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招搖過市的小神棍

雲止醒來的時候,周圍已經恢複安靜。他此次休息是一連三日,若是不知曉的,怕是會以為他睡死過去了。

他抬頭去看莫輕輕所在的位置,發現她正渾身浴血地坐在一棵大樹下麵,神色木訥地處理靈獸屍體,將所有能夠換錢的部分都取了出來,放入儲物袋內。

她的周圍一片狼藉,很大一部分已經被夷為平地,各處都是零散的靈獸屍體,被簡單地隔離,不會散發血氣。

僅僅從場麵,就可以猜測出之前的戰鬥有多麽慘烈。

他看向莫輕輕,微微皺眉,隨後輕描淡寫地問道:“為何不召喚團子為你療傷?”

“讓你看到我的狼狽,豈不是更得你的心意?”莫輕輕說得輕鬆,隨後將一粒丹藥丟給雲止,這是雲止之前故意丟出來的那粒。

他捏在指間看了看,隨後又看了莫輕輕一眼。

她並未抬頭,而是繼續倚靠在樹邊處理屍體,手上血液黏稠,也不知是她的血液,還是靈獸的。

她這是在……鬧情緒?

雲止將丹藥收回儲物袋中,伸了一個懶腰站起身來,收起結界的瞬間,莫輕輕突兀地丟掉手中的東西,快速衝過來,提起佩劍便向他刺來。

誰知,原本懶散的雲止忽地消失不見,隨後她身體憑空跌倒,身上被一個人壓著。

雲止的手指抵在莫輕輕的死穴之上,輕蔑地說道:“別以為你偷襲就能得逞,你絕非我的對手。”

莫輕輕掙紮了一下,隻覺得渾身疼痛,這才老實下來。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夠超過你,你就做我的雙修道侶好不好?”

“強扭的瓜不甜。”

“所以我在與你商量。”

“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那等實力了。”雲止說著鬆開手,頗為嫌棄地退後一步,“將身上的臭氣衝洗幹淨,熏死人了。”

莫輕輕靜默地坐在地上沒有動,醞釀了一會兒感情,一咧嘴直接哭出聲來,也不知忍了多久,眼淚才會如此洶湧。

“我險些就要死掉了,那些靈獸個個想要我的命,是不是欺負我很有趣?”她哽咽著,眼淚與臉上的血混合,哭得髒兮兮的,還有些許楚楚可憐的味道。

雲止沉默了許久,久到莫輕輕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終於開口:“待你堅持不住,我自然會醒來。不過,你堅持下來了,不是嗎?你……這點曆練都堅持不住嗎?”

如若這樣都覺得受不了,日後又怎麽可能超越他?

莫輕輕的哽咽聲漸漸弱了下來,隨後她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淚,又抽噎了幾下,這才重重地點頭:“日後我定會讓你承認我的實力,我也不再會因為這些事情哭鼻子。”

說著,她布下結界,將雲止隔絕在外麵,操控洗滌術洗身,換了另外一件道袍。

雲止沉默地站在原處,扭頭去看那一地狼藉,微微失神。

當年,他所經曆的那些,怕是比這還要苦難上十倍、百倍,而他竟然也堅持了下來。

他當年是為了強大,莫輕輕卻是為了他。

回到集市,將莫輕輕收集的靈獸屍體分了幾處變賣之後,隻得了七百低階靈石。

“一千萬低階靈石等於十萬中階靈石等於一千高階靈石等於十顆極品靈石。”莫輕輕掰著手指頭一口氣算完,憋得猛喘了一口氣,隨後問雲止,“我的這些靈石隻可以換成七塊中階靈石啊。”

“對我們現在的修為,用低階靈石相對方便一些,而且,有時隨意地取出幾塊中階靈石也會被人盯上。”雲止不以為然,仔細端詳了一下莫輕輕的清單,這才決定,“先把團子的靈獸袋換了,你莫要委屈了它。”

莫輕輕自從知道了團子的厲害之處,寶貝還來不及呢,當然是同意的。於是乎浴血奮戰了三日多的戰果,最後還需要跟雲止借三百低階靈石才夠買一個稍微好一些的靈獸袋,這讓莫輕輕頹然了好半天。

“如果靈石那麽好賺,還能說是修煉嗎?”雲止瞧莫輕輕無精打采的模樣,不由得說了一句。

“回去之後,教我修煉法術吧,我打靈獸的時候還能輕鬆一點。”

