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行蹤暴露

這細鐵棍做的很是精致,有的是呈耙子型的,有的是呈工字頭的,有的隻是一根很簡單的細鐵棍,但卻是呈彎鉤狀。

普通人看來,這一圈叮叮當當的東西,似乎就是尋常修理鋪子裏到處可見的小零件,然而,這樣的東西一旦放在李默手中,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靠這些東西,能打開上海城百分之九十九的鎖,包括保險櫃。

李默找了一根極細極細的鐵棍,隨後彎下腰,低頭捅進了院子的門鎖裏。他側著耳朵仔細聽細鐵棍撥弄門栓鎖的聲音。隻一小會兒工夫,聽得一聲清清楚楚的細微咯嗒聲後,立刻感覺指間一鬆,院子門開了。

他沒急著推門進去,而是貼著門縫看了一會,院子裏一片安靜,沒人進出。

李默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此時正是晚上九點整,趕在林富從奎老板那邊回來這大約一個時辰的時間差,應該來得及搜完這棟宅子。

兩人閃身進了後院,這後院直通林富住的小樓。

林富住著的這棟二層樓的小樓,雖然外麵看著還有點氣派,廊子紅柱,雕花隔扇的正麵房屋,玻璃擦得幹幹淨淨,但因為隻有一個人居住,因而格局很是簡單。

古董字畫自是沒有,細軟箱櫃也沒有。隻有客廳還稍微布置了點,放了點硬木家具,又擺了一座自鳴鍾,其餘房間,不過是散落地放著幾樣家具罷了。

住房的內室是在二樓最裏麵的房間。玻璃窗子前,掛著白窗紗擋住視線。但奇怪的是,林富二樓的小會客間掛著白窗紗和墨綠色絲絨窗簾,這樣雙層簾子的遮擋,別說是晚上,就是大白天,簾子一旦拉起來,這外麵的人就完全看不到裏麵的人在做什麽事情了。

這可真是奇怪。按理來說,難道不是應該臥室掛著厚實的窗簾,會客間倒是可以掛著白窗紗嗎?

不止這些,李默和關元搜了這棟小樓幾乎所有房間,沒有找到任何和影香丸有關的東西。

沒有藥瓶,沒有藥丸,沒有賬目,沒有客戶名字。

什麽都沒有。

幹幹淨淨。

但越是這麽幹淨,就越是讓人感覺吃驚。

按照之前自己調查到的情況,這影香丸不是林富自己配置的嗎?另外,李人美也說,那些一次性購買比較多瓶的人,通常是在這棟小樓裏等著林富拿影香丸出來。

也就是說,林富應該在這裏有個存貨的小倉庫。

可是,他和關元的搜查結果卻完全沒有影香丸的蹤跡。就好像林富和影香丸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可真是怪了。難道說,李人美信息不可靠?但相比起張靈秋拿到的假藥,眼下,李默寧願相信李人美,也不敢相信張靈秋了。他站在二樓長廊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了,而這棟宅子,也就剩下書房沒有仔細搜查。於是,他衝關元打了個手勢,兩人悄無聲息地鑽進了林富的書房。

書房的門是上鎖的。

是因為房間裏有貴重的東西?

李默興奮起來,他低著頭,從鐵圈裏找出一根帶鉤子的細鐵絲塞進了鎖眼裏。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一撥弄,書房的門立刻就打開了。他倆閃身進入這房間。

和這棟小洋樓的擺設一樣,書房的陳設也是相當簡單:正對書房桌子的前麵,是玻璃櫃、公事櫃、保險櫃,似乎也是主人辦公的地方。

桌子左麵的牆壁上掛著珠山八友的三副瓷板畫,畫著的是魚戲圖、竹石圖、攜琴訪友圖。這三幅瓷板畫的後麵,並沒有夾著任何東西。

桌子右邊,是兩扇緊閉的窗。從已經生鏽的鐵鎖上可以看出,這兩扇窗基本是不開的。甚至,為了遮擋這窗戶,林富還特意掛著大幅的墨綠色絲絨窗簾。

窗下,還設有一套綠絨沙發,圍著玻璃茶桌。

整個書房除了這些,就是寫字台和轉椅,以及鋪在地上的厚厚地毯了。這地毯可是非常厚實,走在上麵,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至於寫字台上,放著一個綠色燈罩的台燈,幹淨的煙灰缸,架著一本台曆,以及橫著一支鋼筆。除此之外,最顯眼的莫過於寫字台擺著的那個黑色底座,米黃色轉盤的電話機。

而寫字台抽屜裏,李默翻了一遍,沒有任何特別的東西。他也摸了台子的各個角落,一切都很正常。

李默不死心,蹲在地上,將地毯掀起來,一寸一寸地摸著地毯覆蓋下的地板,或許,地板下麵會有什麽夾層?

可事實是,什麽都沒有。這林富的家裏,就好像是和影香丸完全沒有關係。

李默站起身來,撥開窗簾向外看了看,一片寂靜。他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離林富回家應該還有一段時間。他衝著關元低聲說:“你去外麵盯著,我再搜一圈,沒有我們就撤。”

關元點了點頭,閃身出了書房門。然而,他剛走了幾步,忽然聽到樓下的門開了,隨即,燈亮了。

關元愣了愣,俯在樓梯上偷偷往下一看,見一個穿著銀藍綿綢夾袍的矮胖男子,正摘下禮帽,脫下黑緞馬褂,準備上樓。

這個男人,不是林富是誰?

