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開始之前
“真像地獄一樣啊……”青年收回視線，不再去看。
他轉身走了，身後留下的人竊竊私語。
“到底是年輕人啊……”
“嘴上再怎麽謙卑心裏也還是有傲骨的，上麵怎麽會把指揮權給這樣一個人…”
“少說兩句吧，人家能在掌控神秘的同時學學派兵布陣，再給你十年你也做不來。”
“你就行一樣！我和你說要不是……”
身後漸漸嘈雜起來，他不想管，也不會去管。胡說八道的人多了，管不過來的。
“你去吧。”他說。與迎麵走來的人擦肩而過。“要開戰了，新人上戰場難免有些這樣那樣的毛病。”
“我知道。”那人回他。“一群堪堪能使用神秘的新手就敢叫囂，不收拾不長記性。”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沒有回應。那個人的脾性不該是這樣，但這個地方改變了他。準確的說，這裏能改變任何人。
這裏是戰場。神秘力量與機械武器廝殺的戰場。
他們來時是一百四十三個人，他數過。但除了現在依然活著的人之外他不記得那些名字了。
這裏是前線，入侵者與反擊者的作戰的第一條戰線。
後續的新兵正在源源不斷的被送來。他們有操縱神秘的“秘法”，也有控製武器的“戰職”。他們來自北方、西方、南方，然後聚集到這裏。
他們都是新人，無一例外。
上麵不會把有稱號的人派下來的，他清楚的很。那些腐敗的混球甚至不會把有作戰經驗的家夥派出來！包括他自己在內的，擁有稱號隻有最開始到這裏來的一百四十三個人，這是他能爭取到的極限了。再多，就隻有冷嘲熱諷。
誰都知道這裏是一個血肉熔爐。無論有多少人進來，都不會再有回去的機會了。
隻要開戰，無論填進多少血肉，一時三刻之內必將攪成一地碎末。你能做的不過是在這一時三刻之內讓你的敵人付出的和你一樣多。
他們靠著一百四十三個人守住了第一麵牆，但那是極限了。
而現在他們隻剩十八個人了。而高高在上的混蛋們依舊覺得他們能用自己的性命堵上戰場的缺口。
沒有教官，沒有老兵。有的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和學徒。上麵的人美名其曰讓戰士們在戰火中接受訓練，早日成為獨當一麵的【稱號者】。
一將功成萬骨枯。用性命堆出強者不是不可行，但不是現在。
“對麵的可是機械啊！！”他咬牙，一拳砸在牆上。“這裏是高魔！哪可能有資本去和他們拚速度！”
粗糙的牆皮在那一拳的重擊下劈劈啪啪的脫落，同時掉下的還有他用力過猛擦去的一層皮。
無視了手上滲出的血液，他頹然的坐下，閉上眼。
黑色的風吹過，像是幽深地獄的指引。牆外是冥府，牆內是鬼界。
沒有一處是人間。
雷霆的光在雲層中閃過，堡壘上空凝結的烏雲變的厚重。
“【無垢】！他們又要進攻了！快組織防禦！！”衝過來的人衝他大吼。
他默然的看了一眼天，起身。“通知一到六號秘法塔，起防禦壁壘，不用耗費太多神秘，三分就行。
“多注意地麵，牆壁的巡邏點雖然高但還是有死角，防止偷襲。”他說。
“我們儲存的神秘已經不多了，三分的消耗依然已經很大了。敵人已經開始汙染土地和雨水了，現在更多的食物和飲水都需要淨化……不僅僅是新人，不少血戰回來的老人也開始有情緒了。”通報的人回道，語氣中全是猶豫和疲憊。
“不管。”然後他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你覺得他們能活多久？一天？兩天？一周？這群人能從血戰戰場回來一次還沒自殺我都已經想要重用了。”他看了一眼牆外。
那裏是已經開始的血戰。
………與其說血戰已經開始，倒不如說血戰從未結束過。
從最開始的試探，再到小規模的戰鬥，隨之一發不可收拾。
從小戰演變成大戰，從大戰滾成血戰。那之後就是無休止的血肉攪拌，天地間都是猩紅和灰黑，沒有更多的顏色了。
他很累。身體和精神兩方麵的。