在之前三日的對抗之中,莫輕輕也發覺了自己實力的不足,經曆了這麽一番事情,她越發渴望增強實力了,便也開始積極地想要學習法術了。

雲止悄悄揚眉,卻拒絕了:“之前讓你在藏經閣好好看書,那些你不是也記下來了嗎?有了口訣就不必回門派了,曆練一段時日再回去。”

莫輕輕一想,不回去的話就能繼續與雲止單獨在一塊兒,何樂而不為呢,當即就同意了。

雲止又與莫輕輕安排起了日後的修煉規劃。

當初的確是雲止讓莫輕輕閉關衝擊築基的,不過如今,他的建議也是讓莫輕輕穩定修為,畢竟莫輕輕根基不穩,法術都還不精通,禦劍飛行之時也是歪歪扭扭的,著急提升修為隻能是害了她,讓她徒有其表。

再者,衝擊金丹與衝擊築基有很大的不同。在金丹期會出現一九雷劫,雖然隻有九道雷,其威力卻不可小覷,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雷攻擊得灰飛煙滅。

之所以有不少人喜歡打劫渡劫的人,原因也在這裏。在渡劫之前,許多人都會盡可能地加強自己的法術,然後用大部分的時間去收集各類法寶,就連門派也會提供幫助。雷劫來臨之時,修者會將所有能夠護身,或者是極品的寶貝都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被雷劫毀了法器事小,丟了性命才是最劃不來的。

“就算你如今已經到了築基中期也不可胡來,至少要用三十年來穩定修為,待穩定之後再繼續提升修為,可懂?”雲止扭頭去看莫輕輕。

莫輕輕初生牛犢不怕虎,有了一次性提升了幾階修為的先例,自然不覺得提升有什麽困難,便也沒放在心上,隻是隨便應了一句而已。

雲止注意到了莫輕輕的心不在焉,便也不再囉唆了。

之後,雲止為莫輕輕租用了一處洞府,好讓莫輕輕進入其中放出團子,讓團子幫她療傷。她在洞府之中打坐調息一日,就可以恢複這幾日所消耗的體力。他根本沒有什麽體力消耗,便懶洋洋地從儲物袋裏取出了垂釣的器械,到了一處湖邊坐下釣魚,一坐便是一整天。

莫輕輕是一個老實不下來的人,覺得自己身體已經好起來了,便出了洞府。

已是落幕時分,晚霞染紅了整片湖泊,猶如一灣鮮紅的血液。湖中心芙渠花開千朵,點綴著點點淡粉的顏色。坐在湖邊的少年正值青蔥年華,俊朗的外表在夕陽下更加柔和,宛若初綻的桃花散著淡淡芳香。他遠目眺望,好似要望穿整座山河,表情寧靜而祥和。

莫輕輕躡手躡腳地走到雲止身邊,順著他的目光跟著看去,隻看到流水潺潺,青草紅花,好似沒有什麽有趣的事物。於是,她轉移了注意力,去看雲止的戰利品。蹲在水桶邊盯著裏麵來回遊動的魚,莫輕輕當即去拽雲止的袖子:“師弟師弟,你也教我釣魚唄!”

雲止手中正扶著魚竿,被莫輕輕這般一拽當即嚇跑了魚,使得他當即不冷不熱地開口:“你先得有一套垂釣的漁具。”

“我沒靈石了……你把你的借給我唄。”

這一回雲止幹脆不理她了,隻是抬手將她的小手彈開,自顧自地繼續釣魚。

“小氣……”莫輕輕噘著嘴巴蹲在雲止身邊又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再次去拽雲止的袖子,“師弟,你就讓我試試唄,你看你好半天都沒釣到一條了,說不定我一上手就能釣到呢。”

“你能不能安靜?”

莫輕輕的嘴巴越噘越高,最後幹脆撒嬌,孩子似的去攬住雲止的手臂,拚命地搖晃他:“你就讓我試試嘛!就一會兒還不行嗎?”

