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 我果然最想抱著你

莫輕輕趕到林中的時候,戰鬥的餘波已經波及附近的山河。森林被毀,樹木被攔腰折斷,河流線路崩壞,肆意流竄著。隨處可見靈獸的屍體以及斷臂殘肢,遍地血水,空氣之中散發著難聞的惡臭味。

她想要尋找夜白的蹤影,卻被其他的妖仙攔住了去路:“這位仙君,莫要靠近那裏為妙,我們並不想大開殺戒,隻是想要了結私人恩怨。”

莫輕輕的腳步一頓,當即問道:“你們想要殺了夜白仙君?”

“我們隻是與以藍那妖婦有仇罷了,當年她不知滅了多少我們的族人。現在,我們不過是在報仇,了結這段恩怨。至於夜白仙君……他執意要救那妖婦,我們也沒有辦法,隻能一起滅了。”

另外一人見莫輕輕還是想要進去,當即提醒:“此處聚集了不下三十名妖仙與鬼仙,還有千餘靈獸,你進去也是送死的份,能做到的頂多是讓這對夫婦死得慢一點。不如放聰明些,回去吧。”

就算是妖仙,也講究江湖道義,他們出來規勸莫輕輕,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如果莫輕輕冥頑不靈,他們也隻能動手了。可她聽到“夫婦”這詞隻覺刺耳,心中不是滋味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我與以藍也有仇,能不能算我一個?”

“啊?”妖仙驚掉了下巴。

“你有所不知吧,我是跟夜白仙君渡劫的那名修仙者,前幾日還跟以藍打了一架,可惜我成仙不久,修為不夠,沒能打過她!”

莫輕輕說完,其中一人當即認出了莫輕輕:“我想起來了,前幾日我還曾見過,我們一直覺得你可憐來著。來來來,我們一起去痛打落水狗!”

說著,就招呼莫輕輕跟他們一塊兒進去。莫輕輕樂嗬嗬地跟著進去,同時還在觀察地形,準備尋個便捷的路線方便逃跑。可她走出不遠,便察覺到了有大批仙人趕來,正在外圍進行交戰。

仙將們感受到了這邊的靈力動**,知道是妖族與仙族大戰,便前來幫忙。莫輕輕猜測,這些仙將如果聽說被群毆的人是以藍,說不定也會鬥誌缺缺。

這以藍的人緣實在是太臭了!

進入戰場的內圍,就可以發現其中有妖仙集體攻擊以藍跟夜白,各路功法齊齊招呼過去,帶著靈力屬性的法術,散發著絢麗的色彩,殺氣太濃,血氣太重,讓場中圍繞著濃重的煞氣。

她看到,正中央一男一女背對背站立在其中,用盡辦法抵抗攻擊。

夜白一身月白色與玄色相間的衣袍上已經是血跡斑斑,一頭銀色的發絲,也被塗抹上了一些嫣紅的血痕,身上的傷口太多,太過於密集,已經說不清究竟哪裏的傷更致命。

盡管如此,他依舊站立如鬆,咬緊牙關,拚死抵抗,毫無懼色。

莫輕輕突然有些失神,想起小時的雲止,他也曾一次次地站在她身側,保護她,同時教導她如何對抗強敵。

可是,現在他保護的是另外一個女人。

她暗罵了一聲自己,最後咬緊牙關,趁所有人不注意,招來了大批的烏雲,手中掐訣,雲中有天雷從天而降,落在幾名妖仙的頭頂,將其劈成重傷,倒地不起。

起初,眾人沒有反應過來,還當是天劫出現了,直到有一人反應過來,對著莫輕輕就攻擊過去:“是你,我見過你使用雷係功法!你這個陰險的偷襲者!”

