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路遭打

吃過午飯,關元讓李默給自己換藥後,上床休息了。而李默則跑去隔壁商會館,借他們電話給羅伯茨打電話。

林富賬本第一頁畫著的怪魚,活靈活現,還在自己腦海中不斷閃現。此刻,他幾乎已經能肯定,林富、曹宅、汪少、範富貴、崔久,以及明朝那些怪事兒,一定有著某種聯係。

而林富的暴富,和曹家當初的發跡,不都是找不到任何原因和記錄嗎?其實,這又何嚐不是一個相同點。

李默沒有再往下推,他現在最為迫切的,就是想要知道這怪魚的來曆。

是的,江南本多河,魚蝦蟹腥根本不足為奇,別說魚販子了,光是普通百姓所見過的魚,種類就很多。但這怪魚當初連魚販子都不認得,這倒也是少見的事情。

至於自己寄給羅伯茨的那封信,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回音。李默計算著時間,雖說羅伯茨需要去打聽魚的來曆,但無論怎麽說,知道,或者不知道,總該給個回信了。

但此刻李默是等不及羅伯茨的信件了,一下午他往商會館跑了好幾趟,一遍遍地撥著羅伯茨偵探社的電話,但總是沒人接。而羅伯茨公寓的電話,也同樣沒人接。

李默覺得很奇怪。

按理說,即使羅伯茨不在家,他家還有一個做家務活的金阿媽,這位金阿媽每天下午三點到六點,給羅伯茨買菜做飯,收拾家務,她總是應該在的吧。平日裏,如果羅伯茨不在家時有電話打過來,金阿媽也會操著一口洋涇浜英語,幫他接聽電話,帶個口信之類的。

但事實上,非但羅伯茨找不到,這金阿媽也不見了。

李默還找了平時和羅伯茨聯係很緊密的幾個英國人,但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這一變化完全出乎意料。

……

李默坐在客棧門外的長板凳上,看著街道對麵的雜貨鋪老板穿著舊藍紡綢長衫,站在鋪子門口,唾沫橫飛地與染鋪老板在談鋪捐的事情;又見那留著兩撇菱角胡子,咬著雪茄,穿著白綢夾襖長衫,罩著藍緞馬褂,扣子上還掛下一枚小徽章的商會董事,神氣活現地坐在黃包車上“鐺鐺鐺”地經過,以及那挑著擔子賣桂花小圓子,賣糖粥,賣餛飩的老頭,依然蹲在樹底下,吧嗒吧嗒吸著旱煙,眼巴巴地等著生意上門。

這一幕,每天都會在陵賜縣的街巷中上演,李默平時看著也不覺得如何,但眼下,卻看得很煩躁。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但案子的進展,卻總是前進三步,倒退兩步。隻是,不論怎麽說,和張靈秋約定的時間,隻剩下十二天了。

李默站起身來,從背心裏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已經五點了。他決定不再給羅伯茨電話,而是匆匆走去輪船公司售票處。

然而再沒想到,下一天去上海的輪船票,隻剩下晚上八點開船的那一班次了。

輪船公司的夥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透過售票窗口的小洞,不耐煩地說,白天的票都被先施百貨公司給包了,這晚上八點開船的票,也隻剩下最後幾張統艙的票。如果不滿意可以不買,後麵還有的是人要。

李默聽著這一頓搶白,撇了撇嘴,乖乖地從口袋裏摸出錢,塞進了窗口。

從輪船公司售票處出來,天是黑透了。深秋的風吹在身上,已經有了寒冬的氣勢,冷颼颼地直往人脖子裏灌。

李默縮著脖子,兩手插在口袋裏,匆匆走著,這時,忽然聞到街邊傳來一股糖炒栗子的香氣。扭頭一看,見街邊的一家南北幹貨鋪子門口,架著一口大鐵鍋,一個精壯的漢子穿著一件薄薄的短衫,揮舞著鏟子,滿頭是汗地炒著栗子,香味一陣陣迎風吹散,引得過路人紛紛停下腳步。

