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陸 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連續趕了四日的路,他們才到了繁華的小鎮。這裏是天極大陸的一處中轉站,周圍四通八達,可以去往許多曆練的地點,以及草藥繁盛的山脈。修者們常會到這附近歇腳,或者是兜售自己得到的東西。

坊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莫輕輕穿梭在人群中,去賣自己儲物袋裏積攢的一些東西。又買了幾身小童穿的衣裳,瞧到有糖豆,還給小白買了一袋子。

小白捧著糖豆,沒有表現出孩子該有的歡喜,而是取出糖豆,一顆一顆地往莫輕輕臉上丟,氣得莫輕輕恨不得將小白順手扔出去。

“我就該擺個小攤子,就地賣孩子!廣告詞我都想好了!誰買誰倒黴。”莫輕輕嘟嘟囔囔地抱怨,對小白進行威脅。

小白扯著嘴角冷笑,根本不以為意。這紙老虎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根本沒什麽能耐,空有一股子臭脾氣。忽然,小白指了指路邊一個小童,莫輕輕不懂他的意思,隻是走到了小童身邊。

小白自顧自地從莫輕輕的懷裏爬出去,到了小童身邊,伸手碰了他一下。兩人周身立即亮起光束,模糊之間,小童懵懂的眼神突然變得深沉,猶如一口深井,帶著幽幽的光澤。

莫輕輕當即震驚了,這熊孩子居然會奪舍之術,可以跟其他人自由交換身體!難不成,這就是從那隻靈獸的金丹上繼承來的法術?

他瞥了莫輕輕一眼,讓她抱著小嬰兒的身體,隨後將她拽到了一邊。不喜歡比莫輕輕個子矮,還特意爬上了一邊的石欄杆,最後居高臨下地看著莫輕輕。

“首先,我要告訴你,我不吃奶,給我辟穀丹即可。”小童開口,聲音是孩童的稚嫩,卻帶著森森的冷意,讓莫輕輕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唾沫。

“好……”

“然後,我要告訴你的,是最重要的一點,你的髒手別總托著我的屁股!”

“不托著我怎麽抱著你啊?我還沒嫌你整日靠在我胸前呢!”

“那明日就換成背在你身後好了。”

“你幹脆要了這孩子的身體,自己去永青派算了,省得我浪費力氣。”

小白當即撇嘴:“這孩子是四係靈根,怕是終生都達不到築基期,我怎會要這**體?而且這奪舍之術需要有靈力續航,這孩子沒有半點靈力,我會就此變成凡人的,必須在半個時辰內回到我原本的身體內。””

“奪舍本就不是什麽好事,結果你還挺挑。”

小白冷笑了一聲,嘲諷:“這等同於自己選擇身體去投胎,如果是你,你會不挑剔嗎?”

莫輕輕一時語塞,說不出什麽來。

小白又指了指莫輕輕懷裏的嬰兒身體,說道:“給我買身法衣,這身體沒有經過淬煉,脆弱得很。至於靈石,你大可放心,我到了永青派,遇到故人之後,自然會還給你,不會虧待了你。”

這是先打一巴掌,又給幾個甜棗啊。

莫輕輕點了點頭,並沒有異議。

小白覺得自己沒有什麽需要再交代的事情了,便伸手去觸碰嬰兒的身體,轉瞬間,小童就迷茫地睜開眼睛,看向莫輕輕。

小白將手中所剩下的糖豆都給了小童,便跟著莫輕輕離開了。

莫輕輕從晉升至金丹期後,使用靈石就沒有什麽節製了,先是身邊有雲止那個“大款”養著她,後是有簡黎那個神級煉丹師在身邊,讓她從未缺過靈石。如今她成了仙,還掛著永青派的名頭,永青派就要給她大筆的月錢,養著她這尊大仙,以至於她到了哪裏都大手大腳的。

她先是去法器店,給小白買了一身不錯的護身法衣,可以按照身材自動調節大小。沒有合適小白穿的鞋子,她便出了大筆的靈石,找匠人給他定製了一雙,還一口氣出了五塊靈力寶石,又定製了一個陣法盤給小白。