莫輕輕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當即不再含糊,使出渾身解數,盡可能地消滅掉幾名對手。

戰鬥之中的夜白注意到了莫輕輕的到來,時不時地向她看過去,同時盡可能地向她所在的位置靠攏,口中罵了一句:“這白癡……”

罵歸罵,眼中卻翻騰著止不住的歡喜,因為他知道,莫輕輕還是在意他的。

在瀕臨死亡的前一刻,感受到莫輕輕的情意,他竟然覺得無憾了。

如果莫輕輕還愛著他,就不會對他坐視不管。

這才是他養大的莫輕輕。

她還愛他,這是最令他欣喜的事情。縱是下一刻就讓他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辭。

隻要,莫輕輕還在意他就好。

以藍抿著唇,看著過來幫忙的莫輕輕,心中糾結無比。

在夜白趕來救她時,她就已經遍體鱗傷了。如今也隻是強撐起最後一口氣,準備拚殺出去。

如今的情況,讓她感受到了什麽才是真正的絕望。

在她陷入險境時,隻有夜白願意來救她,就算是拚死保護,也沒有任何的退縮。

然後……莫輕輕也來了。

她突然想起箜箜說的話,心中了然。她性格這麽壞,除了長相好點兒,實力較強,真的沒有其他的優點了。她一直在給夜白添麻煩,且從未在意過夜白的感受。

這個莫輕輕,長相頂多算得上是俊秀,卻有頗為爽朗的個性,一個本想與她吵架的人,最後都能與她成為朋友。在夜白出現危險時,也願意舍身相救。

就算是夜白曾經背叛過她,她也沒有任何的猶豫。

這就是夜白會愛上莫輕輕的理由吧?

她輸了……

輸得徹底……

她突然釋然了,如果,她是說如果,今日她能夠從這裏出去,死裏逃生,就成全了這兩人吧,就算再次獨臂也無所謂了。

她無所謂了。

真的無所謂了……

她虧欠夜白太多,她怕是還不起了,她做不到全心全意地祝福他們,不耽誤他們也好。

這一刻,她是這樣想的。

這些妖仙與鬼仙個個與莫輕輕等人實力相當,莫輕輕用偷襲僥幸滅了三個人已經是極限了。單論對決,就算她有雷係功法,也不是他們的對手,畢竟她成仙時間太短,道行太淺,最後隻能與兩名鬼仙打成平手,對付她的卻足有五人,讓她挨了不少打。

被打得慘了,她便開始後悔過來,同時暗罵那些仙將不努力,居然到現在都沒攻打進來。為了發泄情緒,她打幾招,就要自己嘟囔幾句:“讓你犯賤,活該挨打!”

“哎喲,還真疼!”

“讓你犯傻進來,傻了吧,徹底傻了吧?”

成仙之人何等耳力,聽到莫輕輕如此嘟囔,對付她的幾個人都快沒有戰鬥力了。

終於,一名妖仙當即怒喝:“打架的時候能不能認真點兒?”

“我罵自己你也來氣是吧?你是不是愛上我了啊?”

“嘟嘟囔囔的擾人心情!”

結果莫輕輕的火氣還上來了,一個勁兒地用雷劈他:“就煩你了,就煩你了怎麽樣吧!”

夜白與以藍那邊是生死較量,莫輕輕這邊卻打得頗為歡樂,沒一會兒還把一妖仙逗笑了,毫無戰鬥力,不再打莫輕輕,轉而去收拾以藍,生怕再與莫輕輕打下去會笑場。

夜白十分無奈,艱難地與莫輕輕會合,隨後就聽到她破口大罵:“一身臭汗,少往我身上貼!”

