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銀河裏的潛水艇1

夏燈又曠課了,房博士習以為常,隻在名冊上隨意畫了一筆,精準地畫掉她的名字,開始上課。

三月十五日,雨打晌午。

塗州,這座地處東南沿海的核心城市,已經下了快一周的雨,於是大學城比過年返校那陣兒清靜了許多。

夏燈浸在水池裏,趴在台階上,看著落地窗外的雨,待了很久。

舒禾來找她時,剛好雨停,太陽也出來了。

她洗完澡,把頭發吹得半幹,從儲物櫃裏拿了包,拎起滑板。

舒禾把剛拿的快遞遞給她:“給。”

夏燈接過來:“謝謝。”

舒禾挽住她的胳膊,習慣性地揉捏她手腕,以及她腕上的那條過山車安全扣設計的手鏈,問她:“吃什麽啊?”

“程程呢?”

舒禾翻白眼:“你說呢?滿腦子男人,能跟咱倆吃飯嗎?”

夏燈、舒禾還有程程是室友,是西澳大學這所民辦的普通高等學校本科的大二生,文學院的,學漢語言文學。

塗州大學城全是雙一流高校,除了西澳。但因為它是民辦大學裏比較有背景的,園區環境也數一數二,從不愁招生,倒也不顯得落後。再就是這學校學費貴,一水兒的富家子弟,又多是帥哥美女,討論度極高,人氣上一向不遜於那些個重點高校。

兩人出了遊泳館,往台階下走時,舒禾說:“下午去拿考勤,不出意料你又是咱們班倒數,這都出名了。”

“嗯。”

“嗯什麽嗯?等會兒吃完飯回去睡個覺,下午去看個展,晚上去夜跑,怎麽樣?”舒禾安排。

“我下午有事。”

“什麽事?那還去看展嗎?”舒禾問。

夏燈沒再說話。

舒禾也不說了。

舒禾和夏燈主要是室友,勉強算得上朋友。勉強的原因是夏燈太無趣,不喜歡集體活動,也不跟人交心。她隻愛遊泳,可以在遊泳館待上一天。

據說她選擇西澳,就是因為西澳有塗州最大的遊泳館。要知道她家在海外有礦,財力完全足夠支持她去大洋彼岸鍍個金,她卻還是來了塗州。

當然隻是據說。

能確定的是她不光有錢,還特別漂亮,漂亮到都大二了,還經常有人專門來看她。

再漂亮又有什麽用,自閉且寡淡,海龜牌的大花瓶子。

兩人吃完飯就分開了,舒禾回了寢室,夏燈去機場接她小姨。小姨回國辦事,專門繞到塗州來看她。

下午三點十分,航班抵達,太陽正大,陽光蓋在身上暖烘烘的。夏燈戴了頂墨綠帽子,給注重儀式感的小姨買了束花。

頭等艙先下機,夏燈估摸著時間到了,剛看了一眼表,通道走出來一個人——

一米八幾的個兒,乍一看很精瘦,再一看有薄肌。純白短袖,純黑色類工裝束腳衛褲,得益於腿長,褲型優勢展現得很全麵。腳上是頭部牌子聯名的鞋,顯得幹淨利落,斜挎的潮包看起來沒裝什麽東西。

他也看到了夏燈,拿著手機的那隻手手背青紋鼓了鼓,那條筋,性感得幾乎能與他那張臉媲美。

遊風。

夏燈才想起來,這個人之前代表他們航天九院去國外交流了。

遊風走到夏燈跟前,看著她手裏的花。夏燈已經回神了,放下拿花的手:“給別人買的。”

遊風說:“看出來了。”

“啊?”

“還戴了頂綠帽子,準備惡人先告狀?”

夏燈解釋:“給我小姨的。”

“嗯。”遊風也不是很想聽她解釋似的,“我叫了車。”

“好。”

遊風說完走了,小姨也出來了。

夏燈還沒伸手打招呼,遊風突然退了回來,問她:“我是誰?”

他沒那麽無聊,一定不是故意嚇人,但倏然靠近,攜來香風,再裹挾一縷涼意,夏燈還是恍惚了一下。遊風也沒等她回答,問了就又走了,一秒都沒停。

夏燈站著,麵無表情,人潮漸遠,小姨越走越近,她把綠帽子摘下來,拿在手上。

小姨洋溢著笑,走向夏燈,接過花來,挽住她的手:“手怎麽那麽涼啊?也不多穿點!”

“我不冷。”

小姨揉搓著她的手:“臭毛病也改不了,問餓不餓,說不餓;問冷不冷,說不冷;問疼不疼,說不疼。”

“冷我不就多穿了。”

“強。”小姨給她手吹氣,“這回你媽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帶你去你喜歡的餐廳吃飯。我說你又不是三五歲,想吃什麽不能自己去嗎?”

“她知道我懶。”

小姨笑了:“那確實。”

夏燈開車,進入機場高速。

小姨環顧車內:“要不要小姨給你換車?”

