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這天底下除了師弟,我還慣過誰

死裏逃生的莫輕輕心中惦記著的,依舊是草藥的事情,便捏著已經破破爛爛的地圖,再次展開了尋找草藥的旅程。不過因為能力有限,她不得不低調一些,隻能與其他的修者組成了臨時的隊伍。

在修仙界,能醜成莫輕輕現在這模樣的實在太少見了,使得她想組隊,不少修者都不願意要她。好不容易加入一個隊伍吧,隊長還發給她一張麵具,讓她將臉遮擋上,某人心中叫苦不迭。

她長得醜,礙著誰了?至於嘛!

於是她蹲在河邊,照了照自己的模樣,忍不住吐了出來,汙染了河道……

過兩日,她還是調整一下樣貌吧。

她來的這處乃荒蠻之地,就算是修者,想要度過沙丘也著實不易。

連綿起伏的沙丘,沒有水源,隻有颶風與砂石,早晨凍得人渾身發寒,中午時熱得人頭皮發燙,到了下午,就會卷來一陣陣狂風,就算布下結界也無法完全阻擋。

“白簡真人,一會兒我們會去獨燈穀,若是裏麵沒有你需要的草藥,可以在外麵等候我們出來,再繼續前進。”一人將馬靠近莫輕輕,開口說道。

白簡是莫輕輕現在的化名,簡黎與夜白的名字各取了一個字。

這一支隊伍的臨時隊長是曜天宗的弟子,名叫衛幽,同行的有幾名是他的同門。隊伍中的其他人則是來自其他門派。一般,擅長製藥的門派,隨便組織幾名弟子就能構成一支隊伍,像莫輕輕加入的這支,就是魚龍混雜的,行進中就要觀察這些人可靠不可靠。

“我會跟著進去。”

“好。”沒有過多地客套,衛幽很快去詢問另外幾個人。

獨燈穀乃沙丘之中高聳的峽穀,入眼是高不見頂的岩石峭壁,光禿且略顯荒涼,在外麵看不出任何端倪,沒有禁製,沒有任何的阻攔,隻有寂寥且狹窄的入口向所有人敞開。石壁的縫隙中常會生長稀有的藥材,能夠在這種惡劣條件下生長的草藥,絕非凡品。

進入獨燈穀,修者們需要在縫隙之中穿行,一次僅能一人通過。所有人排好隊形,由衛幽打頭陣,莫輕輕不顯山不露水,被排在了中間。

越到深處,縫隙越窄,人隻能側身前行,而且岔路也多了起來。衛幽下令,讓所有的人腰上套上一條玲瓏鎖,這樣可以保證不會走散,畢竟這裏的地形十分險惡,若是人員分散,十分難辦。

“等一等。”莫輕輕突然叫了一聲,“你們可聽到了嗡鳴之聲?”

衛幽眉頭微蹙,點了點頭,仔細聽了片刻,便對後麵喊了一句:“大家展開防護罩,這附近有蜂群。”

隊伍中的所有人,幾乎都是第一次來這個地區,對這裏的蜂群不甚了解,隻是布下了結界,盡可能地警戒一下。

不一會兒,衛幽忽地罵了一聲娘:“逃!快逃!”

所有人的心口都是一抖,下意識地往來時的方向逃去。此時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能夠讓衛幽這樣驚恐地喊上一句快逃的,將是致命的危險。

因為慌亂,以及每個人的速度不一,係在腰上的玲瓏鎖不再那麽得心應手,反而多次成為這些人的累贅,讓他們一齊跌倒。越是這樣,他們的步伐便越亂,慢慢地,有人解開了玲瓏鎖,超越了前麵的人。

“衛幽,後麵到底是什麽啊?”有的人忍不住,終於扯著嗓子問了出來。

衛幽一直在斷後,慌亂地解開玲瓏鎖,回答:“我也不認識那些蜂是什麽品種,我隻是能夠判斷,它們有四五階的,數量成千上萬,如果被追上,我們必死無疑。”

聽了這話,這些人更加慌亂。

“別再前行了,別觸動了陣法,將我們卷入未知境遇中!”莫輕輕發現了不對勁,當即喊了出來。

可惜已經遲了,前方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強大的牽扯力,將這裏的所有人吸入一處憑空出現的傳送陣中。巨大的吸引力將他們所有人吸入一處空洞中,他們的身體在無止境地降落,就好像從高空墜入了無底深淵。

