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被掃地出門的索爾對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倍感惱怒。他踱著憤怒而沉重的步子朝育兒所的方向走去。

飽受遣返回原處的痛苦的索爾在憤怒與懊喪的雙重折磨下，竟徹底對自己的朋友喪失了信心。他心中總在妄自揣度一件事，即作為生命研究所負責人之一的敏思，在這次促成自己被遣返回地表倉庫的陰謀上不願出力阻止。當然，這是他從梅麗隻言片語中的無妄猜測，此番此景，可謂令人唏噓。

那天烏雲密布，天空在科技會陸續發射的大氣幹擾衛星星鏈的作用下迎來了久違的一場降雨。天空烏雲密布，彌漫在空氣中的輻射塵埃被濃鬱的雨水氣息壓得很低，又在風的推擠下在天與地之間形成了一塊塊幾何狀的深灰色巨塊。科技會一直致力於稀釋空氣中輻射塵埃的當量，故每季度會借助人工造雨和人工造風的辦法集中並回收一部分輻射塵埃。

天要降下大雨，科技會總部的地表區域已沒什麽人了。為了能順利完成這次回收試驗，四分之一的研究員和近一半的拓荒隊隊員被派駐到數個指定區域，他們將在現場操控人工造風裝置和輻射塵埃收集裝置，來完成這季度的回收任務。

索爾在空****的地麵區域兜了一大圈，他從地表倉庫徑直向培育所折返，這一路上他並未遇到一個人。四下空****的，空氣中酸腐的雨水氣息使他感到呼吸困難，黑壓壓的天空和滾滾雷聲也愈發令他心緒不寧，他埋著頭，朝培育所的方向小跑而去。

半路上，他反複琢磨著該怎麽向普修絲解釋——自己這麽早返回培育所的原因。這個時候回去一定會遇到普修絲。普修絲難纏且刨根問底的性子索爾深有領會。於是，他忽然在半路上臨時決定，暫時先不折返回培育所。

不回培育所，又該去哪呢？他瞧著佩戴在手腕上的全息手環，忽然咬牙切齒地將它摘下來，重重地擲在地上。破玩意！

有時內心忽然的決定就像天空突如其來的大雨，總會牽住慌不擇路的人的鼻子，命他毫無準備地向未知的方向拚命逃竄。

索爾正是這樣。

雨水毫無征兆地從天空猛撲下來，起初嚇了他一跳，這般猛烈的降雨他至今都沒有遇見過。微帶腐蝕性的雨水立刻灼痛了他的皮膚，又沿著皮膚和衣領順流而下，沒命地往衣服裏灌，整個身子刺癢難耐。他唯有沒命地向前飛奔，妄圖找尋一個避雨的地方。隨著雨越下越大，雨滴不斷與熾熱的大地互相焦灼出陣陣水霧，很快前麵的路就被濃鬱的霧氣所遮蔽，什麽也看不清了。

索爾一直在向前飛奔，本能在催促他向培育所的方向跑，但周圍愈發空曠的原野使他意識到自己必定是迷了路。培育所離科技會總部並不遠，周圍怪石嶙峋，又豈會是這副模樣。他加速向前跑，雨勢漸小，前方出現了建築廢墟的輪廓。他箭步向前衝，一頭撞進一棟尚未倒塌的廢墟內。

廢墟裏麵黑越越的，很空，能清晰地感受到有風裹挾雨水不斷從外麵灌進來。他朝前走了幾步，似乎踩到了什麽活物，那活物也同時發出短促的驚呼聲，隨後，不遠處亮起了一盞燈，那燈昏黃的光照從汙穢不堪的燈罩裏射出來，亮了小半個內室，一個臉色蠟黃的中年男人出現在索爾麵前。索爾朝後退了半步。

“你，你找誰？”那中年男人滿臉驚恐地對闖入者低聲詢問。

“對不起，我——”索爾緊張地咕噥著，又朝後退了一步，他驀地反應過來，原來他闖入了一棟暫住著自由民的廢墟。“——我迷路了！”他歉疚地小聲說道，又朝後退了一步，旁邊有什麽東西又動了一下，似乎是隻動物，他不小心踩到了它。但那動物朝著中年男人的方向跑去的，昏黃的燈照亮了那動物的蓬亂的小腦袋，原來是個小娃娃。

“迷路了？那真糟糕，”中年男人仔細打量著索爾那被酸雨灼燒得發紅的臉頰，低聲嘀咕道，他朝窗外——用一張破塑料紙板遮住的破洞望去，對外頭的滂沱大雨唏噓了好一陣子後，才又扭頭看向索爾，“坐吧，陌生的朋友，大雨總是會讓人迷失方向的，希望它早些消停才好。”

“是啊，很大。我也希望它快點停。灼得皮膚刺痛難忍。”索爾撇嘴說，蹲坐下來，中年男人臉上緊張的表情緩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