“我這個代步夠用了。”

“別給我省錢,一大家子掙錢就是給你一人花的。”

夏燈的外公外婆年輕時就在邁城了,一生投身礦業,人到中年生了倆女兒。大女兒回國讀書認識了初創投資企業的創始人,談了個要死要活的戀愛,生下了夏燈。小女兒秉承不婚主義,老早就說以後的財產都給夏燈。夏燈也沒什麽費錢的愛好,他們天天給,她根本就花不完。

“想換的時候告訴你。”夏燈說。

小姨很滿意:“這還差不多。”

夏燈帶小姨吃了飯,送她回了家。

“家”是夏燈到塗州上學時外婆送的禮物,一套八十平方米的靠海岸的小複式,地段好、小區好,戶型也好。

本想著今天就不回學校了,程程喝多了把自己鎖在了寢室,舒禾沒拿鑰匙進不去,她就又回去送了鑰匙。

夏燈見到舒禾時,她穿著睡衣坐在走廊長椅上,嘴都凍紫了。舒禾看見救星,跑向她一把摟住:“快!凍死了!”

夏燈邊把外套脫給她,邊走向寢室:“你怎麽不去夜讀室?”

她們寢室樓配套齊全,比華僑公寓設施都完備,是塗州大學城最好的學生宿舍。

舒禾穿上她的外套,打著哆嗦說:“夜讀室裏有惡心的人。”

夏燈把寢室門打開,程程四仰八叉地趴在地毯上,舒禾顧不上她,趕緊又披了羽絨服。

夏燈給程程蓋上被子,回頭問道:“怎麽喝多了?”

舒禾說:“我倆不是去看展了嘛,之後去了潘海城吃小麵,碰上她對象跟一女的在那試香呢。”

“然後就去喝酒了?”

“沒有,她讓我先回了,她說她有事。我回來睡了一覺,醒來她就在寢室了。我就是去公共洗衣房拿了個床單,回來她就把門鎖了。我隻好把床單曬在天台,給你打電話,讓你給我開門。”

夏燈知道了,從抽屜拿了醒酒糖:“她醒了之後給她。”

舒禾點頭:“你還要走啊?”

“嗯。”

舒禾欲言又止。

夏燈問:“怎麽了?”

“我剛去了夜讀室,那女的和她那幾個朋友就在那兒,我一著急陰陽怪氣了兩句,但又怕打起來我勢單力薄,就趕緊回來了,耳機丟那兒了……”

夏燈點頭:“還有別的嗎?”

“沒了。”舒禾站起來,“我跟你一起。”

兩人前後腳出了寢室,舒禾邊走邊說:“隔壁航大的遊風回來了,她們幾個好像是晚上跟遊風他們吃了飯,也不知道真假。”

夏燈突然想起下午在機場碰到遊風,他問她的話——

“我是誰?”

舒禾還在說:“你說遊風會跟她們中的誰在一起嗎?”

夏燈沒答。

這問題不成立,因為遊風已經是夏燈的男朋友了。雖然兩人一直相敬如賓、相安無事,但也確實是男女朋友,而且已經在一起兩年了。

夏燈和舒禾臨近夜讀室時,一些歡笑聲穿透自動門,引起舒禾一個白眼,還有一句損話:“能不能有點素質啊?夜讀室裏蹦迪嗎?”

自動門感應到人,打開了。機器運作,“嗡”的一聲。坐在長桌前算塔羅牌的幾個人扭頭看向門口,像是習慣,無一例外地打量了她們倆一番。

舒禾看到自己的耳機在她們桌上,轉頭看了夏燈一眼。

夏燈淡淡地:“去拿。”

舒禾走過去,還沒拿起來,被留著公主切、掛耳燙的女生摁住了,沒讓碰:“幹嗎?”

“拿我東西。”舒禾說,“你說幹什麽?”

“你有什麽證據證明這是你的?”

舒禾笑了,哼哈的動作連帶著肩膀也跟著聳了兩下:“別玩幼兒園那套行嗎?我耳機盒刻著字呢。”

女生翻開耳機盒,後邊還真刻了“shuhe”,也就挪開了手。

舒禾把耳機拿起來,翻個白眼扭頭就走。

女生在身後吆喝:“真好,才一晚上,咱們姐幾個當中就有倆脫單了,這遊風也不是那麽難追啊。”

舒禾大一時,吆喝過對遊風下手,但沒兩天就了。遊風是整個大學城最厲害的學霸,她光在視頻平台看別人偷拍他的演講,都聽不懂他說什麽,這要從哪兒下手啊?

這女生這時候說這話,就是在沒事找事。

舒禾脾氣暴,扭頭說:“是,你們姐幾個多牛,跟有對象的男的去買香水,蹭遊風的接風局吃個飯,也能說成跟遊風好上了。我天天在網上看萊昂納多,那我是不是還是他對象呢?”

女生把牌往桌上一摔,站起來,同時,夏燈很自然地把舒禾拉到了身後。

夏燈人很寡淡,但有一米七幾,又是盡人皆知的有錢,沒點大事就沒人想要挑釁她。

幾個人僵了一陣兒,女生又拿起了牌,坐下了。

夏燈和舒禾回到寢室,舒禾氣得慌,也不冷了,把羽絨服往**一扔:“打死我也不信她們誰能跟遊風好上!”

