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同歸仙路 拾壹 斷不掉的緣

箜箜總覺得,在仙界的日子極為無聊,無聊到他恨不得從頭到腳地數數自己的汗毛到底有多少根。

從凡間回來,丟棄賈永生這個化名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在凡間,已經過去了六百多年。

看似轉眼之間,卻是極長的一段日子。

前些年他還試著下凡去尋找莫輕輕,可惜,他作為上神,也再難尋到莫輕輕的蹤影。她的氣息全無,痕跡全無,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讓他誤以為莫輕輕已經坐化了。可是他打聽到,莫輕輕還會回永青派,還經常出去曆練、闖禍,隻是他尋不到她了而已。

永青山脈的人說,莫輕輕很好,沒有如何悲傷,而且,已經換了一位雙修道侶。永青派的人不再提雲止的事情,她也沒再說起過。

箜箜覺得不可思議,也沒能眼見為實,便也作罷了。

就在他無聊地躺在樹上打盹的時候,有幾名新晉的女仙走過,他拄著下巴,去聽她們嘰嘰喳喳地聊天。

“從上次的情劫之後,夜白仙君與以藍仙君就分開住了,且很少來往,就像陌生人一樣。”

“可不就是,我聽說,天逸仙君還在糾纏以藍仙君,夜白仙君也是不聞不問。”

“嘖,那凡間的女子真是討厭,將夜白仙君弄成了這副樣子。”

箜箜聽了撇嘴,暗罵這些人胡扯。夜白與以藍以前就是分居的,以藍練的是玉女訣,如若雙修,一身的神功就算是散了,她那樣自私的女人,哪裏肯犧牲自己,與夜白雙修?

兩人雖說是雙修道侶,實則隻是靈魂伴侶罷了。另外,真正的雙修道侶,在凡間會舉行雙修大典,在仙界也會成親,夜白與以藍沒有,就不算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至於莫輕輕,至少還跟夜白睡過!

再說了,莫輕輕與夜白在一起的時候,兩人都毫不知情,還是你情我願的,怎麽罪責都到了莫輕輕身上?

箜箜回憶起以藍那副唯我獨尊的模樣,不由得咧嘴,他還是喜歡莫輕輕那丫頭。

“聽說了沒有,前幾日,仙界又出了幾名散仙。”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那群修仙者自由懶散慣了,發現飛升之後竟然成了弱者,還要被天宮之中的人管束、使喚,自然不願意加入天宮,成為散仙也十分正常啊。”

“不是,是夜白仙君的劫,與另外一名男仙一同飛升了,然後自願做了散仙。能飛升成功,就證明她沒有心劫,也就是說,她早就不愛夜白仙君了。與她一同飛升的男仙,應該是她新的雙修道侶,聽說長得極俊,真是個**的女人啊……”

箜箜當即跳了起來,穿過重重雲層到了幾名女仙麵前,急切地追問:“莫輕輕她成仙了?那個男修是怎麽回事?”

幾名女仙看到箜箜,當即驚慌地行禮:“見過上神。”

“少囉唆,快回答我!”

“應……應該是新的雙修道侶吧,瞧著模樣,有七八分像夜白仙君。”

箜箜叉著腰,愣怔了半天,隨後抬腳就躍了出去。

幾名女仙鬆了一口氣,這仙界,天帝都可以招惹,但是絕不能招惹的就是這三界內,唯一的一名上神,誰不知道他脾氣古怪啊?

突然,有人驚呼了一聲,幾人看過去,就看到夜白站在不遠處,卻沒有看她們,而是漸漸走遠了。

但願他沒聽到吧……

可是……以神仙的耳力,又怎麽可能聽不到?

仙界彼端。

一男一女並肩坐在雲端,俯瞰整個凡間。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可以輕易地看清整個大地,青山湖畔,世間百態。

轉瞬間白晝,轉瞬間黑夜,也就是眨眼之間。

發一會兒呆,凡間就過去了十餘日。

簡黎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地將頭搭在莫輕輕的肩膀上,抱怨:“成仙也無聊得緊,沒什麽事可做呢!”

莫輕輕一直望著凡間,又扭頭看了看周圍,也是歎了一口氣:“仙界人少,不像凡間那麽熱鬧。”

簡黎當即笑嘻嘻地抬頭,抱著莫輕輕,親昵地問:“怎麽,有我陪著你,你還寂寞了不成?”

