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兩人之間談話的戛然而止不禁令索爾倍感意外。他本以為自己會和這位情報部部長聊上一整個下午，但對方的全息手環忽然亮起了一道表示接收訊息的光，以致兩人不得不暫時中斷談話，好讓零能抽出短暫的時間去閱讀上麵的文字。
“抱歉。”零抬起胳膊肘，做了個稍事休息的手勢，他開始讀手環上收到的訊息。
兩人距離不遠，但索爾看不清訊息的內容，不過他從對方的麵部表情的細微變化欣喜地發現，或許兩人的私聊將要宣告結束了。果然，當零再次抬起眼皮時，他那瘦削的身子也從審訊椅上滑了下來，他用另外一隻手杵著審訊桌那光禿禿的暗黃色桌麵，低聲對仰頭向他表示探尋的索爾輕聲說道：
“很不幸，我的朋友，我們的閑聊不得不暫告一段落。同你的這次聊天很愉快，但眼下還是讓我們暫時將這一寶貴的快樂暫時保存，放到合適的時候再加以享受吧！那麽，再見！”他向前伸出那隻佩戴手環的手，與索爾握手告別。
“嗯，唔，再，再見！部長大人！”索然磕磕巴巴地回應著，從椅子上站起身，他本想再說些什麽，但腦子裏一片混沌，什麽言語也組織不起來了。兩人的手短促地碰擊了一下，又迅速分開。
零替索爾打開審訊室的大門，後者立刻像一隻重獲自由的兔子般竄了出去。在門口他一頭撞在了一名路過的研究員身上，他低著頭倉促致歉，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他可不想被別人誤認為他又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大錯，以至於被情報部部長本人親自提審。
這時有人從背後叫住了他。
“索爾？索爾！是你嗎？”這聲音有些熟悉。
索爾下意識止住逃跑的腳步，待他轉過頭去時，卻愕然發現叫住他的人竟然是敏思本人！他立刻漲紅了臉，朝對方探尋的目光報以無禮地怒目而視。
“幹嘛？”索爾發出惡狠狠的咆哮，仿佛一條被冒犯的蛇，索性佇在原地，揚起高傲的頭顱。
“我倒要問你，你在這幹嘛？”敏思盛氣淩人地回敬道。
索爾忽然沒了底氣，因為他絕望地發現，敏思身邊不僅站著斯坦，還有伊凡和瑪麗二人。伊凡和瑪麗同是九子之一，現任研發部高級研究員，與斯坦是共事的同事。索爾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過兩人了。
一旁的斯坦表情古怪，他離審訊室的門最近，剛才索爾也正是同他來了一場魯莽的互撞。不過他顯然沒把心思花在責備對方身上，他碰巧瞥見了從審訊室裏閃身而出，隨即又消失無蹤的零。離門稍遠的伊凡和瑪麗二人顯現沒有瞧見零本人，但他們的眼神在審訊室與索爾那愈發醬紅的麵頰之間遊移，臉上和嘴角上掛著的幸災樂禍的意味愈發濃鬱惱人。
“你管不著！多事！”索爾氣哼一聲，轉頭就走。
“他怎麽走了？”這是伊凡的聲音。
“真不禮貌！”瑪麗拖著嗓音接口說。
索爾連蹦帶竄地跑了起來，他要趕快離這四個令人發指的討厭鬼遠一些。
在電梯裏，索爾對著金屬牆上自己的倒影自怨自艾了好久，他在中途選擇換乘去培育所的電梯，而非折返回地表倉庫。翹班對他來說稀鬆平常，何況地表倉庫需要他幹的活計本身就不多。
電梯在培育所地下三層的位置停住了，索爾從電梯裏走了出來。他背著手，裝作無所事事的模樣向上走，他故意繞路，穿過地下二層的空曠訓練場和地下一層的科學實驗室，他有意在科學實驗室裏多停留了一會，好讓自己不寧的心緒能平靜下來。
這間科學實驗室是早期普修絲等人教導異人簡單科學實驗的教室之一，如今早已棄置不用。過去裏麵擺滿各類精密儀器，如今這些儀器都被收存入庫，隻剩下空****的試驗台和被清潔型機器人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地板。索爾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他把頭靠在冰涼的牆麵上。
他一直在思索一件事，那就是零今天叫他去會麵的真正目的。他思來想去也不得要領，隻好憤憤然站起身來，他總是不大樂意沉浸在妄自菲薄的幻夢中，即便這樣做總能讓他認清自己當下的悲慘處境。在離開科學實驗室前，他特意用水洗了把臉，好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無精打采。隨後他踏上通向一樓大廳的樓梯。
在樓梯轉角處，他碰到了同樣在上樓的梅麗。
兩人愕然對視，又猛地相視而笑。
“索爾！”梅麗一如那隻愉快而活潑的小貓，從樓梯上端一蹦一跳地來到索爾麵前，她故意在距離他還有三個台階的地方站定，這樣她就能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了。
“梅麗！我的乖乖！你翹班了？”索爾滿含欣喜地叫嚷起來。
“嗐，嗐！你該加上‘也’才對，你該說——你也翹班了？這樣才對，索爾。”梅麗不置可否地認真糾正，旋即又笑容可掬地向下踏了一級。
“好吧，好吧！那請允許我重說一遍——你也翹班了？梅麗？”索爾被對方逗得開懷大笑，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
“不，不對！你不該這麽問。因為翹班的人是你，而不是我。知道吧？噯？這很好理解嘛！你翹班了，但我沒有。就是這麽簡單。”梅麗邊比畫表示否定的手勢，邊這樣辯解道。
“那成，你沒翹班，翹班的人是我。”忽然倍覺失落的索爾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也對，乖乖的梅麗豈會翹班呢？
“你怎麽啦？看起來不大高興的樣子哩，臉喪得厲害，大概又吃癟了吧？嘻嘻，真像坨霜打的茄子。”梅麗見自己的玩笑話並沒能達到預期效果，於是改變了逗樂對方的方式。
“我沒有。”索爾發出強調意味十足的反駁聲。
“噯，幹嘛生氣？不該生氣才對。讓煩惱與憂愁見鬼去！”梅麗這樣說著，在索爾頭頂比劃了一個巨大的圓圈，然後又將手遞給他，“來嗎？我們倆一起上去，我替你給普修絲大媽打掩護。”
索爾笑了，他伸出手，梅麗則捉住他的三根指頭，然後拽著他向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