夏燈收到微信,是小姨問她還回不回,幾點回。夏燈回了個“很快”,她跟舒禾說:“走了。”

舒禾伸手:“哎!等一下!”

夏燈看著她。

舒禾說:“剛才謝謝。”

“不用。”

夏燈跟宿管阿姨說了一聲,出了寢室樓。星星很多,明天應該是個晴天。

她上了車,還沒啟動,又來了微信,打開一看,竟然是遊風,他發了一個地址過來,問:“忙嗎?”

應該是要她去接他的意思。

夏燈說:“我得回去。”

意思是你自己打車吧。

遊風發了一張等待司機接單的截圖,半小時了,還沒人接單。夏燈這才點開他發的地址,郊區農家院……一個來回要兩個多小時,小姨肯定睡了,她想想還是拒絕了:“我不方便,你想辦法吧。”

“嗯。”

“朋友的女朋友來了,我讓她順便把我捎回去。”

遊風連回了兩條。

夏燈沉默了。

夏燈沒再回信息,回了家。

小姨買了生的烤雞,正在研究烹調方法,見夏燈回來了,把說明遞給她:“你看看這個,好像沒寫烤多長時間。”

夏燈接過來,放桌上:“十點了,明天再做吧。”

小姨有時差,也不困,拉住夏燈的手:“那我們聊會兒。”

小姨把夏燈拉到沙發旁,坐下:“有沒有男朋友?”

夏燈從不騙人:“嗯。”

小姨很驚訝:“什麽時候找的啊?”

“畢業以後。”

“以前同學?”

夏燈點頭。

夏燈跟遊風初中同班,高中同校。初中時,她全校倒數第二,遊風倒數第一。高中時,遊風可能是觸底反彈了,一躍成了正數第一。夏燈沒人兜底了,穩坐了三年倒數第一的寶座。畢業後,遊風被航大三請五請,夏燈要被她媽帶去國外。

本來也不是很熟的兩人,按正常發展,應該是各有各的未來,但人太漂亮就是會有太多爛事。夏燈家別墅區外,經常有人蹲守,還會追她媽媽的車,她媽媽嚇到報警,並提前了讓夏燈去國外的計劃。

夏燈不太想出國,她雖然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但也不喜歡被寫好的人生,不喜歡一直在父母羽翼之下。彼時遊風抽風了,問她要不要跟他在一起,去塗州上學。

遊風的長相也是吸引爛事的配置,夏燈才不想跟他一起被圍觀,像猴一樣,就要拒絕。但可能是抽風會傳染,當遊風在夏燈家門口,又問了一遍,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時,她竟然點了下頭。

現在讓夏燈回憶,她為什麽會答應他,她已經不記得了。也許是遊風長得太帥了?聲音太好聽了?身材太誘人了?可她向來不在意表麵的這些。

因為她都有。

反正就是稀裏糊塗地答應了,夏燈取消了出國計劃,也來了塗州。之後就是各過各的,遊風接著當他迷人的學霸,延續從前眾星捧月的日子,夏燈在隔壁當一個一心想潛水的大花瓶子。他們確實不像情侶,但他們就是情侶。

夏燈就是遊風正牌的女朋友。

小姨感興趣,又問夏燈:“對方怎麽樣?”

夏燈說:“高中他是我們學校第一名。”

小姨更感興趣了:“你那個成績,能讓全校第一相中了?他不是圖你長得漂亮吧?那可不怎麽靠譜。”

夏燈說:“他長得也還行,校花都覺得他很帥。”

“你們學校的校花不是你嗎?”

“隔壁幾個學校的校花。”

小姨好奇:“有照片嗎?給我觀摩下。”

“沒有。”夏燈的相冊裏都是遊泳池。

對於夏燈的平淡,小姨並不奇怪。夏燈從小到大看過的好東西太多了,她什麽都沒缺過,也就從不寶貝什麽。沒有就算了,小姨的好奇也不會持續太久。

她們都富有,無論什麽。

要睡覺了,夏燈收到了來自高中群的信息,是一個也在塗州的男生。他問夏燈方不方便打個車去六道巷接趟遊風。他不知道遊風和夏燈在一起了,大概是遊風的求助電話打給了他,他自己不方便所以來問她了。她皺著眉從**下來,下樓走到窗台,給遊風打電話。

半天,遊風才接通,聲音懶洋洋的,能聽出喝了不少:“喂。”

夏燈問:“你還沒回來?”

“嗯。”

“你朋友的女朋友不是去接你們了嗎?”

“她接自己男朋友。”

夏燈說:“你不是說可以把你捎回來……”

“還有事嗎?我繼續打車了。”

“……”

夏燈睡裙都沒脫,直接穿上一件大衣,套上長靴子,拿上車鑰匙,輕手輕腳出了門。

她開了四十多分鍾才到六道巷,遊風穿著襯衫,打著黑領帶,雙手抄在褲兜,站在路邊,風把他領帶和頭發吹起,也吹眯了他的眼。

大晚上的,也太俊了,往那兒一站活像個男模……

夏燈把車停在遊風麵前,打開車窗。遊風上了車,靠在座位上,左邊那隻眼紅得嚇人。

夏燈沒注意,隻是問:“是回學校,還是你家?”