莫輕輕穩定好身體,在到達底端的時候,剛好避開其他的人,穩穩地落下,隻是麵具不知掉落在了哪裏,其他的人則摔得叫苦連天。

她沒有分神,而是去觀察這裏的情況。

這裏的空間很大,裏麵擺放著一些聚靈的法寶,都是坊市中常見的物件,其作用無非是在修者修煉的時候,能夠使用這些法寶快速聚集周圍靈氣,加速運功,靈力提升的也快。隻是太為奢侈,好多窮一些的修仙者都不舍得這樣做。

四周圍全部是石門,粗略一數,一共是十六道石門,石門上鑲嵌著大大小小的珠子,跟中間的法寶交相呼應,位置很有講究。

其他人漸漸安靜下來,一同觀察,隨後心情沉重。

這裏太過於詭異……

莫輕輕對陣法不熟悉,隻能詢問他們,這時衛幽才幽幽地開口:“我曾讀過一些雜書,聽說過這種地方,這是聚靈之地。嬰兒有些得大道的修仙者,都希望有趁手的兵器,而這些兵器需要聚集天地靈氣,才能更有威力。於是鑄造師就想到了這種法子,建造一處靈穴,將其中布上陣法,快速收集天地靈氣於一處,融入兵器之中。”

“也就是說,我們被吸入到靈穴中了?該怎麽出去?”

“你想的太簡單了。”衛幽說著,語氣越發地沉重起來,眉頭緊蹙,看得出來,他此時心情並沒有其他人輕鬆,“這種靈穴極為霸道,會將周遭有靈力的事物全部吸收進來,甚至是靈獸、靈草,統統會被他們吸收靈氣,直至靈力枯竭,變為凡物。”

周圍的人終於有所驚慌:“難不成,我們也會被吸走靈力?”

被吸走靈力意味著什麽,在場眾人皆知,那是會倒退修為的!

“沒錯,他們將靈穴建造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無非是想避開這種事情。可惜,我們走錯了路,誤入陣法,被吸了進來,現在能夠祈禱的,隻有這處靈穴十分粗糙,我們有辦法出去。”

“不能破陣嗎?”

“破陣?”莫輕輕哼了一聲,她之前跟夜白在一起時,對陣法也有所了解,哪裏是那麽輕易就能破解的?現在聽衛幽這麽一說,她也明白過來,這麽多年的道行並非白混,自然知道一些,“這種陣法,除非武器出世,不然不會接觸。而且,陣眼之難尋,讓人難以想象。待找到陣眼時,我們都要變成煉氣期小修士了!”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驚慌起來,到處尋找逃出去的方法。

“沒用的,能用這種法子鑄造武器的,修為最低也得到元嬰期。”衛幽歎了一句,看向那些石門,“門後麵是守護靈獸,怕是也極難對付……”

莫輕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她都低調成這樣了,還會碰到這糟心的事情。

“就算知道不行,也得試試看吧。”莫輕輕朗聲說道,隨後在幾道石門上摸索起來,一陣光亮襲來,她又被傳送出去。

她覺得自己選對了石門,因為進去之後,就聽到了打架的聲音,且與靈獸戰鬥的修者實力不弱。

她生怕自己被波及,躲得遠遠的,隻準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於是她蹲在了一處角落,還賊眉鼠眼地往外觀望,突然覺察到了不對,扭頭一看,當即嚇得“媽呀”一聲。

她的身邊居然蹲著一名嬰兒,身體小小的,怕是出生不過三個月而已,模樣精致可愛,隻是他皮膚極白,眸子極黑,如此黑白分明,又是在陰暗之處,悄無聲息,隻是盯著她看,看起來有幾分可怖。

結果,嬰兒見到她這熊樣,居然不屑地輕哼了一聲,隨後向她爬了過來。

“你別過來,小心我打你!”莫輕輕當即躲閃,這種靈穴極為邪門,裏麵任何東西都有可能吸收靈力,萬一這嬰兒也是其中一種邪物呢?