“嫌你煩得很。”

“嘖,這六百多年,我用五百年哄你開心,一百年來自己修煉,你還想怎樣?”

“嗯嗯,感動得很。”

“那來親一個吧。”他說著,主動湊了過去。

莫輕輕無可奈何,抬手照著他後背拍了一下:“你能不能老實點兒?”

結果,一扭頭,人沒了,隻聽到一陣鬼哭狼嚎的尖叫聲。

“媽呀,一巴掌給拍凡間去了!”莫輕輕驚呼了一聲,當即跟著躍了下去。

莫輕輕是金係單靈根,乃五行之中攻擊性最強的那種。簡黎是治療類修者,防禦能力、攻擊能力幾乎沒有,平時也是弱不禁風的。她想要嬌羞一下,結果一個不小心把人給拍飛了。

到了凡間,好不容易尋到了簡黎,卻發現他正在快速飛行。

“簡黎,你跑那麽快做什麽?”莫輕輕追趕著跑在前麵的人兒,別看他平日裏沒有什麽攻擊能力,跑得還挺快,難怪他什麽能耐沒有,還能存活那麽多年。

“我探到了同族的氣息,它現在很危險!”簡黎回答了一句,便不再理會莫輕輕了。

按簡黎的說法,他是神獸白澤的旁係,成仙之後,自然而然地繼承了來自先祖們的傳承,得到了關於遠古時期的記憶。

現在,他也算是神獸了。

作為神獸,就能夠探查到同族的氣息,有危險的時候,也可以前去搭救,這是他們的共識。

世間尚存的神獸已經不多,若是再不互相幫助,怕是會更加慘烈。

莫輕輕也沒有阻止,隻是跟著他快速低空飛行。

到了一處山穀,兩人發現了一處十分強大的禁製,如果不是莫輕輕發現他們原地轉了兩圈,也不會發現這一處玄機。

“這是隱藏類陣法,乃遠古時期才有的,現在已經很少見了。”簡黎在陣法前看了看,讓莫輕輕退後,“你莫要強行攻擊,反噬的威力是你承受不了的,讓我來。”

莫輕輕點了點頭:“第一次有一種你終於派上用場的感覺。”

簡黎原本很是正經的,聽到這話,當即氣得跳腳:“滾遠點兒,滾遠點兒!少給小爺搗亂!”

莫輕輕本來也不想管,於是躲得連簡黎都找不著了,給簡黎氣得又是好一陣咆哮。

最後簡黎也沒打開陣法,是裏麵的主人放他進去的。

禁製打開後,莫輕輕就屁顛屁顛地跟著進去了。平日裏胡鬧歸胡鬧,她還真怕簡黎有什麽意外,此時肯定要進去保護他周全。

不過,走進去一些,她就發現是她多慮了。

陣法在他們進入之後重新合並,往裏走,便看到一處高聳的山崖,越過河流,穿過叢林,到了山崖之上,進入山洞,她才看到簡黎所說的神獸,驚得她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想要驚叫出聲,卻快速捂住了嘴。

是龍!

一條青色的龍,身體奇長,真的在天空上翱翔的話,說不定會遮天蔽日。它有著漂亮的龍鱗,就算是在陰暗的洞窟中,都泛著琉璃般的光彩。隻是它很虛弱,身體消瘦,蜷縮在山洞中,盯著他們兩個。

“白澤的旁係嗎?”它突然開口,口吐人言,聲音蒼老。

“是的,前輩。”簡黎難得地客氣,麵對真正的神獸,他還是極為恭敬的,“您的身體……”

“我的元壽將盡,沒什麽可擔心的。”

“晚輩雖法術不甚高明,但是療傷之術還是不錯的,可為前輩再續些時日。”

“不必多費力氣,我也厭了,無所謂了。”青龍說著,再次蜷縮了回去,搭下眼皮,好似睜開眼睛看著兩個人,都十分消耗體力。

簡黎卻不肯妥協,他又向前走了幾步,朗聲說道:“您是晚輩遇到的第一個同類,若是不能出手相助,怕是會產生心劫,還請前輩成全。”

龍聽了,當即笑了起來,吹得洞窟之中一陣顫抖,落了一地碎石。

“後生晚輩,你還威脅上我了,那好,你且過來吧。”青龍懶得說話,直接招呼簡黎過去。

簡黎當即展開笑顏,對莫輕輕得意地一笑,弄得莫輕輕一陣無奈,上趕著去救人家,人家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你還挺開心的。不過,她還是盤腿坐在洞窟外側,為兩個神獸護法。

簡黎的續命法需要布陣,一係列下來,怕是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結束。好在這裏有青龍多年的滋養,靈氣充足,莫輕輕也可以借機鞏固她剛成仙的修為。

恐怕是睡得足了,青龍在第二十幾日時醒來,看了莫輕輕一眼,居然跟她聊起天來。

“你剛成仙嗎?”