“家。”

夏燈搜索路線,準備走了,遊風卻說:“等下。”

“怎麽了?”

“眼裏進了貓毛。”

“哦。”

遊風照著車前鏡,撐著眼瞼,但可能酒精讓他動作變得遲緩了,半天沒弄出來。

夏燈這麽等也不是事,就問:“要不要我幫你?”

“嗯。”遊風都沒客氣一下,直接解放了雙手,靠好了等著。

他是不客氣,夏燈可真在客氣,根本沒想幫他弄,但他都做好了準備,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就是遊風太不配合了,頭不轉,臉也不扭,她根本就夠不著。

“能不能靠過來?”

遊風說:“頭暈。”

夏燈隻得把腿邁過去,膝蓋抵在副駕駛的座位,正好是遊風**的空隙。手指輕輕穩住他的頭,指腹壓住他太陽穴,仔細尋找。

那根貓毛很囂張,就在他眼角,她眼神好,動作也快,捏住一拉就弄出來了。遊風下意識閉眼,轉了轉眼球,然後猛地睜開。

他眼睜得有點大,夏燈雖說沒被嚇到,卻也沒離誰的眼睛這麽近過,一下失了平衡,膝蓋不由得往裏滑了幾寸,遊風下意識扶住她的腿。

她穿著睡裙,但因為動作不太規整,裙擺被吊起來了,成了齊腿根的短裙。遊風的手就這樣沒有阻礙地覆在她的大腿上,可能是酒精和冷風讓他身體有些發熱,夏燈也覺得被他摸的位置有點燙。

遊風神情如常,她這邊一找到平衡,他就收回了手。

夏燈回駕駛位慢了一步,遊風就有話說了:“就一根。”

意思是你可以回去了,膝蓋可以離開我**了。

夏燈淡然地坐回駕駛位,她也不是聽不懂他的話,說:“我讓你靠過來,你自己說頭暈。”

意思是我根本就沒想挨你那麽近。

遊風不說話了,打開音響,當即一句“入夜我們談戀愛”充斥在狹窄的空間裏。他也很淡然地切了歌,又閉上眼。

遊風在九灣區租了套公寓,若不是研究所特別需要他的時候,他都不會住校。

當時他租完房子,夏燈還幫他搬了家。遊風的朋友都是跟他水平一般的學霸,忙都是一般忙,肯定不如夏燈這個常年成績墊底的閑。他給她發了微信,讓她給他挑家具,搞搞裝修,他說他不懂。夏燈也不懂,但喜歡創意家居,就跟他去逛了建材城、家居館什麽的,挑的都是她自己中意的。

夏燈把車停在遊風家小區門口:“到了。”

“幾點了?”

“一點半。”

“你再回去就三點了。”遊風睜開眼。

夏燈點頭:“所以我不回了,正好我在旁邊的酒店也有長包房。”

還是之前幫遊風搬家時包的。

遊風朝酒店的方向看了眼,沒說別的,解了安全帶:“嗯。”

待遊風進了小區大門,夏燈才掉轉車頭,去了旁邊的酒店。進入園區時,道閘沒反應,把她攔在了門外。她打開車窗,看向保安亭,也不見人。正疑惑著,隔壁小區的保安走過來,告訴她:“酒店在那次漏電事故之後就停業了,還沒整修完。”

有這種事?

夏燈問:“什麽時候停業的?”

“三個多月了吧。”

“……”

遊風在這時給夏燈打來電話,什麽也沒問:“我把電梯卡放在樓下前台了,房門密碼沒變過。”

這話就是坦白,他知道她去不了酒店。

夏燈直問:“你明知道在整修,剛才怎麽不說?”

“讓你親眼看見,省得你覺得我騙你來我家。”

夏燈掛了電話。

服了,這人還跟以前一樣壞。

夏燈拿上電梯卡,進入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一直在變換,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從前。

那時候上初中,她和遊風被罰站,要求站滿兩節課。中間不讓上衛生間,不讓喝水,又是大夏天,很難熬。最後一節課末,遊風拿著巧克力,問夏燈:“餓嗎?暈嗎?”夏燈搖頭。

“給我拆開,我餓了。”

夏燈當時就覺得這個人很壞。

事實證明確實是這樣。

初中的遊風也不活潑,皮裏陽秋,擅長不動聲色地讓別人給他說話、辦事。不順著他的同學要挨欺負,不依著他的老師會受窘。偏偏這也能招人喜歡,老有一票人就愛圍著他轉,左一個遊風右一個遊風,鞍前馬後的。其中有一個女生,也是年級倒數,不同於夏燈這種清冷風,個性張揚,也是喜歡圍著他轉。他們十七中和南大附中挨得近,那個女生就是南大附中的,總是來校門口等他。

