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困境求生

雲止又跟了一會兒,見莫輕輕沒一會兒就去了幾戶人家,前後賺了幾十兩銀子,還得了一匹駿馬,當即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這個莫輕輕,簡直就是雜草屬性的,什麽地方都能生存,還頑強不息。

他當即縱著輕身術在城池中穿梭,各處尋找藏匿在凡間的藥材。這也是他此次過來的目的之一。

三日後,雲止憑借靈力珠子尋到莫輕輕的時候,莫輕輕正在一戶人家做法事。隻見她踏著小步子左三圈、右三圈地來回踱步,手中耍著佩劍,念念有詞,雲止仔細一聽,居然是在小聲背火係法術的口訣。如此折騰了好一會兒,她才忽地出劍,將一躲在宅中的陰魂收入一個瓶子裏。

其實之前的動作完全就是花把式,隻有最後一招是有用的,雲止看得明明白白。

“師弟!”莫輕輕一見雲止,便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歡喜地給他看自己的儲物袋,“你看,我賺到幾百兩銀子了。”

“你之前……”

莫輕輕湊到雲止身邊,小聲說道:“你不知道,這群凡人總覺得我不賣點兒力氣,他們花的錢不值,其實捉鬼哪裏用得著搭這種戲台子,凡間的小妖們都弱爆了!”

雲止啼笑皆非,好半天沒說出話來,如今的莫輕輕,活脫脫一小神棍。

請來莫輕輕的人家見到雲止,聽說是莫輕輕的師弟,自然也不敢怠慢,當即招呼二人在家裏吃飯。凡間規矩多,座位都要分主次,家主不敢拿大,讓莫輕輕坐了主位。莫輕輕也不懂這些,大大咧咧地坐了。雲止則是與家主客套寒暄了一番,才坐在她身邊。

席間雲止摘掉了冪籬,莫輕輕就覺得屋中霎時一靜,她掃視了一眼,發現這些人完全看傻了眼。

這戶人家的家主孔節度使在朝中做官,雖然隻是地方官,卻也有些威望,當年進京趕考也見過不少的人,卻也沒見過像雲止這般俊朗的男子。他自己也沒想過,他有一天居然會看一個男人看得癡了。

“師弟,你對他們施了什麽法術?”莫輕輕一邊問,一邊徒手去抓桌麵上的食物,被雲止彈了一下,當即縮了回去。

聽了莫輕輕的話,這些人也有些尷尬,幹咳了一聲請罪:“是我們失禮了。”

雲止搖了搖頭,並未說什麽。

修仙者的一些功法,可以使得他們的容顏不再變化,永遠保持年輕的模樣。同時,他們成功築基之後,會排出體內的所有雜質、汙穢之物。身體得以淨化,又有靈氣的滋養,所以相貌都是極為俊朗、漂亮的,很少會見到十分醜陋的修仙者。雲止的相貌,在這群修仙者之中也可以算是佼佼者,也不怪這群凡人看傻了眼。

吃過飯,兩人被安排在了不同房間,晚間莫輕輕卻偷偷摸摸地去了雲止的房間。雲止生怕自己不開門莫輕輕會吵鬧,讓他人誤會,隻好開了門。

莫輕輕不懂什麽顧忌,大搖大擺地走進去,肩頭還蹲著憨態可掬的團子。

“師弟,今天我接了個大活兒,他們還送了我一株藥草,真還別說,這凡間也有稀罕東西,這藥草夠玄級的。”莫輕輕說著,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錦盒遞給雲止看。

藥草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天是最好,之後次之。雲止打開錦盒,便覺得一陣靈氣撲麵而來,不禁略微詫異,伸手撫摸這株藥草。

這是一株三百年份的百靈枯梗,形態類似樹根,其實藥用價值很高,煉製很多丹藥的時候都會用到。雲止僅僅是看,就知道這藥草已經被挖出來有五十多年了。能夠在凡間被保存得如此完整著實不易,說不定乃家傳的好寶貝,現在居然用來討好莫輕輕,看來,所求之事並不容易啊……

“退回去,我們明日就離開,你太過於招搖了。”

莫輕輕當即有些心虛,眼睛瞥向房梁,嘴巴噘得老高,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就連團子也抱住了莫輕輕的脖子,將小臉埋在她的發絲之中,露出小屁股給雲止,頗有些掩耳盜鈴的架勢。

“也不用急著非得這兩天離開嘛……”

雲止發現了不對勁,便一直盯著莫輕輕不自覺對手指的模樣,好笑地問:“你已經答應了?”

