哥們兒來一把單打熱個身唄。”

遊風把護腕戴上,拎著球拍上了場。齊征被架到那兒了,不上不行,可是遊風看上去來勢洶洶,他還真有點虛,手心也冒汗了。

遊風打球不多,戰績不錯隻因為他眼快、動作快,也擅長動腦子。齊征站在端線預備發球時,遊風就已經想好怎麽讓他犯規出界了。

齊征第一次沒接住遊風的球時,沈佑就皺了下眉:“這人。”

吳可可以為他說遊風,遞給他一瓶運動飲料,說:“遊風可能會有失誤,但他無疑最自信。”

沈佑說:“我說這個塗傳的小少爺,這都接不住,打什麽?”

吳可可笑了笑:“人家不走這路線,長得小帥,還會念詩,以後進入文藝圈,不愁沒飯吃。”

“我們也不走運動路線,怎麽沒像他那樣打得這麽爛?”

“你們啊,”吳可可喝了口水,“你們就別跟普通人比了。”

場上遊風已經玩兒起來了,跟遛狗似的,沒一會兒齊征就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了。

一號館沒清館,有一些從旁邊藝術節出來的女生,兩排觀眾席坐了一半。她們開始還聊天吃冰激淩,場上球鞋滑蹭地麵的聲音越來越頻繁,球拍和球撞擊的“砰砰”的聲音又很性感,漸漸被吸引了注意力。

遊風打熱了,挽起一邊褲腿,露出膝蓋,每次用力、躍起,胳膊和腿上的筋就凸顯,看得人心裏頭癢癢慌慌的。開始有女生叫他的名字了,偶爾一句“遊風——”出現在場館裏。

“熱身”結束,齊征坐到台階上,靠著漁網欄杆,臉煞白。

吳可可拿了瓶飲料,跟沈佑說:“我過去看看他。”

“嗯。”

吳可可走向了齊征,遊風也回來了,接過沈佑手裏的水和毛巾。

沈佑問:“怎麽得罪你了?”

遊風沒說話。

沈佑可不放過他:“你突然要打球我就有點奇怪,一拚館,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衝著他來的。你可真行,還打探到人家訂館的消息。”

遊風把喝剩下的水放在他手上:“你自己回去吧。”

“幹什麽?”

遊風擦了擦汗,坐了下來。

沈佑也坐下來:“你別打架啊,我跟你說。”

夏燈她們吃完飯去逛了街,最後隻買了幾支口紅,回去了。

舒禾倒著走,跟夏燈和程程說:“西澳繼圖書館對外開放以後,開放的館越來越多了。”

程程說:“誰讓西澳人不爭氣,畢竟花不少錢建的,總不能空著。”

“那我學費還貴呢,我交那麽多錢是為了跟人下餃子的嗎?”

“別不害臊了,你這學期去過圖書館幾回?你這就是典型的占著茅坑不拉屎。”程程戧舒禾很有一套。

“那我等會兒就去拉!”

“我不去啊,別想拉著我。”程程拒絕。

舒禾一手挽一個,挽住夏燈和程程:“去吧姐姐,求求了。”

程程仰頭,煩躁地喊了聲:“你可真是個小可愛!”

“小可愛”三個字稍微咬牙切齒。

西澳圖書館很大,三層,每層一千多平方米,基本是外校人,本校的都是去釣魚的。

舒禾刷了卡,屏幕顯示的“6”讓程程笑了:“你是挺厲害的,入學到現在總共來了六次?”

“我要那麽愛學習,不就能上航大了嗎?”

程程很敷衍:“對對對,你說什麽都對。”

三人去了靠窗的位置,一坐下來,程程就看見了熟人。舒禾見程程臉色突變,扭頭發現搶程程對象那女的就在不遠處。

“洋和牛沒碰到齊征那個惡心的,我就應該知道不是啥好事。果不其然就碰見更惡心的了。”

程程把手袋往桌上一摔,站起來走過去。

“壞了!”舒禾說著跟上去了。

夏燈也過去了,在圖書館裏鬧,無論是不是她們占理,也顯得沒理了。程程不是沒分寸的,隻是她也有一米七,又愛穿跟高的鞋,往那幾個女生桌前一站,如大軍壓境。

舒禾剛走過去,程程小聲跟她說:“把攝像頭擋住。”

舒禾大概知道她要幹什麽了,卻也沒阻止,隻是假裝不經意地舉起了包,把攝像頭擋住了。夏燈剛走過來,程程已經甩了那女生一巴掌,什麽都沒說。

那女生愣了下,隨後尖叫:“你有病吧——”

跟她一道的女生也站了起來,一副要動手的架勢。圖書館裏大部分人都被這聲尖叫吸引了注意,眼瞄著這頭。

程程扶住了桌沿,語氣平和:“圖書館,你嚷什麽?”