夏燈媽媽當時為了方便夏燈走讀,在學校附近買了套獨棟,夏燈經常跟他們遇到。

那女生隻有在遊風麵前時,才會低聲說話。

他們中還有一個男生想認識夏燈,小字條塞滿了她桌膛,夏燈總是不理。有一次那人奓毛了,罵了大街,覺得夏燈太讓他跌麵兒。

遊風接了一句:“別狗急跳牆,誰讓你放著那麽多人,非要結識我們班倒數第二,你一句話,人至少得想五分鍾才懂什麽意思。”

引得一幫人哈哈大笑。

那是夏燈第一次聽遊風說那麽多話,真是字字都難聽。她也沒理,反正她在車上,他們步行,輕輕鬆鬆就把他們甩在車後頭了。

電梯響了,夏燈思緒回歸。

想著從前,她才意識到遊風打臉了,那時在她家門口,堵著她想跟她搞對象時,怎麽不說她倒數第二了?再說他初中是倒數第一,又憑什麽看不起她倒數第二?

隻是,即便這樣她也不能舊事重提,因為她也打臉了。

不是覺得他壞嗎?點什麽頭?

夏燈走到遊風家門口,刷新了一下感應屏才想起,她壓根沒記他家密碼,正要給他發微信,一道識別聲後,門開了。

遊風的襯衫脫了一半,給她開了門就轉過身繼續脫了。夏燈走進門,站在樓梯邊,樓梯鞋櫃敞著門,邊上是一雙藕粉色的女士棉布拖鞋。她還記得,這是當時搬家,她跟遊風去超市買的,買了一對,遊風那雙是灰色的。

她下意識看他,他光著腳,沒穿鞋。

遊風把襯衫脫了,裏邊是一件緊身的工字黑背心,胳膊和胸腹練得不大不小剛剛好,一層肌肉就這樣顯現出來,然後把頭發往後攏,拿個黑色的棒球帽,倒著戴。

這套動作利落完成,他從冰箱裏拿了瓶椰奶,擰開放在圓吧台。

夏燈坐上了吧台椅,握著瓶子等他忙完。

遊風的忙也不過是給夏燈鋪床。他這房子是套複式,隻有一張床,大小姐肯定不能睡沙發,他就把他被子搬到了沙發,拿了床新被,裝上被套,給夏燈睡。

都弄完,他下樓,衝夏燈伸手:“手機。”

夏燈把手機給他,遊風滑開屏幕,把他家密碼打在備忘錄裏,還給她。

夏燈點開看了一眼,09191119。

他倆生日。

夏燈有點困了:“那我先睡了。”

“嗯。”

夏燈起身上樓,到樓梯口才想起,她大衣還沒脫,就脫了大衣。脫完才想起,遊風這兒沒有衣架,然後扭頭看他。

遊風伸手:“給我。”

夏燈把大衣遞給他。遊風拿了一個衣架支好,掛進了衣櫃裏。回過身,夏燈還沒上樓,玫瑰金的細吊帶睡裙在暖色調的夜燈裏有點閃,叫他不由得皺眉。

夏燈身材實在是好。

他又打開衣櫃,拿了自己一件棉布襯衫,扔過去:“扣子係上。”

夏燈才不管他難不難受,隻考慮自己睡不睡得好:“我後半夜該熱了。”

“我又不熱。”

夏燈不說話了,也不動彈,就這麽僵著。

遊風這才說:“被子不厚。”

“嗯。”

夏燈向來講理,他給台階,她就會下,沒說別的,上了樓。

遊風的床很硬,夏燈再一次感受了一遍。

以前,遊風約夏燈跟著國際野營隊伍去原始森林,半個月,回來正好是半夜。彼時夏燈的長包房借給別人了,就在遊風這兒睡了。也是遊風睡沙發,她睡床。隻是他床太硬,她睡不慣,翻來覆去一個小時,才勉強睡著。

這一次可能是開了太久的車,累了,很快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大亮,床邊的小圓幾上有一盞點著的香薰蠟燭,橘子香味都滲進了被子裏,太陽光一曬,暖烘烘又甜蜜蜜。她坐起來,閉著眼睛醒了會兒神,等鬧鈴響起,才又睜眼,拿來手機,關了鬧鈴,下床,再下樓。

遊風不在,沙發上的被子就這麽亂糟糟地攤著。

夏燈沒找他,進了衛生間。

洗手台上有一套未開封的洗護用品、新的牙刷、新的牙杯,毛巾和內衣也是新的。她好奇地拎起內衣看了眼,買小了。但也沒在意,也許本來就不是給她買的。

這一點在她洗完澡之後得到了驗證,裝內衣的盒子那麽大,但隻裝了這一套內衣——遊風沒給她備外穿的衣服。那就是說,現有的這些不是他早上起來去買的,是早買了。

卻不是她的尺寸。

她沒多想,是誰都無所謂,本就是稀裏糊塗湊到一起去的,沒什麽感情基礎,要是他找到了真愛,隨時分手,她同意。

她重新穿上睡裙,剛穿好,遊風回來了。

遊風看到頭發濕漉漉的夏燈,也沒過度反應,把早餐放到桌上,又把沙發上的被子疊起來,去洗澡了。

夏燈看了眼早餐,什麽都是一份,也不知道是不是給她的,他在洗澡她也沒法問,就幹等到他洗完。

遊風穿著衛褲、光著上身拉開門出來,看到夏燈坐在桌前,早餐一點沒動:“等我喂你?”