“嗯,就在……哎呀,現在的日子我都算不清楚了,我在天上才過了三四天而已,地上就有三四年了吧……”

“你見過一名叫楚洛的仙君嗎?”

“楚洛?沒聽說過,是您的舊友嗎?”

“嗯……算是吧……”

隨後,青龍講述起了它與楚洛的事情,其實故事不長,偏青龍有氣無力的,故事就講了很久,莫輕輕也無聊,竟然也耐心地聽完了。

青龍原本是真神的坐騎,無奈歲月流轉,真神隕落,它卻活了下來,成了世間唯一一條真龍。它終究會老,年歲大了,便開始疲乏無力,不願參與其他的事情。可惜仙人們不肯放過它,在他們看來,可以擁有龍為坐騎,乃至高無上的榮耀,於是這群仙人開始在三界之中搜捕它,想要征服它,不斷地挑戰它。

青龍有著自己的傲氣,不願意妥協,它心中,那位已逝的真神才是它唯一的主人。最後,不得已之下,它布下了這處陣法,躲在這裏,消耗最後的時光。

突然有一天,這裏出現了一名小男孩,讓青龍大為詫異。隨後它才想通,隻有心思完全純潔的生靈,才能夠進入這處陣法,這個小男孩就是如此。

小男孩長得十分可愛,有一雙澄澈的眼睛,看到它時也不害怕,反而歡喜。之後,小男孩會經常過來,給它帶些果子、饅頭,還經常嘲笑青龍嘴巴大,將所有的東西一口就吃光了。它沒說,神獸早就可以辟穀了,根本不必吃這些食物。

一人一獸相處久了,也有了感情,青龍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隻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小男孩居住的村子遭遇妖族剿殺,危在旦夕。小男孩匆匆忙忙地跑來尋它,因為著急,沾了一身的泥巴,腳上也全是血漬。他希望它去幫助村子裏麵的人,去救他們,但是青龍拒絕了。它如果出去,就會暴露自己的行蹤,招來仙人的糾纏。那個時候的它,已經沒有力氣再布下一處陣法了。

小男孩哭得很傷心,跪下來給它磕頭,磕得一額頭的血,模樣可憐至極,它也沒答應。最後小男孩失望地離開,回了村子裏。青龍探查到小男孩的氣息微弱,終究是心中不忍,用最後一絲力氣化為人形,去村子裏麵救了他,給了他自己的半顆龍丹,將他從一介凡人一舉變為一名仙人。結果他不但不領情,反而恨上了它。

“唉……”莫輕輕歎了一口氣,隨後走到青龍身邊,摸了摸它的鱗片,“你依舊掛念著他,對嗎?”

“總想著,在臨終前再見見他。”

莫輕輕點了點頭,隨後笑道:“那我去找他,就算綁,也幫您把他綁來,如何?”

青龍有些猶豫。

“何必留下遺憾呢?幫我開陣吧,我去去就回。”

這一回,青龍終於答應了。

莫輕輕快速出了洞窟,簡黎的心口“咯噔”一下,想要去追已經來不及了。

但願……他們不會遇到……不然他之前的布置就會功虧一簣。

夜白他……應該不會糾纏莫輕輕吧?

一如當年那般絕情。

天宮中的宮殿,當真有些俗氣,看起來金碧輝煌的,想從一個宮殿,飛往下一處宮殿,有的時候需要飛半天。最變態的是,進入內殿,就不許飛行了。

莫輕輕是散仙,想要進去頗為不易,除非她要尋的人真的肯見她,不然她是進不去的。

她斷定,楚洛不認識她,也不會見她。

這讓她大為苦惱,這仙界規矩太多,想要找到楚洛還真不容易。很快她就注意到,居然有一群仙人來圍觀她,她不由得一陣納悶,散仙在仙界稀少到這種程度了?過來逛逛,就能引起大範圍圍觀?