這是開啟地圖攻擊模式了。

夜白看著她,眼神柔和,之前拚殺時的銳利全部褪去,隻剩下一抹溫柔,猶如裹著薄紗,柔和得讓人渾身慵懶。

“別鬧了……”他說。

就像當年訓斥她時一樣,隻是收起了往日的無可奈何,改為了溫柔勸誡。

莫輕輕抿著嘴唇,終於不再吭聲。

經過一番拚殺,對他們圍追堵截的還有十餘名鬼仙跟妖仙,就連靈獸們也是前赴後繼,接連不斷,無論是對付誰,都會遭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

以藍已經撐不住了。

“算了,你們走吧……他們的目標是我。”以藍伸手推了夜白一把,神情沒落,沒有了往日的傲氣,隻有麵臨死亡時的頹喪。

臨死前大度一把,也夠了。

“晚了。”莫輕輕嘟囔了一句,隨後又開始抱怨,“你們兩個死一塊兒算是殉情,我算啥啊!”

以藍這才朝外圍看過去,不由得心中一寒。

絕殺陣。

此乃鬼仙的陣法,需要由十名鬼仙布陣,陣起之時,十人不許移動半分,隻能控製陣法,不然就會被陣法反噬。陣法形成,被困在陣法中的人,必會灰飛煙滅而亡,絕無生還可能。三界之中,都再難尋此人蹤跡,再無往生,再無輪回。

陣法起來,就不能再停止,除非是這十名鬼仙傻了,甘願自己犧牲,也不殺死被困住的人。

莫輕輕的木頭腦袋都能想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

夜白看著這些鬼仙,不由得咬牙,隨後單手快速掐訣,口中念念有詞。

“夜白!”以藍驚呼了一聲,睜大的雙眼之中湧出晶瑩的淚珠,簌簌下落。

莫輕輕不明所以,她不懂陣法,根本不知道夜白在做什麽。

“他……他在轉移陣眼!以自身為陣眼……這……”有一名鬼仙驚呼了一聲!

莫輕輕這才算是明白了。夜白精通陣法,就算是鬼仙的陣法也有所研究。此時陣法打開,不可能關閉,他便引來陣眼,以自身為陣眼,陣眼若是沒了,陣也就不成了……

那麽,夜白也就沒了……

莫輕輕當即要去攔住他,卻發現自己的腳底被封住,聲音也發不出來,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十名鬼仙拚命穩定陣法,卻一點點地被陣法反噬。她一直對時間沒有任何概念,總覺得轉眼就會過去,反正修仙者活得久,她不在乎。

她第一次感覺到,時光原來可以過得這樣快,又這樣漫長。

夜白的周身旋起颶風,揚起他的衣衫,以及浴血的銀色長發。

他腳下走著方位,手中掐訣,口中念念有詞,眼神堅定。

他一個人沒了,總比三個人都沒了好。

他要保護這兩個女人,對他來說,最珍貴的兩個女人。

所以,他毅然決然。

莫輕輕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幹號著,眼淚就像奔湧的清泉,叮叮咚咚,滴落成河。

她知道,她現在一定醜死了。

頭發散亂,衣衫破敗,眼淚流了一臉,還混合著鼻涕,流進張大的嘴巴裏,特鹹。

偏她還張牙舞爪的,好似一隻小獸,哪裏有一點兒女人味。

瞧瞧人家以藍,身體虛弱地靠在牆壁上,嘴角噙著血,隻是默默流淚。

可是莫輕輕忍不住。

她無法想象,自己要眼睜睜看著夜白離去。

她的世界,萬籟俱寂。

她的眼裏,隻有夜白。

十名鬼仙被陣法反噬,哀號著,被陣法吞噬,灰飛煙滅。那含恨的眼神,訴說著他們的不甘。

妖仙們憤怒交加,卻被突然趕來的仙將阻攔。

夜白的身體漸漸虛弱,再也困不住莫輕輕,終於讓她大喊出聲:“雲止,你個烏龜王八蛋!”

不是夜白,而是雲止。

夜白回過身,看著她,扯著嘴角笑。

笑著,笑著,卻快哭了。

以藍走過去,將夜白抱在懷裏,終於痛哭出聲:“對不起……都是我……都怪我!我後悔了……原諒我……”

莫輕輕看著兩人擁抱,身體一頓,心中難受得要死,卻死要麵子地用洗滌術將臉洗了,又從儲物戒指裏取出一件外衫,披在身上,擋住身上的傷口。

可是,抖動的唇,輕顫的肩膀,暴露了她此時的情緒。

她嫉妒得要瘋了!