“都怪團子貪吃,吃了他們家半倉庫的藥草,這株是我特意留下來送給你的。”

雲止當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吧,是什麽事情?”

“也不難,就是他們家的閨女懷孕了,求我保佑是個男孩。我推演了這夫妻二人的生辰八字以及孕期,發現是男孩的可能性很大,就接了。”

“別告訴我……那女子是妃子。”

“你怎麽知道?”莫輕輕驚訝地問。

雲止當即翻了一個白眼,是在他這張雲淡風輕的臉上極少露出的情緒。

宮中的那些女子生出的孩子是男是女,關係著許多人的命運,若是莫輕輕隨意的指點,使得這個男孩成了未來的皇上,那莫輕輕牽扯的因果就太多了,說不定……說不定會改變許多國運,這是莫輕輕想不到的後果。

改變國運,這對一名修者來說,是極為影響日後天劫凶惡程度的事情,這也是許多修者不理俗事的原因之一。

不過,事已至此,兩人也隻能硬著頭皮接了這件事情。

見雲止不高興,莫輕輕思量了一會兒,突然道:“師弟,我這幾日跟他們學習了舞蹈,我跳給你看啊!”

雲止轉身坐在椅子上,為自己斟了一杯茶,點了點頭。本以為莫輕輕會跳那種極為優雅,帶有美感的民間歌舞,沒想到,某人突然渾身抽搐起來,雙臂如同波浪,雙腿以紮馬步的姿態閉合又快速打開。

“他說這個叫兔斯基舞,好不好看,是不是很有趣?”莫輕輕一邊抽風似的跳舞,一邊興奮地問雲止。

雲止手中的茶杯一晃,險些灑了茶水:“誰教你的這些鬼東西?”

“他說他是穿來的,叫李未眠。”說著,湊過去請教,“穿來的是什麽意思?有沒有脫來的?”

“以後不要跟這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哦……”

後來莫輕輕當真沒再見過這個人,聽說他太神經病被當眾處死了,當時莫輕輕還覺得挺遺憾的。

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被一隊馬車接往京城,舟車勞頓了幾日,這讓莫輕輕疲乏不堪,沿途的風景也沒心情去看。

“禦劍飛行半日就能到,平白被他們折騰了幾天。”莫輕輕癱瘓了一般躺在客棧的床鋪上,往裏麵拱了拱。

“還不是你接的好活兒?”雲止整理著東西,將許多糕點攤開來規規矩矩地放在食盒裏,“在馬車裏我們可以一同,但是客棧就不好一處了,凡間的規矩多,在一起別人會說閑話的。”

莫輕輕原本還有些不高興,嘟囔著他們本就是雙修道侶,可是沒一會兒就在床鋪上睡著了。雲止走到床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試探了一下她的靈氣運轉,又看了看她的經脈後終於放下心來。

凡間的靈力極其薄淡,修為得不到什麽提升,莫輕輕的修為已經能夠穩定下來,專心修煉法術就可以了。

臨走時,他幫莫輕輕蓋上了被子,簡單地布置了一個凡人無法亂闖的結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曾經熟識雲止的人,看到他如今願意照顧、指點莫輕輕,完全將莫輕輕當成雙修道侶養大的模樣,定然會驚訝萬分。一個對雙修一事厭惡透頂的人,竟然也開竅想要找一個女子做伴了?