突然,有一人從內殿快速飛了出來,落在莫輕輕身邊。

“輕輕,你成仙了啊!”箜箜歡喜地圍著莫輕輕打轉,上看看,下看看,恨不得拿出筆墨來,蹲在旁邊將莫輕輕畫出來。

莫輕輕看了箜箜一眼,當即驚喜地大叫了一聲:“賈師兄!你突然消失了,永青派著急壞了,你知道嗎!原來你也成仙了啊?”

箜箜笑眯眯的,見莫輕輕還是之前那副開朗的模樣,當即放心了許多:“我聽說你成仙了,前幾天還去尋你了呢,一直沒找到。”

“哦,我去了凡間一趟,正好錯過了。遇見你正好,你能帶我進去嗎?我要找個人。”

箜箜一聽,當即哼哼了兩聲,心虛得眼神亂瞟……

不會是來找夜白的吧?

那事情可就複雜了。

“裏麵沒什麽好玩的,我帶你去別的地方逛逛吧。”

“我沒空,有急事呢!你認識楚洛嗎?”

箜箜一聽,當即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找夜白就成啊!

“認識,我與那小子的關係還不錯呢。”想到了什麽似的,他笑得賊賊的,“楚洛也長得不錯,挺好,挺好……”

箜箜帶莫輕輕進內殿,自然沒有人敢攔著,這才暢通無阻地去了楚洛的寢宮。

楚洛因為有半顆龍丹的庇護,外加長相與性格都不錯,在仙界頗有威望,以至於對他傾心的女仙很多,不過他大多避而不見。

兩人去時,院門外還有女仙們嘰嘰喳喳地聊天,看樣子是準備等待楚洛出門時與他攀談,打個照麵也好。

箜箜直接推門進去,待莫輕輕進去後,又反手將門關上。果不其然,外麵的女仙們當即沸騰了,猜測著莫輕輕的身份,是不是她們的情敵。

“仙界是不用敲門的?”

“也不是,這仙界寢宮,除了天帝寢宮的門開著費勁點兒,其他的禁製我隨手就能解開。”

“這麽多年不見,原來你成了開鎖的匠人。”

箜箜當即氣結,他是在炫耀自己的修為高好不好!

兩人正聊著,楚洛從屋子裏麵走了出來,見箜箜與莫輕輕同來不由得一怔,隨後微笑著,十分客氣地問:“不知二位前來有何貴幹?”

寢宮被人擅闖了,還能如此客氣,其涵養甚高啊……

莫輕輕看到楚洛後一怔,總覺得自己見過他,卻又記不清了。最後才發現,他的眉眼與簡黎有些相似,這恐怕是她產生錯覺的理由吧。

莫輕輕也不願意與他囉唆,直接說明來意:“想請你去顧幽山見一位故人,它臨終前,想再見你一麵,還希望你能給個麵子。”

聽到這句話,楚洛不由得身體一僵,臉色也在一瞬間變得煞白。他遲疑了片刻,似乎是在做十分艱難的決定。不過很快,他恢複鎮定,且冷然拒絕:“不,我不想見它。”

“怎麽,你連這點兒事情都不肯做嗎?它到底救了你的命,還助你成仙,你怎可這般忘恩負義!”莫輕輕有些惱了,她沒想到,當年那個心思純淨的孩子會這般冷酷無情。

聽她如此說,楚洛便猜到,莫輕輕已經知道了他與青龍之間的淵源,便也不再賣關子:“它既然有能力,為何不早些出手,這樣我的親人們就不會被殺害!”

“難道你連最後一麵都不肯見嗎?你們曾經相識,也算是親人了吧?”

楚洛聽得好笑,當即冷哼了一聲:“哪有那般見死不救的親人?它……不過是條龍。”

莫輕輕瞳孔一顫,氣血翻湧,當即破口大罵:“你楚洛何德何能,可以讓世間最後一條龍冒著生命危險去救那些與它毫無關係的人?它的確隻是一條龍,不過你的親人在它眼中不過是螻蟻!”