舒禾也說:“怎麽那麽沒素質呢,這位姐?”

管理員走過來,攔下了要動手的人,把她們帶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管理員把手機放在桌上,坐在桌沿,看向她們:“圖書館禁止喧嘩不知道?”

程程很委屈地說:“我就過去跟她打個招呼,她直接罵人,還要動手,我不知道我怎麽得罪她了。”

“你放屁!”那女生伸著脖子,眼珠子要瞪出來了,“能別說瞎話嗎,程二?你甩我這巴掌還有印兒呢,你要不給我道歉,那報警!”

程二?

程程火了,但她的脆弱易碎都隻展現給身邊人,從不在外人麵前放低姿態是原則,於是利落反擊:“你要有證據當然還是報警好,我也更喜歡公平公正的解決方式。”

那女生的同伴這時小聲告訴她:“剛才舒禾把監控擋住了。”

那女生臉色變得很快,憋了半晌,最後隻是點著頭,指著她,晃著手指頭,咬著牙,瞪著眼,朝著程程罵了一聲。

管理員經常處理這種破事,不是很樂意管,隻是幾人都很漂亮,他才多說了兩句。看樣子她們已經解決了,他也就不攪和了:“行了,散了吧。”

幾人往外走,管理員抬眼看到身材最好的夏燈,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叫住她:“夏燈等下。”

程程和舒禾也停下了,跟夏燈一起轉過身來。

管理員頓了頓,才說:“圖書館刷時長也是要算進考勤的,你從開學到現在一次都沒來過。”

舒禾嘴很快:“房博士的課她都不去,體育課就沒上過,考勤早稀巴爛了,她都不在意,您就別操心了。”

管理員有些尷尬地摸了下鼻尖:“我也就是善意提醒一下。”

“我也才來了六次,管理員您咋不提醒我一下?”舒禾非要說得管理員啞口,這才挽著夏燈和程程出去了。

三個人走下圖書館四十八級台階。

程程評價剛才這件事:“他要坦誠說就是看夏燈漂亮,想跟她說兩句話,我也覺得他是個爺們兒,這借口找得真不行。”

舒禾點頭,這事同時也引起她的擔憂:“燈,你的考勤就沒想過補救?”

“沒有。”夏燈說。

程程說:“她貧血你忘了?選課的時候把那些運動量大的活動全規避了。你看體測那個一千米,她跑過嗎?”

舒禾光想著考勤不滿的後果了,忘了夏燈有些缺勤並非故意:“可能是我腦子被和牛堵了,每回夜跑她都在旁邊走我又不是不知道。”

“不也是因為貧血,從國家隊退出來了?”對於這點,程程實有些無奈。

夏燈不愛上房博士的課,不是因為房博士講得不好,隻是她必須要選課,就隨便點了幾個。她不喜歡按部就班的事,其中就包括上學。她喜歡遊泳,想融化在水裏,變成小魚。她爸媽也百分之百支持她的想法,但最後他們都沒有能力揭過被指指點點的生活——

“你家小孩不上學怎麽行呢?”

“等她長大會怨你們的。”

“她還小,她不懂,你們大人也不懂嗎?別人都上小學了,你們還帶她滿世界玩,這不行。”

“別為了自己的一時高興,就毀了孩子一生。”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他們家也不能是例外的。

正好那時國家遊泳隊找過來,夏燈就進了國家隊,如此那些聲音才漸淡了。但夏燈是個小倒黴蛋,在國家隊第二年時,體檢發現她先天性骨髓造血功能不全,也就是障礙性貧血。基本生活沒問題,適當運動也可以,骨髓移植的必要性不大,隻是以後不能當運動員了。就這樣,她退出國家隊去上學了。