嬰兒麵前這個不過是個嬰兒,她就算隻有金丹期的修為,也能收拾他吧?

結果,在與嬰兒對視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無法動彈,身體被嬰兒用一種類似“攝魂術”的法術操控住了。於是,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嬰兒爬到她身邊,拽下了她的儲物袋,然後慢條斯理地將裏麵的東西取出來,一件一件地挑衣服穿……

莫輕輕為了防止露餡,連儲物袋都是新買的,裏麵的東西也都是些金丹期需要的,沒有任何的破綻。偏這熊孩子極為挑剔,看了幾件都覺得不好,拎起一件不錯的,披在了身上,見布料粗糙,還嘖了一聲,又鄙視地看了她一眼。

莫輕輕大為受挫,當土匪的還挑被打劫的人窮,這熊孩子太不招人待見了。

嬰兒穿了衣服,便再次看向打鬥中的修者以及靈獸。

那修者顯然已經疲憊不堪,甚至放棄了掙紮,隻是一心想要逃跑。無奈,靈獸具有慧根,且法力高強,這種聚靈穴也有利於它施展,利用天時地利人和將修者困得死死的。

對於這種現象,莫輕輕也極為理解,建造這種聚靈穴極為不易,花費同樣巨大,如果有人進來後離開,定然會帶出去消息,讓外人知道這裏在鑄造武器。主人肯定不希望寶物問世之時,會有其他貪圖的人來搶奪,留下這些誤入的修者,就是留下秘密,是最好的方法。

就在一人一獸僵持之時,那個嬰兒突然湊了過去,無奈他身體嬌小,速度很慢。不過,正是因為這一點,使得一修者一靈獸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就好像之前莫輕輕也是在他靠近了之後,才發現了這個嬰兒。

嬰兒在莫輕輕的包裏拿走了幾塊靈石,分別彈向靈獸周身幾處位置,竟然一瞬間布下陣法來,短短的手指掐出法印,竟然布陣成功,陣起,直接殺死了已經疲憊不堪的靈獸。

被攻擊的修者早就已經筋疲力盡,躺在地上,不消片刻,便昏死過去。

嬰兒湊過去,取來修者的儲物袋,再次開始打劫。

莫輕輕蹲在一邊,僵著身體看著,覺得這個嬰兒才是真正的黃雀在後。打劫完儲物袋,嬰兒爬到靈獸旁邊,用法器割出靈獸的金丹來,用洗滌術簡單清洗後,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修真界不少人都知道,吃了靈獸的金丹,就會繼承靈獸的些許法術,就算不成,還可以得到些靈力,這也使得不少高階靈獸十分危險。

嬰兒坐在原地打坐片刻後,再次到了莫輕輕身邊,

又開始擺弄契約,先是割了莫輕輕的手指,又割了自己的手指,兩個人的血滴在一起後,他掐著手訣,口中念念有詞。

隨後,陣起,契約結成,莫輕輕的手背上,出現了血紅色的圖騰,證明著契約的存在。

這種契約莫輕輕了解一些,俗稱為牽絆鎖,契約的雙方將達成一種協議,就是同生共死,疼痛一齊分享。達成契約之後,兩個人的命運會連接在一起,一個人遇難,另外一個人也會跟著死去。一個人遭受攻擊,另外一個人也會承受一半的痛苦。

“你究竟在搞什麽鬼?”莫輕輕奇怪地問。

其實莫輕輕心裏也有了些想法,在這種地方,出現個嬰兒太過違和。再轉念一想,怕是這裏並非在鑄造武器,而是哪個高手將剛出生的孩子放在了這裏,正在幫孩子用這種法子聚集靈力,快速提升修為呢。

修仙者的孩子天生就有慧根,有著凡人沒有的智慧,就好像簡黎成仙後,立即繼承了先祖的記憶一般。如若是兩名元嬰期修士的孩子,很可以在孩子出生後,便將一些仙法以及自己的閱曆灌輸進孩子的腦海裏。這也是這嬰兒還不大,就已經能欺負莫輕輕,並且趁火打劫的原因。

怕是這嬰兒的父母便極其厲害。

嬰兒盯著莫輕輕又看了幾眼,隨後痛苦地捂住了眼睛。莫輕輕仔細一想,當即樂了,人家嬰兒嫌她長得醜,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莫輕輕又指了指手腕上的契約鎖:“你……這是想幹嗎?”