莫輕輕說著,就要動手攻擊,卻被箜箜攔住了:“你不是他的對手,我們走吧。”

“可是……”莫輕輕有些不甘心,她答應過青龍,就算綁,也會將楚洛綁去。

“沒有什麽可是,你在天宮裏麵鬧起來,會引來仙將。你是散仙,情況對你不利,萬一降了你的修為,你怕是又要回爐重造了!”箜箜當即喝道。

莫輕輕咬著下唇,終於妥協,跟著箜箜離開。

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楚洛轉過身,背對著莫輕輕,並不阻攔。

莫輕輕被箜箜拖著出了小院依舊不服氣,還是對著楚洛的院門發出了一係列的攻擊,砸爛了他門口的雕塑,這才作罷。

行至天池附近,莫輕輕與箜箜兩人互換了些高階傳音符,以備不時之需。

“我要再去凡間一趟,有些事情要處理,等我處理完了,再來尋你敘舊,如何?”莫輕輕將傳音符放入了儲物戒指,一邊往彼端走,一邊問箜箜。

“你先忙你的,我不著急。”

“好的呢!”

猛然間,她的動作一頓,看向站在不遠處的仙人。

又是一名與簡黎有七八分相像的人,隻是他在看她的時候,眼神有點兒不對勁。他的雙眸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才使得他僅僅是看著莫輕輕,莫輕輕卻覺得他在哭,明明,他沒有流淚。

她被看得有些不舒服,並不想理會他,卻注意到了他手腕上戴著的手鏈。紅色的繩子,上麵隻有一顆簡單的琥珀色靈力珠子,隻是凡間最常見的地攤貨。她之所以會在意,是因為她手腕上有著同樣的鏈子,且靈力珠子與他的那顆有所反應。

箜箜看到夜白有些尷尬,當即訕笑著打招呼:“這麽巧?”

恐怕不是巧,而是夜白感應到莫輕輕來了,故意尋來的吧。

夜白對箜箜點了點頭,繼續盯著莫輕輕看。

一頭金棕色的長發,懶洋洋地披散在肩頭,隻盤了最簡單的發髻。她的眸子同樣是金棕色的,宛若貓的瞳孔。沒有其他仙人仙靈縹緲的衣裳,她僅僅穿著凡間的衣裳,並不昂貴,隻是防禦屬性很好。

她也在看他,隻是眼神太過於陌生。

沒有恨,沒有愛,沒有尷尬,沒有歡喜,就好像在看陌生人。

是啊……她成仙了,定然是打破了心劫,心中沒有他了,看開了,也就無所謂了。

然後她昂首闊步地走了,一個縱身躍到了凡間,走得毫無留戀。

他隻是木訥地看著,最後獨自苦笑。

她……不愛他了……

莫輕輕回到顧幽山時,簡黎的治療已經完畢,他又為青龍續了五年的壽命。

沒能找來楚洛,莫輕輕有些失落,獨自坐在洞窟裏生悶氣。

簡黎見她沒有什麽異常,這才湊過去哄她:“好輕輕,我們不跟這種忘恩負義的人一般見識。”

莫輕輕也懶得計較,隻是心中有些不舒服,抓著簡黎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發泄了情緒,便不再說此事了,隻是整日陪在青龍旁邊,在最後的五年裏,陪青龍解解悶。

青龍原本是個高傲的性子,卻因為這些年太悶,所以都磨沒了。到了後期,還能與莫輕輕兩人貧嘴。

“那些仙人尋我,就算不能收我當坐騎,也能從我身上討些寶貝,為何你們二人從來不提?”青龍直接開口問,沒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它乃遠古的神獸,身上也有些真神賜予的寶貝,這是不少仙人都垂涎的。

莫輕輕嘴裏叼著草葉,蹺著二郎腿回答得心不在焉:“你與簡黎是同類,在我看來,你就是朋友,區別嘛,不過是認識得久點兒,或者是關係生疏點兒。有人跟我說過,寶貝這種東西,還是靠自己努力得來,更有價值。”

簡黎起初不甚在意,隨後就是脊背一僵,錯愕地看向莫輕輕。然後靠近她,抬手想要將手覆在她的後腦上,卻被莫輕輕擋開了。

“沒用的,我忘不了。”莫輕輕說著,扯著嘴角苦笑起來。

因為愛得太過於深刻,以至於她中了遠古時期清除記憶的法術,都無法忘記夜白。

那個在她的記憶中,衣袂飄飄的少年。

她也說不清楚,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突然就憶起了夜白。

也許是路過他們曾經一起去的地方,或者是永青派有太多他的影子,又可能是哪天有人說起了乾鼎宗的事情,她突然想起,啊……她在那裏好像認識一個人,是誰來著?