她想的,無非小白自身強一些,她也輕鬆一些,結果又忘記了她如今不過是金丹期的修為……

於是,這二貨又被人盯上了。

小白早就發現了苗頭,從莫輕輕的懷裏爬了出去,左右尋覓了一圈,最後爬上了屋頂,扒著房簷,偷偷去看莫輕輕。莫輕輕叉著腰,正納悶小白是怎麽上去的,就覺得身邊有幾個人在悄悄靠近,這讓她不由得暗罵:“你這忘恩負義、貪生怕死的鬼東西!”

小白聽到了她的咒罵,全然不在意,還嘿嘿直樂。他寧願自己也承受點兒疼痛,也要看莫輕輕被痛揍的模樣,心裏覺得舒坦,比什麽都強。

這熊孩子的心態絕對不正常。

盡管如此,莫輕輕也沒有著急,手指劃過儲物戒指,從裏麵取出了幾張符篆,悄悄寄了出去,隨後轉過身去,朗聲問道:“不知幾位道友一直尾隨我有何貴幹?”

那幾個人也不再躲藏了,直接從黑暗之中走出來,對莫輕輕陰森森地一笑,開口說道:“哥幾個最近手頭有些緊張,瞧著姑娘是個麵善的,不知能否幫助幫助?”

這人說著,還拔出了佩劍,覺得不順手,又換成了背上的雙刀,做足了威脅的架勢。

在他身邊,還有六七個人,將莫輕輕圍在中間。周圍有其他修者,卻都是明哲保身的架勢,坐視不管,甚至繞道而行。莫輕輕冷笑了一聲,隨後點了點頭:“好啊……不但可以接濟你們,我還可以獻身,目前我缺一個男人,不知幾位缺不缺道友?”

這幾個人看了看莫輕輕的長相,半晌無語。

不得不說,這長相很有殺傷力。

之前說話的男子結巴了半天,才道:“姑娘太客氣了,我們不需要那麽多,儲物戒指給我們就好。”

“這不成,這些都是我的嫁妝。”莫輕輕抬起手,將儲物戒指湊到唇邊吻了一下,隨後含情脈脈地瞧著周圍的人,看到他們一個個近乎作嘔的表情,笑得狡黠。

小白坐在屋頂,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竟然有些佩服起了這小妮子,居然用自己的長相說事,也真夠想得開的。

幾個男人麵麵相覷,最後直接動手:“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上!”

莫輕輕急急後退了幾步,抬手一揚,便有颶風襲來,周遭飛沙走石,草葉紛飛,隨著她身體的動作,而改變風流,讓所有修者齊齊後退,難以近身。

“風靈根?”有人驚呼了一聲。

小白瞥了一眼周圍,見莫輕輕之前寄出的符篆,忍不住撇嘴。好一招虛張聲勢,讓這些人誤以為她有多厲害,從而不敢繼續攻擊。畢竟擁有異靈根的修者都是搶手貨,會被高手看中收為弟子,各大門派也喜歡爭搶這種有潛力的弟子。

他們不怕招惹金丹期的莫輕輕,卻怕連帶著惹了背後的高人。有人生出退意來,卻有一人眼睛刁鑽,發現了周圍的符篆,當即躍起,拽下一張符篆,跟其他人一甩:“不過是裝神弄鬼罷了!我看她怕是沒什麽能耐。”

看到這樣一幕,其他人也鬆了一口氣,態度也囂張起來:“我們就是這鎮上的人,有幾個不認識我們的?許多門派長老來了這裏,都要跟我們打聲招呼。你不過是個虛張聲勢的,就算你真是異靈根,我們也不會怕了你。前些年那風雲一時有著雷係靈根的南歌仙君,不也在凡間被妖仙給殺了?”