嬰兒說不了話,便在一邊尋了一塊石子,在地上寫字。

莫輕輕看著他小小的身體蹲下的時候憨態可掬,忍不住抬起佩劍就去戳他的屁股。嬰兒被劍柄一推,身體前傾,立即跌了一個狗啃屎,小嘴發出噗的一聲。

他跌倒的瞬間立即爬了起來,小手在臉上擦了擦灰,又拍了拍身上,這才凶神惡煞地回頭瞪了莫輕輕一眼。

莫輕輕一樂,又看了一眼地麵上的字:帶我去一個地方。

“你想去哪?”莫輕輕好笑地問,一扭頭,就看到嬰兒在布陣!

是的!布陣!

小小的身體站立起來,小腳踏著方位,團子一樣的小手捏著法訣,因為不會說話,念出的口訣咕嘰咕嘰的,卻也成了陣。莫輕輕當即就傻了,別看這嬰兒年歲不大,模樣憨態可掬,可到底是大修仙者的孩子,可不是好欺負的!

“別……有話好好說,我受罪,你也得承受一半,何苦來呢!剛才那一下,我臉也有點疼,本來就醜,差點破了相了……”

嬰兒一聽,感覺極有道理,這才罷休。

隨後,他站立在原處想了又想,這才繼續寫字:永青派。

莫輕輕一怔,隨後笑了起來,難不成是同門的孩子?躲這麽遠也是知道這種法子太過分,不想張揚。她也沒多問,隻是點了點頭:“行,我順道給你捎過去。”

兩個人達成了契約,除非嬰兒同意,否則這契約無解。有了契約的束縛,莫輕輕不能放棄嬰兒,不然嬰兒被誰發現,死在了哪個不知名的角落,她就隻能跟著隕落了!

想她堂堂一位仙君,居然被一名出生幾個月的嬰兒欺負了,還真是流年不利啊……

“帶我出去吧,這裏的陣法太深奧了。”莫輕輕任命地嘟囔了一句,隨後將另外一件法衣撕開,做了臨時的包裹,將嬰兒包在其中,捧著他離開。

嬰兒舒坦地躺在莫輕輕的懷裏,眯縫著眼睛,掐指捏算,隨後用胖乎乎的小手向一個方向一指,莫輕輕會意,應該是叮囑她前進。

她知道,這孩子出了靈穴,這裏的陣法自動解除,便也不再管衛幽他們了。

直到出了傳送陣,莫輕輕才傻了眼。

擎天巨樹連成一片鬱鬱蔥蔥的叢林,生機勃發。地麵上生長著野花,嫩黃色的花瓣,清香四溢。周圍的山峰也是千姿百態,有的阿娜多姿,有的直插雲霄,驅趕天空之中飄著的雲。

這裏完全是一處陌生的地點,她根本沒來過。

“我不認路啊……你認識嗎?”莫輕輕當即就迷茫了。

嬰兒探頭瞧了半天,一抿嘴,隨後搖頭。

“要你何用?”

“嗷嗷!”嬰兒抗議。

“給你取個名字吧,以後還能方便點……我看你挺白的,叫你小白吧,我的封號為白簡。”

嬰兒翻了一個白眼,卻沒有反對。

不過是個代號而已。

走在路上,莫輕輕就開始思考,路上如果碰到別人,該如何解釋這個孩子呢?

說他是聚靈穴中的嬰兒,必定會引來敵視,說他是自己的兒子吧,一般人看臉就知道不是親生的,說她收養的吧,她還不是那種好心眼的人。

好在這小白也挺好打發的,跟著莫輕輕出來後一直乖乖的,偶爾左右瞧上一瞧。確定他也不識得路,莫輕輕也在認真地尋找出口,他就一直窩在莫輕輕的懷裏不動彈了。

難得尋到了個人,莫輕輕當即跑去問路:“這位道友,不知此處……”

話還沒說完,那個人就連退了數步,平穩了半天的心神才強裝鎮定。冷不防地在修真界看到這樣一張醜臉,許多修者都沒有心理準備。

“你繼續說……”那人客氣地攤手,示意莫輕輕繼續,眼睛卻瞥向別處,生怕再看一眼,還會被莫輕輕嚇到。

“這位道友,在下乃永青派弟子白簡,被傳送陣送到了這裏,迷了路,不知此處是什麽地方?”