她也會吃醋,她也會小氣,她大度不起來,她也是一個小女人。

趕來的眾仙,看到的也是這一幕,人群之中的楚洛與簡黎有些心疼,簡黎更是一步跨出去,準備尋莫輕輕,安慰她,替她療傷。

轉機,卻在這個時候發生。

夜白推開以藍,笑著對她開口:“師姐,養育之恩我還了……”

以藍臉色一僵,隨後點了點頭,慢慢退開,不再糾纏,盡管她心有不甘,依舊倔強地咬著嘴唇。

夜白看向莫輕輕,伸出右手來,攤開手心。那手上都是傷,血跡斑斑,泛著晶瑩的光。他的身體也在虛化,漸漸變得透明。

他說:“輕輕,過來。”

莫輕輕再次不爭氣地哭起來,快速奔到夜白懷裏。夜白小心翼翼地環著她的身體,就好似抱著世間最寶貴、最令他心愛的東西。他輕輕地吻她的眉心,深深地記牢她的模樣,依舊笑著說:“我果然還是……最……最想抱著你。”

再堅固的堡壘也在瞬間崩塌,再冰冷的心也被瞬間溫暖,再疼痛的傷口也被瞬間治愈。

莫輕輕努力地憋住眼淚,想笑一個給他看,擠出來的表情卻難看極了。

眼淚伴著強扯起來的嘴角,微笑的眼睛伴著淚眼婆娑。她泣不成聲,什麽也說不出,隻能拚命地抱著他。可惜,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不起她的擁抱,漸漸虛無,化為晶瑩的齏粉,在空中飄散。莫輕輕想要抓住,卻什麽也抓不住,身體沒有了支撐,讓她直接跪在了地上。

於是,她抱頭痛哭。

從始至終,都笑不出來。

她不再後悔愛過這個男人,不再後悔自己癡心不改,不再後悔自己犯傻,隻身前來救人。

得到這個答案,她就滿足了、無憾了。

夜白愛她,就像她愛夜白一樣。

她分不清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歡喜,還是悲傷。

結界外,夜白的氣息全無,箜箜終於蒼白了一張臉。隨後,他直直地跪在地上,衝著夜白消失的方向狠狠地磕了一個頭。

這一拜,用了他全部的堅持。

隨後他抬起頭來,仰天長嘯,來自遠古凶獸的悲鳴,震得天地動**。

直到他聲音沙啞,力氣全無,才停下來。

回過神時,早已淚流滿麵。

真神,再也不能守護您了……

真神,我害得您百世孤獨,最後,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您消失在天地間……

真神,我隻是一隻凶獸,您為何要救我……

值嗎?真的……值嗎?

簡黎想要去安慰莫輕輕,向前走了幾步,卻被楚洛攔住:“讓她哭一會兒吧,發泄一下總是好的,她堅強太久了。”

簡黎終於沉默下來,手中捏著一顆晶瑩的光亮,趁所有人不注意,收入了自己的丹田中。隻是……在做決定的一瞬間,他也是身體發顫,一頭虛汗,僅僅是瞬間,他便昏厥了過去。楚洛當即扶住他,往他的體內渡入靈氣,卻遲遲不見他醒來。

這一場動**,並未給三界帶來什麽影響。

仙,依舊是孤傲的仙,神聖不可侵犯。

妖,依舊是自由的妖,遊走天地之間。

魔,依舊是貪圖享樂的魔鬼,在三界中盡情地放縱。

這一次激戰,對他們來說,隻是死了幾個仙、幾隻妖、幾頭魔鬼。

僅此而已。

或許,唯一的改變,就是莫輕輕突然成了仙界的名人,成了三界中唯一一個有雷係根骨的人,搶了以藍仙君的男人,成了上神的徒弟,當了楚洛仙君的哥們,做了小龍女何悠悠的閨密,身邊還有一名俊朗的仙醫。