“隻有一份,我以為你沒給我買。”

遊風單手拉開紙袋,把蒸汽奶拿了出來,還給她插了管,五指箍著杯口,擱在她麵前:“我等一下要去學校。”

“我回家換衣服。”夏燈說。

“嗯。”

夏燈喝了一口,發現不是奶,好像是果汁飲料。她低頭看杯身,但隔熱套上明明寫了香草蒸汽奶。

掛羊頭賣狗肉?

她又喝了一口,還有一點苦。她不常喝這東西,暫時不確定是什麽,就沒再動了。倒了杯水,也沒問遊風,好不好喝的畢竟是人家大早上起來買的,她問這個很像是在挑眼。

麵包沒吃兩口,她突然想起件事:“你車是不是停在農家院了?”

遊風擦著頭發:“嗯。”

夏燈又撕了一塊麵包,這回沒客氣地提出送他。遊風這種聽不出來客氣話的人,她跟他客氣,他就會當真。再讓她硬著頭皮把他送到學校,等於是一晚上加一上午不見人,她更不好跟小姨解釋了。

遊風很平淡:“我去趕公交。”

過了會兒,夏燈說:“我車庫還有一輛車,要不你先開去?”

“不用,公交車站也不遠,走半小時就到了。”遊風把毛巾放回原位,“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遊風穿了一身黑,作戰鞋幫束住工裝褲腳,上身是類棒球服的款但又略寬鬆、更像機車夾克的外套。他正戴了棒球帽,彎簷的,胸前斜挎餃子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夏燈也沒多待,把早餐袋子和空杯收拾好拎上,出了遊風的家門。

丟完垃圾,她上了車,啟動前先看了一眼微信,小姨發了差不多二十條消息了。她起床時回了一個“我能解釋”,現在小姨追著要她解釋。她提了口氣,準備走了,卻冷不丁有點頭暈,恍然想到早上那杯她覺得不對勁的蒸汽奶。

隨後輕哈了下,不知道是不是主觀意識,她明顯聞到了酒味兒。她想起遊風小區門口那家店就主打一款青檸水,含酒精的,叫青檸莫吉托,她一下找到罪魁禍首了。

總不能是那家店的店員給青檸莫吉托裝了一個香草蒸汽奶的杯套吧?

那她還怎麽開車?她緩了幾分鍾,仍然暈,最後還是下了車,一身怪異地走向大門。從小區出來,她一眼就看到了路邊的遊風。他靠著重機車,在看手機,眉目很凶,路過的人即便覺得他和車都很帥,也不敢多看兩眼。

夏燈心中那一份懷疑,慢慢加深成為結論。

遊風抬起頭,看到夏燈,就收了手機。夏燈走過去,情緒不怎麽平靜:“你給我喝的什麽?”

“莫吉托。”

“我還要開車的。”

“我忘了。”

“忘了你怎麽不走?還能在這兒等我?”

“剛想起來。”

“……”

遊風把頭盔遞給她,夏燈不情願地接住,又問:“你不是趕公交嗎?”

“我想起來我還有輛機車在地庫。”

夏燈點頭:“嗯,還很巧,正好包裏有機車的鑰匙。”

“不信還我。”

夏燈真還給了他,遊風要當壞種,也不能老拿她當使壞對象。就算他倆是男女朋友,她也不能這麽慣著,何況沒感情。她又不是不能打車,順手就在網上預約了一輛,接下來就在路邊等。隨便遊風要走要留要說什麽,她都暫時不想搭理了。

遊風酷得要死,什麽也沒說,騎車走了。

他這輛車很貴,本身連人帶車就很帥、很醒目了,一上路還製造出巨大音浪,早上八點,整條街正熱鬧的時候,他一喧囂,尋常的車輛頓時顯得安靜如塵。

夏燈的體態一直是除臉以外,別人最羨慕的。她向來身姿筆挺,站在一塊地磚上,那一塊地磚就是她的宇宙。

她可能生氣、煩憂,但不會塌肩、耷頭。

等得倦了,她看司機還要十分鍾才能到,就去了旁邊咖啡館,計劃點杯咖啡繼續等。到了店裏,她點咖啡的欲望卻不強烈了,排到她時她突然發問:“你們店今天有賣過青檸莫吉托嗎?”

“沒有。”店員搖頭,但很快想起什麽似的,又說,“您今天喝了青檸莫吉托嗎?”

“嗯。”

店員很抱歉:“對不起啊,我們早上太忙了,鬧了個小烏龍。一位帥哥點了蒸汽奶,我們不小心把我們自己喝的莫吉托當成蒸汽奶,裝了杯套,給他了。”

夏燈突然來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走後我們才發現,正好不久前看到他出小區,就去跟他道了個歉。但他看起來不是很想原諒我們的樣子,說我們應該去跟他女朋友道歉。”

夏燈愣住。

沒想到她唯一發作的一次,他竟然沒跟她使壞。

她從咖啡店出來,還沒想好要不要給遊風發個微信,跟他道歉,就被一道響亮的喇叭聲吸引了。

抬起頭,正好是遊風。遊風就在路邊,雙手握把,長腿支車。

夏燈走過去,停頓了約莫半分鍾,才開口:“你怎麽又回來了?”