初中,高中,成績差得離譜,並不是她愚笨,隻是她不喜歡在不喜歡的事情上投入一點精力。本來高中畢業,她終於成年,再不會有人道德綁架她父母,她終於可以一個人去過她喜歡的生活了,結果談了戀愛……被綁架來了塗州,又繼續上學了。

她倒不怪綁架她的那個人,反正那時正好沒想到哪兒比出國好。

那個人……

想到那個人,他最近怪怪的。

舒禾和程程要回寢室,夏燈想趁著晚上沒人去遊泳館遊一會兒。剛各自走向不同地方,那女的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她們四五個,攔住了程程和舒禾兩人。

程程冷哼,不怎麽怵。舒禾脾氣暴,但她是典型的嘴厲害,一打架就心慌氣短打哆嗦。

那女生也不廢話,把一部破手機扔給程程:“你男人給你的備注是程二,他說你很好騙,還有點錢,可以拿過來給我花,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不分手?”

另外幾個女生就是夜讀室的那幾個,一直不時翻白眼,有點裝過頭。

程程笑了:“你知道我倆上次吵架為什麽?差不多也是我發現他逗路邊的小野貓,開始他還嘴硬,沒兩天掀了原先供詞,說是那小野貓貼上來的,他一直拒絕。”

那女生幾人還真在聽,舒禾也在聽,她沒聽程程說過這段兒。

“當時沒證據,不好翻臉。後來我才知道,他改話說和那小野貓就是玩玩。”

那女生臉色突然難看。

程程一看她這樣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是不是買完香水就去酒店了?然後他就人間蒸發了?”

那女生抿緊嘴,不吭聲了,臉繃得緊。

程程拿出手機,外放了她這個前男友兩分鍾前發的語音:“程程我錯了,試香那事是意外,我幫我兄弟應付女人來的,我有了你,別的女的我怎麽看得上啊?”

程程放完,那女生有些張皇失措,眼睛不知道看哪裏,話不知道說什麽,最後選擇不信,警告程程:“捏造語音犯法知道嗎!”接下來罵得很難聽,也有些氣急敗壞。

舒禾看她也太可憐了,拉拉程程,不想浪費時間了。

那女生沒了男人,沒了麵子,怎麽可能讓她們走呢?上來就要薅頭發。舒禾被推進了灌木叢,程程被甩了一巴掌,因為反應快,最後隻是甩在脖子上,但也頓時紅起一道巴掌印。

幾個人特別難看地扭打在一起。

夏燈剛把手機放進櫃裏,有人專門來告訴她舒禾和程程被幾個女生打了,她立刻關上櫃子,原路返回。

到現場時,幾個女生一身的傷,眼睛腫了,胳膊劃破了,頭發也被揪掉了好幾撮。路過的人把她們拉開了,但顯然她們沒打算善罷甘休,一直罵街。

夏燈蹲在程程和舒禾跟前,想扶她們先去校醫處。那幾個女生吵吵鬧鬧一直吸引程程和舒禾的注意力,打架最重要,她倆根本顧不得聽夏燈說什麽。

夏燈扶了幾次沒扶起來,扭頭對那幾個女生低喝:“閉嘴!”

那幾個女生對上夏燈的臉,倒是安靜了幾秒,但很快又開始罵。

夏燈同人一起把程程和舒禾扶到她打的車裏,轉身跟幾個坐在地上要死要活的女生說:“路燈有監控,現在報警,你不光要被警察教育,還要被學校處分,要是運氣不好,她們倆被斷定為輕傷,你想想你要花多少錢、找多少人才能消除負麵影響。”

陪著那女生的幾人害怕了,拉著那女生,想跟她說先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找回場子。那女生不依不饒,明顯腦子超負荷,瘋了。另外幾個女生隻好替她跟夏燈說好話。

“我已經報警了。”

她們全忘了,夏燈不管事,不是不會管。看起來淡漠、溫順,可能隻是看起來。

程程和舒禾隻是皮外傷,到校醫處還被校醫說了。

“都是女大學生了還跟小孩似的鬧別扭,又揪頭發又掐胳膊的,全破了相了。”

兩人好言好語地把校醫哄走,塌了肩膀:“都是什麽破事啊……”

夏燈靠在診斷桌上:“派出所和學校都會處理。”

程程不在乎那幾個女生會受什麽處分,都不是公主,家裏沒條件給她們出頭。這次之後,估計會識相,躲著她們走。

隻是為什麽女生被男人騙,卻覺得幫她戳破謊言的是壞人?