在之前,小白一直是偷看的人,一直沒等到莫輕輕被胖揍,讓他大感無聊。突然聽到那男子的話,他的身體一顫,當即睜大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驚恐地看著那人,隨後“嗷”了一聲,躍身而起,直接撲到了那個男人身上。

瞬間,兩人的周身光束亮起,模糊之間,兩人的神情互相交換。小白的身體突然無力,直直墜向地麵,被男子伸手撈起,攬在了懷裏。然後他隻是直直地站立,似乎是在回憶什麽,當想起了某件事情後,當即仰天長嘯。

悲戚的聲音,略帶哽咽,居然是那樣的絕望。

轉瞬之間,他已經淚流滿麵。

身體再難站直,最後隻能跪倒在地,一隻手攬著嬰兒的身體,一隻手掩著臉,哭得傷心欲絕。

如果不是最深刻的絕望,就不會露出如此無助的表情。

如果不是最愁苦的事情,就不會讓一名男子哭得如此軟弱。

莫輕輕知道,傳說之中的奪舍,可以在得到那個人的身體之後,同時得到那個人的記憶。小白選擇了這個男人的身體,奪舍後自然可以閱讀該男子的記憶。恐怕是這個男子的記憶中,有小白在意的消息,才會讓他如此悲傷。

絕對是一個很糟糕的消息。

一個讓平日裏囂張跋扈的人,瞬間崩潰的消息。

莫輕輕心中莫名地酸楚。

她覺得她想到了什麽,卻總是不敢確定。

男子的兄弟見他不對勁,都過去詢問,怕是沒聽說過關於奪舍的事情,隻是覺得這個男人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男子沒有心情理會他們,隻顧著悲傷。

莫輕輕想要趁機離開,卻有些糾結,思考著要不要將小白帶走。她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上麵依舊有契約的印記,她與小白之間還有牽絆。

莫輕輕一咬牙,當即走過去,握住了男子的手,狠狠地捏著:“就你吧,跟我私奔吧,好嗎?”

隨後拉著他,便開始狂奔。

男子根本不想跟她走,無奈莫輕輕死活不鬆手,隻能跟著她前移了一段路程。他現在不想動,不想看到其他人,甚至連這個世界都厭棄了。於是他動用男子身上的功法,將莫輕輕推開,隨後扭頭走向另外一個方向。

莫輕輕罵了一聲:“你作死不成?”隨後又跟了過去。

事實證明,他真的要作死。

快速地前行,到了一處傳送陣,在陣眼放進去靈石後,傳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莫輕輕傻呆呆地看著他在傳送陣中消失,氣得跺腳:“這天殺的!”

一路追蹤過來的,還有男子的兄弟們,他們看到莫輕輕後當即追問:“二哥呢!他怎麽了,去哪兒了?”

莫輕輕靠著傳送陣邊上的柱子,懶洋洋地指著這處傳送陣,問道:“這個傳送陣能去幾個地方?”

“附近的幾處山脈都可以傳送。”

莫輕輕當即更加絕望了。

“都怪你這個醜八怪,長得這麽醜,弄得二哥都崩潰了!”其中一人嗬斥了一句。

這些人也想不出其他能讓二哥如此怪異的理由了。

莫輕輕當即暴躁起來:“滾蛋!你二哥的心靈得多脆弱,才能看我幾眼就變成這樣?我長得醜我都不著急,他崩潰個什麽勁兒?”

“分頭去找吧,我總覺得二哥有些不對勁,是不是那個嬰兒身上有什麽貓膩?”

“說不定是的。”

莫輕輕沒再與他們多說,而是直接進了傳送陣,回憶了一會兒,想起了小白之前投入的靈石數量,將等量的靈石放入陣眼,發現陣法圖中有三處地點亮起幽幽的光亮,她對著最中間的一拍,直接傳送了過去。

到了出口,莫輕輕打量周圍,發現這裏是一處洞窟。往裏麵走了一段路程,發現裏麵大多是一些毒藥,遍地爬著毒蛇、毒蠍之類的妖獸。

修仙界也盛產毒藥,但是莫輕輕一直沒接觸過,身上也隻有幾種解毒的丹藥罷了。這種陰森冷清,遍地毒物的地方她並不喜歡,左右看了看,往裏走了幾步,便想要換一個地方,卻聽到了“嚶嚶”的哭聲。