其實雲止這個人沒什麽愛好,就是喜靜,垂釣是他難得喜歡的事情,偏他遇見了一刻都消停不下來的莫輕輕,外加他當真不是什麽愛哄孩子懂得謙讓的性格,當即就皺起了眉頭,瞪了莫輕輕一眼。

莫輕輕縮了縮脖子,可這種象征性的威脅無法磨滅她心中的躍躍欲試,見雲止不再理她之後,再一次拚命搖晃他。

這一次,雲止是真的怒了。

他放下手中的魚竿收了繩,莫輕輕本以為雲止是要讓給自己,伸手去接,卻看到雲止用控物術操縱釣魚線將她纏了個嚴實,隨後一腳將她踢到了水裏。莫輕輕不大會水,靈根又跟水相克,當即掙紮了起來,撲騰起的浪花濺得到處都是。

雲止悠閑地在自己麵前布下結界阻擋水花,隨後愜意地繼續釣魚:“你不是想要釣魚嗎?好,我現在用你釣。”

“師弟……我……我不會遊泳……”莫輕輕一邊掙紮著,一邊呼救。

她是修仙者,身體要比凡人強許多,這般一折騰整個湖都遭受了劫難,翻騰起了巨大的波浪,如同海嘯來襲。卷起來的水珠如珠簾,在夕陽的映襯下泛出粉紅的顏色。

“師姐,這可不行啊,日後我們一準會去水中曆練,若是到了海裏奪珍寶的時候你不會水可是不好,不如趁現在學學。”

“我要……死……死掉了!”

雲止依舊不管她,嘟嘟囔囔地念起了口訣,莫輕輕隻能努力地讓自己聽清,隨後跟著雲止說的口訣運轉周身靈氣護體,隨後試著調整姿勢,不出片刻果然好了些許。適應了遊水,卻依舊無法上岸,也不知雲止對她施展了什麽法術,讓她隻要騰出水麵就會被彈回去。

於是她氣鼓鼓地浮在水麵上,就好似吃撐了的金魚,嘴巴噘得老高,臉蛋鼓鼓地瞪著雲止。

雲止神態怡然,根本不為所動。

突然,莫輕輕潛入水裏,沒一會兒就從水裏飛出多條魚來,直接落在了岸上,顯然是莫輕輕在水裏用足了力氣將魚踢了出來。

“這回可以了吧?讓我上去!”

“用你釣魚有些可惜,你再等等,說不定水裏有水係妖獸。”

莫輕輕一聽就急了,狗刨著上岸,強行破了雲止臨時布下的陣法,甩了甩身上的水抱怨:“水係與我的靈根相克,與水係靈獸交戰我絕對會處於劣勢的。”

雲止瞥了她一眼,收了魚線。

這一回,莫輕輕不敢再鬧雲止了,悄悄地去換了一身道袍,隨後便在稍遠處自己練習火係與金係的法術。

沒有全盛真人指導,莫輕輕學習法術的速度很慢,好在她悟性一直不錯,自己琢磨了之後也能像模像樣地使出,這樣一來根基會更深厚一些。讓莫輕輕覺得奇怪的是,雲止很少修煉法術,大多時間都是在打坐調息或者是遊山玩水,偏偏她如何努力練習,就是打不過他。

雲止釣魚釣得滿意了,才招呼莫輕輕一句:“師姐,能麻煩你幫我處理一下這些魚嗎?”

這種客氣的語氣,讓莫輕輕聽著十分舒服,當即手腳利索地將水桶中的三十多條魚都收拾了,用木棍串好。雲止坐在一側看著,時而還指點一番:“這種魚在肉上割幾刀的話,味道會更好。別割太深,要露出魚骨了……”

處理好了魚,雲止讓莫輕輕放出火係法術來。

“我練燃火術又不是用來烤魚的。”莫輕輕抱怨著嘟囔。

“此言差矣。”雲止回答得義正詞嚴,“用你的燃火術來烤魚,可以很好地鍛煉你的控火能力,若是火太旺了魚會糊,若是火小了肉會顯得老,火頭適中才是最好的。將這些魚都烤了,你的控火能力將大大提高。”

雲止說得冠冕堂皇,莫輕輕聽得將信將疑。

莫輕輕蹲坐在石頭上,雙手操作燃火術,皺著包子臉任由雲止悠閑地利用她烤魚。時不時地,雲止還會嫌棄她:“師姐,火又大了,欲速則不達,你這樣不穩,以後如何控製力道。實戰之中,你這種火叫作荒原火,完全不受控製,傷害敵人的同時,說不定連自己的人也傷害了。”

“我已經很努力了……”莫輕輕用肩膀蹭了蹭自己臉上流出的汗珠,狼狽地回答。

她有一張極為清秀的臉,配上她靈動的大眼睛,每次露出委屈的模樣,都會顯得特別可愛鮮活,就連雲止這樣淡漠的人都覺得很有趣,以至於樂此不疲地欺負她。也正是在這種時候,雲止才會突然感歎,其實跟這個小丫頭搭伴尋找對自己有益的藥草也不錯,至少不會太悶。