舒禾捂著頭:“我發現我真不能打架,打得激烈的時候我心怦怦地跳。”

程程扭頭衝她笑:“不會有下一次了,下禮拜我請你倆去吃頓澳龍吧,感謝姐妹們堅定不移地站我這頭。”

“真的假的啊?”舒禾說,“別下禮拜了,就這周周末吧,我的酷姐。”

程程下巴點點夏燈:“酷姐在那兒呢,下凡的感覺怎麽樣?”

舒禾沒等夏燈說話:“天上的都是從凡間上去的,燈辦事利落是她本來就利落,隻是一般事懶得搭理。”

其實她們平時捧夏燈的這些話,隻有七分真,還是夏燈太漂亮又太有錢了,慕強的人總是會盲目一些。在她們眼裏,夏燈就是上帝和女媧聯名創造出來引人妒忌的。

她們在這邊閑扯著,夏燈收到條微信,點開來看,黑色頭像的主人問她:“忙嗎?”

她記得他去農家院回不來的時候,也是問他,忙嗎。

她回複:“我的車在你家的小區。”

意思是,不忙,但也接不了你。

遊風把網球館的地址發了過來:“帽子在你那兒。”

夏燈看著他這消息,半天才回:“是你戴在我頭上的,我當時沒打算要。”

“又下雨了,風比上午大一點。”

“……”

舒禾看夏燈鎖著眉:“怎麽了?”

夏燈沒聽見,回複遊風:“網球館周圍的網約車還挺多的。”

遊風也幹脆:“好。”

回完,夏燈把手機扣放在桌上。舒禾和程程對視,也沒碰撞出來答案,卻沒再問。

校醫處突然安靜,夏燈靠著桌,左手攥著右臂,看著窗外,沉默了很久。

舒禾也看窗外:“馬上四月了,雨應該會少點吧?”

“塗州,沿海城市,風啊雨啊怎麽少得了?”程程接話。

舒禾看了眼天氣預報:“剛才氣象局群發短信,臨時提醒晚上有暴雨呢,黃色預警。”

“下吧,別停,越大越好。”

“缺不缺德啊,肯定有不少人還沒回去。”

“那怪誰?我早上看天氣預報就顯示晚上有強降水,但凡看個天氣預報就不會那麽點背。”

“……”

暴雨也會有車接單,夏燈收回眼來。

程程看了會兒本地動態,笑了:“淮知路堵車了,那不是完了嗎?貴族小學、中學都得走那條路,估計得困住一條龍的車。”

“就是因為他們所以才會堵啊。”

“確實,一家子恨不能開八輛車去接一個小崽子。”

“那邊有個收費站,這個點也在檢查健康碼,全趕一起了,怎麽也得半夜才能疏通了。還想去那邊吃個驢肉火燒呢,算了。”

“還吃驢肉呢,你都快跟驢一般蠢了。”

“你放屁!我很精!”

她們瞎聊著,夏燈在想別的事。

遊風去的網球館就在淮知路上。夏燈打開地圖看了一眼,淮知路那一骨節的紅色著實紮眼。這個天氣,這麽堵,怎麽會有車接單?

她突然說了句:“我要不要去?”

舒禾和程程一齊看向她,一齊問:“什麽?哪兒?”

夏燈後腰離了桌沿,還是走了。

如果不打算去,問什麽?問的時候不就是想好了?

“別是去淮知路吧,燈,那可就困住了!”舒禾衝著夏燈喊。

夏燈沒停。

那就困住吧。

有情侶的身份在,又認識那麽多年,就算沒感情,夏燈也不會把遊風扔在那裏。遊風那麽壞,早上也沒有把她丟下。

沈佑回到寢室,給遊風打了個電話:“回來了嗎?”

遊風剛下到網球館地庫,信號不太好,沒說話。

沈佑也沒掛:“淮知路現在特別堵,等會兒還有暴雨,你說你圖什麽?跟我一起不早回來了?”

遊風聽不清,電流聲也讓他意識到,他說話沈佑也聽不太清,幹脆沒張嘴,省事了。

沈佑還在說:“別打架,我剛看了下,那齊少爺粉絲多著呢,你把他打了,小心被網暴。”

遊風聽著沈佑說話像被刮花的光盤,敷衍了句:“沒事。”

“沒事?你沒事兒吧?到時候被人家小粉絲圍攻可別連累我。”

“還有事嗎?”

