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索爾進入營地僅十餘天，就隨軍參與了大大小小十數場戰鬥。戰鬥的規模不大，雙方互有射擊，絕少會短兵相接，多數時候主動來犯的軍方士兵會被堅守陣地的戰鬥人員配合戰爭型機器人擊退。偶爾雙方也會用各類輕型武器相互攻擊對方的前沿哨所和陣地。

後勤組的工作雖相對安全，來回往返於前線各處的索爾和其他‘幸運’的隊員一樣，被敵方狙擊手的冷槍擊中頭盔。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雙方的對峙會這樣無傷亡地持續數月的時候，事態突變。

好景不長，劍拔弩張無聲抗衡持續到第二十三天，為了迫使科技會代表在談判桌上做出更大程度地讓步，軍方高層突然下令一舉拿下科技會的前沿陣地。

淩晨時分，從軍方前沿陣地向科技會前沿駐守營地這短暫的十五公裏路，被鋪天蓋地的火炮和威力巨大的對地導彈所覆蓋。一時間火光衝天，爆炸聲和緊急集合的號令聲響徹整個營地上空。

兩萬台戰爭型機器人自動開啟攻防模式，用同樣猛烈的威勢朝敵方陣地還擊，營地內的防禦係統自動啟動，在天空形成一片蛛網狀的‘天幕’，防禦網罩抵消掉敵人的絕大部分攻勢。仍有少量漏網之魚落入營地，爆炸與火光四起。

猛烈的炮火聲驚醒營地內的所有人。索爾也被驚醒了，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邊穿衣服邊往外跑，他並非作戰人員，隻能緊跟在臨時分配的一支戰鬥小隊後麵向前跑。

他邊跑邊仰起頭，想瞥一眼天穹。天色尚未全亮，灰藍色的天上尚能看清月的輪廓；那抵擋住敵人火力覆蓋的‘天幕’盾，生生將天穹分割成了兩塊：一塊正如索爾看到的那樣，靜謐而淒冷，似有寒風呼嘯，令暗雲飄曳不止；另一部分則宛如刀山火海，那不斷被攔截爆炸的火光似裹挾萬鈞之勢的霹靂，誓要撕破天穹，將那攔截的‘天幕’扯出無數窟窿。

但索爾不得不將視線收回，他必須注意前方和腳下，零星有未被‘天幕’攔截的火炮或飛彈從缺口處鑽進來，呼嘯著往地上撞，有的被戰爭型機器人或無人機群半空攔截，而有的則一分為百，在半空開出絢爛奪目的‘煙花’。

周圍在起火，火勢漸長，又被其他型號的智能型機器人撲滅；有人哀嚎著，被後勤隊員和醫療型機器人背著，扛著，架著往回跑，受傷的人被送往地下醫療部接受緊急治療。至於前線正在反擊的戰鬥人員，他們正忙著向敵人的陣地予以猛烈反擊。有時他們也會扭過頭看身後一眼，對站在一旁無所事事的索爾怒目而視，仿佛在用眼神質問他——為什麽不隨他的編隊去做該做的事！然而索爾有苦難言，當周圍盛開的‘煙花’消散無蹤，他就絕望地發現，自己找不到最初跟隨的那支隊伍了。

為了不給周圍人添麻煩，索爾隻好在營地與前沿陣地之間到處亂竄，起初他的想法是找到自己的隊伍，好盡快在長官的命令下展開援助。他找了許久，直到軍方的第一波攻勢暫告一段落，也未能找到那支隊伍。原來這支作為最早與敵人地麵部隊正麵抗衡的諸多隊伍中的一支，早已同敵人同歸於盡了。

第一波攻勢雙方互有損失，但在守方的激烈抵抗下，軍方的突襲並沒有占到任何優勢。指揮這場戰鬥的施密特羅上將於是下令進攻的地麵部隊暫時撤離，他算定科技會不會因營地受襲而對軍方指揮所和陣地進行報複性打擊。他的預測是正確的，戰火停止後，拓荒隊的營地就陷入一片死寂中。

令軍方倍感振奮的是，這次襲擊的目的最終達到軍方預期，科技會以十六台戰爭型機器人受損嚴重，必須運回科技會總部進行維修，三十三名拓荒隊隊員戰死，另有三倍數量的人負傷的代價守住了陣地。而作為進攻方的軍方雖在對方猛烈的反擊下損失了一座戰爭堡壘和數十名士兵，但這些數據對坐擁四十萬雄師和千倍物力與土地的軍方來說，數十名士兵的陣亡如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果然，數小時後，從談判桌上傳來了科技會進一步做出讓步的利好消息，這意味著距離雙方真正開始‘合作’又向前跨出了大一步。

索爾一整天也沒閑著，他和其他沒受傷的拓荒隊隊員一起，協助各型號智能機器人打掃戰場，修複受損和加固防禦工事。軍方的第二輪打擊不知道何時會再度展開，如若不抓緊時間，下輪打擊很可能會讓這座規模不大的營地身陷囹圄。

不幸戰死的隊員們的遺體被裝進黑色的袋子，和重傷的傷員們被送上趕赴總部的車隊。直到第二天淩晨，軍方也沒向再發動任何攻擊。談判首次取得階段性進展，令衝突進入到短暫的停火狀態。

滿載物資的車隊在前沿陣地與總部間往返了數趟，既運走了傷員，也運來了失落與不甘。在談判席上，科技會代表不得不同意，恢複向軍方提供技術援助的同時，就向軍方派駐一批在‘各項研究’有深有造詣的技術員。諾言會在軍方將城市區駐紮兵員人數減少半數時予以兌現。

軍方代表誌得意滿的離場而去，同時離開的還有半數軍方的部隊。接下來的年度談判將在兩周後舉行。雙方將就是否共享資源上盡最後的努力。

談判的結果也隨著車隊傳入到營地內。雖心懷不甘，索爾與駐守在營地內的拓荒隊隊員都明白，較之擁有四個超級地下避難所及其遼闊的管轄範圍，共計超過千萬民眾的軍方，科技會顯得太過渺小了。這座科學家們最後的聖地，之所以能從第三次世界大戰中僥幸存活，是得益於戰爭的混亂無序與參戰各國對科技竭力保護的結果。

戰後國家這個詞早已被從地球上抹除，地球上僅剩下軍方這個自戰前就已經成立的龐大共同軍事聯合體，過去幾十年科技會能在這座巨人麵前的屹立不倒，很大程度是得益於因戰爭和環境異變，而導致日趨惡化的環境需要科技會的力量去拯救。

如今，生存環境得到了很大程度改善，地表逐漸再現生機，科技會的最後一層保護殼也將會被無情蛻去。這座科學的聖城和它的子民，終將逃離脫不了被軍方這頭龐然巨獸吞沒的結局。或許離開地球，將會是這座科學聖地得以延續的最佳手段吧！索爾不知道。他和同一批負責後勤補給的隊員將在三天後的上午，搭乘返程的車隊返回總部，進行為期三天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