其實雲止也說不清,他隻是覺得自己之前的百餘年過得太過於清淨,有一個莫輕輕在身邊吵吵鬧鬧的,他還能有趣一些。

叫一個孩子幾聲師姐,又不會掉一塊肉。

就算雇用莫輕輕的乃護國公大人,他們也不敢將人送進宮中。無奈之下,她隻能幫那位妃子寫了些許符篆,叮囑了該貼在什麽位置,又為其熬了一副湯藥。

距離生產還有四個月,這段時間,想必他倆是要留在此處了。

此處是被安排的一處單獨院落,正是三月,風仍舊是冷的,稀薄的陽光透過屋簷,穿過葉片稀鬆的樹梢,在地麵上布下了斑駁的殘影。隻有幾棵梅花樹旖旎著一絲粉色,為初春添彩。

不遠處有一灣寧靜的湖泊,裏麵的遊魚也不知是不是在這裏待久了,個個呆頭呆腦,卻比外麵的魚大出兩倍還多。

“這裏是府中最為清淨的地方,景色也好,而且這處院落有後門,二位仙人出入也方便。”老管家恭恭敬敬的。

雲止喜靜,見環境清幽,也頗為滿意,而管家得知他們不喜歡陌生人常來,便連幾名使喚丫頭也叫走了。

管家走時,莫輕輕正蹲在湖前用石頭邊砸魚玩邊數落:“這些魚傻乎乎的,用石頭砸都不知道躲。”

雲止隻是看了一眼,便拎著她的衣襟把她丟進了院子:“在這裏繼續修煉你的法術,不要傷及這裏的一草一木,不然……”

雲止的話語一頓,莫輕輕當即一縮脖子:“怎麽?”

“就不給你好吃的東西。”

“這院子這麽小,我根本就施展不開啊!”

“這才叫鍛煉。”

莫輕輕也不再囉唆,走到涼亭內的石桌前坐下,從儲物袋中取出幾卷竹簡讀起來。雲止則是坐在涼亭邊,盯著天空發呆,與在門派時一樣。

如此安靜地共處了一個多時辰後,莫輕輕突然開口問雲止:“師弟,男子的元精是什麽?”

雲止身體一晃,走到莫輕輕身邊去看她手中的竹簡,當即搶了過去,用手掌捏碎,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又從哪裏弄來的關於雙修的資料。這一冊竹簡莫輕輕已經看得差不多了,也不在意,隻是有些東西她完全不懂,便追著雲止問。

“元精……是一種能夠滋養女人的東西,在雙修後期會出現。你看這凡間的皇上大多活不太久,就是因為他們的雙修道侶太多了。”雲止回答的時候,表情格外糾結。

莫輕輕聽完,依舊是半知半解的模樣:“原來是這樣啊,那這些皇上還真是舍己為人,用自己去滋養那麽多女人。那是不是妃子越多的皇上,越是好皇上啊?”

雲止突然覺得自己被問住了,好半天沒出聲。

莫輕輕等了一會兒,突然湊到了雲止身邊,小心翼翼地拽他的袖子:“師弟,以後你莫要滋養太多道侶,我也不會為難你的。而且……你如果去滋養了別人,我心裏會不舒服的。”

雲止聽完並不覺得感動,反而有些惱火,伸手取來莫輕輕的儲物袋,將裏麵的東西檢查了一遍,發現居然還有幾卷春宮圖,當即也一並毀了。莫輕輕則急了,連忙去奪:“這是我從那個老道士手中討來的,還沒看過呢,你別毀了啊!”

“以後少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好練習法術。”

如此一來,後果就是莫輕輕又吃了半個多月的辟穀丹。

在凡間的曆練進行了三個月左右,雲止時不時會帶著莫輕輕出去觀察世間百態。莫輕輕的火係、金係的法術都有提升,且從未傷及院子裏麵的景觀,這讓雲止頗感欣慰。

“你的兩個靈根都是主攻擊型,在防禦這方麵就要差一些,我們回到修仙界的時候就多買一些護身法器。”

莫輕輕蹲在椅子上,嘴裏塞得滿滿的,隻能拚命地點頭,將食物吞進肚子裏才開口問道:“師弟,你的靈根應該會讓你在攻擊上麵不如我才對,為何我還是打不過你?”