“在下乃劍尊閣弟子端木晨,這裏是靈蔻山。”他說著,又補充了一句,“這裏最近並不太平,道友還是早些離開為妙。”

說完,逃也似的離開了。

莫輕輕隻好取出地圖,對了半天的方位,最後還是小白探頭看了一眼地圖,她才知道自己站在哪裏。

“沒想到,你還有些用處。”

小白聽了,沒好氣地哼哼了兩聲,隨後又縮回莫輕輕懷裏。

這裏隨處可見劍尊閣的弟子,三五成群,獵殺妖獸。靈獸中也分凶、善幾種,與修者較為親近的,大多是靈獸,有用處的也會被修者契約,比如莫輕輕契約了團子,也就是之後的簡黎。但是較為凶惡的,就是妖獸了。

靈獸與妖獸是對立的,神獸與凶獸也是對立的存在。

莫輕輕斷斷續續地打聽,才知道了一些情況。劍尊閣乃專門培養劍修的門派,其宗門鬥法能力奇強,卻因功法較為單一,而排名並不靠前,在八大宗門之中僅僅排在第五名。這宗門行事極為高調,宣揚的是自身能力,所以很多弟子喜歡主動挑起戰鬥,用實際的戰鬥來提升自己。

修真界若出了什麽事情,劍尊閣也會衝在最前麵,這一次妖獸暴亂也是如此。

靈蔻山接近冥嶺,最近有冥嶺的大批妖獸進攻到這裏,讓這裏成了是非之地。莫輕輕就算如何小心,也總會碰上幾隻妖獸向她主動攻擊。她此時修為有限,僅能達到金丹期水平,碰到四階以上的妖獸,攻擊就有些困難。

小白從莫輕輕的儲物袋裏取出了幾塊中階靈石,分幾處拋了出去,隨後蹦到了莫輕輕的肩膀上,盤著小腿坐好,單手掐訣,用陣法殺死了許多妖獸,為莫輕輕分擔了不少事情。

解決完一批妖獸,莫輕輕當即湊過去處理屍體,將可以換錢的部分整理出來。

小白瞧不上莫輕輕這副窮酸相,當即不耐煩地拍她的腦袋,“嗷嗷”了兩聲,示意她趕緊趕路。

“著什麽急,不賣這些東西,我們路上吃什麽?喝什麽?再說了,打了大半個時辰的妖獸,一點兒都沒賺到,多虧本……”莫輕輕嘟嘟囔囔地抱怨,隨後用了三個時辰的時間,才處理完這些屍體。

小白氣得蹦到地麵踢莫輕輕的小腿,可惜一個嬰兒而已,哪裏能有什麽力氣,當即被莫輕輕單手拎起衣領,隨後抗在了肩膀上,大搖大擺地離開。

路上,兩人再次出現了分歧。

莫輕輕按照自己的感覺找路,瞧哪裏順眼,就往哪兒走。小白坐在她的肩膀上,手中拿著地圖,努力地展開雙臂,都看不全一張地圖,最後隻能將地圖折起來,指著一個地方,猛拍莫輕輕的臉,告訴她該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我說你怎麽這麽囉唆呢?你知道我有多少歲嗎?說出來嚇死你,我吃過的鹽,比你看過的沙粒都多,放心吧,我不會走丟的。”說著,還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小白也不知道是有什麽急事,一個勁兒地催促莫輕輕快些前進,見莫輕輕不聽他的,當即伸手去擰她的耳朵,指了指地圖,小手又指向了另外一個方向,“嗷嗷”了兩聲。

莫輕輕也不爽了,她堂堂仙君,豈能被這熊孩子支配了?根本不理他,將他強行按回包裹裏,便踏著佩劍,往她想去的方向趕路。小白氣鼓鼓地瞪了莫輕輕半晌,最後幹脆不吭聲了,似乎對自己不能說話十分不滿。莫輕輕暗爽不已,兜兜轉轉尋了大半日,最後確定自己繞了遠道。不過,愛麵子如她,根本沒表現出什麽端倪來,依舊樂嗬嗬地前行,強裝鎮定。

