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場奇怪的‘劫持’
“別看了，快跑！”
“躲起來，躲起來！”
“他往這邊過來了，啊！”
人群炸了鍋一般四處逃竄起來，展廳深處的人看不到發生了什麽，但因為朝著深處跑過來的人群帶過來的惶恐，也跟著朝展廳更深處跑去，慕時則下意識地衝向人群的相反反向，最先看到危險的人已經大喊大叫著跑出科技館。
像這種科技展都選在有絕對安全措施的地方，人群一亂工作人員立刻摁下了牆上的緊急按鈕，‘咚咚咚’六排鐵柵欄直接阻斷了各個展廳之間的串聯通道，把在館內四處亂跑的人群分別困在原地，這種措施主要是為了防止有人趁亂偷盜展品。
正在奔跑的人刹車不及，好多人都重重地撞在了突然出現的柵欄上，頓時哀嚎聲一片，聽起來可比剛才的聲音更慘，柵欄並沒有直接落地，沒到柵欄的停頓高度不同，都是因為下麵識別到了不同的障礙物，有的是人，有的是移動椅，但靠近場館出口的那道柵欄是直接落到地麵的。
趁著鐵柵欄緩慢降落，慕時又往前鑽一個柵欄，她前麵還有三道鐵柵欄，被困在裏麵的人不算多，但都擠在角落裏，因為最外麵的隔斷裏有個舉著什麽東西的人，跟他困在一起的人正在吱吱哇哇地吵鬧。
“報警，趕緊報警。”
“那是血嗎？”
“我去，大新聞，趕緊開直播！”
“這會兒不該先保命，你個瘋子！”
“閉嘴，閉嘴，閉嘴！”
“咚咚咚”聲音從在那頭的鐵柵欄裏傳出，舉著胳膊的人聲嘶力竭地衝堆在一起的人大吼，聲音斷斷續續，像個線路不正常的電動玩偶，“閉嘴……閉……嘴，閉嘴……”
那些嚷嚷著報警、直播、謾罵、哭泣的人終於都害怕地安靜下來，緊緊地縮在一起不敢抬頭看那個舉著胳膊的人。
“搶……搶我，打我，跑……跑進來了，”敲打的聲音又響起來，但怒氣明顯是比剛才小了很多，“不對，這麽不……不對，不能……不能這樣，不對。”
這個距離得有二十多米，慕時隻看得到重影的黑色柵欄，以及那個沒有和其他人紮堆的人，好像在不停地舉起胳膊，“什麽情況？”
“給你眼鏡。”苗淼不知道拿了誰的眼鏡遞給慕時，三道柵欄以外的世界在慕時眼中瞬間就變清晰了。
是沒開館時闖進來過的那個人，現在的他看起來像剛剛從垃圾桶裏爬出來，腐爛的蔬菜在他衣服上畫出一道道濃綠，碎掉的雞蛋殼因為殘留的蛋液粘在他的胳膊上，難聞的味道讓離他近的人忍不住幹嘔起來。
“錯……錯了，”這個又髒又臭還傻乎乎的人，生氣地低下頭嘀嘀咕咕地念叨著，“不能那樣，搶……搶東西不是好孩子，錯了。”
和他關在一起的人總算是聽清楚他在念叨什麽，有位上了年紀的老人走出人群，麵色和善地安慰他，“是不是有人搶你東西了？別害怕啊，你告訴叔叔，叔叔帶你去報警，咱們讓警察叔叔去抓壞人。”
“搶了煎餅，還有……還有錢，還……還打我，這兒疼。”他轉過身不知輕重地拍自己的腦袋，後腦勺處有一塊很是惹眼的淤血。
“活該。”人群裏有人罵了一句。
有幾人開始衝跟他們困在一起的工作人員發脾氣，一個個張牙舞爪地想動手。
“趕緊把這玩意兒打開，你們這是對遊客的生命不負責任！”
“這他媽就是個瘋子，再不打開老子上網曝光你們，讓你們身敗名裂。”
“控製開關的在哪兒，別以為你是個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我靠，一群傻蛋玩意兒。”
慕時身後有人低聲罵了一句，還沒完全冷靜下來的大個子又被那些怒罵的人嚇到了，開始胡亂揮他手中的刀，差點兒砍到跟他說話的那位老人，“閉嘴……閉嘴……”
“江崇好在哪兒？”慕時低聲問苗淼。
苗淼爬上柵欄朝身後的人群裏瞅了瞅，“我來找你之前好爺在‘未來之匙’展區，總控製台就在那裏，你不會想打開鐵柵欄吧？”
“不打開怎麽辦？一個拿刀的，一群嚇壞的，保不齊要出什麽事兒，給江崇好打個電話，讓他接到你下一個電話的時候把鐵柵欄都升起來。”
亞恒幫慕時把身邊的人趕開，慕時摘下眼鏡，把手伸出柵欄，衝著大個子的方向拍手，又問苗淼，“他看過來了嗎？”
“嗯，他正在找誰在拍手……他看見你了。”
慕時這才停下來，衝大個子揮揮手，“你能看到我嗎？”
大個子用力地想把攔路的鐵柵欄晃開，發現沒用之後，使勁兒把臉擠進鐵柵欄裏，帶著哭腔跟慕時告狀，“又……又搶我。”
“他是這個展廳裏的人嗎？”摘下眼鏡的慕時完全看不到大個子的反應，隻能憑借他的語氣做判斷。
“他在點頭。”苗淼小聲提醒慕時。