可惜,這個名人突然消失了,避不見世。連帶著那名仙醫,也突然消失。

以藍閉關百年,足不出戶。

楚洛神出鬼沒,常年不見蹤影。

就連那名閑得渾身難受的上神也突然回了自己的洞窟,隻是偶爾去看看自家徒弟而已。

漸漸地,這些人,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一百多年過去,莫輕輕並未覺得自己好了多少,卻也不至於太壞。偶爾與簡黎、楚洛喝酒,又或者是去箜箜的洞窟尋他說話,跟他要些遠古的寶貝,其他的,就沒有什麽事情可做了。

夜白去世後,她歇斯底裏了三十餘年,折騰累了,也就消停了。

現在,反而因為思念變得無所事事了。

她不會自甘墮落,或是厭世,這怎麽可能呢,不是她的風格。她這條命是夜白用生命保護下來的,她珍惜還來不及呢,哪裏肯浪費?

最近她比較發愁的事,是為全盛天尊與碧辛天尊續命,幫助他們衝擊化神期。不然,他們的元壽將盡,怕是不能再生存下去了。

莫輕輕有機緣,身邊還有簡黎幫忙提升功力,當年修煉可謂毫無阻礙,就連飛升成仙都快了其他人不知道多少年。可她的父母沒有機緣,能夠晉升元嬰已經極為不易了。到如今,莫輕輕已經成了仙,他們也隻到了元嬰期巔峰,瞧他們的狀態,怕是再難提升。

所以,莫輕輕隻能替他們逆天改命。

或許是經曆得多了,讓莫輕輕十分懼怕分別,為父母續命的事情,也顯得有些焦急。

“你且布下陣法,在陣法之初保護好陣法,渡入靈力即可,之後的事情交給我便可。為兩個人護法,怕是需要些時日,十幾年,或者是幾十年都是有可能的。”簡黎說著,懶洋洋地靠著牆壁,指點莫輕輕該如何做。

那次之後,簡黎不知為何受了傷,暈厥了好一陣子。好了後就變得出奇地嗜睡,平日裏也是無精打采的模樣,在十幾年前才好了一些。據他自己說的,是在去往林中的路上被陣法的煞氣傷及元神,怕是一時半會兒都不會好。莫輕輕心中內疚,隻能盡可能地幫他收集草藥。

這次護法迫在眉睫,他需要吞食不少的丹藥,才能夠真正地上場。

強行讓兩個人晉級化神期,對兩名仙人來說也是極為困難的。莫輕輕本想跟楚洛再要幾粒仙丹,卻得知這仙丹天界十年出一爐,下一批怕是要等三年後了,在人間,就是千年後,全盛天尊與碧辛天尊可等不起。

於是,他們也隻能用這種耗神費力的法子。

全盛天尊這幾日總是在感慨:“千年前,我還在追著你滿院子打,現在你都成了仙,我們這兩個老家夥,反而成了你的負擔。”

“怕什麽?不就是逆天改命,費點兒力氣罷了,不礙事的。”莫輕輕回答得爽朗,手中卻在一個勁兒地擺弄陣法的旗幟。

這旗幟如若亂了一個,這陣法也就壞了,陣法之中的兩個人不但不能續命,反而會直接斷了命。

“現在,你是我們兩個人的驕傲啊……”全盛天尊感歎起來。

永青山脈因為出了莫輕輕這個仙,而這個仙還經常回門派看看,使得永青派一時間名聲大噪。這些年,也發展為不次於乾鼎宗的存在。

原本耀武揚威的驕逸殿,如今也要對清新殿客客氣氣的,尤其是全盛天尊與碧辛天尊,這些年更是德高望重,得了不少的巴結與羨慕,每每提及莫輕輕,兩人險些將嘴巴笑到耳根去。

不過,莫輕輕這些年裏的辛酸,他們也是知曉的,所以從未給她添過什麽麻煩。

這一次,也是迫不得已。

布好陣法,簡黎進入洞府為兩人護法,臨進去時,他還給莫輕輕列了幾個單子:“我們出來時,你最好收集了這些藥草,我出來後煉丹,可以穩固二老的修為。”