“你聽見沒有啊?”

“掛了。”

“……”

網球館跟商場共用地庫,車一直很多,也很有觀賞性——很多車主喜歡把不常開的名車停在這裏,也是因為停車費很人性化。

遊風走了一圈走不動了,停在了一個顯眼的位置。這個位置往右看有一輛紅色轎車,覆膜是一些日漫的圖案。

也就等了十幾分鍾,夏燈給他打來電話。他沒接,給她發微信:“在地庫,信號不好。”

“地庫幾區?多少號?”夏燈問。

遊風拍了下頭頂的牌子,給她發了過去。很快,夏燈找來了,臉有些白,額頭有一層汗。緩了很久,臉色恢複了些,這才顧上看遊風。

這麽冷的天,他穿著短袖,即便站得挺拔,手抄在褲兜看起來一點不冷,她也不覺得他真那麽火力壯。

遊風見夏燈一直盯著他手臂,自然地背到了身後。

夏燈抬起頭,解釋:“我沒在看。”

“嗯。”

他這麽淡然,就顯得夏燈有些慌張了,她也很能給自己找補:“胳膊的筋突出,可能是上肢深靜脈血栓。”

“你很關心?”

“我沒有。”夏燈服了,“你是回學校,還是家?”

“回家,正好你把車開回去。”

“好。”

夏燈說完就要轉身,轉過身卻不見遊風跟上,扭頭又問了句:“還有事嗎?”

遊風看著她的頭頂:“帽子。”

“哦,好。”夏燈把他的帽子摘下來,遞向他。

遊風的手還在兜裏,不拿出來。夏燈手舉了約莫半分鍾,遊風老不拿,她就問:“你又不要了?”

“手冷,緩一會兒。”

“嗯。”夏燈又把帽子拿了回去,兩手捏著帽簷,等他緩一緩。

過了一會兒,遊風問她:“你怎麽來的?”

“騎電車。”夏燈有一台三萬塊錢的電動車,一直在學校自行車庫落灰,她騎之前還到學校旁的洗車鋪洗了洗。

“下雨了嗎?”

夏燈看了下實時天氣,在下了,說黃色預警,也給他看了下。

“嗯,那我們倆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夏燈說:“你不是手冷嗎?”

遊風不說話了,腰彎了下來。夏燈懂他的意思,但沒給他把帽子戴上。他雖然彎腰了,可她在台階下,還是夠不到……

半天之後,夏燈說:“你再低一點。”

遊風邁下了台階,夏燈不自覺地往後撤了兩步,遊風又彎下腰來。

他身姿挺拔,體態不輸夏燈,一米八幾的個子,在夏燈麵前彎了腰,夏燈看著總歸有點別扭,不想持續這個畫麵太久,就迅速給他戴上了。

沉默。

持續沉默。

地庫裏很冷,燈也忽明忽暗,氛圍不黏膩,但也沒那麽明澈。

還有沒節奏的聲音,什麽敲水管的、滴水的、車子啟動的,順著毛孔爬進血管,裹掖糾纏,一口一口吃掉人的反應能力。

夏燈不想提,但不喜歡這樣的氛圍,遊風也不說要走,就還是挑破了:“你知道暴雨天裏淮知路肯定堵車,就給我打了電話。”

遊風沒說話。

停頓。

夏燈直說了:“你就想讓我來接你?”

這問題問出來很尷尬,還容易被說自作多情,但夏燈不傻,她就覺得他回來這兩天怪怪的,而且前腳不顧別人意願強給戴了帽子,下午就要,誰不說一句吃飽了撐的?

“嗯。”

遊風承認了。

這在夏燈意料之外,暫時忘了接話。

“我上午也送了你,你禮尚往來一下不願意?”

夏燈不問了,隨便他想什麽:“你現在暖和點了嗎?”

“還沒有。”

夏燈換到邊上:“我給你擋著風口。”

意思是,不要再找理由了,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遊風沒說話,但夏燈剛邁開腿,他就從後捏住了她的頸椎骨,把她從他的左邊揪到他的右邊。

夏燈看他。

他沒看她,走自己的:“你這麽瘦能給我擋住什麽?”

“用不到我,那為什麽還讓我接你?”