雲止是水與木靈根,水係功法大多是治療,少有攻擊類法術,木就更不用說了,使用出來完全輔助莫輕輕的火係法術。

“除去攻擊法術,修仙界還有主要修煉陣法、符篆、奇門遁甲之術的。同時,與你修為差不多的人,比你多出一件法寶來,就能超越你許多。接著,還有實戰經驗等方麵的因素,你打不過我的理由太多了。”

莫輕輕受教地點頭,伸手又拽了一個雞腿吃:“有的時候,總覺得你就好像我的師父似的。”

雲止也不理她,隻是走到門廊前發呆。前幾日他還在院子裏麵釣魚解悶,可惜這院子裏麵的魚太傻了,一釣就上鉤,毫無成就感可言,以至於又開始整日地發呆。

“仙娥……”有侍女進入院落喚了一聲,莫輕輕聽到後走了出,“老爺請仙娥換身衣裳,隨夫人進宮一趟。”

莫輕輕來凡間多日,尚未穿過凡間的衣裳,當即來了興趣,走到她們舉著的托盤前瞧了瞧,便隨著她們一同去沐浴了。她一向大大咧咧,被人伺候著沐浴也沒什麽不習慣,隻是這群侍女從未見過這般美妙的皮膚,細潤如脂,粉光若膩,似乎嬰兒的皮膚比之莫輕輕的還要遜色一些。

這就是仙人吧……

清洗幹淨,她被簇擁到了屋中,另外一批侍女圍攏過來幫她擦頭發。莫輕輕不喜歡錦帕包裹在頭上,便盤腿打坐,用功力將自己的身體與頭發烘幹了,沒承想這一舉動竟然將這群侍女嚇了一跳。

“你們繼續。”莫輕輕嘿嘿一笑,頗為憨厚,沒有任何嚇人的地方,也沒有仙人的架子,這群侍女才漸漸地放下心來,繼續伺候。

凡間衣裳給莫輕輕的感覺就是煩瑣,裏三層外三層,就連腰帶也是纏了三個。至於頭頂上的發髻,就更讓她無語了,沉甸甸的不說,還被插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被折騰了足足半個時辰,莫輕輕才起身,提著裙擺,蹦蹦跳跳地去尋雲止:“師弟,你瞧我好不好看?”

雲止靠著門扭頭看她,不由得彎了彎雙眸。

她的發髻被綰得秀麗端莊,平白讓她成熟了幾歲,頭頂戴著蓮花玳瑁簪,配了一朵鮮豔的嫩黃色牡丹花,又以鎏金蓮花步搖固定,兩側分別墜著翡翠流雲型流蘇。身上則是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外罩蝶戲水仙裙衫,將她纖柔的身段展現無遺。

“蠻好看的。”雲止說著,走到她身邊為她扯了扯交叉領的領口,讓露出來的鎖骨少了些許,隨後看了一眼首飾盒子,又給她添了條藍寶石的項鏈,剛巧壓住領口,又擋住了些許。

周圍的侍女偷偷瞧著,不由得紅了臉頰。

這行為,怎麽瞧都覺得曖昧。

“此行要去做什麽?”雲止對待這群侍女,並沒有平日對待莫輕輕的柔和,聲音十分清冷,高不可攀。

“白玉貴妃娘娘即將臨盆,夫人想請仙娥進宮瞧一瞧。”

雲止點了點頭,知曉帶女子進入後宮要方便一些,帶他去就太難了,也不遲疑,隻是湊到莫輕輕身邊叮囑:“宮中規矩多,你且瞧著點兒別人是怎麽做的,莫要招惹了事情。”

“我定然不會惹麻煩的,我就進去玩玩。”莫輕輕說完,蹦蹦跳跳地跟著侍女們離開,侍女們眼瞧著她頭頂的牡丹花有些歪了,卻也不敢出聲提醒。

瞧莫輕輕這態度,雲止就放心不下來啊。

此行莫輕輕的確沒有招惹是非,甚至連見到貴妃的時候也是規規矩矩的,且準確地算得這一胎定是男孩,隻是她的表情一直不大對。

回去的途中,國公夫人還在一個勁地道謝,又將莫輕輕誇了個遍,她卻一直懨懨的,也不說話也不笑,與來時判若兩人。

國公夫人一直懼怕這些仙人,自然不敢多問,隻求他們舒坦地住著,等到宮中女兒平安生產之後,就讓他們離開。

回到住處,莫輕輕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身體蜷縮在**,下巴搭在膝蓋上,怔怔發呆,就連衣服也沒有換。院中有伺候的侍女來回徘徊,不敢敲門,好在雲止發現了不對勁,直接推門進入了莫輕輕的房間。

夜已經深了,屋中好似彌漫起漆黑的霧,包裹著莫輕輕的身體。她的眉眼隱藏在黑暗之中,雲止也隻能看清一些輪廓。

“在宮中發生了什麽事情嗎?”他開門見山地問。

“沒……”