當然,莫輕輕吵鬧的時候,雲止也是發自肺腑地覺得她很煩。

烤到第二十條魚,莫輕輕已經開始大汗淋漓了,臉蛋也被她塗抹得黑一塊白一塊的,宛若一隻小花貓。

雲止時不時地瞥她一眼,也不提醒,而是繼續督促她控製火候。

“師弟,我突然覺得店裏賣的那些凡間食物不貴了,做出來是挺不容易的。”莫輕輕由衷地開口。

誰知,雲止竟然撇嘴,不屑道:“吃這群人做出來的食物簡直如同嚼蠟,凡間那些廚子做出來的東西才叫美味。”

修仙者到底是修仙者,對五穀雜糧並不依賴,偶爾吃些隻是為了解饞。不像凡間,他們是日日吃這些,自然琢磨出了不少的道道來。這些人如若來了修仙界的飯館,怕是一口飯也吃不下去。

莫輕輕一聽眼睛就亮了,當即興奮地問:“當真?凡人也會燃火術?”

“不,他們用木材生火。”

“師弟是怎麽知道的?”

“我曾去凡間曆練過。”

莫輕輕當即吞了一口唾沫,用十分渴望的眼神盯著雲止,誠懇地問:“我們能去凡間曆練嗎?”

雲止遲疑了一番,隨後竟然同意了:“你目前閱曆太淺,如果去凡間曆練一番的話能夠快速知曉世間百態,也是你必須經曆的一課。”

雲止想的是讓莫輕輕快速提升見識,知曉世間的欺騙,見識形形色色的人,不然她太容易被騙。莫輕輕卻是在垂涎凡間的食物,越想越覺得美好,烤魚的時候都更加賣力了。

到底隻是心智隻有十幾歲的孩子,有了能出去玩的機會,當然會十分興奮。

不得不說兩人都窮得要命,拚湊了半天的靈石也隻夠租用一間洞府,晚間的時候也隻能住在一起。

雲止對莫輕輕沒有什麽非分之想,莫輕輕也不知道雙修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以為兩個人在一起就算是雙修了,也就老老實實地躺在石**睡覺。雲止不願意與這個小家夥一起擠,忍受她不雅觀的睡姿,便坐在椅子上打坐調息。

夜,月朗星稀。

月光遊刃有餘地遊走在世間,掃過萬物,留下一地銀白。晚來風急,吹來沙石擊打牆壁發出“叮當”的聲響,更添些許寂寥。

雲止調動靈力查看自己的泥丸宮,確定那裏靈力充足,才又去探尋丹田,注意到破裂的金丹依舊沒有複原,不由得長長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這傷會癡纏他多久。

石**的莫輕輕翻了一個身,發出“噗”的一聲。

雲止當即黑了一張臉。

修仙者感官要比凡人靈敏許多,這一點會為他們提供方便,也會讓他們受些罪,比如這漸漸肆虐的臭氣,就足以熏得雲止暈頭轉向。他一向不是個容忍的人,當即打開洞府的石門,拎著莫輕輕的衣領就將她扔出了洞府。隨後他調用靈力,幻化出一陣颶風,將洞府之中的氣味吹散。

過了一刻鍾的時間,莫輕輕自己摸索著走了回來,見雲止沒睡便嘟囔起來:“師弟,我最近睡覺越發不老實了,今日都折騰到洞府外麵去了。”

雲止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隨後突然說起了一件事:“你可知凡間有一種動物叫傻麅子?”

“那是什麽?”

“一種好奇心很重的動物,無論什麽東西都想停下看個究竟,甚至獵殺者突然大喊一聲,它也會停下來看。獵殺者如若沒能一擊致命也不用著急去追,因為麅子跑一段時間會屁顛屁顛地跑回原地,看看剛剛發生了什麽事。你很像這種動物。”

莫輕輕抿著嘴思考了半天,才得出一個結論:“你在罵我傻啊?”