莫輕輕當即縱著輕身術趕過去,果然看到了小白與那個男子。

男子的身體趴在地麵上,看樣子是中了毒,昏厥了過去。莫輕輕走到他身邊,看了一眼他的情況,喂給他一粒丹藥,確定沒有生命危險了,又為他布下結界,讓毒物無法靠近他,這才扭頭去看小白。

小白坐在石塊上,小小的身體頹然地靠著石壁,正在小聲抽噎。

在莫輕輕的印象中,這孩子一直是極為淡漠的,對什麽事情都不在乎,一心一意隻想快些去永青派。不知突然怎麽了,竟然會如此傷心,連永青派也不想去了,反而有了輕生的念頭。

“你若是想死,不要連累我,我可是很惜命的!”莫輕輕不準備安慰小白的傷心,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希望他良心發現,將契約解除了。

誰知,這熊孩子根本不搭理她。

莫輕輕的確不忍心打擾小白傷心,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她不能不著急,當即湊過去,去戳小白的臉。

手指觸碰到他白嫩的臉頰,直接沾了一手的眼淚。她突然有些心軟,伸手將小白的身體環到了自己的懷裏,輕輕安撫:“好啦,說說看吧,你出了什麽事,說不定我能開導開導你。”

小白並不想說話,也不想理莫輕輕,所以良久沒開口。

“我這個人呢,從小就沒心沒肺,結果,老天好像故意要懲罰我這個個性,幾次三番地折磨我,我最在意的那個人是在我懷裏隕落的。我那時哭得太慘了,居然連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如果當時能開口道別就好了,我後悔了好多年呢……”

或許是莫輕輕說起了自己的傷心事,讓小白產生了些許共鳴,他終於開口:“嗷……”

一個字,大殺風景。

莫輕輕突然有些頹喪,這小子不會說話,她該怎麽跟他溝通呢?

兩人靜默了好一會兒,莫輕輕才試著帶小白離開。

小白卻隻想靜一靜,一個勁兒地趕莫輕輕走。

“我走可以,契約解開!”

小白似乎是真的煩了,當即咬破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在石頭上。莫輕輕見了,當即配合,咬破手指,與他的血滴在一處。小白單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不出片刻,莫輕輕手上的契約就解開了。

她歡喜地看了看自己幹淨的手背,扭頭就走,結果沒走幾步,就發現附近有妖獸在向小白所在的地方聚攏。她暗叫不好,這些妖獸感覺到了血的氣息,就算隻是一點點,也足夠吸引這些毒物了。莫輕輕的腳步停留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咬牙走了回去,畢竟跟這熊孩子相處了一路,總不好見死不救吧。

這些妖獸的品階都不高,難纏的是他們身上的毒,莫輕輕在這方麵沒有什麽了解,生怕中了什麽難解的毒,一時間也用了全力。

在這種地方戰鬥,注定是越來越難打的。

妖獸們喜歡往有血腥味的地方聚集,這樣他們可以得到食物。莫輕輕殺死這些妖獸,就會讓血腥味越來越濃。對這種情況,她隻能且防且退,偏碰上了不配合的小白。

“你快點到我身邊來,如果你死掉了,我可不管你了啊!”莫輕輕氣急,大喊道。

小白依舊不理她,隻是一個人坐在石頭上哭泣,有妖獸攻擊他,他也毫不還手,甚至不躲閃。莫輕輕幾乎暴走,一邊打鬥,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賤不賤!人家不想活了,你非得救他,你當你是觀世音菩薩啊?走吧走吧,契約都沒有了,還幫他幹嗎……啊啊啊啊,算了,最後幫他一次!”