“那要不要吃些東西,今天有好吃的叫花雞。”

“沒胃口。”

雲止了然地點頭:“看來真的出了大事。”他走到床邊坐下,伸手小心翼翼地幫她摘頭上的飾品,“說說看是什麽事情吧。”

“如果我惹了麻煩,你會離開我,不再理我嗎?”莫輕輕終於抬頭,用那雙明亮的眼睛盯著他,眼神是罕見的祈求,猶如在陰暗角落悄然綻放的芍藥花,濃烈之中帶著些許孤獨,通透得讓雲止心口一顫,隨後動作緩了緩。

屋中陷入寂靜,紙糊的窗透進微弱的光影,在月光之下肆意遊走,忽明忽暗。

凜冽的風突然小了一些,卷走了院中積攢的塵埃。

終於,雲止伸手摸了摸莫輕輕的頭,手指穿過她的發絲,來回揉搓,透著一股子親昵與安慰。

“我是無心的……我……”莫輕輕的不安減輕了許多,卻依舊焦躁地咬著指甲,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亂轉。

雲止挪了挪身子,坐得又靠近莫輕輕些。

他並未告訴莫輕輕,在渡劫的時候,天雷固然可怕,但是心劫更難通過。他總在跟她說明哲保身,總是希望她見死不救,並非他薄情,而是……想讓她變成一個寡淡的人,將漠視當成自己的習慣。這樣一來,就算哪一日她的實力不足,不能去救誰的時候,也不會憤恨自己,因為她已經沒有這方麵的情緒了,看開了,就不會有心劫了。

清新派的師叔們總是不願意弟子們涉及凡塵俗事,就是因為這個。比如金丹期過渡到元嬰期,明明天雷已經將金丹擊碎了,可惜心劫過不去,元嬰就不會完全誕生,反而會傷及金丹。這種傷想要恢複極難,偏還有曾經的仇家會趁著該人受傷從而偷襲,煩憂頗多。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他身上的傷也是因此而來,他渡得過三九雷劫,卻渡不過自己的心劫。他希望莫輕輕能夠沒有任何心劫,沒有那個坎,就不會有危險了。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如果莫輕輕真的是那種見死不救、冰冷無情的女孩子,他怕是也不會像如今這般在意她。

在講究無欲無求、無情無愛的修真界內,像莫輕輕這樣的女孩當真不多見了。如果不是她曾經那般舍命地救過他,那麽,他恐怕到如今依舊會對她冷言冷語吧?更別提將她帶在身邊教導這種荒唐的事情了。

就算他曾經被譽為天才,或者有著強大的背景,他也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收徒,更沒有想過找雙修道侶。

這一次受傷,的確讓他改變了許多。

莫輕輕好似他杯中的酒,他想去品她、嚐她,甚至是醉於她。他竟然漸漸改變了態度,認為這種體驗或許會很有趣。

他被莫輕輕愛著。

或許是被愛著的吧?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自己都忍受不了的壞脾氣,莫輕輕卻承受了;自己都討厭的刻薄,莫輕輕卻覺得無所謂。

這是不是就算他正被愛著?

“先說說看是什麽事情吧。”雲止輕歎了一聲,眉眼柔和,看不出什麽情緒。

莫輕輕小心翼翼地盯著雲止的臉瞧了許久,未見發怒的端倪,才終於鬆了口:“我這一回做的事情,恐怕會惹你生氣。”她抿著嘴,調整了一個姿勢,靠進了雲止懷裏,用撒嬌的語氣開口,“白玉貴妃她……好像已經不是人了,或者說,她有些怪異。我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法術,她又是如何生存下來的,我隻知道……白玉貴妃若是生了這個孩子,就會將自己所有的元氣耗盡,香消玉殞。”

雲止微微皺起眉頭來,思量了一番,才道:“帶我去看看吧。”

莫輕輕當即點了點頭,歡喜地在雲止懷裏蹭來蹭去,卻被雲止拎著衣領扔開了:“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與你說。”

“你盡管說就是。”