莫輕輕鄭重地接了,隨便掃了一眼,便放進了儲物戒指裏:“我知道了。”

“我進去以後,可以說是與世隔絕,什麽事情都無法察覺,也不能中途出來。我不在的日子,你若是無聊了,就尋楚洛與箜箜,實在不行就去東海,可知?”

“你何時這般囉唆了?我還用你來操心?”

簡黎又看了莫輕輕一會兒,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這才進了洞府。莫輕輕將洞府關閉,布下結界,隨後在洞府外插上旗幟。

她坐在陣中心,調轉靈力,催動陣法。很快,周身圍繞起了靈力的波浪,將旗幟吹拂得發出獵獵聲響。金棕色的長發飛揚,衣袂飄飄,宛若風中仙子。

如此布陣整整七七四十九日,莫輕輕才停下來,陣法已成,她的工作已經完成,之後就要靠簡黎了。

為了不讓別人破壞了陣法,她又在外界布下了幾層結界,這樣一來,就算是仙人,也需破壞幾日才能進入。

如此無節製地運用靈力,讓莫輕輕泥丸宮中的靈力枯竭殆盡,草草休息幾日恢複了靈力後,便出門尋找草藥了。在她的印象中,凡間的修者,隻需要恢複三層功力就足以對付。

簡黎給的清單很雜,許多藥物都是藥鋪沒有的,隻能自己去山中采摘。她自從沒了火係靈根,就很少研究丹藥了,還特意買了張寫了草藥分布的地圖,這才展開了尋藥的旅程。

在山裏刨了幾日,卻隻找到年份不足的草藥,這讓莫輕輕很是氣惱,她堂堂仙人,挖個草藥還這麽落魄!

她這邊鬱悶不已,另外一邊還有人與她搶草藥。她本來不想參與,畢竟在她看來,這些人都是晚輩了,與他們爭太沒風度。可惜這些人不識得隱藏了修為的莫輕輕,見她孤身一人,居然還想搶了她已經尋到的草藥。

領頭的修者乃一名元嬰期天尊,模樣看上去三十餘歲,一臉的剛毅正氣,做事說話的時候,也是極為霸氣的:“這位道友,我門中有弟子身受重傷,急需這些草藥,不知道友可有草藥,轉讓給我們一二,我們用靈石來換。”

“實不相瞞,我門派中的長輩也急缺這幾味藥材,不然我也不會隻身前來,還請各位道友行個方便,我們各尋各的。”莫輕輕說得也極為客氣,態度不卑不亢。

“若非事出有因,我們也絕不會擅自開口,不如這位道友行個方便……”說著,來人便已經釋放了周身的靈力,元嬰期的靈力釋放,足以化為有形的威壓。

莫輕輕毫不畏懼,反而有點兒不耐煩,抬手掏了掏耳朵,又將耳屎彈出去,竟然將不遠處的小山丘砸出一個坑來。

拜箜箜為師,別的沒學來,這股子裝出高深莫測模樣的姿態卻是學了個六七層。

“願意回答你,已經是給你麵子了。”莫輕輕說著,不屑地瞥了他們一眼。

元嬰期天尊被駁了麵子,尤其是在自己的弟子麵前,有些下不來台,當即朝莫輕輕攻擊過去,就算贏了一招半式,也算駁回了些麵子。

莫輕輕偏不是給人留麵子的脾氣,當即抬手招來烏雲,大喝一聲:“雷來!”