雲止但笑不語。

臨去凡間之前,雲止去店鋪裏買了兩條鏈子,隻是最簡單的紅繩,上麵串著琥珀色的靈力珠子。兩人分別渡入靈氣後,珠子閃爍了一下,隨後恢複暗淡。無論何時,佩戴上這個兩人就算走散了,也能依靠手鏈探尋到對方的所在位置。

修仙者因為需要吸取天地靈氣,所以大多在靈氣充足的地方修煉,靈力又需要在天地靈氣充足的地方滋生,所以大多聚集在深山之中。

兩人在途中兜兜轉轉又收了些靈獸,換得靈石後,莫輕輕還給了雲止一些,其他的便留在儲物袋中準備積攢夠了,買更好的法衣等物品。

凡間要比修仙界熱鬧許多,熙熙攘攘,人來人往,見到了才覺得修仙界真是人丁單薄。莫輕輕就好像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看到什麽都覺得新鮮,兩隻眼睛都快不夠用了。

雲止很是機智地拎住了莫輕輕的衣領,將她拽到了角落:“你沒看到街上沒有幾個女人嗎?”

經由雲止一提,莫輕輕這才注意到街道之中女子甚少,少有的也多是中年婦人,衣裝顏色暗淡,扛著重重的東西搬運著什麽,應屬於苦力那一類。更多形似女人的都戴著冪籬,朦朦朧朧的輕紗幾乎遮蓋了整個身體。

雲止走進人群買了兩頂冪籬回來,罩在了莫輕輕頭頂,自己也同樣罩了一個。莫輕輕是女子,戴冪籬理所應當,雲止則是因為相貌太過於出眾,走在街道上太過於顯眼了,這樣還能低調一些,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這裏是凡間,靈石是不通用的,所以你莫要亂闖,緊跟我走。”雲止說著,帶著莫輕輕進到了一間酒樓,與店小二交涉了幾句之後,他們被安排在三樓雅間,推開窗子可以俯瞰下麵川流不息的人群。莫輕輕掀開冪籬蹲在窗邊,雙手扒著窗沿往下看,若是身上再有一條尾巴,那麽她此時一定搖得歡暢。

雲止則是點了一桌子菜。待店小二出去,他走到莫輕輕身邊負手而立,站立如鬆,尋覓了片刻突然指著下麵的一名男子問道:“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莫輕輕順勢看過去,雲止指的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身體單薄瘦弱,有幾分文質彬彬,便道:“他應該就是那種讀書人吧,通情達理,很溫和那種。”

雲止點了點頭,隨後示意她繼續看,很快就看到那男子尾隨在一名戴著冪籬的少女身後,走了幾步突然拽下了女子的冪籬,隨後拔腿就跑。女子冪籬被人搶走當即尖叫了一聲,她身邊的丫鬟要去奪,男子竟然笑得極為無恥,說出一連串的汙言穢語:“難得小爺跟著她半天,瞧著身段極好,沒承想臉醜到這般地步,罷了罷了,算小爺倒黴了。喲喲!你還哭上了,長得醜你還有臉哭,給小爺舔腳小爺都不樂意。”

話音一落,周圍響起了一陣嘲笑聲。

男子幸災樂禍,模樣還頗為享受,他無恥他自豪。

莫輕輕見了當即有些生氣,指著那個男子就罵:“這個人怎麽這樣啊,我去收拾他。”

雲止則是按住了她的肩膀,慢慢道:“你可知在凡間,一名女子若是在街上被人這般摘了冪籬會是如何下場?”

“能如何?被人嘲笑醜?”

“非也,她們會被認為丟了貞潔,從此抬不起頭來,日後想要嫁人都難。甚至,保守的家庭會秘密處死她們。”

“為何?怎可這般霸道?”

“這就是凡間的規矩,就好像修仙界強者為尊。這男子不過是想要調戲一下良家女子,可這簡直就是要了這女子的性命。”

莫輕輕一聽便氣得銀牙直咬:“真真是個畜生!這世道也太不公了,我……”

“你能如何?顛覆這天下嗎?不,你不能,不僅僅是你,你的父母也不能,而你,隻能變得強大起來。”

“強大?”

“是。”雲止手向天上指,“成仙,萬人敬仰,你說不定能改變些許規則。”

莫輕輕沉默了片刻,繼續怒視那嬉皮笑臉的男子,握緊了白皙如藕的小拳頭:“我如今的力量起碼可以滅這個人。”

雲止卻搖了搖頭:“你之前還在說他明事理。”

“我看走了眼!”