“我讓我女朋友接我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夏燈不倔,但不接受自己一直不占上風:“接你的結果就是都走不了,我電車沒棚,淋這麽大雨肯定生病。”

遊風停下來,停頓很久,才說:“你不想跟我被困在這地方?”

又是很久,地庫各種分貝的喇叭聲響都傳來不知道多少,夏燈才平淡地說:“不想。”

“不想也沒用,忍忍吧。”

“……”

他們沿著地庫步行線朝外走時,一直靠在紅色轎車駕駛車門前的齊征心頭的無名火越燒越旺。他這個角度看他們兩個,遊風捏夏燈頸椎骨時,她不解的眼神都一清二楚。

還有夏燈給遊風戴帽子那一幕……

他這股火不知道要拔幾回火罐才能消掉一二了。

這就是夏燈拒絕他的原因?她喜歡遊風嗎?還是在跟遊風曖昧?想到這裏,他反應過來,難怪遊風突然拚館,沈佑突然提議他跟遊風單打熱身。

原來遊風也看上夏燈了?

他這種人缺女人嗎?智商那麽高,也膚淺地喜歡花瓶嗎?

遊風和夏燈出了地庫,街麵上的喇叭聲更密集、尖銳,一輛輛打著雨刷的高級轎車通過喇叭聲宣泄著煩躁。

遊風一手拎著球拍,一手給夏燈打著傘,手臂的筋更明顯了。夏燈扭過頭不看了,又瞥見他那套用舊的球拍。

恍然想起以前。

初中他倆“臥龍鳳雛”,老師都說他們占著校花校草的名,一點都不爭氣,其他學校的也暗地裏說他們是笨蛋男女。

但這是在平常。

一到運動會,遊風就能把丟的臉都找回來,一項一項拿獎,別提多來勁。還熱愛拿著獎杯在夏燈跟前麵無表情地走過,很難說不是在顯擺。而夏燈因為貧血,隻能舉著代表班級的牌子,在每一天開場前,繞操場走一圈。

初二那年的運動會,遊風長跑拿了金獎,得了個獎杯,還沒熱乎兩天,丟了,全校都幫著找,他自己吊兒郎當的一點都不在意。後來從夏燈的櫃子裏找到了,夏燈被罵了一天的小偷。

夏燈根本不知道那個獎杯是怎麽到她櫃子裏的,她是很羨慕有人能拿長跑的冠軍,而她根本跑不了,但又不是沒見過,為什麽偷?她倒不委屈,反正那裏的人都是聽風就是雨的,過兩天又會罵別人是騙子、傻蛋。

結果第二天去學校,罵她的都去跟她道歉了,說學校查清楚了,跟她無關。她沒弄明白,卻也不用明白,很快這件事就被討論期末考試的熱潮覆蓋了。

夏燈又在回想,這兩天好像總是想起以前的事。大概是因為這兩天跟遊風接觸太多了,有關遊風的記憶便乘虛而入,野蠻地侵占了她吧?

遊風看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兩人穿得都不多,就打算找個地方,先躲一陣雨。

夏燈像是有相同的主意,又或是單純跟他默契,突然在這時說:“你打網球也很厲害嗎?”

片刻,遊風說:“要不你試試?”

“什麽?”

“網球。”

“哦。”

“你以為什麽?”

“我也以為你在說網球。”

“別的我不願意。”

夏燈說:“我比你更加不願意。”

“我說我不願意去咖啡館消磨時間,你不是不反感咖啡?不願意什麽?”遊風說著平視前方,巨大的酒店名牌入眼,“你想去那兒?”

“沒有!”

“沒有就沒有,吼什麽?”

夏燈打定主意,接下來不會再跟遊風說一句話。遊風也沒再跟她說話,隻是走向網球館。外邊太冷了,即便夏燈要賭氣,也不委屈自己,還是跟上去,但又跟他保持一米距離。

他們走在大廈一樓底商的門前,屋簷都有些短,夏燈沒打傘,左肩膀都濕了。遊風回頭看她被淋到了,叫她:“過來傘底下。”

“不用。”

遊風沒說第二遍,伸左手夠到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扯到傘下,更把她移到裏邊,於是被淋肩膀的人換成了遊風。

他動作很生猛,但夏燈沒覺得胳膊有被拉拽的感覺。

穿骨夜風和傾盆大雨不溫柔,斑駁燈影和無章鳴笛也不溫柔,但有個人好像限定溫柔。

網球館就在不遠處,遊風沒有跟夏燈上演韓劇,深情對視,一眼萬年,他倆之間也少一點情愫催化出火花。

但有一刻,心跳是同步的。是心髒擅作主張,在為主人之外的人強烈跳動。

夏燈能理解自己。

遊風要當了男模,那全亞洲的男模都將黯然失色。淡漠的人也有基本的審美,她不愛,但遊風真的很帥。

遊風把夏燈帶去網球館,老涼看到他返回來,挑眉:“咋了?”