“我說的可不是什麽好事。”雲止說著,掐指捏算了片刻,才繼續道,“前幾日我在客棧曾為你布下結界,走時大意沒有收幹淨,被其他的修者發現了,他們正在憑借我殘留的靈氣,搜尋我們的位置。”

“什麽意思?”莫輕輕沒太懂,簡直不明白雲止在說什麽。

雲止當即歎了一口氣:“有人在追殺我們。”

“怎麽可能!”莫輕輕嚇了一跳,當即大聲反駁,出於驚訝,完全沒有控製好自己的音量。

在莫輕輕的印象裏,自己與雲止沒有招惹過什麽人,清新派更是無毒無害,不可能遭遇什麽不測。誰知,雲止嚴肅的表情依舊沒有改變,反而有些不滿她的這種震驚,好似她這樣沒有一絲防範意識,讓他十分失望。

莫輕輕這才安靜下來,思量了一會兒才道:“萬一是父親他們見我們這麽久沒有回去,來尋我們呢?”

“不可能,如果是他們,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直接用傳音符問清楚你所處的地點就可以了。用靈力殘餘來追蹤,為的不過是不打草驚蛇。我們在凡間並沒有故意隱藏,他們想要尋到我們並不困難。”

“為何要殺我們?我們沒做錯什麽事情啊。”

“修仙界的追殺,根本不需要做錯什麽,有的時候是懷璧其罪,有的時候天賦異稟也會遭人嫉妒。”他說著,走到了莫輕輕身邊,壓低了聲音,“你我不過十餘歲的年紀,就已經提升至築基期,這乃極好的資質。如若我們繼續修煉下去,金丹、元嬰,甚至是到化神期都是有可能的。其他門派的人見不得清新派好,便想趁早毀了我們。”

雲止如今的修為完全是被他自己控製的。至於他的資質自然是不用說的,畢竟他出生之時就已經是練氣期大圓滿的狀態,懂事不久就成功築基了。當年忌憚他,甚至不能容忍他的大有人在,使得他已經習慣了這些。

他曾經也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童,卻被殘酷的現實折磨成一個渾身是刺的冷血禽獸。

莫輕輕身體一顫,隨後小聲呢喃:“可是……我們不會對他們造成什麽威脅啊……”

“就好像你如此努力地與我在一起,結果突然有一天出現了另外一名女修者,輕易地就與我成為雙修道侶,你會不會心有不甘?”

“會!”

“他們也是一樣,他們在永青山脈占領了最高的地位,突然其他的門派出現了天才,有可能超越他們,當然會心有不甘,於是乎,不如快刀斬亂麻。”

莫輕輕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快速躍起,說道:“是那個賈永生對不對?”

雲止見莫輕輕還不算太笨,臉色也緩和了些許:“的確有可能是因他而起,他把事情轉告給了門派,不過最後下達命令的人恐怕另有其人,畢竟他沒有實力指派幾名金丹期修者。”

一聽追殺他們的人是金丹期修者,莫輕輕當即就蔫了。

煉氣期衝擊築基期恐怕是簡單的,可是當築基期衝擊金丹期就沒有那麽容易了,這也是越高階的修者,人數越少的原因。築基期與金丹期的實力差距,恐怕就是百餘名築基期的修者,也難以抵抗一名金丹期的修者。到了元嬰期,修者與修者之間的戰鬥都有可能會毀壞山河。

就在這一瞬間,莫輕輕突然感覺到了一種情緒叫作絕望,她想到逃回清新派,可是回去的路上必定有埋伏。隨後,她想到逃往別處,可是能逃到哪裏去呢?他們哪裏逃得過金丹期修者的追捕?

“帶我進宮去看看吧。”雲止說著,從儲物袋裏取出莫輕輕的道袍,丟給了她。

“可是……”

“沒有可是,就算危險,我也不會讓你產生任何心魔。放心,我不會丟下你,就好像你當年也沒有丟下我一樣。”

莫輕輕怔怔地看著雲止,許久許久,她終於釋然地笑了。就在那一瞬間,她終於明白了一種叫作怦然心動的感覺。

原來,有雙修道侶是這樣美好的事情。無論周圍有多麽危險,身邊隻要有他就足夠了。無論他在她麵前,扮演的是多麽無情的人,莫輕輕都知道,在雲止這看似冷漠的外表下,是一顆溫暖的心。