說完,一個縱身到了小白身邊,將他抱進自己的懷裏,再回頭,就發現自己被妖獸包圍了。她身體一僵,隻能繼續開始大範圍的法術攻擊。她是金靈根,攻擊性最強,不出片刻,便殺出了一條道路來。

可惜,她還沒走出三丈遠,就看到了一隻六階妖獸。

妖獸到了七階就可以渡劫成妖仙了,六階妖獸,等同於元嬰期巔峰、化神初期的修為,以莫輕輕現在的實力,顯然不是其對手。

“你願不願意幫個忙啊?”莫輕輕低頭去問小白,嚇得雙腿打戰,極為沒出息。

小白依舊懨懨的。

“慘了。”莫輕輕見到六階妖獸要向自己攻擊過來,連連閃避,隨後用出一係列金係法術攻擊,卻未對其造成什麽傷害,隻是讓它身體頓了頓,沒再攻擊過來。

莫輕輕趁機吃了一粒丹藥,隨後運功,解開丹田中的封印。修為漸漸提高,讓她與妖獸有了對抗的餘地。如果是單打獨鬥,莫輕輕尚且不怕,可惜的是,周圍還有其他的妖獸,讓她陷入腹背受敵的絕境。

小白終於抬眼看了莫輕輕一眼,小小的眉頭蹙起,形成一個精致的川字。隨後單手掐訣,開始用陣法幫助莫輕輕解決一些小型的妖獸。

“算你有點兒良心。”莫輕輕說了一句,放出神識探查,感應到周圍沒有其他的修者,她當即大喝了一聲:“雷來!”

上空忽然聚集了一團厚重的雲層,遮天蔽日,讓原本就十分陰暗的洞窟變得更加壓抑擁擠。雷聲轟鳴,閃電聚集,最後劈向六階妖獸。

莫輕輕手中聚集好了雷彈,一顆顆地向妖獸招呼過去。

如此巨大的法術,極其消耗靈力,讓莫輕輕很快就覺得靈力枯竭,隻好狼狽地往傳送陣的方向逃,取出靈石,不管碰觸到的是哪裏,直接傳送離開。

到了另外一處地點,莫輕輕直接將小白丟在地上,自己則是扶著牆壁走了一段路,到了一處僻靜的地點打坐調息,穩定自己的修為。

在她估量著修為該穩定在元嬰期還是化神期的時候,小白表情奇怪地爬到了她身邊,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盯著她看。

莫輕輕一撇嘴:“你又不想死了?”

小白沒回答,隻是伸手碰觸了一下她的指尖,動作很輕,很小心。莫輕輕還在疑惑,就覺得一陣恍惚,靈魂被抽走,隨後被塞進了另外一具身體。她不由得心驚,難道小白見她方才實力不錯,所以看中了她的身體,想要奪舍?

與其他的人不同,她在進入嬰兒的身體之後是有知覺的,當即湊到了自己的身體前,揪著那具身體的衣襟,怒視自己的醜臉,“嗷嗷嗷”地抗議。

小白看著她,眼神發癡,低垂下眼眸,似乎是在閱讀她的記憶。

莫輕輕心中更加發慌,當即開始踢打那具身體。

她心中的小秘密,不肯給任何人窺探!

突然,一顆豆大的淚珠滴落在她的頭頂,隨後越來越多,簌簌不止。

他看著她,張了張口,又停住,隨後努力地扯起嘴角,讓自己露出微笑的模樣,可是這種表情,在她的醜臉上很難展示得美麗。

他突然開口:“輕輕,是我……我是雲止。”

莫輕輕突然不動了,身體僵直,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她眼睛睜得老大,難以接受他說的這句話。

難道,小白窺探了她的記憶,所以現在來戲弄她,炫耀他得到了她的身體?