這火苗在黑夜中一明一暗,莫名顯著一股子溫暖。

在鐵鍋邊上,還放著一個簍子,裏麵擺著炒好的栗子,一顆一顆看著均勻飽滿油亮,很是惹人喜愛。

這一堆栗子上,插著一個紙牌,上麵寫著一斤二毛五分錢。

眾人都紛紛掏錢,讓鋪子夥計給自己稱上一點,放在紙袋中,熱乎乎的剝一路吃一路。

聞著這股香味,李默頓時也覺得饑腸轆轆,他這才想起,自己晚飯還沒吃呢。於是,他也擠在人群裏,讓夥計給自己稱上半斤。

走過這條還算熱鬧的街,李默向右拐進了大儒巷。這條巷子又窄又深,非常安靜,不過是晚上七點多,每戶人家的大門就緊閉了。

李默一邊走,一邊在紙袋裏掏著溫熱的栗子剝著。巷子裏安靜地隻聽得到栗子殼被剝開時細碎的“嗶啵”聲,香氣在冰涼的空氣裏四散飄開。

然而,當他走了一小段路後,耳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在追趕什麽——這個念頭剛一出現,李默立刻反應過來,有問題!

他扭頭一看,果然,身後多了三個高大的男人。隻見他們穿著黑色短衣,壓低帽簷,衣服裏鼓鼓囊囊的,似乎還塞著棍子。李默大驚之下,一把將手中還剩下的栗子灑向他們,拔腿就跑。

可是,他還沒跑幾步路,就聽到身後傳來的“呼呼”棍子聲,肩頭一陣吃痛,隨即,衣領被人抓住,一條麻袋忽地把自己套住。

棍子和拳頭就像雨點一樣落了下來。

李默拚命掙紮,但是他被裝進了麻袋裏,又被這三個漢子拳打腳踢,根本無法施展開拳腳。他想要呼救,可剛一張嘴,腦袋上就猛地挨了一棍,這悶棍打的他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

後來,李默被他們打得奄奄一息,隻覺自己耳朵裏嗡聲一片,嘴裏滿是血腥味。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冷冷傳入耳中:“李默,記住,飯可以多吃,閑事不能多管。這是對你的第一次警告。第二次,你就去見閻王吧。”這聲音忽高忽低,飄忽地傳入李默耳中,他昏頭昏腦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後來,整個大儒巷終於又重新陷入了寂靜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下起了雨。巷子裏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叫聲,李默隻覺身子又痛又冷。他扭動了下,頓時,渾身痛得簡直就要散架。

李默咬著牙,掙紮著從口袋裏鑽出來。

一股挾帶著雨水的冷風迎麵撲來。

李默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額頭上的血還在流著,一直掉在睫毛上,於是,看出去的世界都是暗紅色一片。他已經痛得麻木了,想要站起來,但是努力了好幾次,最大限度也隻能是靠在牆壁上,勉強做到不滑下去而已。

正在這時,巷子裏的一扇黑色大門忽然打開了。黃色的燈光從裏麵泄出,李默隻聽得有女孩站在門檻上笑著說那俏皮話:“你這就進去吧,再往外走,隻怕屋子窗口坐著的密斯特金,要恨自己脖子沒有王八那麽長,可以將你的行蹤看的清清楚楚了。”

“呸。”另一個女孩啐了一口,說,“就你會說話。等什麽時候你嫁人了,看我是不是也取笑回來。”

兩個女孩又說笑了一會,定了下一次的約會,依依不舍地分開。

隻見那黑色大門咯吱一聲關上了,女孩轉過身,踩著一雙半高跟的奶黃色小羊皮鞋子往前巷子口走著,鞋跟聲音清脆無比,李默忽然輕聲喊道:“夢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