“我幫你找他好不好？”慕時在想辦法轉移大個子的注意力，“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的名字，要不然，我怎麽稱呼你。”
“他們……他們叫我臭要飯的。”大個子從來沒有名字。
慕時愣了一下，半眯起眼試圖去看到大個子的表情，“你是不是很喜歡吃煎餅？”
“嗯，好吃。”
“他在笑誒。”苗淼給慕時匯報著她看不到的小情況。
“那我叫你煎餅行嗎？”慕時扶著身邊的鐵柵欄，“煎餅是好孩子，好孩子不能玩兒刀，刀是壞蛋，把刀放下好不好？”
煎餅舉起手，刀上的血嚇到他了，直直地把刀往前遞，“有血！害怕。”
“沒事兒沒事兒，”慕時隔著鐵柵欄安慰煎餅，“我過去找你呀，可你不能亂動，要乖乖站在原地等我。”
“怎麽會有血呢？”煎餅害怕地在空地上走來走去，“沒有，沒有打人，有血，都……都……”
“趕緊讓江崇好把鐵柵欄升上去。”慕時戴上眼鏡盯著煎餅，他又開始自己嘀咕起來了。
等著柵欄慢慢升起來，和煎餅關在一起的人慢慢地朝大門口移動，離大門遠的便朝展廳內部移動，苗淼跟著慕時慢慢靠近煎餅，煎餅手裏的是一把細長的開刃刀，刀柄上有一小片魚鱗，刀槽裏還有血點，估計是殺魚的時候刀沒涮幹淨。
“煎餅，”看到慕時，煎餅舉著刀往前走了一步，嚇得苗淼拽著慕時往後退，慕時把苗淼擋在身後，並沒有繼續躲，“錢給搶走了，那個……長腦袋搶的。”
展廳裏的工作人員慕時都見過，沒有什麽長腦袋的，鬆開苗淼全是汗的手，“你帶著刀來幹什麽？”
煎餅可能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長腦袋讓我拿的，他說……用……用刀換錢。”
“煎餅餓了嗎？”慕時衝身後的苗淼招手，苗淼翻了半天就翻出一片口香糖，從遠處有人扔過來一個小麵包。
煎餅看了一眼，沒動地方，“餓了，想……想吃煎餅。”
“這裏麵沒有賣煎餅的，給你吃麵包好不好？”慕時把麵包撿到手中。
煎餅一個勁兒搖頭，“我是好孩子，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吃。”
慕時就等著他這一句話，“咱們倆換好不好？拿你的刀換麵包。”
煎餅高興地把刀遞出去，又在身上蹭了蹭手，這才小心地接過麵包捧在手心裏，慕時用腳尖把刀甩到遠一些的地方，門外也恰在此時傳來警笛聲。
“臭要飯的，”突然打開的廣播把展館裏的人都嚇了一跳，一個男人聲音從廣播裏傳來，“把麵包放下，那是給你吃的嗎？你就配吃垃圾，是不是揍你揍得不夠狠，長沒長記性，臭垃圾，我在垃圾池裏怎麽跟你說的！拿刀啊！還不把刀拿起來，我就在這裏麵，你過來找我呀，臭要飯的！”
煎餅記得這個聲音，這個聲音讓他生氣，那胖胖的身軀‘呼’地站起來，動作奇快地跑到遠處，撿起了那把刀，鐵柵欄急速地往下落，刀沿著柵欄的金屬杆砍下去，發出刺耳的“吱啦”聲——
槍聲原來這麽響，這麽刺耳，人群像被摁下了靜音鍵，全都呆呆地望著煎餅，他傻傻地低下頭，大手掌手在肚子上摸了摸，血卻是從身後流出，“當啷”一聲，是刀掉在地上，他可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笑了一下倚著柵欄也倒下了。
科技館內的鐵柵欄再次緩緩升起，人群這次沒有急著逃跑，有些茫然無措地看看正在煎餅身下流出的**，看看身邊的夥伴，看看衝進來的警察，看看高高掛在牆上流露出惡毒咒罵的廣播喇叭，有人捂住了眼睛。
人群被疏散到科技館外的廣場上，明黃色的警戒線分割出無聲的死亡和鮮活的生命，警察在逐一錄口供，正詢問到慕時，“他們說你和劫匪交談過？”
“他不是劫匪，”苗淼糾正警察，“他就是有些智力問題，有人搶了他的錢和吃的，他都已經被勸住了，也不會到哪個王八蛋通過展廳的廣播罵他，搶他錢的人和廣播裏的王八蛋都該抓。”
“請放心，打擊提供的線索我們都會去核實考證，一定會查明所有真相。”
“在事發前，他已經被人搶過一次，事發時是又被人搶了，他當時很餓，大家還找出了一個小麵包給他，”慕時推開苗淼讓她去找江崇好，省的她在這裏搗亂，“廣播裏罵他那個男人很大概率就是連續搶劫他兩次的人，並且在廣播裏說自己打他打得不夠狠，還說拿刀，說了好幾遍，大家都聽到了。”
“還有其他的嗎？”
“就隻有這些。”
“好的，如果有新的問題我們會再聯係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