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探林家

李默撐著黑布傘,在巷子裏站了好一會後,直到先前的激動慢慢退去了,他才轉過身,若有所思地走回客棧。

發熱的腦袋在慢慢冷靜下來。

李默記得張靈秋說,藥丸是他好不容向林富要的;李人美說,藥丸是陳先生向林富買的。

都是林富那邊出的貨,但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藥。所以說,這兩人中一定是有人拿到了假藥,以及……很明顯,拿到假藥的那個人是張靈秋。

可是,張靈秋知道自己拿的藥是假的嗎?

從破案的角度來說,張靈秋應該是最希望自己能早日破案的,所以,他沒有必要去弄了假藥來糊弄自己。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說,林富是故意給了張靈秋假藥?或者說,其實林富不希望官方追查這樁案子。那麽,這來福酒樓的老板,確實存在很大的問題。

這樣的推理過程好像很合情理。但是,李默並沒有立刻下結論。畢竟很多事情,眼見都不一定為實,更別說自己的揣測了。

事實上,如果事情真是這樣一廂情願就好了——李默輕輕歎了一口氣,回到客棧,一推開房間門,就看到進門處汪著一灘灘水漬,是關元回來了。

“你去哪裏了?”關元剛回來,在找幹衣服換上,他嘀咕著說:“本想去找關明的,結果這小子去蘇州了。”

李默沉默著點點頭,拿了一塊毛巾擦了擦臉,坐在沙發上,出神地看著從口袋裏摸出的影香丸。他的腦袋裏還是縈繞著各種層層的關係。而關元已經換上了白色紡綢布做的夾襖衣褲,從房間裏走出來,嘟嘟囔囔地說:“這天真冷,如果這裏有熱水汀就好了。”

他是想念上海公寓裏的熱水汀了。而陵賜縣,雖然也有極為新式的人家裝了熱水汀,但更多的是攏上小火盆取暖。

關元走出來,見李默又盯著瓶子看,不由吃驚道:“你怎麽還在琢磨這玩意?不是根本沒用嗎?”

李默將琉璃瓶子放在茶幾上,想了想,將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了關元聽。關元聽說了這許多事情,大吃一驚,一下子坐在沙發上,過了好一會才說:“照這樣說,這林富果然和明朝開始的開膛破肚案子有關係?這小子是什麽來曆?怎麽能活那麽長時間?他是人還是鬼?不是說他是外鄉人逃難來的嗎?”

關元越說越離譜,李默聽著哭笑不得。這家夥的腦回路倒是怎麽長的?都想什麽呢?於是,他打斷了關元的自言自語,說:“都說林富是靠著自己白手起家的,現在看起來,這裏麵很有點問題。”

“對。”關元幹脆地說,“搞不好就是在賣什麽黑心東西。”

是不是在賣黑心東西,就目前來說,這不是李默最關心的問題。他隻是聯想到曹家的暴富,同樣是一個謎,以及——自己和關元,不就是在曹宅中遇到過一場“怪魚雨”嗎?

難道說,林富的發家,和曹家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雖然李默也知道,自己這樣的推理很有點牽強。但是,李默頓了頓,抬起頭看著關元,說:“你有收到上海寄來的信件嗎?”

關元搖了搖頭,他知道,李默指的是羅伯茨承諾幫助尋找怪魚來曆的信。可是,再後來,真沒有接到過他的任何來信。

李默想了想,自言自語地說:“看起來好像線索更為清晰。但是千頭萬緒,怎麽都要抓一個重點。”

關元坐在一邊拚命點頭。他深以為然,但是到底哪個是重點,一時半會倒也是分不清。感覺好像目前掌握的每個情況都很重要,但又好像每個情況都差不多——怎麽分辨呢?

關元想了半天都沒想清楚。而李默卻皺著眉頭,右手支著額頭,深深地坐在沙發裏,出了好一會神後,他忽然跳起來,仿佛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於是,關元眼睜睜地看著他從箱子裏找出一身黑色短衣,換上輕便的膠鞋。這一身打扮,還是在和他第一次夜闖曹宅時,見他這樣裝束過。關元目瞪口呆,一把拉住了他,問道:“你這是去哪裏?”

“去林富家看看。”李默一邊說,一邊從抽屜裏取出軟皮麵具,“事不宜遲,我今天晚上就去。”

“我也去。”關元急急忙忙地說,一轉身就要換衣服。

李默遲疑地看著他說:“我也沒有把握他家裏是不是有什麽問題。隻是,那些藥丸他都是從家裏拿出來的,我懷疑那邊是不是有製藥點,至少也應該有點蛛絲馬跡。不過……這些隻是我的懷疑,很有可能無功而返。所以,你這次要同去嗎?”

