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有靈

腳下的船靠岸,魚藻帶著白華朝城外走,白華膽小瑟瑟地跟著,“你帶我去哪兒?不會是要殺人滅口吧!”

“去感業寺,”魚藻也不喚轎子也不攔馬車,“字靈。”

“嗯?”白華靠近聽清楚一些,又趕緊躲開一些。

“方才去的是天下才子才氣匯聚成的靈思湖,每隔一段時間,湖中靈氣便會生成一尾青尾魚,人吃下去便可才思不竭,靈通九竅。”

魚藻步子小,走得慢,白華便順著慢慢走,“這麽說,剛才一切是幻覺?”

“望生本就是字靈,吃了青尾魚也沒什麽大用。”魚藻忽然停下來,朝官道旁邊的樹林看去。

“怎麽了?”白華也跟著看過去。

魚藻拎起裙擺走進草叢中去,“藥農和袁梢是一對棲冧子,倆人好了百十年了,藥農喜歡研究醫書,袁梢喜歡掙錢做飯。”

白華跟著穿過草叢,走了沒多遠看見一隻烏鴉躺在一簇枯葉上,它的翅膀受傷了,上麵還帶著一根羽箭。

魚藻蹲下來,把羽箭從烏鴉的翅膀上拔下來,都對穿了。

“吖吖……”羽箭脫離的疼痛讓烏鴉大叫起來。

魚藻捏住烏鴉的嘴巴,“我是蘇幕遮。”

烏鴉被迫止住叫聲,支棱著那隻受傷的翅膀。

“過來。”魚藻叫白華。

白華朝官道上看,路上有不少人,便走過去,“做什麽?”

“蹲下來。”

白華照做,魚藻的手從白華頭上拂過,一點星光順著魚藻的手心落在烏鴉的翅膀上。

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好,烏鴉揮了揮兩邊的翅膀,飛起來落在樹上,歪著腦袋盯著白華。

白華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沒少什麽東西,也沒多什麽東西,“什麽是蘇幕遮?”

“多讀書就知道了。”魚藻彈白華腦锛兒,歡快地跑回官道。

白華瞪了烏鴉一眼,“看什麽看,你知道嗎?”

感業寺的災民更多了。

白華穿著顯貴,一群小臉兒髒兮兮的小孩子圍過來。

“好心的公子,給點兒吃的吧!”

“給點兒吃的吧!”

“求求好心的公子,給點兒吃的吧!”

白華被纏不過,拿出錢袋,還沒等分出銀子,就被那群小孩子瓜分的連錢袋一並拿走了。

“你那兒還有嗎?”身邊還圍著幾個孩童,白華問魚藻。

“還給我的銀子,還給我銀子!”剛從白華這裏拿到銀子的一個小女孩兒坐在地上嚷嚷起來。

一位婦人從斜刺裏衝出來,一把拉起來小女孩兒,“嚎什麽,老娘還沒死呢,趕緊去搶粥,晚了又吃不到了。”

“怎麽不多設一些粥棚?”白華數了數,隻有三處粥棚,可這裏的災民足有上千人。

魚藻不搭理他,擠進人群裏,“堂兄,累壞了吧,我帶你兒子給你來幫忙。”

白知府抬頭掃了一眼人群,顧不上做出什麽表情,“這裏哪裏是你們來的地方,師爺?師爺?送堂姑奶奶跟少爺回城。”

“良兒,良兒!”猛地竄出來一個人一把抓住白華,“你看見我良兒了嗎?他才兩歲,你看見了嗎?”

那婦人臉上黑乎乎的,不知道是泥土還是什麽,身上鋪天蓋地的臭味熏的白華喘不過氣來,看著個子嬌小,可是白華愣是掙不脫婦人的手。

“師爺!”白華大叫著找人來解救自己。

瘋婦人又跑開了,在不遠處抓住了一個**著上半身的大漢。

“良兒,我的良兒,你們把他還給我!”瘋婦人尖叫著,可是周圍的人誰也顧不上她,都忙著擠到粥棚那裏領粥。

大漢一把推搡開瘋婦人,“臭婆娘,討打!”

抬頭瞥見直勾勾看著他的魚藻,又悻悻地放下拳頭,罵了一聲走開了。

“少爺,怎麽了?”孫記總算從人群裏擠出來,鞋子差點兒擠掉。

“那個人?”白華指著倒在地上的瘋婦人。

“哎喲,可憐啊,逃荒路上孩子丟了,這麽多人也沒地兒找去,她自己還活著都不錯了。”孫記假模假樣地擦了擦沒擠出來的眼淚。

“堂兄可真累,天天跑來這裏,這天下做官的都應該學學堂兄。”魚藻稱讚白知府。

孫記得意地揚起下巴,“行了,堂姑奶奶、少爺,我找人送你們回城,這兒人太多了。”

坐上轎子,左側的轎簾兒忽然被風吹開,白華看見剛才那個瘋婦人倒在地上,幾名差役正嗬斥圍觀的人群離開,風送過來的,是血腥味。

晚上都要宵禁了,魚藻又要出門,白華拎著燈籠跟到胡同口就被發現了。

魚藻抱著胳膊笑他,“大少爺,都要宵禁了你提著個明晃晃的燈籠到處晃悠,是怕街差看不見你嗎?”

“沒燈籠怎麽照明?”白華提著燈籠杆兒,風一吹,燭火一晃一晃的。

“噗”,蠟燭滅了。

“有月光。”

魚藻帶著白華專走胡同小道,白華走著走著便撞到頭。

城裏有條南北穿城而過的河,名上渡,魚藻就是帶著白華到河邊來,從懷裏取出一根白蠟燭點上,燭火是黑色的。

“做什麽?”白華看著黑色的燭火好奇。

魚藻把蠟燭放進水裏,蠟燭沒有沉底,像是被一個看不見的人接住,順著河水朝城外飄去。

“白日見的瘋婦人的兒子已經死了,屍骨無存,她瞧見了是誰做的,隻是上告無門,如今她也死了,倒也是好事,可以去找她的良兒了。”魚藻望著遠去的燭火。

“你怎麽知道那個良兒死了,或許隻是被拍花子的帶走了,我父親就在感業寺,她怎麽會上告無門?”白華衝蠟燭拜了拜。

魚藻起身,“你終究會知道的。”

往回走,差點兒撞上街差,魚藻拉著白華的手,“你是不是有點兒夜盲症?怎麽總往牆上撞。”

“我又不是夜貓子。”白華揉著額頭,一定腫了。

四更天,魚藻屋外亮起黑色的燭火。

“請姑娘幫我們申冤啊!”有婦人聲音淒厲地高喊。

魚藻從屋頂上探頭張望,“噓,別喊了,接著。”

月白色的宣紙輕飄飄地落下。

“不幾日盧定大人就到了,住驛館,你拿著狀子托夢給他,他不信鬼神,卻見不得有人含冤而死,你隻管去,別怕他身邊的差將,也別說是我讓你去的。”

“嗚嗚……”婦人的聲音裏夾雜著孩童的哭聲,好一會兒黑色的燭火才慢慢隱去。

望生等婦人走了才從遠處的房頂上飛過來,“你跟那個叫白華的孩子有些過於親近了。”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