他是為她好,她終於懂了。

到達皇宮時,已經是子時了。宮中侍衛眾多,卻難以攔住兩名修仙者,他們可以完全隱藏自己的氣息,且速度快到肉眼難尋。

到了白玉貴妃的寢宮,裏麵居然還亮著燭火,隻是屋子太大,又關著窗戶,使得室內依舊晦暗。雲止打量著這富麗堂皇的寢宮,注意到這裏居然沒有宮女、太監,不由得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什麽危險,才走了進去。

“仙娥,是您來了嗎?”溫婉的聲音響起,竟然是主動問詢的。說話間她掀開薄薄的垂幔走了出來,看到來者是兩個人,為首的男子又貌若天仙,不由得愣怔了一下,隨後施施然行禮,“妾身見過二位仙人。”

白玉貴妃是難得的美婦人,瑰姿豔逸,端麗冠絕。不同於莫輕輕的清純可愛,她是妖冶的,帶著濃烈的芬芳。

莫輕輕看不得白玉貴妃大腹便便還行禮,當即要去扶她,卻被雲止攔住了:“你莫要碰她,你的純陽之體會傷到她。”

莫輕輕是火與金的靈根,雖不及單係靈根資質好,卻也算是純陽之體,是不錯的體質,如若是安排在男子身上,恐怕會更好一些。

聽到雲止的話,她當即後退一步。

白玉貴妃也不在意,走到一邊的羅漢床前,示意兩人坐下,這才斜靠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扶著肚子,含笑看著兩人。

“你早知道我們會來?所以才支開了寢宮中的人?”莫輕輕首先開口。

“的確,白日見仙娥臉色古怪,我便猜到你晚間一定會來。我如今是孕婦,脾氣古怪,有時要求有些另類,宮人們也不敢懷疑什麽。”

“那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未等白玉貴妃開口,雲止便首先說道:“借魂續命,是也不是?”

白玉貴妃聽了之後,身體輕顫了一下,隨後又恢複平靜,點了點頭。

莫輕輕不知道借魂續命是怎麽一回事,便扭頭好奇地去看雲止,雲止被看得無奈,便隻好解釋:“白玉貴妃陽壽已盡,早該命歸黃泉才是。不過,她用了這種邪術,借用了他人的魂魄,與別人分攤了陽壽。也就是說,那人本可以再活六十年,卻被她借走了陽壽,她用了三年,另外一個人的陽壽就少三年,這是一種邪術。”

莫輕輕當即睜大了一雙眼睛,驚叫出聲。

白玉貴妃依舊笑著,偏笑容淒慘,月貌花容讓人移不開目光。難以想象,她會用這種陰毒的法子來維持自己的生命。

若是按照雲止的性格,定然是直截了當地除了白玉貴妃,轉身離開,不會有任何的拖泥帶水。可看到莫輕輕糾結的樣子,最後還是妥協,擺手示意:“你且說說吧。”

讓莫輕輕知道一些宮中女人的爾虞我詐,也能長長她的見識。

白玉貴妃自然是期望能有些許餘地的,當即開口坦然:“我的確是已經斷了陽壽,也不該用這種陰邪的法子,可是……是皇後她害了我,而我也是借了太子的命,這也算是冤有頭債有主了吧?”

“是你自己笨,還非要強詞奪理?”雲止有些不屑,說得白玉貴妃嘴角一抽,醞釀好的台詞都忘記了大半。

還是莫輕輕比較配合,接著問:“皇後她為何要害你?”

“皇後是宰相千金,而我是將門之後,彼此不分高低。原本,皇上傾心於我,想要立我為後,怎奈皇太後說我有一張禍害世間的妖顏,無法做一國之母,便選了如今的皇後。在皇太後去世後,皇上才敢將我納為貴妃。皇後嫉妒於我,多次想要置我於死地……”

說到動情的地方,白玉貴妃想要上揚音量,表示憤慨,莫輕輕卻接了一句:“然後她真的把你給弄死了?”