想起了,就忘不了了。

見到夜白後,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終於全部拚接在一起,讓她恢複如初。

然後想起了這個人,想起了他曾經說過的話,以及,他們曾經的愛情。

不過,也多虧了簡黎,讓她在想起夜白的時候,恍惚間覺得,原來愛夜白,已經是那麽久之前的事情了……

之後,也就釋然了。

她有心劫,但是她豁達,因為是夜白教給她的淡漠,讓她真正麵對分離的時候,也不那麽傷心了。

“哦……”簡黎的聲音有些發顫。

他陪了她六百年,她與他一直有著若有若無的距離感,原來六百年的陪伴,敵不過一百年的深愛。他永遠取代不了夜白在莫輕輕心中的位置。

他,隻是她的靈寵而已。

莫輕輕不知道簡黎的心思,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我沒事的,甭擔心,沒了雙修道侶,也隻是少了個解悶的人,我還有你呢。”

簡黎這才笑了起來,輕聲哼哼:“小爺陪了你這麽多年,是不是也隻是一個給你解悶的人啊?”

“不是啊,你還是一個經常給我添麻煩的人。”

“滾蛋!友盡!”

“解悶,就是伴侶的終極奧義!”

“喲!”簡黎這回高興了,靠在莫輕輕的懷裏一個勁地撒歡。

青龍聽著兩人打情罵俏,沒一會兒又倦了,蜷縮成一團,又睡了起來。

時光荏苒,歲月如歌。

莫輕輕隻覺得她不過是去了幾趟仙界,又回了幾次永青派,四年的時間便過去了。青龍很少提起楚洛,可每次提起,都是那麽悲傷。莫輕輕看不下去,便再次去了仙界,尋到箜箜,讓他帶著自己進入天宮內殿。

她一直有一股子堅韌不拔的勁頭,當年纏著雲止,如今纏著楚洛,一副楚洛不跟我去顧幽山,我就不罷休的模樣。

楚洛對莫輕輕沒轍,隻能是避而不見,致使院門被某人用法術戳了幾個窟窿。

“別再逼我了,我求你了。”楚洛很是無奈,半天的時間裏,突然老了幾歲似的。

“它時間不多了!再怎麽說,它也算是你的一名故友,見一麵,將話說開了,不就好了嗎?”

“你不懂……我不能去……”

莫輕輕受不了楚洛的囉唆,伸手去拽他,卻被他甩開了,隨後布下了閉關陣法。莫輕輕氣急,在他的陣法外又守了良久。最後探到青龍的時日不多了,終於放棄,準備回去見青龍最後一麵,看著它離開也是好的。

最後的時日,不要孤單了才好。

對莫輕輕的舉動,其他仙族並不知曉內情,風言風語了一陣子,便變了說辭。被傳成莫輕輕在凡間就是如此糾纏夜白仙君的,如今夜白仙君與以藍仙君在一起了,莫輕輕沒有了道侶,空虛寂寞冷,便瞧上了同樣俊朗優秀的楚洛仙君。

楚洛仙君一向潔身自好,不喜歡莫輕輕這樣的女子,百般拒絕,無奈莫輕輕卻死皮賴臉,非纏著楚洛仙君,讓楚洛仙君大為苦惱,卻不願意發作,隻好隱忍。

好在,莫輕輕終於知難而退了。

莫輕輕從天池躍下,準備去往顧幽山,卻突然被人攻擊,讓她身體急速向凡間一處不知名的荒嶺墜去。她慌亂間拔劍,回身向那人攻擊過去,正好對上了對方的佩劍。

“叮——”

對峙之時,她終於看到了攻擊自己的人,隨後不由得一怔。

夜白?

夜白見她錯愕,並沒有任何的放鬆,而是繼續猛烈地攻擊。

仙族之間的戰鬥卻在凡間展開,餘波就可以震顫山河,其威力不亞於修者渡劫。好在這裏是一處蠻荒之地,並無人煙,讓他們二人可以撒了歡地戰鬥。

其實,莫輕輕根本不是夜白的對手。

在凡間時打不過,成仙了依舊打不過。

她被夜白壓製得節節敗退,最後隻能狼狽地開口追問:“你發什麽瘋?”

