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案發前早上六點十分
“早……早上好。”煎餅總是乖巧蹲在馬路牙子上等著。
李老爺子在這個路口攤煎餅很長時間了，最近這幾天，這傻小子每天都來，手裏總是拿著一團皺皺巴巴的錢，有時候是一塊，有時候是兩塊，“喲，又在這兒等我，起得比我還早，一會兒多給你打個雞蛋。”
煎餅數著手裏的錢，“不……不行，錢不夠。”
李老爺子哈哈笑，“你天天幫我把這兒收拾得幹幹淨淨的，算送你的。”
“謝謝叔……叔叔。”煎餅隻會叫人叔叔，連女人也叫人叔叔，李老爺子教過他別的，實在教不會，李老爺子也就放棄了。
煎餅聞著煎餅散發出來的香味，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響，好不容易等到做好的煎餅放進紙袋裏，接過來一溜煙地提著跑開，因為有人嫌他身上太髒，蹲在攤兒跟前就沒人過來買煎餅，他自己知道後就再也不在煎餅攤兒附近吃煎餅。
煎餅躲在一棵大大的冬青球後麵，小心翼翼地聞著煎餅的味道，剛張開嘴巴手裏的煎餅就沒了，自己還納悶兒呢，“煎餅呢？”
“哎！”旁邊站著個長腦袋，穿黑色短袖保安服，瘦的像個螳螂的人，“奶奶的，總算碰見個好事兒。”
煎餅站起來，他比長腦袋還略高一些，使勁吸溜著嘴裏的口水，“煎餅是我的。”
長腦袋不搭理煎餅，兩口把煎餅吃完了，又不嫌髒地從地上撿了根兒草枝兒剔牙，“你說什麽？”
煎餅生氣地推了長腦袋一把，“吃……吃我的煎餅，還……亂……亂扔垃圾。”
“啪”地一巴掌搭在煎餅臉上，長腦袋搓著摸過煎餅臉的手指，“你媽的個臭要飯，還敢跟老子裝大個兒，臭臉上什麽玩意兒黏糊糊的，告訴你，老子就吃你煎餅了，怎麽滴吧！”
“你不是好孩子。”煎餅用手指頭戳長腦袋的腦門兒。
這個動作一下惹惱了長腦袋，他把煎餅撞倒在地上，劈頭蓋臉地揍了一頓，“你媽的，別讓老子再看見你，看見你一次搶你一次。”
煎餅坐在地上掉眼淚，張著手掌拍打衣服上的土，一個空瓶子滾到煎餅腳邊，大大的腦袋中想到了可以去賣空瓶子掙錢，便把空瓶子揣到懷裏，擦去臉上的淚花，準備再多找幾個空瓶子湊夠買煎餅的錢。
“今兒個真高興呀，今兒個真高興，今兒個真……”
“怎麽這麽高興？”科技館門口的保安叫住吊兒郎當的長腦袋。
長腦袋歪歪斜斜地頂著保安帽，“沒事兒，我能有什麽好事兒。”
“我告訴你啊，”保安壓低聲音叮囑長腦袋，“今天這場館裏展出的可都是貴重品，你手腳幹淨點兒，要不是我去求別人，這一天四百塊錢的好事兒，怎麽可能落到你頭上。”
“哎呀，哥你放心吧，”長腦點頭哈腰地賠笑，“那滿屋子攝像頭我怎麽敢手腳不幹淨，哥，你喝水不？我請客。”
“你請客？行啊，來瓶礦泉水，要兩塊錢一瓶的。”
長腦袋滿臉堆笑地答應，轉身便一臉憤恨地咒罵了一句。
長腦袋走了半條街才找到一家超市，拿了一瓶水一瓶飲料，剛出門就跟撿空瓶子的煎餅撞在了一起，長腦袋嚇一跳，還以為煎餅是特意來找他的，低下頭就趕緊走，煎餅隻顧著注意長腦袋手裏的瓶子，想等著別人喝完扔掉，他好去撿。
“你媽的，跟著我幹什麽？”再往前走就到科技館前麵的小廣場了，長腦袋心一橫，猛地轉身凶狠地嚇唬煎餅。
長腦袋這麽一罵人，煎餅才認出來他，扔掉手裏的空瓶子，張開手去抓長腦袋的領口，“還……還給我。”
長腦袋這才明白，感情這傻子剛才根本沒認出來是他，靈活躲開傻子伸過來的手，‘噌’地就往科技館的方向飛奔，他在前邊兒跑，煎餅不依不饒在後邊兒追。
“哥你的水，”長腦袋把礦泉水一把塞進門口保安懷裏，捂緊腦袋上的保安帽就往科技館裏麵躲，“我趕緊進去幫忙了哥，想喝水再跟我說，我再給你買去。”
“行了，戴好你的帽子，去廁所把臉洗幹淨。”
“哎。”
煎餅追到近前反而慢了下來，一拐彎躲了起來，這門口宣傳用的充氣玩偶正好擋住他，李爺爺跟他說過不要隨便進別人家，因為他整個人髒兮兮的會挨打，煎餅把腦袋從玩偶懷裏伸出去，盯著科技館的大門找著剛才朝這個方向來的長腦袋。
長腦袋直接躲進了廁所裏，緩了好一陣才洗了臉出來，就快要開展了，科技館裏的工作人員都在忙著做展品的最後檢查，長腦袋沒事兒人似的到處晃悠，溜溜達達又回到大門口，剛路麵就跟正找他的煎餅看個對眼兒。
長腦袋嚇得腳下一滑差點兒摔倒，可是再一細看那傻子好像根本不敢進來，一下子嘚瑟起來，站在科技館大廳裏又是梳頭，又是整理身上的保安服，一會兒這邊坐坐，一會兒那邊站站，還不時衝那傻子招手抖腿。
