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比民兵
旅店老板一直站在傑森身後聽著兩人對話，這時連忙攔住那首領說：“莫蘭爵士，這個人吃了飯沒給錢呢，他說有東西給我做抵押。”
傑森微微一笑：“沒錯，這馬車上的東西你看著拿吧，除了這把劍！”
莫蘭爵士伸手一攔，對旅店老板說：“事情沒弄清楚，這些東西都不能動。等見了科爾班後，我會再讓他找你的。”
旅店老板一臉的不情願，嘴裏嘟囔著不幹不淨的東西，摔門回房去了。
於是士兵們牽著馬車，那首領莫蘭爵士領著傑森在泥濘狹窄的道路上拐了幾個彎，來到一棟大房子前。傑森抬頭望去，見這房子修葺得整齊氣派。全鎮的房子都是木頭蓋的，唯獨這一棟豪宅是由大塊大塊的花崗岩砌成。
莫蘭爵士推開那扇可以並行四人的黃桃木大門，率先走了進去。屋內的擺設也是精致典雅，天鵝絨的窗簾、羊毛編製的地毯、帶有各種雕刻的燭台無不體現著主人的富裕，屋內屋外如同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傑森正感慨著人世不公，從內堂悠然走出一個衣著華麗、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這人麵容冷峻，一頭金色的卷發，胡須剃得幹幹淨淨，朝著莫蘭爵士問道：“怎麽回事？”
“這個人來到鎮上，乘著你那輛丟失的馬車，還帶著這個。”莫蘭爵士說著，舉起雙手劍展示給那男人，“他說他幹掉了兩個巴瑞的手下。”
高瘦的男人立刻轉過頭來對著傑森問：“是真的麽？”
傑森見他比自己高半個頭，說話時用鼻孔朝著自己，話語間把自己當作犯人一般審問。自從來到夏比鎮，就沒見到哪怕一個笑臉，再好的脾氣到如今也難免心頭憤懣，於是冷冷地與這個叫做科爾班的男人對視著說道：“既然不相信，又為何要問這麽多？”
科爾班冷哼了一聲，卻沒有理會傑森，而是對莫蘭爵士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懷疑這人是巴瑞那夥派來的，對吧？”
莫蘭搖搖頭：“我倒不覺得那個雜碎的狗腦子能想出什麽陰謀，隻不過……”
說到這裏，他遲疑地看了一眼傑森：“你見過那個雜碎的手段。從他的手下逃脫，而且還繳了他的劍……實在叫人難以……”
科爾班眉頭一皺，打斷了莫蘭的話：“你這家夥，我雇你做夏比鎮的治安隊長，是希望你替我解決麻煩，你卻總是把麻煩丟給我！既然你覺得這個人有問題，就去審問他好了！”
莫蘭頓時滿臉通紅，怒氣衝衝地踏前一步，聲音也提高了幾度：“科爾班，你這個老家夥，用你那精打細算的腦筋好好想想！這個人自稱獨自對付了三四個強盜！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我們再多擁有幾個像這樣的好手，咱們就不用總為丟失馬車發愁了！”
科爾班卻不動怒，隻是冷冷的說：“我們早就討論過這個問題一百次了，今天不必多說！”
傑森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眼睛卻沒閑著，四處打量著這所豪華別墅。他突然心中一動，開口問科爾班：“在我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叫弗雷澤的男孩，你認識麽？”
科爾班聽到這話，冷冰冰的臉上露出了關切的神色，連忙問道：“弗雷澤？他在哪？”
傑森搖了搖頭，黯然說道：“強盜殺了他。”
這話剛說出口，就聽到內室傳來金屬物品摔在地上的“當啷”聲。眾人尋聲望去，隻見一個十八九歲的美貌姑娘站在廚房門口，美眸中噙著淚水，一隻銀盤子和幾串葡萄散落在她的腳邊。
科爾班驚怒異常，一把抓住傑森的領口問道：“怎麽……他是怎麽……”
“我是和他一起被強盜圍住的。他後背中了一箭，我沒能救得了他。”傑森說。
科爾班的目光頓時變得渙散，他輕輕鬆開傑森，後退兩步，扶著一把椅子慢慢坐下，然後仰著脖子望向天花板喃喃地說：“仁慈的上帝啊……這孩子……我的孩子……”
莫蘭爵士按著科爾班的肩膀，低聲說道：“科爾班，弗雷澤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所以我們必須……”
科爾班向他擺擺手說：“讓我一個人呆會，拜托了……”
莫蘭爵士深深地歎了口氣，示意傑森和士兵們是時候離開了。
走出了大門後，莫蘭爵士側過身來拍了拍傑森的肩膀說：“很抱歉讓你看到這些，我無意與你為難，隻是……夏比鎮的麻煩實在是太多了。”
