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年了,好久不見

“我身邊這位,竇園,跟我可不一樣。”

“怎麽呢?”

“人家家裏有錢!”

竇園一個沒忍住,拉著趙四爺說:“趙爺爺您說我有錢我至於幹這個?”

趙四爺神采奕奕:“到了你們這兒如此盛大的時景,卻也還是算作落魄了。你們家若說家資,還得是你爺爺那輩兒。”

“噢,我爺爺竇寶忠?”

“那是大名。你們老家在通州,離北京四十裏。到通州一打聽有這麽一個竇百萬,說的可就是你爺爺,有百萬之富;你二爺爺外號叫竇千頃,因家裏有千頃良田;三爺爺竇半城,哎喲喲,當時半拉北京城的生意可都是他竇半城的。”

“哈哈哈……”台下傳來觀眾的陣陣笑聲。

四年的時光匆匆而逝,春去秋來,寒暑更迭。

這是趙四爺從業七十周年的專場,趙兟過來當主持人。趙四爺吩咐,前排的票隻賣給五十歲以上的老聽眾。趙兟當時就琢磨這票能賣得出去嗎?跟賣票的網站好一頓磋商,最後決定還是按著老爺子的意思來。

第二區的票賣得最快,都是趙兟的女粉絲們。

但前排的留票賣得也不慢,甚至要比後排的學生優惠票售罄得還早。

臨開場前,趙兟還打開手機看售票網站,看著這一個個標著紅或藍的座位,愣愣地想,陳妙會不會來?

她會不會來?

四年了,原來他們又分開了四年。

趙兟看向舞台,台上的竇園正微微往前傾著身子,賣力地給趙四爺捧著哏,結束了整場表演。

掌聲如潮水一般從觀眾席湧上來,趙四爺和竇園鞠躬下台。趙兟把水遞過去,又拿著麥從側幕條走到台左四分之一的位置。

“竇園給我捧哏要有給我爺爺捧哏這一半的認真啊,我也早就成腕兒了。”趙兟故作歎息,台下的觀眾又是一陣大笑。

“接下來就是咱們的抽獎環節。”

趙兟這幾年在京津一帶聲名鵲起,粉絲團也頗具規模。但國內目前的粉圈現狀,確實也是亂象叢生。比如他和竇園有一次演出,那時候還是在小劇場,有觀眾給了兩個紅包,兩人回家一拆,每個裏麵是一千塊錢。

竇園說這錢不能留著,太燙手,況且也不是沒收演出費。於是小哥倆就聯係了當地一個給留守兒童捐獻愛心午餐的組織,把錢都捐了。

從那之後這規矩就算是立下了:觀眾給現金,他倆下了場也就捐了;送東西,賣了也不好,就收著,下場大型演出再組織抽獎—抽的倒不是收的那些東西,隻是相應價值的其他物件兒,再加上讚助商給的雜七雜八的,反正是每場抽獎都辦得挺熱鬧。

趙兟和竇園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千萬別送貴重東西,送多少他們就得往外掏多少。有心意的禮物,哪怕就是手工做的賀卡,他倆也會好好收藏。

這風也就在這兒漸漸刹住了。

“這輪抽三等獎,讚助商讚助的滑雪場一日遊,四位。讓我看看是哪四位幸運的朋友能得到這‘冷冰冰’的幸運。再抓一位幸運朋友抽取二等獎,是咱們劇場對麵超市的購物卡,一張是三千塊錢。喲,這三千塊錢得花到哪年去?”趙兟在台上成功調動起了觀眾的氣氛。

工作人員拿著一個大箱子上來,裏麵是觀眾進場時候的副券,上麵都有簽名。

趙兟抽上三張來,最後一張他抓了好久,才從箱子的底縫裏摸出一張來。

“這位是,五排……”

五排可坐著圈裏的幾位大粉,頓時整個第五排都沸騰起來了。

“四座。”

丁萌低頭看看票,戳了戳旁邊也低頭看票的姑娘:“是你欸!”

那姑娘把丁萌的票抽走,把自己的遞給她:“現在是你了。”

丁萌有點蒙,這姑娘什麽情況,還有把自己的獎往外推的嗎?