好的故事,需要碰到捧場的聽眾,莫輕輕與雲止顯然不是什麽好的聽眾,完全沒有配合的意思,這讓白玉貴妃醞釀好的眼淚都憋了回去。

其實說到這裏,故事已經明了了,皇後害死了白玉貴妃,白玉貴妃心有不甘,為報複皇後便奪了太子的陽壽。

這也算是一種畸形的因果報應。

“是誰幫你續命的?”雲止問道。

這種邪術,怕是隻有冥嶺的魔修才會。

果不其然,白玉貴妃回答:“是一名古怪的道士,他當時隻幫了我這一次,便要走了我宮中眾多的寶物,之後我再未見過他。”

“你明知懷孕生子會對你產生影響,甚至是殞命,你為何要懷?你明知家中送來的那些符篆與湯藥對你這具身體有害,你為何要用?”

莫輕輕起初不知道白玉貴妃的情況,便按照傳統的方法寫了符篆,殊不知,她這種純陽之體寫出的符篆會嚴重影響白玉貴妃的身體,讓她越發虛弱起來。

“這些,都是父母的一片心意。而我……深愛皇上,我想為他留下一個後代,這是我最後的心願了,這些年裏……”

“不用說多餘的了。”雲止實在是沒有耐心聽了,再次打斷了白玉貴妃的話,隨後抬手收了屋中貼著的符篆,扭頭去問莫輕輕,“你如何打算的?”

莫輕輕咬著下唇思量了片刻,心中糾結不已。

若說白玉貴妃是壞人,莫輕輕卻不討厭她。她對皇上深愛,對父母孝順,她隻是想陪著皇上,無奈皇後多次陷害,讓她不得已而為之;若說她是好人,這就更說不通了,就算皇後害她,她也不該去害無辜的太子,比起來,白玉貴妃並不比皇後好到哪裏去。

良久,莫輕輕終於下定決心:“她借無辜人的性命本就不對,就算真的殞命也是死有餘辜。我既然答應了國公府保住這個孩子,隻要是一個男孩,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白玉貴妃聽完竟然釋然地笑了,隨後起身,施施然跪下:“妾身謝過兩位仙人,妾身隻求孩子平安即可。”

見她如此,一向淡漠的雲止也有些動容。

原來情感會讓這樣的柔弱女子甘願豁出自己的性命。

他突然看向莫輕輕,見她一直盯著白玉貴妃的肚子,分外苦惱的模樣,突然想起她為他豁出去的架勢,又有了些許其他的感歎。

他曾見過垂死之人睜大了眼眶卻溫和地笑。他曾與心神寧靜的人相對而坐,棋子鋪滿整個棋盤。可是他們心中的天與地,他從未走進去見識過,所以他一直讀不懂探不清。

“留封書信給你父母吧,讓他們再送幾名女子進宮來,最好是你的姐妹,不然你去世之後,孩子怕是要落到皇後手中了。”

想到事關自己孩子的未來,白玉貴妃也不敢含糊,當即應下了:“仙人說的極是。”

“最好找些咋咋呼呼,實則沒什麽心機的,這樣的女子反而心腸好些。”

莫輕輕一聽,當即含羞帶怯地低下頭,隨後就聽到雲止補充:“就算她們想使壞,也沒有那個腦子。”

雲止不再理莫輕輕的眼神抗議,直接去幫白玉貴妃探了探脈象,隨後從自己的儲物袋中取出了兩種丹藥,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在上麵刮出些許藥末來。兩種摻和在一起,又倒入了一杯清水遞給白玉貴妃:“喝了它,安心早產,我與師姐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辦,久留恐怕會連累到你的家人。”

白玉貴妃起初還在腹誹,什麽叫安心早產?不過聽到後半句,當即毫不猶豫地將藥喝了下去。這讓雲止對白玉貴妃有了點兒好印象,這白玉貴妃起初隻有一副好皮相,實則城府不深,也不怪她會中招。說不定就是那名修者騙了皇後的錢財,替皇後滅了白玉貴妃,隨後反過來又去敲詐了白玉貴妃一番,兩邊賺得了錢財。

不過,這白玉貴妃並沒有什麽壞心,還頗為孝順,這也算是沒白幫她一把。

臨走時,雲止在白玉貴妃身上提取了些靈氣,放到一個罐子裏,用手探測了一番,恨道:“又是納月宮!”

莫輕輕聽說過納月宮,乃冥嶺的大派,其實力非常,三塊大陸皆知。

不過雲止與納月宮有什麽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