“雨太大走不了,再打一會兒。”遊風左手搭在櫃台,“我還有對護腕存在這兒。”

老涼懂了:“我去給你拿。”

夏燈一直站在距離遊風一米外,老涼一挪腳才看見她,以為她也是來打球的,問了一句:“訂館?”

“一起的。”遊風說。

老涼很驚訝:“女朋友嗎?”

“嗯。”

老涼又歪著頭細細看了眼夏燈,回頭給遊風比了個大拇指,光有口型地說了一句:“真漂亮!”

遊風沒說話,轉身打開球拍包,遞給夏燈一隻:“試試手,不得勁就給你買副新的。”

“我不常打,買了浪費。”

“拍不合適會傷手,到時候一個禮拜遊不了泳。”

夏燈說:“那買副吧。”

遊風看向場內西側的內置用品店,從外就能看到陳列的球拍:“自己去挑。”

夏燈去看球拍了,老涼拿上護腕回來:“你不是說這副護腕戴著有點緊嗎?給女朋友的?”

遊風沒搭茬,老涼靠在櫃台,遙望著夏燈背影:“西澳的嗎?”

“我的。”

老涼扭過頭來,看著遊風,半晌,恍然大悟:“夏燈?齊征常掛在嘴邊上的那個?”

遊風沒答這句。

“我就說你也太針對他了。”

停頓。

“夏燈在大學城太出名了,連我都知道她名字。也難怪了,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老涼感慨,“別嫌哥多嘴,盯上她的可不止齊征那一雙眼。我天天跟學生打交道,烏七八糟的話聽得太多了。現在的男孩都膽大,你看緊點。”

遊風依然不搭話,拿上護腕過去找夏燈了。

進門就聽到小孩子的哭聲,往裏走兩步,看到一對母子,媽媽在哄哭鬧的孩子。再往裏看,才看到夏燈,她站在貨架內,左手扣著右手的手腕,站得筆直,難得地無措。

她以前也這樣,碰到小孩子哭就沒轍。

那時臨來塗州,他帶她去爬山,她很懶,走五米就歇一下,三個多小時才到半山腰,為了不再往上爬,她說她想玩兒摳格子。

一種抽獎,小孩子玩的。

他看那攤位沒多少存貨,就包圓兒了,看著她摳。她磨磨蹭蹭,摳了一個小時,摳出一大把熒光的塑料手環,還有一些奇趣蛋、樂高小狗、花生豆和橡皮糖,看起來最貴的是一條鍍金的塑料項鏈。

有一個小孩子很想要那個奇趣蛋,但開始沒說,後來隻有塑料手環了,隱忍不發半分鍾後,號啕大哭。

夏燈頓時六神無主,慢慢站起來,慢慢挪到遊風身後。

當時遊風蹲了下來,指著那小孩:“不許哭,憋回去。”

那小孩子立刻止住,但忍不住,就捂著嘴,肩膀一抽一抽的。

遊風回神,發現都兩年了,夏燈一點沒變。

他正要過去,那小孩子的媽媽突然求助夏燈:“不好意思,您可以用手機放一下《我是一隻魚》那首歌嗎?我手機沒電了,孩子想聽。”

夏燈沒這首歌,需要網絡才可以加載,這裏信號不好,一直加載不出來,最後抬頭,不管那媽媽求救的眼神、那小孩子沒命的哭聲,準備拒絕,結果不知道哪根筋占領了思想高地,說:“唱的可以嗎?”