趙兟也愣在了台上,此刻所有的愛恨一瞬間仿佛都堵在喉嚨,他看著票上的名字,手微微顫抖,重新又拿起了話筒:“五排四座的,陳妙。”

丁萌看了一圈:“那一會兒他要讓我掏身份證怎麽辦呀?”

“就說沒帶,不會為難你的,你都有票根。我工作忙,去不了滑雪場,別浪費了。”

“姑娘你留個聯係方式唄,回頭我給你發手幅。”丁萌急急道。

趙兟慌忙就想往台下走,看見工作人員還抱著箱子在那兒,這才想起來還有個二等獎沒抽,隻好留下來心不在焉地抽了二等獎。然而等他下台之後,那人已經不見了。

陳妙則是在跟丁萌交換了微信之後,弓著腰連續跟旁邊的三座二座一座說了幾句“對不起”,又在一片黑暗裏穿行,悄悄地走出了劇場的大門。

竇園開著車,趙兟坐在副駕駛一言不發,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路燈次第閃過,遠方的地平線被高高的樓房擋住,樓房沉默佇立著,趙兟眼底投下一片陰影,整個人比樓房還要沉默。

“去哪兒?”竇園覷了他一眼。

趙兟聲音悶悶的:“吃點飯去吧,我餓了。”

“得,那就回我家。”

二人到了家,趙兟換了鞋就把自己往沙發上一扔,竇園換衣服洗手穿圍裙,到廚房下麵條。

趙兟隨手摁開電視,是今日新聞的重播,他沒什麽興趣,便打算去冰箱那兒拿點喝的。剛走到冰箱前麵,竇園就在廚房喊:“你可別空腹喝酒。”於是隻好又回去坐好。

他恍恍惚惚,做夢一樣。

幾個小時前,他問丁萌:“你真的是陳妙嗎?你真的也叫陳妙嗎?”

丁萌慌亂地點點頭。

趙兟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問,可是盤旋多次到了嘴邊,隻剩下一句:“這張簽了名的副券,可以留給我嗎?”

現在他坐在沙發上,從兜裏取出那張副券,就那麽靜靜地看著。

是她寫的字。

確實是她的字。

竇園拾碗上桌,招呼他吃飯。

趙兟不說話,竇園也不說話,一時間整個屋子裏隻有筷子碰碗的動靜。

“那個,我覺得,陳妙也是個常見的名字,說不定是重名的。”竇園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勸道。

趙兟搖頭:“不是,就是她,她肯定來了。”他頓了頓,極疲憊地說,“我原以為我倆之間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我也是真的很想她。她露一麵怎麽了呢?我不會糾纏她了,我就是想知道當年她為什麽會忽然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我隻是想知道答案而已。”

他想找一個答案。

他曾經以為陳妙可以貫穿他的一生,晚年時候他再想起自己的青年時代,滿滿的隻有“陳妙”二字。隻是沒想到,如今還陪著他默默前行的,並不是陳妙,而是一個在等待答案的問題,一個有些痛苦的秘密。

四年的時間過得一點兒也不慢。

四年裏,趙兟長得更高,變得更有名氣了,受到了更多人的喜歡。他能坦然熟練地麵對聚光燈,麵對能坐滿整個禮堂一樓和二樓的觀眾,麵對那些灼灼的期待。

隻是偶爾,他沒辦法坦然麵對自己。

四年前,陳妙不告而別去了北方,兩人又再次斷了聯係。後來他也北上發展了,他七拐八拐地打聽到陳妙和劉煥然一起參加了國家隊集訓,而後又雙雙留在隊中,隻是上麵的師姐太多,二人曝光的機會很少。明明兩人後來都在同一座城市了,卻又默契地都沒去找對方,陳妙不來,他也不去。

有一次接受采訪的時候,記者問他最大的理想是什麽。

趙兟說:“我希望相聲能更深入地走進大家的日常生活,也希望有這麽一部分人,看見相聲就會想到我趙兟。”說完,他臉忽然一紅。

大家都覺得他是因為小小的野心而臉紅,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想到了這一部分人中,也許會有陳妙。

也許,萬一,就會有她呢?

