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抄家滅族
暖陽閣的桌案有些淩亂,墨色浸染了桌案和雜亂的宣紙,陶尋的書掉在地上無人拾起。
白府上下一共一百三十二人全都聚集在正院兒裏,下人們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幾位姨娘全都慌亂地等著大夫人出主意。
兵丁們把院子團團圍住,成箱的金銀從府內搜出來抬到正廳外的台階下,一直鋪了一大片,形成一堵牆的樣式。
“回稟盧大人,白府查出黃金兩千萬兩,白銀四千萬兩,銀票五百萬兩,玉佛像兩尊,血珊瑚一座,蜜蠟石二十副,瑪瑙手鏈四十串,上品珍珠三百顆,頂級貢瓷,其中包括碟、碗、瓶、盤、杯、壺、壇共計一百五十件。”
查收的錄官把整理好的冊子呈給盧定,盧定拿著冊子走到院子裏,“大夫人你聽到了,白知府一個小小的知府,好大的家業啊!”
“那些都是我們內眷的陪嫁,當官不發財,就不興我們娘家倒貼嗎?!”大夫人伶牙俐齒地懟回去。
“陪嫁,據本官所查,大夫人娘家不算富甲一方,幾位妾室夫人家裏幾乎是貧苦,哪裏來的這麽多嫁妝?當本官是黃口小兒不成?”
“堂姑姑!”白華在人群裏喊,魚藻麵無表情地坐在正廳內。
“白公子還是不要攀親了,鄔關白將軍的女兒早在十歲墜城身亡,你們兩家並不親近,不知道也不奇怪,此次證據確鑿,還要多謝白將軍的好計謀,念他鎮守邊關之功,又有大義滅親之舉,白將軍家不受你白府牽連。”
盧定一番話讓大夫人眼前一黑,她眼含熱淚,雙手打顫,緊緊靠在丫鬟身上,“這是真的?”
“鄔州大旱,朝廷三次撥出救災糧,一顆也沒有送到鄔州,上渡河匪患橫行,每年數百人喪生,感業寺附近常有婦人失蹤,一個也沒尋回。”
魚藻走到門口停下,整個人一半身處陽光之下,一半在房簷的陰影當中,“白知府曾經說過他上有道員壓頂下有知州掣肘,是個畏手畏腳的小官吏,可這一個小官吏竟比藩王還有錢,朝廷官吏的薪銀待遇何時這般高了?”
“魚藻,”白華咬牙切齒地被李鄭、方雨攔著,“你可真是做了一場好戲,你來我家竟是為了冤枉我父親,我不知道你從哪裏弄來這許多,說不準裏麵放的都是石頭,你這戲演得真好,真好!”
“不得放肆!”盧定指著白華嗬斥,“這是南匯王掌上明珠,司厲郡主,還不跪下拜見求饒。”
“感業寺的瘋婆娘,”魚藻目光毫無波瀾地看著眼前眾人,“丟了一個叫良兒的孩子,到今日滿兩歲,嬌俏可愛,長大了定是個風流倜儻的少年,死了,被餓急的人入了食灶。”
聽故事的人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天下怎麽還會有這樣的人!