傑森望著已近傍晚的天空，緩緩地說：“我明白，相信一個人的代價，遠比懷疑他的代價大得多。”
莫蘭爵士知道傑森在對自己的不信任表示委婉的抗議，沉默了一陣後說：“隻有這樣，當真正的信任來臨時，才會無比的珍貴。”
傑森笑了笑：“雖然馬車是屬於那位先生的財產，但看樣子我也不敢再奢望得到什麽賞金。不過我可以拿回我的那把劍麽？”
莫蘭爵士從身後士兵手裏拿過雙手長劍，遞給傑森，並告訴他：“這把劍的原主人，‘怪眼’巴瑞，手上沾著好幾個夏比鎮居民和民兵的鮮血。”
頓了一頓，莫蘭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傑森告訴他後，莫蘭說：“既然你能殺強盜，以前一定受過訓練。夏比鎮的民兵目前很缺你這樣的好手，你怎麽想？”
“反正我也無處可去。不過我欠旅店老板的飯錢，你得替我付了。”傑森忽然覺得開心了起來。
莫蘭爵士豪爽地哈哈大笑，一揮手說：“跟我們回去吧！”
夏比鎮的民兵營地離著科爾班的宅院不遠，是一座木製長屋，屋前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用木柵欄圍著。據莫蘭爵士說，這房子是用養豬場改建的，養豬場曾經也是老科爾班的產業，不過現在已經廢棄了。
院子裏放著幾個木製假人、箭靶和武器架。傑森嗅了嗅，發現四周果然有一股豬屎味，但也沒有難聞到不能忍受。在中世紀的歐洲，城鎮裏的居民早就沒了羅馬時代的衛生習慣，糞便都是當街傾倒，講究點的也是直接排入周圍的河流，所以街頭巷尾都會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糞便氣味，人們也都習以為常。
莫蘭爵士又領著傑森參觀了臥室。說是臥室，其實便是那整間長屋，裏麵擺滿了床鋪。所有的民兵都睡在一起，也無任何隱私可言。
等到了天黑，在鎮子四周站崗執勤的士兵們陸續回到了兵營換崗，莫蘭爵士便把傑森介紹給大家認識。傑森數了數，鎮子裏的民兵共有十九人，加上自己也就二十個，聽介紹多數都是鎮子周圍農民家的兒子。
莫蘭爵士又叫出一個棕色頭發，一臉雀斑的小夥子來，對他說：“馬克，以後傑森就和你一組執勤。”
互相認識完後，莫蘭爵士就離開了，眾士兵則圍坐在幾個簡陋的餐桌上吃晚飯，傑森雖然在旅店裏吃過一餐，但心想食物這東西多多益善，況且聚餐是大家閑聊天增進了解的最佳時間，便也坐在馬克旁邊拿起半塊黑麵包咀嚼著。
馬克好奇地問傑森：“你不是法蘭西人，怎麽來到這裏的？”
傑森也已經習慣了他人對自己相貌的好奇，聳聳肩敷衍著說：“我是個流浪兒，不知道家在哪裏。”
另一個叫達雷爾的湊了過來，自來熟地摟著傑森的肩膀說：“嘿老兄，跟我們講講你跟強盜動手的事情吧！”
聽到這話，又有幾個民兵圍了過來，嚷嚷著要聽。傑森無奈，隻好簡單講了。
馬克聽完後感歎的說：“可憐的弗雷澤，他小的時候在鎮上住過幾年，我還跟他一起抓過青蛙呢。”
又有人說：“你們說‘怪眼’巴瑞能善罷甘休麽？”
話說出口，傑森注意到很多人臉上都露出恐懼的神色，餐桌前的氣氛也開始變得凝重。
有個臉色白淨的少年突然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說道：“哼，你們也太拿這個新人的話當回事了！連莫蘭的弟弟那麽好的身手，當初還帶了五個幫手，都沒能從巴瑞的手下逃脫，你們覺得這人單槍匹馬就能做到？”
這人看起來在年輕民兵裏頗有人緣，立刻有人搭腔問道：“雨果，你的意思呢？”
雨果見大家注意起自己來，才得意地分析道：“這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我估計也就是個匈牙利來的流浪漢。要知道有很多這樣的流浪漢，為了討個生計填飽肚子，什麽樣的謊話都會編！”
說完以後，他還轉頭朝傑森假意笑笑：“別介意，我隻是就事說事，傑森你說對吧？”
傑森不語，初來乍到的他不願意和對方爭辯。可馬克卻忍不住開腔了：“這把雙手劍可是貨真價實的，你怎麽解釋？”
“那他就一定是個小偷！”雨果不屑地站起來，“我吃飽了，晚上要守夜，建議你們都看好自己的錢袋。”
馬克趕緊拍拍傑森肩膀，低聲說：“別理他，雨果這人的爺爺當過準騎士，從小就聽他吹噓，自以為高人一等……”
“準騎士？”傑森反倒更多的是好奇，“到現在都沒轉正？”
“一上戰場就被冷箭射死了……”馬克撇了撇嘴。
有些民兵聽雨果這麽一說，果然對傑森的態度冷淡了下來，傑森也隻是一笑了之。他望著天花板回想著這一天的遭遇，隻是一旦試圖回憶在林間醒來之前的往事，就覺得頭腦發暈，除了燃燒的火牆和半空中的身影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霧蒙蒙的灰色。