“把你扔這兒不合適。”遊風又把頭盔遞給她。

夏燈接住,也說:“我沒弄清楚狀況就跟你發作也挺不合適的。”

“說點有用的。”

“對不起。”

遊風說:“這不是。”

那夏燈就不知道什麽是有用的了。

“我是誰?”

“遊風。”

“除了是遊風。”

夏燈懂他的意思了:“我男朋友。”

遊風單手攬腰把她抱上了車:“跟你男朋友發作有什麽不合適的?”

夏燈當下那一會兒沒有說話。

畢業之後,初中同學組織了一場聚會,那時夏燈就已經跟遊風在一起了,但沒公開。飯桌上,一群人起哄,問夏燈有沒有男朋友。她不說謊,就點了頭。

他們又非要知道是誰,她趁人不注意,瞥了遊風一眼,他跟佛爺似的往那兒一坐,玩著手機,比誰都酷,都閑,看起來完全不想公開,她就硬是抿嘴沒說。

他們磨不出來也不放過她,不說可以,但要留火雞頭,她遲遲沒應。後來有人覺得太為難她,隻說染個火雞色就好,就這樣,她染了一個星期的火雞發色。

那時也沒見他挺身而出,盡一下男朋友的職責,現在想起來自己是誰了,不晚嗎?

她坐在他身後,不自覺跟他保持了兩拳距離。

“我男朋友忘性很大。”她突然未經大腦地說了這麽一句。

遊風停頓了一下,了然似的:“你是說你之前染火雞頭那件事?”

“沒有。”

“你天天戴個綠帽子是不是在報複我當時沒替你解圍?”

“你想多了。”

遊風也沒解釋,拉下麵罩:“扶好了。”

夏燈雙手向後,撐住座位,她這樣坐著很好,不用扶。遊風擰動手柄,突然加油,車往前奔了一下,強大的後坐力甩動了夏燈的纖薄身板,叫她被迫摟住了他的腰。

“讓你扶著,沒讓你抱我。”

“……”

要說莫吉托的事是夏燈誤會了遊風,那現在他是真的在耍壞吧?夏燈為什麽要受這氣?這回她鐵了心打的,死活要從車上下去。

遊風在這時突然加滿油門,重機車頓時刺穿了整條馬路。他沒給夏燈下車的機會,夏燈又被迫抱著他的腰,抱了半小時。

硬邦邦的,沒什麽可抱的。

夏燈很煎熬。

快到大學城時,三月天又慣例下起雨,不大,但也很涼。

遊風在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門口停住了,摘了頭盔,戴上棒球帽,下車走進了店裏。

夏燈也到門口屋簷下去躲雨,等了會兒,遊風出來了,遞過來一把透明傘,她遲疑了一下,眼神也不自覺地向上挑動了一下。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遊風卻發現了:“不想要傘?”

“沒有。”

遊風沒說話,走向他的車。

夏燈隨後,還沒邁步,前頭的遊風忽然摘了帽子,腳步沒停、頭也沒回地往後伸了下手,把他的帽子精準地戴在了夏燈頭上。帽簷遮住了夏燈的眼,她往上抬了一下,露出了雙眼,遊風已經騎上車,走了。

前邊就是西澳北門,但夏燈是打算回家跟小姨解釋的。

寢室裏隻有舒禾,夏燈把遊風的帽子放在桌上後,脫了大衣。

舒禾在**吊腿,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拿著手機:“我們中午吃什麽啊?”

舒禾大部分時間都在問夏燈吃什麽。

夏燈吃了顆醒酒軟糖:“我吃過了。”

“午飯嗎?”

“早飯。”

舒禾還想說什麽,夏燈去了陽台,給小姨打電話。

小姨的聲音聽起來不是很急,沒有很氣,還挺平淡的:“你的要緊事忙完了?”

“沒要緊事。”

“沒有你半夜跑出去,還給我夜不歸宿?早上說解釋,這一上午又要過去了,才打給我。”

“我去接人了,太晚了就睡在他那兒了。”

“你那小男朋友?”小姨語調高了幾度。

“嗯。”

“又跟他吃早飯?”

“嗯。”

“我來這幾天能見一下這男生的真顏嗎?”

“你以前不好奇別人。”

“都跟你處那麽久了,還是別人嗎?搞不好是我外甥女婿呢。”

“……”

“我下午去平城,可能周末回來,到時候給我見見,我給小帥哥準備一份見麵禮。”

“……”

“行了,掛了吧。我等會兒要上飛機了。”

電話掛斷,夏燈把手機扣放在陽台圍擋,麵朝半空提了口氣。

雨還在下,下午可以去遊泳館了。

夏燈雙手交換著,摩挲了兩下胳膊,摸到手腕,發現了一件事——她的手鏈丟在遊風家了。她拿起手機,打開微信,遊風純黑的頭像在舒禾、程程這些花裏胡哨的頭像中很醒目。

她剛點進聊天框,遊風發過來一張照片,正好是她那條手鏈。

她打過去:“我丟在浴室了,怎麽在你身上?”

