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莫名其妙

是夜,雪依舊沒有停。

大雪完全阻攔不了過往行人的腳步——大些點城市的中心地帶本就該如此。人才是這裏僅有的能夠做出決定的生物,沒有例外。

稍繁華一點的街口同一時間會有成百上千的人經過,從高處看,聚在一起的人群成了一堆移動著的黑點,亂哄哄的。看久了,就令人有些惡心。

他就站在樓頂,向前幾步的正下方就是人群堆擠的街口。

飄落的雪等不及積到地上就被踩成了黑泥。他望著幾十米高樓下被踩黑的雪泥愣神,好半天才摸了根煙叼進嘴裏。猛吸一口,卻才發現忘了點火。他思索了一下,吐掉了剛叼進嘴裏的煙,皺著眉蹲回到了樓頂那堪堪及腰高的欄杆邊。

“據說跳樓是最容易讓人後悔的死法,跳下去之後才後悔的人不在少數。”他記得有人這麽說過。

“可惜跳到一半才後悔的人大多沒有在後悔的同時拯救自己的能力。”

“所以——你要跳嗎?”最後這句是在耳邊響起的。

他回頭,看到那個人微笑的臉。“需要幫忙嗎,蘇洛?”

他苦笑,一隻手指點點外麵反問道:“幫忙?什麽忙?跳樓還需要幫手?”

幫你不後悔。那個少女說。

不後悔嗎?他想。讓人不後悔的事情很多,偏偏一件都沒落在我頭上。

“你相信人死後會去另一個世界嗎?”他突兀的問道。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問這個問題,隻是下意識的,便脫口而出。

而她也給出了回答。

“我信。”她點頭。“很多人都過著幾乎相同的日子,可有人認為這種重複的生活是享受,而有人認為這是折磨。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們曾經曆過不同的生活——在另一個世界?”

蘇洛全無反應的砸了咂嘴,就好像嘴裏還有根煙似的。良久,他終於站起來衝她擺了擺手。

回吧。他用動作這麽表達。

而就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之後,他就毫無征兆的向後仰倒了過去——前提是忽略腳下地麵以及整棟樓的強烈晃動。

也許是地震,也許能是別的什麽。但能讓這一整棟樓都開始晃動的顯然不會是什麽小事。

接連倒退了兩步,蘇洛真切的感受到了欄杆撞上了他的後腰,接著失重和眩暈感同時襲來。一瞬間他明白發生了什麽,自己可能是被晃下來了。

人在生死一瞬的時候能夠想明白任何事,就像現在,雖然不合理,但也隻有這樣的解釋了。

就這時候他還茫然的自嘲了一下:看吧,我說過。讓人不後悔的事情很多,偏生一件都沒落在我頭上。

恍惚間他茫然的掙紮和尖叫,在高速墜落中感受著空氣被撕開時的高音。極速流動下的空氣不給人呼吸的餘地,也許會在落地之前就窒息吧……蘇洛這麽想著

這種窒息感來的突然,去的也十分果斷。

蘇洛把自己平攤開來,大口喘息著。他著實不確定自己是否落地了,同樣也完全沒時間思考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他撐著身子想坐起來,卻又一次被那突然襲來的窒息感摁倒在原地。

這次窒息感沒有消失,在大腦缺氧帶來的眩暈中,蘇洛軟軟的癱倒在地,再無聲息。

……………………………………………………………

蘇洛是被驚醒的。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或者該說是昏過去的。

高樓突然的晃動,極速下墜時的恐懼以及窒息感疊加在一起成了一場足以驚醒任何人的噩夢,一點兒不真實。

蘇洛嚐試性的坐起來,視線掃過一周後愕然於麵前的場景。

視線所及之處是樹,隻有樹,像是原始森林一般深重的綠色將他包圍著。蘇洛皺眉,一手撐著下巴開始整理起現在的情況。

憑空出現在並不熟識的地方,自己居住的城市周邊沒有這樣龐大的森林。以此推斷,“穿越”是比較符合邏輯的說法。

這麽想著,蘇洛卻把眉頭皺的更深,迅速否定了這個看似符合邏輯的想法。

根據自己的記憶判斷,自己原本是在樓上的,後來又從邊緣墜落,具體有沒有落地不清楚,不過想來是沒有,不然那接連的窒息感就顯得不合常理了。

“一個人再怎麽點兒背也不會背到跳樓跳一半穿越的。”蘇洛自嘲的笑笑,繼續自己的思路。

排除掉穿越的可能後,最大的可能性是…重生。

蘇洛略一思索,依舊覺得不大可能。理論上他並沒有死,就算死了,按照那些所謂的,“重生”的通用的規則,也該是重生到他曾經經曆過的某個時間段,要不就是重生到其他人的身上,不會出現在這種不存在記憶裏的地方。何況……

蘇洛低頭扯了扯身上有些皺褶的衣服,暗自確認到。

自己還是自己,性別沒有改變,身份沒有改變,容貌也沒有改變。就連衣服也還是從樓上墜落之前穿的,為了在北方城市過冬時特意加厚的冬衣。

最大的兩種可能都排除了,蘇洛著實茫然了一下,一時找不到合理的想法來解釋目前的狀況。

隻能先看看情況了。他想。

伸手探進了衣服裏,貼身的衣物和身體都是幹的,沒有出汗。

隨手脫下外層的厚衣係在腰裏,墩身輕觸著腳下的野草。柔軟卻有韌性,帶著草木特有的土腥氣。

蘇洛撚了撚手中的草葉,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真實的一塌糊塗。他這麽告訴自己。

結論出來了。蘇洛默默想著。

這是一個真實存在,但又並非是他原本所在的“世界”——姑且這麽叫吧。而且他來到這裏的時間並不長。

蘇洛再一次茫然環顧四周,然後無所謂的聳聳肩,隨便選了個方向走去——畢竟,每個方向看上去都沒有區別,除了樹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當然,除了蘇洛本人。

“收回前言。”蘇洛低頭暗自嘟囔了一句。

成片成片的樹在同一個地方並不稀奇,而要是除了樹之外沒有任何活物就非常稀奇了。

蘇洛開始警惕的打量四周,從一開始周圍就一點聲音也沒有。鳥鳴,獸吠這些在森林裏再平常不過的聲音完全沒有出現,四下一片寂靜。

他不知道真正的森林應該是怎麽樣的,但絕不是這樣,他敢肯定。

蘇洛眉頭微微皺起,正打算做點什麽,卻忽然被一陣“嗡嗡”聲吸引住了。

那似乎是某種機械運作的聲音。

如果說人類是被好奇心支配著行動的話,那麽蘇洛可以算被支配者中的代表人物。因為好奇心害死的不隻是貓。

略一思索,他便朝著那陣聲音傳來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摸索過去。

沒有選擇的時候任何的可能都是“最好的”。任何的選擇都有可能是唯一的一個。

“如果有更好的選擇的話。”他輕聲安慰著自己。目光飄向了聲音的來源處。

雖然他目力所即的地方依然隻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