小白已經懶得理她了。

到了一處村莊,莫輕輕在飯館為自己買了些食物,大口大口地吃,見小白楚楚可憐,卻一顆牙齒都沒有,當即有些同情,尋了大半個村子,最後尋了一隻在產奶的羊。

她雙手舉著小白,將他湊到了羊身邊,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吃一點兒吧,雖然該給你找個奶媽,可是……我總覺得你是在占人家奶媽的便宜,就找隻羊湊合吧。”

小白看著羊,整個身體都僵直了,最後強行扭過身子,對莫輕輕勾了勾手指。

莫輕輕當即湊了過去:“幹嗎?”

誰知,小白居然一巴掌打在了莫輕輕的臉上。

正所謂打人不打臉,某人徹底怒了,拎著小白就要打他的屁股。小白雖然身體矮小,卻很靈活,當即閃躲開,從她的雙臂間穿過,一腳踢在她的小腹上。

“唔……”莫輕輕吃疼,當即悶哼了一聲。

別看小白沒有什麽戰鬥能力,找穴位卻是極準的,這一下踢得她倒退了一步。但兩人有契約在,小白足足承受了她一半的疼痛,也疼得直捂肚子。

“熊孩子,早就看你不爽了,這天底下除了我師弟,我他娘的還慣過誰?”莫輕輕咆哮著向小白攻擊過去,不用法術,隻是肉搏。

小白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氣,見莫輕輕要打架,也不懼怕,揮舞著小拳頭,上躥下跳地與莫輕輕打了起來。

兩人肉搏,明明是莫輕輕占優勢,結果,莫輕輕總是被這小東西攻擊得節節敗退,占不到一點兒便宜。而兩人打架的基本情況就是,打幾下,莫輕輕就會驚呼疼,跟著抬手去揉身體疼痛的地方。

小白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的身體不如莫輕輕體質好到變態,承受的疼痛更多,卻因為氣惱莫輕輕,仍舊在傷敵八千,自損八百地戰鬥。

兩人互毆了大半天,又累又疼,終於停了下來。莫輕輕丟給小白些療傷的藥物,隨後自己盤膝打坐調息。再睜開眼睛,就看到小白坐在她不遠處,短短的小腿也盤著,小腳搭在腿上,小手搭在膝蓋上,也在打坐調息。

她瞧著有趣,當即湊過去,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小白當即睜開雙眼,怒視莫輕輕。

“走吧,我們繼續趕路。”莫輕輕整理了一下包裹,將小白放進去,抱著他,按照小白之前指的方向趕路。

途經沙漠,他們沒有馬匹,佩劍在這裏經常會失重,難以在颶風之中控製方向,以至於他們隻能徒步前行。為了省去麻煩,莫輕輕直接脫了鞋子,光著腳行進,每前進一步,腳掌都會插進軟綿的沙地之中,炙熱的沙粒足以灼傷凡人的皮膚,就算她是修者,也有些難耐。

她身後留下一排清晰的腳印,一陣颶風襲來,就好似無形的巨手,轉瞬間將沙地撫平,毫無痕跡。

狂風襲來,沙粒漫天飛揚,昏天暗地。

這般荒蠻,並無生靈的落腳之地。

小白不喜歡這裏的環境,整日用衣服包住自己的臉。莫輕輕知曉他身體的防禦很差,便也極力護著他。

“夜深了,沒辦法再走了,我找處地方直接休息。”莫輕輕與小白說了一聲,左右看了一圈,隨後縱著輕身術到達了一處岩石縫隙間,鋪了層衣裳,便直接躺在了地上。莫輕輕對如此惡劣的環境毫不在意,毫無女子的嬌氣。

小白從她的懷裏爬出來,不願意與她同眠,獨自爬上了岩石,一個人坐在上麵,呆呆地看向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夜,讓這狂野的沙漠寂靜了許多。