這絕對隻是一場戲弄。

她固執地認為。

他的眼淚沒有停,反而越來越多,越發不可收拾。

因為他進入莫輕輕的身體,讀取了莫輕輕的記憶,越發清楚了莫輕輕的心。

原來,莫輕輕那麽愛他,愛到讓他覺得瘋狂。

原來,在他認為莫輕輕不愛他的時候,她依舊愛著,且愛得至死不渝。

原來,她從未遺忘,從未改變心意。

原來,她心裏一直有他,且一直將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知道了莫輕輕的心意,才發現,莫輕輕堅強得讓他心疼。他暗罵自己渾蛋,居然將她傷害得這樣深刻。他真的好後悔,當初為什麽要糾結於親情與愛情之間,最後選擇了對以藍的親情,而放棄了莫輕輕。

然後,他讓莫輕輕寂寞了那麽久,悲傷了那麽久,還因為他的離開,而歇斯底裏了那麽久。

他罪該萬死,偏偏,他最大的不對,就是他的死亡。

連死,都是錯誤。

莫輕輕開始發狂,像一個瘋子,用毫無力氣的身體,拚命地搖晃著小白,口中發出“嗷嗷嗷”近乎野獸的嘶吼,她在抗議,在憤怒。

盡管這樣,她的眼淚還在狂飆,止不住地流。

為何?

為何要在她最在意的這一點上刺痛她?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她狂喊著,不停地發泄,最後卻被他按住,抱在懷裏,那手極為溫柔,就好似抱著自己最珍惜的寶物。

他盡可能地安撫她,隨後小聲說道:“我真的是雲止,我讀取了那個男人的記憶,以為你已經……隕落了,這才放棄了回永青派,甚至想過輕生。因為我無法想象,如果你不在世間了,我複生又有什麽意義?”

莫輕輕終於安靜下來,模樣呆呆的,依舊沒能從震驚之中緩過神來。

她在小白的懷裏愣怔了許久,終於回過神來,咧開嘴巴,毫無形象地“嗷嗷”大哭。她哭得很大聲,嗓子都有些啞了,似乎想通過這種哭聲,將自己積壓的情緒發泄出來。

她有些慌亂地去抱那個身體,模樣是那麽著急,有些不知所措,生怕她一鬆手,這個渾蛋就又消失不見了。她說不出話來,隻能發出嗚咽的聲音,她那麽思念,最後卻隻能哭泣。

雲止盡可能地安撫她,隨後徐徐道來:“我本以為我會魂飛魄散而亡,可是我沒有,居然尚存一絲元神,隻是那元神太弱了,一直沒有辦法覺醒。好在一直有一股子力量在滋養我,且將我注入一塊靈石之內,讓我在十餘年前,終於可以匯聚成魂魄,我現在,並非是那些修仙者的孩子,而是我元嬰期的元嬰,勉強地以這幅姿態出現。”

莫輕輕聽著,突然想起了什麽,指了指自己的儲物戒指。雲止會意,從裏麵取出了一些東西,她從裏麵翻出了一張紙,是簡黎留給她的草藥單子,終於注意到了一句話。

“如若到達獨燈穀,可去聚靈穴看一看。”

其他的,隻字未提。

當初莫輕輕沒弄明白,幹脆忽略了這句話,現在想來,大致可以拚湊出事情的輪廓。那一年,雲止的身體魂飛魄散,卻被簡黎收起了一絲元神,隨後他一直在用自己的仙氣滋養著,再將元神注入一顆靈石內,由治療法術哺育,轉化為如今的元嬰模樣。這也解釋了,為什麽簡黎這百年來,身體一直十分虛弱,到了十餘年前,才好了一些。

隨後,簡黎給了莫輕輕暗示,讓她去聚靈穴看看,卻並未說雲止的事情。怕是簡黎自己也沒有把握真的能讓雲止複生,怕會讓莫輕輕空歡喜,才一直隱瞞到現在。

到了此時,莫輕輕才突然想起,當年雲止說過,擁有簡黎,就等同於有了不死之身。

待簡黎成了仙,就連魂飛魄散的人,他也可以讓其複生的,這就是簡黎的能耐。

隻是這治愈法術,需要消耗太多的精力,且用了百年,所以很少有靈獸願意去做,才使得這件事情不為人知。原本,在莫輕輕的印象中,弱不禁風又囂張跋扈的簡黎,突然變得厲害起來,且成了媲美箜箜的存在。

雲止也想明白了些許,將字條收了起來,放回儲物戒指中,隨後溫聲說道:“帶我去見簡黎吧。”