這裏沒有休息這一說，每個血戰還生的人臉上都是麻木和疲憊。休息隻是把這條還沒有完全丟掉的命稍微用不那麽血腥的方式延長一點，沒人稀罕。
“【影刹】，去找【弑佛鬼】，讓他出去壓一下局麵吧……不然下麵又要出亂子了……”
【影刹】搖搖頭。一隻手指向了牆外。
“他一直都在外麵，一直沒回來過。”
【無垢】掃了一眼。他很清楚的從紅黑相間的戰場認出了【弑佛鬼】。那人喜歡紅色的衣服，理說在這隻有二色的戰場上很難分辨，但不知為何，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看了許久，他終於開口。
“越來越難對付了。”
【影刹】沒有接話。
【無垢】自顧自的說著。“你知道吧，我原本應該屬於那裏。但我陰差陽錯留在了這裏。
“我不應該幫你們的。事實上我不該幫任何人，幫哪一方我都有錯。對他們不仁，對你們不義。
“但我還在戰場上。不僅如此，我還是先鋒軍，是指揮官，是情報員，是統帥。
“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我幾乎忘了自己原本應該屬於那邊，哪怕隻是一個炮灰。”
【影刹】的眼神暗了。“我去聯係隊長……隻要聯係上的話你就能休息了……”
“我不累。”他打斷。“就是有點想不明白。”
“有時候我挺羨慕那群家夥的，兩邊的世界都見過，還能不受影響，不站在任何一邊。”
戰爭仍在繼續，閑談的兩人臉色卻變了。
另一邊的陣地上，指揮官興奮的高喊：“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不要讓那群人覺得有了點虛無縹緲的力量就能為所欲為！！”
超越了現有科技的武器聚集了巨大的能量蓄勢待發。即便是在千米之外遠遠看一眼都會被巨大的壓迫感擊倒。
“我去吧。”他說。“對麵也下血本了。”
飛身躍起，他在空中蹬踏著，如履平地。千米的距離轉瞬即逝。而同時，下方的戰場上，瞥見他的【弑佛鬼】也開始不聲不響的後撤。這鼓舞了對方的士氣，他們義無反顧的前衝著，企圖在敵人“逃跑”的時刻擊退他們。
而更多人對接下來的災難一無所知。
而在武器邊，指揮官的臉變了。
“更改目標！立刻更改鎖定目標！！！對麵派來的是【無垢者】！！！”
“把他打下來！！不能讓他回去！！這不能再讓他學去了！！不然我們的優勢又要從頭開始累積了！！！”
指揮官的歇斯底裏終於調動起了其他人，原本應該遠遠擊中對麵堡壘的能量巨炮開始調整，最終鎖定了踏空而來的青年身上。
下一秒，天地無聲。
巨大的能量集束向天空瘦小的人形噴射而去，在即將撞上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的電閃雷鳴風雲變色沒有出現，青年像是絕緣體一般站在能量集束的正中。所有的能量環繞在他身周。
指揮官癱坐在地，難以置信的嘟囔著。
“完了，全完了…全完了……全完了……”
在他的眼中【無垢者】一手聚集著身周的能量，一手做著指引。而那隻手指向的地方……是他腳下的戰場。
似乎已經忘記了疲倦的士兵追擊著已經“逃”出十萬八千裏的敵人，沒有人有心去看天。
然後，災難從天而降。
能量集束被調轉了方向，向著戰場飛去。所到之處，一切化為灰燼，除了焦土什麽也沒剩下。
沒有血液，沒有屍體，沒有任何東西。一切都被蒸成灰燼。所有人都在震驚，很少有人注意到，空中那個於一方代表著災難、於一方代表著救贖的身影不見了
他安靜的躺在幹涸的黑色土地上，直到一個人靠近，顫抖著將他背在背上。
“【弑佛鬼】…？”
“睡吧，知道你累了。”
【弑佛鬼】沒有得到回答，那人已經靠著他睡著了。
而傳說依然在繼續。
那一天，同在戰場上的兩隻隊伍又將戰場書寫出的傳奇添上一筆。無論是誰，都在提起那個名字的時候換上另一種語氣。
那叫做敬畏。
那之後，隻要知道這世上曾有這場戰役的人——不論他究竟是否上過戰場——都深刻的記得一句話。
無垢，即為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