星河浩瀚,與沙漠的盡頭相接,綿延向極遠的地方,讓小白本就嬌小的身體顯得更加渺小。

莫輕輕枕著胳膊,看著小白略顯憂鬱的模樣,突然開始想,如果她深愛的那個人也能複生該多好。恢複了前世的記憶,著急地尋到她,然後告訴她,他沒死,他還活著,他們可以在一起了,不會再分開……

可她也知道,夜白不會複生,他的死法乃魂祭,魂飛魄散,三界之中再無此人。

夜白消失了……

她不敢去幻想夜白還活著,因為幻想得越美好,最後意識到現實的殘酷時,也會越難過。她甚至不敢去想他,生怕她再次被心痛侵襲。

千百次,她以為自己好了,不會愛了,不會思念了。可是隨便的事情、隨便的小物件,都會讓她想起夜白。

她還會想念,忘不掉啊……根本忘不掉。

閉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風吹拂著她的衣裳,偶會帶進些沙粒,她也渾不在意。

這一天,她走得太累了。

入夢,眼前一片黑暗。

恍惚間,她好像又回到了乾鼎宗。

那時,夜白還是雲止,而她,也是雲止心愛的莫輕輕。

這天上午,雲止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離得老遠,就能聽到他罵人的聲音。莫輕輕與韓長老縮著肩膀躲在一邊偷聽,最後一齊抬手捂臉。

乾鼎宗的弟子在陣營中偷懶,中了納月宮的招,導致他們被製伏,納月宮眾多弟子進入偷襲,讓乾鼎宗吃了大虧,如今雲止就是在罵那幾個偷懶的人。

“將他們關到牢裏去,禁閉十年!”這是雲止最後的決定。

轉瞬間,大殿裏麵響起求饒的聲音。

莫輕輕貓著腰,跟著韓長老悄悄逃跑。過去三個月後,她偷偷去了趟牢房,將幾名犯錯弟子救了出來,生怕他們在裏麵耽誤了修為。為了避免被發現,莫輕輕還給他們尋了洞府,讓他們進去閉關十年再出來。

莫輕輕自認為做得漂亮,卻還是被雲止發現了。

“你別以為我平日裏寵著你,你在乾鼎宗就可以為所欲為!說到底,你不過是永青派的人,在乾鼎宗也隻是個外人,憑什麽參與這裏的事情?”雲止當著眾多長老、弟子的麵,將她說得顏麵無存,甚至將她的身份都定義為外人。

“對,說到底我隻是外人,而你呢,你為乾鼎宗做了什麽貢獻嗎?你又有什麽資格指派他們、懲罰他們?你不過是化神期前輩的兒子而已!”莫輕輕正在氣頭上,當即說了其他人不敢說的話,氣得雲止豎了眉毛。

那一天,是他們吵得最狠的一次,雲止竟然有些說不過莫輕輕,隨手甩出了冰係法術,不過是想要警告她一下,讓她閉嘴。

莫輕輕沒想到雲止會對她進行攻擊,當即氣紅了眼睛,抽出佩劍,不管不顧地對雲止進行攻擊。雲止修為比她高,隨便動手都會傷了她,便盡可能地抵擋攻擊,可是你來我往之間,難免失誤錯傷。雲止使出抵擋法術,使得莫輕輕的攻擊回彈,讓她遭受了反噬,身體彈起,隨後重重地落地。

莫輕輕自知不敵,又覺得自己委屈,當場摔了佩劍,甩袖離去。雲止抿著嘴,看著她縱著輕身術去往永青派的方向,心中一陣揪緊。他的確惱莫輕輕多管閑事,還當眾說出了他的痛處,卻不舍得讓她離開。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於是,他看向站在一邊看熱鬧的韓長老:“還不將她給我抓回來。”

“她不過是個外人……”韓長老撇嘴回答,根本不願意動。

“她……她是我的道侶!”

“回娘家這種事情,得你親自去,我這個老頭子去追算什麽事啊?”

“你若是不去,我就將那幾名弟子關回牢裏去!”

韓長老這回不敢怠慢,當即去追莫輕輕。

這一去,就是兩三天沒回來。

雲止知曉莫輕輕的臭脾氣,執拗得厲害。決定要與他在一起,就沒放棄過;決定保護他,誓死都會做到;想要回永青派,一個韓長老還真不一定能帶回來。

每次回到洞府,看到空洞洞的房間,雲止心中就是一陣煩躁。他一向喜靜,總覺得莫輕輕太吵,冷不丁地沒了莫輕輕,他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如此往複幾日,在他猶豫著要不要去永青派把莫輕輕接回來的時候,韓長老樂嗬嗬地回來了:“少主,少主夫人被我請回來了,如今在你的洞府呢!”