他說著,與莫輕輕互換了身體。

莫輕輕回到自己的身體裏,先是活動了一下身體,手掌握拳,再鬆開。

隨後她看向雲止。

依舊是幾個月大,嬰兒的模樣,隻是沒有了往日裏的疏遠與冰冷,此時正在往她的懷裏爬,環住了她的手臂,依偎在她懷裏。

莫輕輕依舊覺得一切都太不真實,緩了好久,才伸手抱住了雲止。

“如果你再敢突然消失,我就跟你拚了。”

雲止點了點頭,用真摯的眼神告訴她,他再也不會離開她。

再也不會。

這一次,莫輕輕再沒有任何的耽擱,抱著雲止,用最快的傳送陣,幾經周轉,回了永青派。

進入門派之前,她先短暫地閉關,撤除了易容術,隨後又仔細地為自己療傷。因為身上仍有舊傷,樣貌停留在十七八歲的模樣,不過,這也不耽誤門派中的弟子認出她來。

門派中的許多弟子都當莫輕輕隕落了,前一陣還舉行了一場頗為隆重的追悼會,結果現在莫輕輕回來了,這不是搞烏龍了嗎?

莫輕輕沒空理他們的震驚,直接去了清新殿的洞府。到達時,簡黎跟全盛天尊、碧辛天尊尚未出關,她隻好回了自己的洞府。

“我怕是要閉關一陣子,將傷好好養養,回了門派,我沒死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若是有仇家尋來,我也好對付一番。”她將雲止放在她的床鋪上,為他倒了一杯茶,隨後拎著茶壺,直接對著茶壺嘴喝茶,“咕咚咕咚”幾聲,一壺茶水就這樣沒了。

雲止如今已經能吐字不清晰地說話了,當即應了一聲:“嗯。”

“我要不要去給你尋些牛奶來?或者給你煮些粥,總吃辟穀丹會影響你的身體。”

“不切(不吃)。”雲止毅然決然地搖頭。

莫輕輕當即湊到了他身邊,伸手掰開他的嘴巴,仔細看了看,才道:“瞧你,連顆牙都沒長出來呢,以後連肉都吃不了。”

雲止臉色難看地推開莫輕輕:“元嬰的困(身)體有著缺陷,無法生長。”

莫輕輕麵容沉重地點了點頭,她知道,修者的丹田中,築基期仍舊是一股子靈力,到了金丹期,靈力匯聚成金丹,元嬰期後,一個嬰兒從金丹中破殼而出,這元嬰與本體長得一模一樣,卻並非本體。

所以現在,現在隻能等簡黎出關,看看他有沒有什麽辦法。

“那我把楚洛與箜箜叫來吧,他們也會十分開心的,在我閉關的時候,他們也能陪你。”說著,從儲物戒指裏取出傳音符,想了想,才又補充,“他們不會泄密的。”

“嗯。”

取出箜箜的傳音符,當即說道:“箜箜老兒,快來永青派跟我分贓,不然我就不告訴你關於雲止複生的事情。”

給楚洛的就要客氣多了:“楚兄,家夫元嬰複生,如有時間,請來永青派,與我們商議一下之後奪舍的事情。”

寄出兩張傳音符,莫輕輕開始在屋子裏布下清塵陣,準備打掃一下房間,十餘年沒人來住,已經髒到了一定境界。

正忙活著,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陣哭聲,莫輕輕探頭去看,當即笑罵了一句:“這群人在作死不成?”

隨後走了出去。

“師叔祖,您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師叔祖,我們以為您隕落了,傷心了好一陣……嗚嗚嗚,如今您回來了……我們……”

莫輕輕看著這些晚輩,其中還有不少元嬰期修者,有些哭笑不得:“怎麽,我沒死你們很傷心啊!”

“不!絕對不是,我們是太開心了!”