“所以,你該知曉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個道理,看人的時候不要僅看表麵,他或許並不像表麵那般純良。同樣,這男子仗著自己有恃無恐欺負女子,你仗著自己有些修為就去滅了他,這樣一來,你與他也沒什麽不同。”

“可這種人渣不除,簡直就是留下來禍害人間啊!”

雲止就知道莫輕輕會如此激動,於是伸手拉過她的手,將她握緊的小拳頭一點點掰開,隨後拉著她在桌邊坐下,招呼她吃飯。

莫輕輕原本嘴饞,此時竟也沒了什麽胃口,放著一桌的食物也不肯吃。雲止也不怪她,隻是自顧自地吃東西,終於,莫輕輕忍不住開口:“師弟,你為何不讓我管?”

“你如今出手了,對方不過是一介凡人,當然不是你的對手。他日看到不公平還出手,偏對方還是你也招惹不起的人,你怎麽辦?舍命去幫嗎?今日我要教你的成語便是:明哲保身。”

莫輕輕終究還是沒聽,一個閃身間就從窗戶躍了出去,不出三個呼吸間就已經躍了回來。見雲止看了看她,當即聳肩回答:“日後我能幫就幫,不能幫就不管了,這樣心裏還能痛快一點。”

雲止也不怪她,而是讓她快些吃東西。

她還小,要學習的事情還有很多。

莫輕輕心情好了許多,吃起東西來也格外香,連連誇讚凡間的食物好吃,好幾次險些咬了舌頭。酒足飯飽,雲止才說了下文:“之後你惹出麻煩我不會幫你解決,當你惹了強大的敵人,我也會離你而去。”

莫輕輕一聽就急了,這與碧辛真人說的故事不一樣啊!明明是該同甘共苦的,怎麽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你不講義氣!”

“是我不講義氣嗎?你可曾想過你的衝動有可能連累到我、你的親人,甚至是整個清新派?”

這讓莫輕輕沉默下來。

其實她一個人真無所謂,她是一個大大咧咧隨性的女子,根本不會在意許多,可若是因為她連累了雲止或者其他人,她定然會內疚萬分,這也讓她對這個問題又一次思考起來。

見莫輕輕難得露出思考的表情來,雲止也不著急打擾她,慢條斯理地品飯後茶,誰知莫輕輕毫無預兆地一拍桌子,決然道:“路見不平一聲吼,跟著師弟扭頭走!”

雲止醞釀了半天,怎麽想怎麽覺得這句話別扭,莫輕輕好像在暗罵他?

“我隻幫你付這次的飯錢,之後就要靠你自己一個人生存了,三天後的正午,我們在這裏會合。”雲止雲淡風輕地說道。

莫輕輕當即就蒙了:“一點銀兩也不給我?”

雲止十分優雅地點頭,莫輕輕突然斷定,自己小肚雞腸的師弟是在報複她。

莫輕輕獨自走在城鎮的街道上,古色古香的建築,平靜的湖泊,長長的抄手遊廊連接著八角琉璃瓦的涼亭水榭,各式各樣的牌匾以及她沒見過的新奇事物,帶著鄉音的吆喝聲與小孩子走街串巷的打鬧聲不絕於耳。

感受到雲止手腕上那顆靈力珠子距離她越來越遠,終究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她並非什麽都不懂,也知道買東西需要一種稱之為銀子的東西。可她沒有,看到那些糖葫蘆與糖人就覺得饞,這讓她思考起了賺錢的營生。這凡間一般瞧不起女子,像她這樣的想要生存下來著實不易,可是讓她苦惱了好一陣。

直到……她看到了一名老道士。

起初莫輕輕將他當成是一名來凡間曆練的修者,好奇他如何生存,便悄悄地跟蹤了他大半日,後來才發現他不過就是個大騙子,用的也都是一些花把式,根本不值一提。

她眼珠一轉,計從心來,於是操縱輕身術到一邊的水塘中摘了一朵開得正好的蓮花,快速到了老道士擺祭台的附近。

其實老道士的賣相不錯,一頭花白的頭發,消瘦的臉頰上有著**瓣一般的皺紋,包裹著些許老年斑。他站立如鬆,步態優雅,立於一處當真有幾分仙風道骨。他身邊繞著兩名童子忙來忙去,頗為討喜。

祭台上供奉著五穀、水果、雞鴨魚肉等祭品,老道士正按著一張黃色的符紙,用朱砂畫著複雜的圖騰。

台下圍著不下幾百的凡人,個個用崇拜的目光看著老道士。

莫輕輕突然歎了一口氣,這些凡人總覺得老神仙就該是這老道士的模樣,殊不知修仙者大多可以保持年輕的容顏,就連頭發也是濃黑如墨。在修仙界不可因為一名修者長得年輕就輕敵,這些人很可能是隱藏了修為的絕世高手。

而那些老邁的,大多是元壽將盡,卻一直沒有提升修為的貨。

看樣子,該上場了。

莫輕輕突然憑空出現,纖柔的身子盤膝坐在一株蓮花之上,單手掐著手印喚道:“爾等凡夫俗子,也敢開壇祭天?”

