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羅米的肩膀一直在抽搐，她把頭埋得低低的，盡量讓自己哭得很小聲。普修絲用力地摟住她，寄希望這樣能讓她感到好受些，她把頭偏向一旁，不想讓自己也潸然淚下。然而正是這個舉動，讓她發現了不得了的事。

“羅米，喂，羅米！先別哭了，你看那邊，”她伸手指著不遠處的一個育兒艙低聲說，“你瞧啊！那個小東西是不是動了，啊？”

“什麽動了？”羅米哽咽著，朝好友指的方向瞧去。一個被摔壞的育兒艙斜躺在地上，透明的玻璃護罩碎了一個大窟窿，裏麵躺著一個發育成熟的男嬰，明顯已經死了。羅米用力止住哽咽，生氣地給了好友一拳，用哀怨的眼神回敬好友那不合時宜的玩笑。

“哦，哦！真見鬼！”普修絲從坐著的地方跳了起來，滿懷屈辱地喊叫出聲：“真見鬼！我真的沒有，不，我發誓！我真的看見他動了！你瞧，你瞧，又動了！”

不消她說，男嬰抬胳膊的動作就連羅米也猛地止住了抽泣，她撇下同伴朝男嬰奔了過去，想要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在破損的育兒艙邊跪了下來，她想伸手去將艙內側臥的男嬰托出來。那破洞很小，不能容納一隻戴了手套的手伸進去。

艙蓋變形嚴重，怎麽也打不開，她隻好輕輕用手去掰破損的破洞上的碎玻璃。她好不容易把一隻手探了進去，但卻又怕自己厚重的防護手套會碰傷他細嫩的，散發著紫青色光澤的皮膚，唉，那男嬰就像剛從母親肚子裏好不容被生出來的，因難產和缺氧導致皮膚發紫發青的小怪物。

羅米隻能用手輕輕撫摸著那破損的玻璃罩，試圖在不驚動男嬰的同時繼續嚐試打開它。

“他睡著了，羅絲，你瞧啊！他睡著了！”她強壓著聲音對湊到近旁的同伴說，“他的小眼皮還在微微顫抖呢！哎呀！我該怎麽把他取出來呀？你快想想辦法！要不然我怕他，他……”羅米說不下去了。

一旁的普修絲卻不斷向後退，她退到離同伴三步遠的地方。開始一邊開啟實時錄像，一邊聯絡指揮所。她的眼神裏流露出毅然決然和無可奈何的神情。

“你在幹嗎呀，羅絲？快過來呀，幫我把他打開，我們可以找個完整的育兒艙，把它放進去！組織不會知道——”羅米仰起頭焦急地低聲喊道，艙內的男嬰全身抽搐了一下，似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壞了。但他並沒有醒來。

“我……我，”普修絲情不自禁地朝後退，她不敢去看好友那焦急和請求的雙眸，“我必須這樣，笨米，我必須和指揮所匯報，”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讓他們做決定吧！讓他們決定這個將死之……之……的命運！”

“可是，他沒有死呀！他還活著，隻是睡著了，或許他因為輻射……的緣故，皮膚有些古怪，但他的的確確還活著呀！哎呀！”羅米急得哭了起來，她沒料到自己的好友會對一個紫皮膚的小家夥產生如此強烈的抵觸和恐懼。紫皮膚的小東西發出一聲好似嗚咽的歎息，他動了動小腿，許是想要翻個身。

“對不起，對不起……”普修絲重複著這無足輕重的詞，通訊儀終於接通指揮所，她立刻將發現匯報給了負責人。

通訊儀那頭的負責人沉默了，他命普修絲走近些，好讓他能看清男嬰的狀況，待到普修絲靠得足夠近時，她清楚地聽見負責人猛烈地吞咽口水的咕嘟聲和倒抽涼氣的唏噓聲。

“處理掉他！”這是普修絲聽到的第一句話。

“處理掉嗎？”普修絲機械地重複著這句話。

“處理掉！這樣的樣本完全沒有回收研究的價值。”負責人毫不猶豫地下令道。

“沒有研究的價值，處理掉嗎？”普修絲依舊機械地重複著對方的話，這徹底激怒了負對方。

“噢，噢，噢！”通訊儀那頭傳來負責人如犬吠般的咆哮，“難道你要把他帶回來不成，啊？難道你打算讓他害死那九個珍貴的樣本不成，啊？處理掉他！立刻，馬上！”說罷對方掐斷了通訊。

“我們……要處理掉他，羅米。”普修絲對自己的同伴說。

“什……麽？”羅米淚眼汪汪，她清楚地聽見了下達的指令，但此刻的她深陷悲痛，已不能理解這些話的含義了。

“唉，把他給我吧！”普修絲用力閉上眼睛，待雙眼再次睜開時，她毅然決然地朝好友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