說著,便用雷向幾人招呼過去。

這元嬰期天尊一見就傻了,自知不敵,當即帶著弟子逃了。

莫輕輕也隻是想要警告一番,所以才一下子就用了自己的本事,想要盡快搞定,早點離開。

殊不知,這天雷,一下子暴露了她的身份。附近的妖仙注意到了天雷,便齊齊聚攏過來。注意到莫輕輕好似靈力有所消耗,並非巔峰狀態,當即準備偷襲。

這些妖仙都是前一段時間與夜白、以藍交戰過的,以藍閉門不出,他們死傷的仇無處發泄,注意到狀態不佳的莫輕輕,怎會輕易放過?

當莫輕輕發現自己被包圍的時候,簡直就是麵如死灰……

她如今的靈力僅僅恢複了三層多……

冤冤相報何時了……

以藍的罪孽,不會因為夜白的去世而被磨滅。

這群妖仙瞬間群起而攻之,莫輕輕看在眼裏,笑得清冷:“是我卑鄙,還是你們愚蠢?當時你們三十餘人對付我們三人,大戰過後,你們好像隻幸存了七八人而已,還個個重傷,是也不是?”

聽她這樣問,這些人更加憤怒,當即對莫輕輕加強了攻擊。莫輕輕靈力不濟,難以招架幾名妖仙的合力攻擊,節節敗退,漸漸再難支撐。

最後她一聲悲鳴,低喝道:“就算我今日將殞命於此,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們,不如我們同歸於盡如何?”

修真界的修者在臨死前若是奮力一搏,就會自爆修為,其威力足以讓眾多修者跟著她同歸於盡。

這是修仙界魚死網破的法子,仙人用得並不多,因為他們崇尚往生,就算是這一世殞命了,下一世說不定還能覺醒,真要是自爆了,可是連來世都沒有了。

仙界,也隻有性子極烈的人,才會用這種法子。

這些妖仙沒有料到莫輕輕的脾氣這麽烈,當即嚇得魂飛魄散:“她要自爆!我們速速逃離,不然也會被連累得灰飛煙滅!”

聽到這話,幾名妖仙四散而去。

莫輕輕依舊在集結靈力,直到自己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這才引爆。轟然之間,天地震顫,衝天的威壓刺破了雲霄,帶著金色的光柱,雷電交加。

逃跑的幾名妖仙還是被震得身負重傷,渾身浴血。周遭的靈獸以及修者,未能遠離的,也受到了些波及。

好在,莫輕輕自爆時,體內靈力所剩無幾,這才降低了不少毀滅性。

一瞬間,天地之間再無莫輕輕的一絲氣息。

永青派,屬於莫輕輕的續靈燈也在同時熄滅。

箜箜、楚洛、何悠悠等人幾乎是同時一驚,齊齊向事發地點遁來。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們完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

“前輩……”莫輕輕睜開眼睛,艱難地爬起來,望著不遠處的銀發男子,用沙啞的聲音開口喚道。

此人與夜白有著極為相似的容貌,就連靈根也是冰靈根,不同於幾百年前,他現在也成了仙,是一位仙君,並非乾鼎宗的長老。不過,因為此人做過夜白的父親,莫輕輕出於對他的尊敬,還是要叫他一聲前輩。

“莫要動,你的身體很糟糕。”他開口吩咐,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感情,隨後補充,“我的封號是千封。”

“多謝千封仙君搭救。”

千封瞧了莫輕輕一眼,隨後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他在林中采藥時,感受到了戰鬥的餘波,且知曉雙方修為不低,本是不想參與,卻看到了滔天的雷擊,猜測到是莫輕輕在那兒,便悄悄地靠近了。

那時莫輕輕已經不抵,險些放棄,千封與她密語傳音,兩人在瞬間想到了一個策略,用假死將這幾人嚇走,隨後莫輕輕逃離。她並非自爆修為,而是將自己的全部靈力聚集成一顆巨大的雷係法術,其威力巨大,爆發出來的力量與震撼堪比修者自爆。