“你知不知道什麽叫作矜持?”夜白發狠地問道,又是一劍劈了出去。

莫輕輕被問得哭笑不得,堪堪躲閃了攻擊,回問:“夜白仙君是以什麽樣的立場來問我這一句話的呢?”

“你可知,你這般不知羞恥,會連累得我跟著你被傳得難聽?”

她突然紅了眼睛,之前丟棄了她,不願意與她在一起就罷了,現在連與她在一起過這樣的事情,都覺得是羞恥了嗎?

原來,夜白是這樣的人?

她心中憤怒,瞬間咆哮出聲:“我這一生最大的羞恥就是認識你,還與你有過那些苟且之事!”

夜白銀牙直咬,之後再不廢話,而是繼續攻擊。莫輕輕雖然法術不及夜白,就連陣法等都不會,但是拚了命去攻擊,仗著自己的屬性攻擊性最強,也讓夜白掛了彩。

夜白抬手擦了一下臉,看到手心裏的血跡,不由得暗罵,莫輕輕的套路就是專打臉,這絕對是故意的。

莫輕輕則更慘,遍體鱗傷,衣衫襤褸,就連發髻也散了。她狼狽地喘著粗氣,看到夜白瞪她,還不忘記揮舞佩劍叫囂:“你當老娘稀罕你呢?肯定是你們那些仙人安排渡劫時強加給我的情緒,我……我才會黏著你!渡劫完了,老娘立刻就把你忘了。”

她這種叫囂,無疑是雪上加霜,火上澆油。夜白提起佩劍再次猛烈攻擊,與她的佩劍碰撞,突然她的佩劍竟然被攔腰斬斷,飛出老遠,而她也被夜白用佩劍逼著到了山壁邊,劍刃抵著她的脖子。

“殺了我啊……殺了我……就沒人再給你抹黑了!”莫輕輕說著,冷笑起來。她打累了,身上的傷口太疼,她都要哭出來了。

可是在夜白麵前,她隻能硬挺著。

其實,最疼的是心口吧?

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他為何要突然出現?

她最不想了解他的無情,可他無情起來,真真傷人。

夜白看著她,一直看著,拿著佩劍的手都在發顫。隨後他收了佩劍,丟在一邊,直插入地麵,直直聳立,發出一聲嗡鳴。借此機會,莫輕輕推開他,從他身邊走過去:“不殺我,我就走了……看見你就煩。”

夜白低下頭,看到她碰觸過的衣衫被沾上了猩紅的血跡,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她的衣裳,將她拽回去,按在山壁上,發狠似的去吻她的唇,碾壓、掠奪……迫不及待。

口中的血腥味很濃,讓這個吻變得極為煎熬,他卻不肯停止,用這樣一個吻折磨她的同時,也在懲罰自己。

她若是咬他,他就捏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鬆口。她若是掙紮,他就吻得更狠,甚至去撕扯她的衣服。

莫輕輕有些慌,躲不開夜白,心口卻像撕裂了一樣疼。

她甚至哽咽出聲,輕聲喚:“師弟……”

僅僅兩個字,就讓夜白身體僵住。

他終於停下來,緩了動作,就好似終於回了魂。

他看著莫輕輕,看得那麽仔細,眼眶通紅,眼中都是血絲。

“我要你恨我……”他將額頭抵在她的額前,就好似夢囈一般說道,“我要你恨我入骨,恨不得殺了我,那樣你就不會再相信男人,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對誰好,我就滿足了……”

他將她養大成人,告訴她該如何控製情感,教她如何運用法術。結果,她身上最深刻的傷,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懶得去恨……你……了……”她回答。

他看著她暈厥過去,就算失去意識,依舊疼痛得渾身**。他抱著她,就好似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疼惜得不敢太過於用力,手忙腳亂地幫她療傷,與之前,判若兩人。

這處荒嶺,在千年前,還是一處風水寶地,因為引來了修者們來此戰鬥,才成了荒蠻之地,靈氣全無。

並不需要如何尋找,就能找到一處荒廢了的洞府。

夜白將莫輕輕放在石**,為她簡單地處理傷口,盡可能地止血,隨後喂給她一粒丹藥。

處理好了這些,才開始小心翼翼地為她清洗傷口,塗藥,包紮。

洞府中又走進來一個人,左右看了看,又去看夜白,隨後將佩劍丟給他:“劍都不要了嗎?”