那媽媽愣了一下,小孩子倒是不哭了。

遊風本來覺得無聊,也不覺得夏燈能被困擾到,她一直是個會對自己不願意的事說不的人,他經常聽到她的不。但她要唱,突然不無聊了。他還記得夏燈的歌喉,很驚豔。初中時,每年元旦慶典,班主任都親自到總編室把她的節目砍了。

“……

像我和你,需要下一場雨

需要你,我是一隻魚

水裏的空氣

是你小心眼和壞脾氣

沒有你,像離開水的魚

快要活不下去

……”

夏燈很認真地在唱,但唱第一句時那媽媽就有些不解,小孩子也不哭了,隻是小眼睛還有些茫然,嘟著嘴,好像聽到了什麽奇怪的歌,好奇心很突出。

砍得好,可以五音不全到這種程度,確實沒展現的必要。遊風不禁低頭,也不由得彎了唇角。

小孩子不哭了,那媽媽跟夏燈道了謝,隨後兩人離開了。

夏燈站起來,繼續看球拍,挑中一副比較喜歡的,手感也好,扭頭看店員,發現靠在貨架角的是遊風。

她一直以為那個人影是店員,店員剛才也站在那個位置……

“挑完了嗎?”

“嗯。”

遊風轉身,往外走。夏燈拿上球拍,跟了上去。

遊風突然停住,轉身:“你很喜歡跟著我?”

“是你走得太快了。”

我隻能在後邊。

“走前邊。”

夏燈走到前邊。

後麵遊風走慢了,一直沒有超過夏燈。

十點多了,網球館除了包夜的,沒閑人了,遊風帶夏燈去了二號場館,把護腕遞給她。夏燈接過來,一下就套在了腕子上,晃晃****的像鐲子。

她手腕太細了,他戴著稍緊的她也用不了,遊風就把額頭上的發帶扯了下來,把她的右手拉過去,一圈一圈給她纏上了。

夏燈等他綁完,轉了轉腕子。

他的發帶竟然沒濕,可明明淋雨了,是體溫烘幹的?那他的體魄還挺好的。

遊風給夏燈講了一遍規則,讓她自己站在發球點,發球試試。

夏燈知道規則,隻是水平低。她發了一個球,遊風說:“你休息吧。”

夏燈解釋:“我本來也不會。”

“想會嗎?”

“可以學一下。”

遊風就過去手把手教了。

手把手這麽曖昧的舉動,他倆硬是做出教練、學員的既視感。隻是這“教練”也不死乞白賴教,就讓她自己摸索。他的理念是,感興趣總會參悟到更多,不感興趣就了解個大概,也不是必須要會的東西。

有他會就夠了。

玻璃牆外下著大雨,偶爾電閃雷鳴,車隊漸漸鬆動,時針也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十二點。

夏燈動作標準,手臂力量足夠,但不能玩太久,所以每次都是剛有點喘,遊風就把球拍拿走了。反複一個多小時,打球時間也就十幾分鍾。

雨一停,他們也就走了。

別的情侶半夜去網球館包場就做點情侶之間要做的事情,他們倆除了打球那點時間,剩下的時候都是各自玩手機。

看得出來,確實是為了躲雨才到那裏去的。

夏燈戴著智能表,從手機上看她的心率指數,一直很平靜,除了之前遊風把她拉到傘下時有些不正常,就是不久前示範網球技巧時,也有些不正常。

這反而說明她正常。

遊風示範時的動作,正常人看了不可能沒有反應的。現在算是親自試過了,她不久前對遊風網球技術的質疑也就雲散煙消了。

他還是有點厲害的,無論什麽。

兩人出了網球館,淮知路已經不堵車了,遊風叫了輛車,夏燈打算騎電動車回學校:“那你回家吧,我回學校。”

“嗯。”

夏燈把車鑰匙遞給遊風:“你明天把我的車開過來。”

“嗯。”

“那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遊風右手自然地握住了左小臂:“嗯。”

夏燈看見了,但她也隻有一件外套,就想裝沒看見。而且他的額頭連淋雨的發帶都能烘幹,就證明身體素質很好,應該也沒有多冷。

然後遊風又打了個噴嚏。

“……”

夏燈停頓片刻,說:“我陪你等車吧。”

“嗯。”

夏燈就站到了風口,雖然她很瘦,但也有一米七幾,多多少少能擋住一點風吧?

許久,遊風說:“還是冷。”

夏燈也沒辦法,她總不能在最繁華的路段的街邊生堆火吧?

她扭頭看他,“忍忍吧”三個字都到嘴邊了,遊風猛地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扯進懷裏,抱住了。

大花瓶子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