雲止當即心中一喜,麵上卻不顯,故意在大殿逗留了一會兒,才快步回了洞府。

莫輕輕這幾日一直在跟韓長老兜圈子。她自己也知道她逾矩了,還在氣頭上說了狠話,完全沒給雲止留麵子。後來她仔細想想,也有些後悔,加上韓長老當說客,她也就動搖了。

不過,為了表示她很“氣憤”,對回來這件事情也“很不情願”,她還是故意在外麵留了幾日。

回到了雲止的洞府,她有些不知道該坐在哪兒,擺出什麽樣的表情,還是佯裝收拾東西,等雲止回來,就告訴他自己是回來取東西的?

正猶豫著,雲止推門進來。

四目相對,靜默無語,場麵一靜,兩人都尷尬不已。

雲止走到桌前坐下,伸手拽來放在桌子上的糕點,遞到了莫輕輕麵前:“你吃飯了沒?”

莫輕輕瞥了一眼,故作冷傲地回答:“沒胃口。”

雲止吃癟,伸手自己取了一塊,塞進嘴裏吃了起來。

屋中靜得可怕,隻有雲止咀嚼的聲音,還有他難以下咽,最後隻能喝茶的吞水聲。

艱難地吃完一塊糕點,雲止又把餐盒推到她麵前:“我想跟你一塊兒吃。”

莫輕輕看了看餐盒,又看了看他,終於破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雲止又矜持了一會兒,這才伸手將莫輕輕拽到懷裏,抱著她,用手一下一下地拍她的後背:“別走了,我一個人總覺得有些太靜了。如果你想家,我陪你回永青派就是。”

莫輕輕這才完全好了,捧著雲止的臉親了好幾口,道:“好吧,我承認那一日是我不對。”

“嗯……我……也說得有些過了。”

“你的確說得很過分!”

“你借坡下驢一下會死嗎?”

“我會憋得很難受!”

“跟你沒有共同話題。”

“你又想吵架是不是?”

雲止沒回答,隻是將她抱起來,扛在肩上往屋裏送:“走,我們去**好好談談。”

莫輕輕當即笑起來,笑容那麽甜。她以為,她會跟雲止這樣小打小鬧地繼續下去,直到永遠。

誰知,畫麵突然一轉,變為雲止覺醒的那一晚。

從那一晚之後,雲止變為了夜白,莫輕輕變成了孤身一人。

他不再是她的雲止,而成了別人的夜白。

莫輕輕斷發為誓,與他再無關係。

清冷的夜,發絲飛揚,順著風,好似無助的蒲公英,不知會飛往何處。

那一瞬間,莫輕輕與夜白的心口,都是那樣疼痛。

那一夜,他們發現,深愛的人成了天底下最會撒謊的人。

他曾經說過會永遠跟她在一起,絕不分開,最後卻錯過了她幾百年。

她曾經對他發誓,再也不會哭泣,最後卻哭了那麽那麽多回。

莫輕輕猛地坐起身來,劇烈地喘息,抬起手來摸了摸臉,順手擦掉了眼角的眼淚。隨後,她發現小白居然與她同時坐起身來,驚魂未定。

兩人都有所察覺,互相看向對方,隨後驚愕地發現,兩人定了契約,居然做了相同的夢,然後同時從夢中驚醒……

如果是這樣,小白豈不是發現了她的身份?

小白則是眯縫著眼睛,仔細地觀察莫輕輕的表情,眼珠轉了轉,最後也隻是抬頭看了看天色。

最後,莫輕輕什麽也沒說,這種事情她問不出口。

小白則是什麽也說不出來,最後也隻能作罷。

這件事情,兩人就此揭過,再也沒提起過。

不過……是個夢而已。

醒來了,身邊就不再有夜白了,沒有他的疼惜,甚至聽不到他無奈時的歎息。

於是,莫輕輕又要開始獨自流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