修真界雷係功法極為少見,當然可以遮人耳目,偷天換日。隨後,莫輕輕收了自己全部的氣息,造成假死的現象,由千封帶著她逃離。盡管如此,她還是傷得厲害,筋脈斷了許多不說,渾身更是靈力枯竭,怕是需要休養個幾年。

“夜白雖與我關係尷尬,當年卻也是我的兒子,我與他之間的那些恩怨嫌隙也是多虧了你,才得以化解。你也算是做了幾年我的兒媳婦,我救你一命也是應該。”說著,又閑聊似的提起了其他的事情,“夜白成仙後,仙界也給了我們夫妻二人補償,雖非仙丹,卻也能助我們加速成仙。之後,夜白也去尋過我們……”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說到底,夜白還是對他們有些感情的,說不定給了他們些許恩惠,隻是想不斷了關係。

“這樣啊……”

“之後關於你們的事情,我們夫妻二人也有聽說,為你們覺得惋惜,卻也釋然。天道輪回,必有其道理,我們命如草芥,無法幹預。”

“關於他,我也釋然了,千封仙君不必擔心。”她說著,扯出一抹牽強的微笑,有些可憐巴巴地開口,“你能不能幫我寄幾張傳音符,我想告訴一下朋友我的消息,免得他們擔心,我現在……連寄傳音符的靈力都沒有了。”

千封極為無奈,當即幫她從儲物戒指裏取出幾張質地極好的傳音符,讓她錄入話語,隨後他再寄出去。

內容無非各位親朋好友不必擔心,小女子隻是詐死,短時間內不想暴露行蹤,請各位配合我演好這出戲,記得替我收屍,小女子感激不盡之類。

做好了這些,莫輕輕開始打坐調息。待她再次醒來時,千封已經離開了,隻留下一卷竹簡,以及一張傳音符。她渡入靈力,聽了內容:“這冊竹簡乃乾鼎宗秘傳的易容之術,可改變相貌,甚至不被仙者發現,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莫輕輕當即笑開了花,拿著竹簡研究起來,一邊為自己療傷,一邊學習易容之術,調養了五六年,易容術也算是略有小成了。

她因為受傷,身體縮小成了十二三歲孩童的大小,臉孔則是極為平凡的,皮膚黝黑,還坑坑窪窪的,眼睛不大,鼻梁很矮,嘴唇卻很厚,掉人堆裏……也是醜得出類拔萃的那種。

至於修為,她目前隻有金丹初期的模樣,一下子倒退了幾百年的修為,讓她大為受傷。

之後的療傷工作,隻能等簡黎出關再幫她完成了。

不過直至她出關後,她才知道這群損友有多愛演。

何悠悠從東海帶著大批的蝦兵蟹將,將幾名攻擊莫輕輕的妖仙洞府團團包圍,在人家門口鬧了大半年才離開,跟著又哭天抹淚地非得給莫輕輕尋塊墓地,將她葬了。

箜箜則是直接帶著楚洛,拿著莫輕輕的續靈燈,鬧到了妖帝那邊,非得妖帝給他一個說法,不然他平白丟了個徒弟,心中不痛快。鬧了幾個月沒有得到結果,最後幹脆砸了妖帝的宮殿,奪了半個倉庫的寶貝,這才揚長而去,氣得妖帝重罰了那幾名妖仙。

上神的徒弟你們也敢殺,不要命了是不是!

然後,三界的人便認定了莫輕輕已經去世,她也終於安全了。

“箜箜這個老家夥,趁火打劫,也不說分我點兒寶貝!”莫輕輕罵了幾句,便賊眉鼠眼地到附近的村子偷衣服。

她儲物戒指裏的衣服都太極品了,一看就不是一般修仙者能穿的,隻能到村子裏偷了一件粗布衣裳,因為沒偷到腰帶,走路時還得提著褲子,走路的姿勢也頗為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