所有的人都驚了一驚。

隻見虛空之中飄浮著的少女豔若桃李,身姿如柳。她梳著整整齊齊的道家發鬢,不留一絲碎發,露出來的俊俏小臉嬌嫩非常,顏如渥丹,眉如新月,雙眸如磚,朱唇榴齒……

如此美貌當真有幾分仙人之姿,讓人望而聲歎。

或許是她飄浮在空中的架勢有些唬人,或許是她當真有幾分仙氣,引得不少人驚呼出聲。老道士看到莫輕輕也嚇了一跳,動作一頓,竟然出口來問:“哪裏來的妖孽,居然敢在老道麵前班門弄斧。”

莫輕輕也不生氣,揚眉冷哼:“我乃天山道士,路過凡間看到你這冒牌道人坑騙世人,當然不能放過。”她說著,纖纖玉指輕彈一下,一顆火彈當即飛出,向老道士攻擊過去。

老道士乃肉體凡胎,哪裏抵抗得了,當即被燒了道袍,胡子也被燒了幾根。這下他不得不腿軟了,他自己也知道他符篆無火自燃的貓膩,哪裏及得上這少女憑空彈出法術來?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當即跪在地上求饒:“求仙娥饒命,老道……老身隻是想要弄些錢財,並沒有惡意。”

他說著,哆哆嗦嗦地從小童手中接過包裹,拆開,裏麵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莫輕輕險些直了眼睛,這些銀子夠買多少糖葫蘆的?

周圍的凡人們發出一片驚呼,竟然也齊齊跪了下來,高呼見過仙娥。被人這麽一拜,莫輕輕也有些不自然,當即坐直了身子,輕咳一聲,扭頭又瞥了一眼那些銀子,脫口而出:“還不把這些銀兩交出來!”

老道一聽也傻了,難不成仙娥是過來搶錢的?

莫輕輕看老道的模樣,自知著急說錯了話,又瞥了一眼周圍人詫異的眼神,一咬牙,發狠地說道:“還不將錢財還回去?”

說完,不禁心疼得直咬牙。老道這才回過神來,慌忙去還錢。

唉……莫輕輕突然覺得自己白跑出來一趟,便隻是直勾勾地瞧著那些銀子。

不遠處的天空中突然傳出一聲輕笑,不過又很快忍了回去。雲止將手腕上的靈力珠子放在了客棧,便掐著隱身訣跟了莫輕輕一路,生怕她招惹了什麽是非。沒想到莫輕輕在“坑蒙拐騙”上完全可以自學成才,可惜考慮不周,最後錢沒落進她的口袋,她也隻能眼巴巴地看著,煞是可憐。

不過很快,轉機就來了。

莫輕輕正忙著失落,自然沒有注意到雲止的跟隨,剛想扭頭離開,就見那些凡人繼續拜她:“仙娥,求仙娥求雨來,讓我徐州城脫離幹旱吧。”

莫輕輕實話實說:“我隻是學徒,尚無呼風喚雨之能,怕是不能相幫。”

眾人一聽,不由得瞪了老道士一眼,人家仙娥都不能呼風喚雨,你卻在這裏擺花把式。

不過,這個問題讓莫輕輕眼睛一亮,當即回答:“不過,驅鬼降妖、風水堪輿我還是可以的。”她說著,丟了蓮花,直接落在了人群之中,一下子就被眾人圍住了,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近來的事情,請她去幫忙。

莫輕輕也不客氣,直接提了要求:“想必大家也知道,我們道家替人分憂解難,看相占卦是要泄露天機的,做得越多,折損的元壽越多,所以不能無償……”

“這是自然!自然!”

“仙娥想要什麽盡管開口就是。”

大家極力地附和著。

莫輕輕嘿嘿一笑,她也不傻,指著老道士說道:“他平時收多少,我就要多少。”

童叟無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