關元瞪大眼睛看著李默,不滿地說:“話說,咱倆不是中國的福爾摩斯和華生嗎?你這是要拆夥啊。”

“好吧,華生,那你倒是趕緊去換衣服啊。”李默坐在沙發上,瞅著關元發急的樣子,無奈地說。

這天後來,兩人先去來福酒樓外麵轉了一圈,看到林富的包車夫阿土蹲在走廊上,和別的車夫擲骰子玩。於是,關元走過去和阿土好一通交際,最後,終於輾轉套出林富當天晚上的行程:大約還有半個時辰林富才會從酒樓出來;隨後,他還要去寶盛金店奎老板那邊。而奎老板住的挺遠,光是路上的時間就得要花上大半個時辰呢。

所以……李默和關元對視了一眼,兩人快速離開了來福酒樓,叫了一輛車,去了陵賜縣盛家巷23號。

那裏,就是林富的家。

這是一棟占地不算太大,獨門獨戶的宅子。

林富雖然靠著來福酒樓賺了不少錢,但一直以來都是單身一個人過活。所以家裏也就隻有一個做些家裏活計的朱媽和幹粗活的老林兩個下人而已。

據說,林富其實私底下是一個喜歡獨處的人,在結束了酒樓一天的生意後,他總是回到家裏,極少出去交際。這樣的性格,居然出來做生意,而且還把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其實倒也挺稀罕。

這時的陵賜縣,街道上已經鮮少有人了。濕漉漉的青石板磚路麵上,到處汪著水。李默和關元在盛家巷不遠處下了車,兩人撐著一柄黑布傘走了進去。這條巷子不長,黑洞洞的,從巷子口望去,一片漆黑。隻有少數的幾戶人家還亮著燈。

李默其實早就去林富家裏踩過點。於是,他衝著關元做了個手勢,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羅伯茨給的手電筒,於漆黑的雨夜中,和他一起走到林富家後院門外。

他倆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陣激烈的狗叫。

關元一怔之下,輕聲說:“還養狗?我們怎麽溜進去?”

李默沒吭聲,一直走到牆角邊,撿了幾塊小石子握在手中。

撿石子幹嗎?拿這個砸狗?別開玩笑了好嗎?關元心裏一愣。他剛想問出聲,卻見李默又快步走到林富家院子牆邊,從斑駁的牆壁上扒拉下一塊磚。

是他之前就動過手腳的。

所以……其實李默早有準備。

關元擠在他身邊,看著他抽出磚塊,將眼睛對著牆壁上的洞口瞄過去看了看,隨後,就將手中不斷盤著的石子,扔了兩顆進去。

關元目瞪口呆,耳中傳來的狗叫聲更強烈了,在寂靜的巷子裏顯得格外響。

而這狗一叫,立刻引得隔壁人家的狗也一起叫了起來。於是,盛家巷子可是熱鬧了,狗叫聲此起彼伏,關元急了,剛要說話,結果李默衝著他搖了搖頭,要他別做聲。

關元懷揣著一肚子的疑惑,硬生生把後麵的話吞進了肚子裏。

狗持續不斷地叫著,很快,他倆就聽到院子裏有人出來喝止住了狗。透過牆洞,李默見出來的是身穿灰布短衣的老林。

李默已經打聽過了,李媽這幾天告假回老家,林家宅子隻有老林一個人看家。

狗叫聲漸漸停止,隻是偶爾有那麽一兩聲。李默和關元趴在牆洞上往裏看,見院子裏一片安靜,關元做了個手勢,問李默是不是要開鎖?

沒想到李默搖了搖頭,將手中剩下的兩顆石子再一次很用力地扔進了院子裏。

關元驚得差點跌倒在地。這一波,又是什麽操作?隻聽得耳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狗叫聲,關元衝著李默翻了個白眼。這小子到底是在唱哪一出戲?

於是,從牆洞裏看去,老林再一次走出了屋子。他也是作孽,剛上了床,結果聽到二黑又在院子裏叫了起來。

老林雖然心裏很不耐煩,但是又怕別是遭了賊,於是不得已,又一次走了出來。

可是,這院子裏還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一陣細雨,被秋風吹著飄進老林的脖子裏,冰冰涼涼的。他不由縮了縮脖子,兩手環抱著胸口,衝著二黑好一頓訓斥。

大晚上的,這狗倒是抽什麽風,一天到晚瞎嚷嚷啥。是肉骨頭不好吃了,還是狗窩裏挺屍不得勁?

老林沒好氣地罵了幾句,轉過身,又走回了自己的屋子。二黑搖頭擺尾地跟著,鑽回了自己的狗窩裏。

林富家的院子裏,又恢複了平靜。

直到此時,李默才緩了一口氣,他眼神閃爍著,從懷裏掏出一個肉包子,掰開了,撒了點藥粉,看準方位,一把扔進院子角落。直到這時,關元才算是恍然大悟,心裏暗想,李默這小子果然狡猾。

確實,所謂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這一次,當李默把手中的肉包子扔進院子角落裏,二黑就像是一條黑影,一路叫著從院子角落裏竄出來,低頭聞了聞肉包子,又舔了舔以後,直接三口並作兩口,將肉包子吞進了肚子了。

有了前兩次二黑無端狂吠的經驗後,這一次,老林都懶得下床出來看。看,這不,院子裏又安靜了下來。

隻是這一次,老林再也想不到,二黑卻是昏了過去。

因為,李默掰開肉包時,往裏麵灑的是迷藥。

關元趴在牆壁洞口前,看著二黑躺在院子角落裏一動不動,老林住的一小間屋子裏也是一片安靜,心中大喜。

雨下得有點大了,四周一片寂靜。李默手裏的手電筒,在細雨濛濛中射出一道絕無僅有的光束。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手掌心大的鐵圈,上麵懸掛著不同寬細長短的細鐵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