夜白抬頭看了看以藍,隨後點頭致謝:“多謝師姐。”

以藍輕哼了一聲,走到石床邊去看莫輕輕的傷,隨後又看了一眼夜白,忍不住笑出聲來:“你被毀容了不成?”

她並不在意莫輕輕的傷,莫輕輕是死是活,都與她無關。

她隻是覺得夜白一臉的傷痕很有趣。

“怕是需要療養一陣。”夜白苦笑了一聲,脫下外衫為莫輕輕披上,隨後起身,“我們出去說吧。”

走出洞府,以藍直接尋了一棵大樹躍了上去,坐在樹幹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夜白。

“你是如何打算的?”以藍雙手環胸,依舊是那副高傲清冷的模樣。

“我會保住師姐的手臂,也不算浪費了我們這一場劫難。”

以藍聽了撇撇嘴,點了點頭,隨後指著洞府問他:“那你與她又是怎麽一回事?餘情未了,還是想……”

夜白沉吟了片刻,才苦笑著開口:“我曾想過,不能與她在一起,默默地看著她,或者保護她也好,可我還是忍不住會吃醋。你說,我該怎麽辦?”

“你在問我?”以藍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尖問道。

“嗯,你是我最親近的人啊。”夜白回答得理所當然。

以藍當即翻了一個白眼:“你坦白得讓我想揍你。”

“可這是實話。”

“夜白,我愛你,你懂嗎?你知不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我哪天心情不好,說不定就會要了她的命!”

誰知,夜白卻慢條斯理地搖了搖頭,抬手整理自己因為打鬥而亂了的衣衫:“恐怕就像箜箜說的那樣,你我之間,根本就不是愛情。我曾經以為我愛你,後來才發現,這種認知是因為我當時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情。我對你的感情是妥協,是依賴,是親情,卻並非愛情。或許師姐對我也是這樣的感覺。”

他從小就被以藍帶在身邊培養,當時他是冰靈根,水係法術也不錯,以藍就是看中了這一點。以藍是木係單靈根,有夜白的幫助,將會更加強大。

以藍的占有欲極強,將夜白當成了自己的人,就不許其他的女子靠近夜白,使得夜白能接觸的人隻有她而已。後來與她熟了,又同甘共苦那麽久,他順理成章地以為自己是愛她的。

直到這一次情劫,他才發現,與深愛的人在一起,看著她犯傻都覺得可愛,看著她與別人在一起會忍不住生氣。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他深愛莫輕輕。

對以藍,隻是親情而已。

可這是一道劫,他若是拋棄以藍,繼續與莫輕輕在一起,那麽以藍失而複得的手臂就會再次消失,他們的努力也就白費了。

以藍是他的親人,對他有恩,他不可能忘恩負義。偏他無理取鬧,不能與莫輕輕在一起,還總想要求莫輕輕也不與其他人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很過分,可是他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今日這場打鬥,隻是夜白吃醋後發了脾氣,歸根到底,隻是一場任性的胡鬧罷了。

“不懂你在說什麽。”以藍不以為然,甚至是不屑,她根本就不明白這是什麽感覺。

以藍與天逸,則是實實在在地受盡了磨難,讓以藍對愛情沒有什麽好印象。

“讓我再與她待一會兒,就一會兒,等她醒了,我就回仙界,好不好?”

“在你看來,我已經大度成這樣了?”

“放過我吧……”他說完,轉身再次進入洞府,不理會以藍憤恨的模樣。

進入洞府,卻沒有看到莫輕輕的人影,又用手上的靈力珠子探測,才在草叢後麵找到了莫輕輕的手鏈。

撿起來,捏在手中,手指卻在發顫。

他癱坐在地上,靠著石床,怔怔出神。

以藍不緊不慢地跟著走進來,見到夜白失落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暗喜,卻發現夜白居然在小聲哽咽,當即走到他身邊確認。

夜白的確在哽咽,很輕,隻是眼淚簌簌地往下掉,止不住地流。

“我斷手之後,你便沒再哭過了……”以藍開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我傷了她……我簡直是個瘋子……”他頹然地坐著,單手掩麵,聲音極小,“我真的好想她……”

以藍隻覺得呼吸都是那般難受,握緊了拳頭,霍然轉身離開。

經曆了一場情劫,自己養大的師弟,一下子變成了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