“哎，門口那保安，瞎轉悠什麽呢？”終於有人發現了偷懶的長腦袋，“趕緊後邊兒幫著搬東西去，不知道馬上要開館了呀！D展區的產品早上才送過來，真是服了這群沒有時間概念的人。”
“哎，這就去，”長腦袋趕緊收起那服街溜子的模樣，“東西在後門是嗎？”
“嗯，趕緊去。”
長腦袋甩著外八字跑起來，偏大的保安服在他身上一個勁兒咣當。
太陽雖然不大，夏季的炎熱已經鋪灑在空氣中，慕時和苗淼快速穿過毫無遮擋的廣場進入科技館正廳，看到欺負自已的人要走，煎餅著急了，甩開膀子往科技館裏衝……
這可是煎餅頭一回拿著幹淨的大票過來買煎餅，李老爺子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想那麽多，保不齊是哪個好心人看這小子可憐給他的，按著煎餅說的攤了兩個煎餅，一個還用塑料袋裝好。
煎餅把李爺爺找回的錢緊緊攥在手裏，也不怕剛做出來的煎餅燙手，寶貝似的捂在懷裏，一臉嚴肅地趕路，要把用塑料袋包裹的煎餅拿給剛才幫他的漂亮‘叔叔’。
長腦袋就是個好吃懶做的米蟲，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麽叫認真幹活兒，出後門淨躲著科技館的工作人員了，趁沒人注意順著牆根兒溜了，他也算有點兒責任心，沒敢走太遠，就在街拐角的一個垃圾池旁邊躲著，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一下子又看見了剛才追他那傻子。
“哪兒去？”長腦袋從地上竄起來，熟門熟路地又搶走了傻子手裏的煎餅，“哎呀呀，你個臭要飯的還挺有錢，知道老子沒吃飽又給老子買了吃的來了，乖兒子，真孝順你爹。”
“煎餅！”煎餅嘴笨但反應還不算太慢，搖晃著大腦袋去撞這個又欺負他的壞人，兩隻手也亂抓亂撓著，攥在手裏的錢就掉了出來，還被長腦袋躲開自己摔進了垃圾堆裏。
“我靠！你不光是個臭要飯的，還是小偷！”長腦袋一下子站在了道德製高點上，把錢撿起來一看，嗬！五十多塊，順手就裝進了自己口袋裏，“死要飯的學人家做小偷，怪不得你是個傻子，又壞又惡心人，還有，以後不要光買煎餅，吃多了也沒味兒，下回給我買點兒燒雞燒鴨什麽的，記住了啊！”
吃的沒了，錢也被壞人搶走了，哪兒能就這麽讓壞人走，煎餅從垃圾堆裏爬起來就往長腦袋身上撲，別看他長得比長腦袋壯，是手笨腳也笨，看著架勢挺猛，沒什麽傷害性。
長腦袋挨了好幾下，舉著胳膊擋傻子的胖拳頭，人一慌手裏的東西就拿不住，熱乎乎的煎餅掉進了一攤泔水裏，給長腦袋氣得呀，一把抓住傻子的胖拳頭，‘咚’地就是一腳，正揣在傻子肚子上，也不知道手裏摸了個什麽東西，舉起來就往傻子頭上砸，一下就把人幹暈了過去。
“你媽的，”長腦袋不死心地扒拉地上的煎餅，倆人打鬥中裹著煎餅的塑料袋已經被扯開了，泔水跑著煎餅已經入了味兒，長腦袋恨恨地又踹了傻子一腳，“沒腦子的玩意兒還知道護食兒，還敢打我，我弄不死你，傻玩意兒。”
煎餅躺在垃圾堆，心裏還在惦記著被搶走的錢，暈暈乎乎地睜開眼，“錢……，錢不……不是我的。”
長腦袋眼珠一轉，又想到辦法耍這個傻子玩兒，“你說什麽？是想要錢嗎？你看你不早說，你剛剛是不是追著我跑一個有充氣玩偶的地方去了？你這樣，我先走，你一會兒去找我，你要是能進門，我就把錢還給你，把煎餅也還給你。”
“不……不讓進。”煎餅哭喪著臉，腦袋怪怪的不舒服。
“嗤，”長腦袋壞笑著蹲下來，小聲告訴傻子，“你傻呀，去弄把刀，刀上抹上血，就你這樣兒誰還敢攔？我就在那裏邊等著，記住了，隻要你手裏有刀就能進去，等你進去以後不光錢還給你，我把早上搶的煎餅也還給你。”
“說話……說話算數。”
“算數，我說話是最算數的，”長腦袋嘿嘿笑著抻平身上的保安服，“不過你可得記住了，不帶刀進不去，最好是一把帶血的刀，有刀就有錢有煎餅，沒刀就什麽也沒有，玩兒不死你。”
有些事啊就是那麽趕巧，傻乎乎的煎餅正不知道該去哪兒找刀，這邊就有人給他送上門來。
垃圾堆右邊十來米有道常年不鎖的鐵門，是個菜市場的後門，一進門就是賣生鮮的，走兩步有個賣肉的，時常幫老顧客宰個雞殺個鴨的，那市場裏不讓他那麽幹，因為總有大人帶小孩兒過來轉，怕嚇著人，賣肉的就老是出後門殺雞宰鴨。
賣肉的割完雞脖子，正摁著雞往碗裏放血，扔地上的刀就被人撿走了，手裏的雞又不是他自己的，隻能摁著雞破口大罵，“嘿，缺德玩意兒，我人就在這人守著呢你都敢撿走，站住，把刀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