“我沒注意看,拿錯了。剛發現小了一圈,戴不上。”

他們倆的手鏈是情侶款的,遊風自己畫的圖紙,找了他認識的設計師設計的。設計師說,表麵上是一個安全扣,其實有很多細節。夏燈沒問過,設計師也不告訴她,要她自己摸索,說是這才能感受到遊風的才華。她起初真的摸索了,可能是她領悟力不行,參不透。

“那先放著吧”,夏燈剛打了半句,本來還有一句“以後你再給我”,遊風又回了過來:“中午吃飯給你。”

夏燈看著他這話半分鍾,覺得她知道他的意思:“什麽吃飯?”

“我中午去找你。”

夏燈拒絕:“不了。你別來。”

“行。”

遊風來西澳肯定會被當成猴看的,她跟他走在一起就是倆猴。

可別了吧。

遊風看著夏燈說的這兩句話,把手機放在了一邊,靠在椅子上,仰著頭淺憩了下。

沈佑進來,把包放在桌上,拿出電腦,接著很順手地拿起遊風的手機:“小潛水艇……這誰啊?”

沈佑喝了口冰美式,開工了,其間還能抽出一些注意力,跟遊風說話:“不就吃了個接風洗塵飯,也能累成這樣?”

遊風休息好了,睜開眼:“胡什麽時候來?”

“胡”是中科院胡院士,遊風和沈佑的導師。他們倆是航大理科工程九院的學生,同在總體試驗班,學航天工程的。

九院不是說排老九,航大十二個學院,九院是第一,重中之重。

他倆一入學就參加各種考試,通過層層篩選才上了航天九院,上了總體試驗班,有辛苦就會有回報,所以他們一開始就由胡院士帶。

他們這個專業,籠統地說就是大氣層外的飛行器設計、製造之類。但他們要做的遠比說出來的更繁重複雜。

遊風這兩年沒進行過超出半天的課外活動,經常覺都不夠睡,專業課程搞好的同時也要到研究所,參與技術革新。

作為最前沿的一項事業,給予的機會很多,麵向人群卻很窄。要不是頂尖的人才,門檻都邁不進,而身為頂尖的人才,就要有自覺性,付出更多的辛苦。

他是沒時間談戀愛,但也不能把那大花瓶子就這麽放著。她太招人了,還愛戴綠帽子,說不好也給他戴一頂。

“快了吧。”沈佑扭頭看了眼遊風,“你不是想放假吧?”

“不是。”

“不要在不該找女人的時候找女人,想想以後,別人都在花錢買星星命名送女朋友的時候,你直接造星星,不更牛嗎?”

“我要是能造遊泳池,她可能才覺得我牛一點。”

“啊?誰?”

遊風沒答,轉了轉脖子,打開電腦:“晚上去打個網球。”

沈佑淺憶了一下上次去網球館被圍觀的盛況:“你給老涼打電話讓他清館我就去。”

“嗯。”

“順便點那個女教練吳可可陪練吧。”

“你別去了。”

“……”

程程回來了,緊身短背心塑出大胸細腰的身材,短褲褲腰就掛在胯骨上,看著要掉不掉的。

舒禾看了她一眼,坐起來:“沒事兒吧?健身也要墊那麽厚?你不熱啊?”

程程伸手把胸罩裏的隱形胸貼撕下來,扔一邊,喝了兩口水。

舒禾看著她瞬間縮水的胸部:“要靠這個找了對象,以後發現是假的,你也不怕人家報警。”

程程擦著汗,說:“我又沒病,幹嗎在咱們學校找對象?西澳海王之家都出名了,我有那麽想不開嗎?我隻是要維持我精致女大學生的形象,就算在健身房也得是光鮮靚麗的。”

舒禾白眼一翻:“精致女大學生被邋遢男傷得喝蒙了趴地上睡了半宿這段,你是隻字不提啊。”

程程把紙丟進垃圾桶:“別罵了,我已經用餓一上午肚子來懲罰我自己了。”

程程坐下來,把皮筋揪下來,手指捯著大鬈發:“還沒想好怎麽弄死這個他。”

舒禾說:“早跟你說過,巨蟹男就不行,你不聽勸。”

“你要這麽說,那十二星座哪個能行?”

“處女男。”

“你可拉倒吧,別笑死我。處女男,狗都不談。”

“也是要分人的OK?遊風那種處女男誰不饞啊?”舒禾一提到遊風就迷糊,雖然早不感興趣了,但饞帥哥是主動技能,不用感興趣。

程程有異議:“我覺得遊風不是處女座,看著很不像,不是誰弄錯了吧?他演講視頻的評論區,她們總結出來的那性格,天蠍本蠍啊。”

“也許他上升是天蠍,要不就是家裏誰是天蠍,被影響到了。”

“嗯,也有可能他喜歡的人是天蠍。”

“滾,不可能!這種人類範本就應該一輩子單身。”

“你可真惡毒啊,這話要讓他聽見,他準得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