看來目前也隻能暫時在這裏生活下去了，他想道。
第二天早上，莫蘭爵士召集眾人晨練。熱身完畢後，莫蘭爵士清了清嗓子說：“傑森出來，你們有誰願意試試他的劍法？”
“我來！”雨果第一個跳了出來。
眾民兵聽到這話後立即圍了過來。小鎮生活本就枯燥，有熱鬧看誰會不好奇。
雨果從武器架上取下一把單手劍和木盾，炫耀似得揮舞出華麗的劍花。
莫蘭爵士嚴肅地說：“記住了，劍雖然是鈍的，但依舊是鋼鐵！”
雨果對著傑森挑了挑眉毛說：“嘿，新來的，傻站著幹嘛？虛心學著點，看看我是怎麽用劍的！”
傑森拿著自己的雙手劍在手上掂了掂分量，又隔空揮舞了幾下，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上心來。仿佛這冰冷的鋼鐵就像多年的老友一般，讓自己感到溫暖和寬心。
雨果兩腳叉開，持盾護住前胸，擺出了戰鬥姿態，對傑森傲慢地說道：“準備好了麽？可別說我偷襲你啊！”
傑森兩手向外張開，點了點頭。莫蘭爵士一看傑森這個想要擁抱對手般的架勢，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人群裏也發出陣陣低聲議論。
雨果大步踏前，毫不猶豫地一劍斜劈。沒想到傑森速度更快，長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將雨果的劍壓在了身下，同時朝前邁了半步，舉劍停在了半空。
雨果這時伸出的手臂反而在傑森身後。他猛抬頭，看到一把劍柄就停在自己的鼻梁前，等著自己撞上去，頓時呆住了。
人群中發出了“哦”的一聲，傑森的動作太快，在別人的眼裏仿佛是雨果把臉湊到了傑森的劍柄上一般。
莫蘭爵士也愣了一下，說道：“再來！”
傑森又恢複到剛才的姿勢，兩手張開。雨果咳嗽了一聲掩蓋尷尬，突然一劍直刺過來。
傑森用劍身輕磕，**開了這招攻勢，隨即反手一記迅猛的斜斬。雨果連忙用盾護住，劍刃砍在木盾牌上，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雨果的身體猛烈地晃了一下。傑森卻是紋絲不動，矮身用劍在雨果的腿上輕輕拍了一下，然後立即跳開，笑眯眯地看著他。
人群裏又是“哦”的一聲驚歎。雨果滿臉通紅，對傑森訕笑著說：“看不出你還有兩下子！”
傑森微笑著準備收劍，雨果這時卻突然暴起，舉著盾牌直衝傑森。傑森聽見莫蘭怒吼道：“夠了！”但雨果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
傑森沒空多想，連忙側身避讓。雨果的單手劍藏在盾牌之下，以盾牌遮擋住傑森的目光，直到衝到他身邊時才顯露一道懾人的寒光。
但就在下一秒，偷襲者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重重地撞上了一個訓練假人。雨果的盾牌在半空旋轉著落下，被傑森一腳踢飛。雨果剛剛從地上抬起頭，就見自己的盾牌夾著破空之聲徑直插在他的**，深深地沒入土裏！要是再往前幾寸，估計自己的家族就要絕後了。
人群沸騰了，他們剛才看見傑森隻是伸出劍柄拌住了雨果的腿，輕輕一推就將其掀飛老遠，簡直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蘭滿臉怒氣地走到雨果麵前吼道：“你，我平時教你的招數你總也學不好，強盜的下三濫伎倆倒是一看就會！今天中午不用吃飯了！”
他隨後轉向傑森，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著這個新來的小夥子，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最後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個叫老卡斯的年長民兵哈哈大笑，對莫蘭爵士說：“老夥計，認識了你三十年，今天才知道你這家夥除了酒量以外，居然還有一副好眼光，哈哈哈哈……”傑森聽馬克介紹過，這個老卡斯曾經是個鐵匠，也算民兵營的元老了。
莫蘭爵士臉上終於露出了一些微笑。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轉頭快步走出了民兵營。傑森隻聽到他離開前的嘟囔：“科爾班真該來看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