“開心哭個屁,去擺上酒宴,慶祝三天,順便給我送些小孩用的東西來。”莫輕輕大手一揮,做了決定。

永青派的修者們不敢違背莫輕輕的意思,更不敢多問,於是著手去準備,莫輕輕笑眯眯地回了屋子:“擺個酒宴,順便還能招待下箜箜與楚兄,過幾日我再把何悠悠叫來,一起熱鬧熱鬧。”

雲止正在屋子裏控製清塵陣收拾屋子,聽她如此說,也點了點頭。

莫輕輕突然想起雲止喜靜,不由得吐了吐舌頭。

門還沒關上,就聽到院子裏“轟”的一聲,莫輕輕轉身開門,就看到院子裏那一團突兀升騰起的煙塵,仔細看了半天,才從裏麵看到模糊的身影。

“箜箜?”

箜箜因為來得太過於著急,沒來得及減速,落地的瞬間將地麵砸出一個坑來,他自己也摔得不輕。周圍升騰起一團粉塵,嗆得他直咳嗽,聽到莫輕輕的聲音,當即起身,歪歪扭扭地朝她走過去:“哎喲,腰扭了,腿也有點兒疼……雲止在哪兒呢?”

莫輕輕當即擋在箜箜身前,攤開手:“分贓。”

箜箜翻了一個白眼,取出自己的儲物手鐲,從裏麵摸了幾件寶貝丟給莫輕輕,見莫輕輕還不滿意,又挑選了半天,才又給了莫輕輕幾件,還露出一種被莫輕輕打劫了的無辜表情。

莫輕輕收了寶貝,這才指了指屋子:“你進去看看吧,他如今走路很慢,著急還得用爬的。”

箜箜立即進了屋子,一看到雲止的模樣,不由得傻笑起來。眉眼端正,皮膚嬌嫩,粉嘟嘟的,煞是可愛,他將雲止捧起來,舉過頭頂:“小雲雲,舉高高。”

莫輕輕看到雲止臉色鐵青,當即沒好氣地提醒:“小心他尿你一臉。”

雲止扭轉身體,一腳踢在箜箜臉上,隨後縱著極為笨拙的輕身術憑空躍起,跳進了莫輕輕的懷裏。

箜箜笑嗬嗬地又湊到了莫輕輕身邊,伸手去捏雲止的小手:“這麽臭的脾氣,這麽死氣沉沉的臉,肯定是雲止沒錯。”

結果沒一會兒,箜箜就咧開大嘴,號啕大哭,嘴裏嘟嘟囔囔地說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我還以為……嗚嗚……太感人了,實在是……”

莫輕輕一直知曉,箜箜對雲止的態度很特別,應該說是極為重視雲止。聽到了關於雲止的消息,便以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來了這裏,明明有著上神的實力,卻摔得一身傷,就連衣衫都有些破敗了。膝蓋上還在流血,將衣衫都染紅了,他也不在乎,隻是看著雲止哭。

雲止抿著嘴唇,終於有些於心不忍,抬起小手,拍了拍箜箜的手臂。

誰知,箜箜卻哭得變本加厲,形象全無。

莫輕輕無奈,隻能去安慰箜箜,這時,院子裏麵又來了一個人。

楚洛到了。

楚洛進了屋子,快步走到莫輕輕麵前,低頭去看雲止,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問:“是……夜白仙君?”

提起夜白這個名字,屋子裏麵當即一靜。

隨後箜箜擦了擦眼淚,笑嗬嗬地提醒:“是雲止,他複生了。”說著,還想再抱抱雲止。

楚洛當即會意,點了點頭,尷尬地笑了笑:“不知是怎麽一回事,這……有點兒太突然了。”

莫輕輕當即讓兩人坐下,隨後將她去采藥,遇到雲止,又把他帶回來的經過說了一遍。

楚洛與箜箜就好像在聽故事,等莫輕輕說完,他們都沉默了好久。

他們根本沒有想過還有元嬰複生這種事情,更沒見識過簡黎這種神獸,自然毫無辦法。

於是,他們的意見是一致的,等簡黎出關。說不定簡黎複活了雲止,他還能有別的法子讓雲止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