“白知府不知道嗎?”魚藻冷笑著,“白知府知道,那道魚腦羹,大夫人吃了吧!三姨娘也吵鬧著分得了一些,不知道二位夜間入眠,可聽得到那孩童的哭鬧聲。”
“嘔……”三姨娘蹲下幹嘔起來,大夫人身體往後一仰,昏過去了,有喊夫人的,有喊姨娘的,有連忙避讓躲開的,有低聲抽泣的。
“盧大人,宣聖諭吧!”魚藻背過身去。
盧定從一人手中拿過一個蠟封竹筒打開,一卷聖旨明晃晃地刺痛底下眾人的眼睛。
“風眠城知府白治緒貪墨賑災糧款,草菅人命,勾結河匪殺人斂財,收受牙人感業寺惡徒牙人賄賂,食百姓骨血,樁樁件件罪無可恕,餘惱怒萬分,爾初為官,清廉自律,乃餘之幸,天下百姓之幸,如今做下這般罪孽。
著巡撫盧定即刻捉拿白治緒,無需審問,就地正法,三族四鄰鐐銬加身發往什刹海與地高人為奴,其子斬立決,其妻配斬立決,聖諭之日立刻行刑。”
盧定一收聖旨,“來人,將白府家丁鐐銬加身發配,其餘人等斬立決。”
兵丁把臉色慘白的陶尋從人群裏拖出來丟到正廳門口,奴仆驅趕開,拔出刀劍,刷刷刷幾聲,人頭落地,血流不止。
陶尋身下洇出水漬,竟是嚇尿了。
除貪墨罪首道員、知府、知州等係列官員懸屍城門,其餘斬立決者屍棄亂葬崗,不得掩埋安葬,感業寺那群假和尚遊街示眾七日,再行斬立決。
鄔州放糧發銀,四處逃難的災民重返鄔州,被惡徒牙人販賣者悉數尋回,賣者斬立決,買者棍四百。
新任知府不日上任,盧定押解各府衙查抄的物品先行回國都。
魚藻帶著陶尋在亂葬崗,頂著太陽尋了許久才找到白華的屍身,魚藻在一旁挖土,陶尋抱著鐵鍬站在一旁,“郡主,聖諭不是說不許掩埋安葬?”
魚藻把土直接蓋在白華身上,“也沒有在安葬,隻是挖坑時不小心把土堆到了那裏,還不來幫忙。”
“哦。”
望生牽來兩匹馬,又尋來一塊木板戳在白華墳前,木板上畫了一尾尾巴極長的魚。
“郡主要離開了?”陶尋問,他不知日後做什麽,心中很是迷茫。
“陶舉人不適合做官,怕要落得白知府的下場,”魚藻躍身上馬,“也不適合經商,膽子太小,還是老老實實做人家的私塾先生去吧!”
“是,陶尋恭送司厲郡主,盼郡主一路安行。”陶尋小聲行禮。
馬蹄聲響起,魚藻和望生已經遠去。
燭火入夜,一艘船在上渡河上遊慢慢行走,此河穿風眠城而過,上通本朝國都櫟陽,下連江海富地。
船頭放著一張桌子,上麵擺了一壺酒,一碟魚,魚尾長之又長。
一陣血氣吹來,一身紅衣的白華站在船頭,“她在哪兒?”
望生倚著圍欄轉著手裏的竹笛,“魚藻不見你。”
“她不敢見我!”白華身側的血氣逼近望生。
望生挑眉,“想跟我比劃比劃?”
“讓她來見我。”白華脖頸刀口處流出血跡。
“都說了魚藻不見你,喏,”望生指指桌子,“請你吃的青尾魚。”
“魚藻,我恨你,你初來白府我就該趕你走,你讓他鞭打我時,我便該趕走你,你騙我,你騙我,你怎麽能騙我!!”白華更加生氣了,身上的血氣包圍整艘船。
“魚藻不能見你。”藥農從上層船艙推開門,船上的血氣瞬間被逼退回白華身邊。
袁梢依偎在藥農的後背,“蘇幕遮食鬼,見了她你就死定了。”
“蘇幕遮?”白華有些遲鈍地念著這三個字。
“蘇幕遮人間文意為教坊曲,後用作詞調,源於唐高昌國民間乞寒之歌舞戲,土俗相傳雲:常以此法禳厭,驅趁羅刹惡鬼食啖人民之災也,所以又名鬼戲。”
望生跳上圍欄坐下,“世人不知,古冥界有鬼神蘇幕遮,行走人間食惡鬼,變幻法相懲惡人,我所說,你可懂?”
白華搖搖頭,“魚藻騙我,她騙我……”
“怎麽還木楞了?”藥農折身想下來瞧瞧。
袁梢摟著藥農的腰不讓他動,“他身上怨氣那麽重,衝撞著你露出惡相怎麽辦,哎,把青尾魚給那臭小子塞肚子裏,趕他下船。”
“吖!”一隻烏鴉從岸邊飛過來,它落在白華肩膀上,白華呆愣地在桌旁坐下,拿筷子夾起魚肉。
書中有言:靈思湖,生青尾魚,凡人食之,可才思不竭,靈通九竅;妖物食之,可漲百年功力,一日成仙;鬼物食之,平生死之過,來生為富為貴卓爾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