這一下,驚得關元心砰砰直跳,忙不迭地衝到書房,低聲叫道:“快走,林富上來了!”

李默大吃一驚,他衝到窗戶邊,撩起了窗簾,本想打開窗戶跳下去,反正隻是二樓,跳下去也沒什麽大事——事實上,這條退路,他一進屋子就已經想好了。但沒想到,老林屋子的燈居然在這一瞬間亮了!李默看到,老林一邊紐著藍布短褂衣扣,一邊走向小樓。

似乎是林富吩咐他做事?

一瞥眼間,李默看到老林忽然腳步停頓了下,隨後,衝到草叢裏,一把抱起了二黑,查看它的情況。

是的,二黑還倒在那裏。

就這麽一耽擱,李默從窗戶上跳下去的計劃也破產了。

關元急得團團轉。

李默臉色也不禁微微變色。

書房就這麽點地方,無路可走,無路可逃。

有那麽一瞬間,李默甚至聽到放在胸口的懷表指針滴滴答答的走動,這聲音,和自己“嘭嘭”的心跳聲結合在一起——滴答,嘭,滴答,嘭,他的額頭上,冒出層層汗水。

時間忽慢忽快。

汗水,滑到了睫毛上。視線變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開始慢慢變形扭曲。

書房的門把手扭動了,隻聽得一聲細微的咯吱,門被推開了。

林富進來了。

這個經營著陵賜縣生意最火紅酒樓的老板,對自己屋子裏發生的這一切毫不知情。他並不急於開燈,而是和往常一樣,坐在書桌前有著紅呢墊子的太師椅裏,打開抽屜,取出一盒紙煙,點燃了。

黑暗中,隻見紅色的煙頭一明一暗。

吸了有大半支煙的時間,黑暗中,忽然響起刺耳的電話鈴聲。

叮鈴鈴。

叮鈴鈴。

這聲音在寂靜的小樓中,顯得尤為突兀。

李默嚇了一跳,關元身子也抖動了下。透過墨綠色窗簾的縫隙,他倆看到林富拉了拉綠色台燈垂下來的銅色鏈條,一股明亮的燈光傾泄開來。

是的,他倆情急之下,躲在了窗簾後麵。

林富接起電話的那一瞬間,臉上的表情忽然就變了。他滿臉堆笑,衝著電話不住打著哈哈,就好像電話那頭的人,能隔空看到他的表情一樣。

“是,是,十瓶是嗎?好,我這就去給您準備……不用不用,不用您親自前來,我給您準備好。好,好,回頭見。”

掛上電話,林富臉上的笑容頓時退去,他臉上浮起一層譏誚。這種表情,是外人從來都不可能看到的。

林富拉開左邊抽屜,取出一個本子後,拿起桌上的黑色鋼筆,在本子上寫了幾個字,然後撕下這一頁,折起後放在口袋裏。

這一番舉動,李默和關元看的真真切切。隨後,他倆終於看到此次前來最希望看到的一幕:

林富低下頭,也不知道他是碰觸了什麽機關,忽然之間,他身後的牆壁,緩緩分開了。

嗯,牆壁裏麵另有暗層。

這一幕,很是出乎李默的意料。他在剛才已經敲過書房的牆壁,聲音很實在,悶悶的,完全不像有隔層。

李默抿緊嘴唇,他沒想明白,自己怎麽會漏了這麽明顯的機關。放眼望去,黃色燈光下,隻見這內格架子上擺滿了石青、寶藍、靛藍三種顏色的琉璃瓶。瓶子裏裝的,是影香丸。

而範富貴、崔久,以及李人美拿到的,是寶藍色瓶子。

這寶藍色瓶子的數量,在滿滿一牆壁的瓶子中看來是最多的。石青色,和靛藍色瓶子的藥丸,數量相對比較少。

透過窗簾的縫隙,李默看著林富拿了十瓶靛藍色瓶子出來,隨手放在桌上;然後,又拉開架子正中的一個小抽屜,取出一本厚厚的本子。他低著頭,翻到某一頁上,隨後,抓起桌上的筆,在上麵寫了幾個字後,他又打開抽屜,取出自己的姓名印章,在上麵重重地蓋了一個印。

看到這裏,李默忽然感覺自己口幹舌燥。

他再也沒有想到,林富居然還要蓋章。

這蓋章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一來,會有人查;二來,很可能不是一個人在控製這影香丸的生意;三來,或許,林富自己也隻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一想到最後一點,李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一雙黑色的細長眼睛,緊緊盯著林富的一舉一動。

而站在身邊的關元,伸長了脖子也看不清楚林富做的事情。他將簾子輕輕向一邊挑了挑,結果,隻是這一動作,嚇的李默出了一身冷汗。

開玩笑呢。這書房就這麽點麵積,好不容易隱藏起來,他居然又要自我暴露?李默立刻出手製止,但是他動作還是慢了一拍!

窗簾是沒有被打開,但是,沒有風,這簾子怎麽抖動起來了?

於是,李默和關元眼睜睜地看著林富就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抬起頭,凝視著窗簾……他足足凝視了窗簾半分鍾之久。

這三十秒鍾,讓李默和關元驚得完全不敢動彈。關元眼看著自己鼻尖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掉下來,在砸到地板上的一瞬間,他的身子也不禁抖動了下。他知道,這一次,自己是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