她也許在電視機上,也看到過自己呢?

竇園陪著趙兟一瓶又一瓶地喝酒,他的酒量其實並沒有很好,喝到一半的時候就回屋睡覺了。

桌子上放著兩個盛著點麵湯的碗,二十多個啤酒瓶子,趙兟守著瓶子,守著空****的客廳,守著窗外沉沉的黑夜。他托著腮幫子哼哼了兩句:“一碟子白菜絲兒,一碟子炒肉絲兒,幹炸丸子,糖醋魚兒。四個菜碟兒忙擺好哇,但等著出外的,俏皮的小郎君呀啊。”

是《照花台》。

唱著唱著,趙兟把自己都給唱笑了,他托著腮幫子又想,下麵是什麽來著?

“四更兒裏……四更?這就四更了?”他喃喃道,“行吧,四更就四更。四更兒裏……”又突然收了聲,他想了想,打開了手機點下了錄音。

他清清嗓子:“四更兒裏,月影兒西。思想起郎君,流落在哪裏。一朵鮮花兒,你摘了去呀,半開不落的花兒算誰的。”

趙兟唱得開心,喝了口啤酒又接著唱:“奴家相交你,我們才十八……呃,不對,哪有十七啊那年……那時候可還小著。奴家相交你,我們才十八,並無三心和二意……來來往往,比我學藝年頭都長呀,哪一宗哪一樣兒,對不起你?”

他忽然覺得張不開嘴,一摸自己臉上,溫溫熱熱的,都是眼淚。

第二天一大早,陳妙早早就到了訓練館,她正在更衣室換衣服,就覺得有人扯她衣服,頭都不用回就知道是劉煥然。

“你先別忙活了。”

陳妙回頭:“你幹嗎,我得穿衣服啊?”

“哦對,你先把衣服穿上。”

換好了訓練穿的半袖和短褲,陳妙又轉過來看她:“你怎麽了?”

兩人在更衣室的椅子上坐下,劉煥然掏出手機:“我昨天晚上睡不著,發現個好東西。”

“你是不是訓練量不夠啊?不然怎麽總是睡不著?”

劉煥然拉下臉:“你哪兒來的那麽多話?再叨叨,我就把你昨天晚上逃訓練的事兒告訴教練。”

“別呀,您說,您發現了個什麽好東西?”陳妙立刻一臉討好的笑容,還給劉煥然捶起了腿。

劉煥然點開相冊,找出一個視頻來,屏幕中一片漆黑,過了一會兒聲音才響起來。

是趙兟在唱《照花台》。

陳妙下意識想躲,卻被劉煥然拉住:“別忙著走啊,你聽聽後麵這段。”

沒有辦法,她隻好留下來細細聽完了,沒做評價,拎著包就出去了。

劉煥然跟在她身後叨叨:“你倆當年到底是什麽大仇啊?你聽趙兟的音兒都有點不正常了,唱著唱著肯定是哭了。你不知道,這個視頻昨天晚上在微博上可火了,不知道他怎麽搞的就發上去了。我當時就覺得不好,肯定是要被刪,就麻溜地存了一份。嘖,這肯定是唱給你的呀對吧……陳妙你走那麽快幹嗎?你慢點走等等我啊陳妙!”

陳妙熱身,劉煥然拽了張小凳子坐她旁邊。

“你昨天到底是幹嗎去了?我查了咱們這兒最近的演出,可就趙兟他爺爺那一場啊。別的你也不願意看,難道是魔術或者你喜歡看器樂演奏?所以你昨天到底是去哪兒了?”

陳妙做著體前屈:“劉煥然,你話要再這麽密,就真嫁不出去了啊。”

“怎麽會,總有人喜歡我這一款的唄。”

“我的意思是,你壓根兒活不到嫁人,就會被我剁了。”陳妙眼裏寒光一閃,森森地看著她。

“得,我滾,我立刻就滾,關心你還被嫌棄了。”劉煥然撇撇嘴,回屋換衣服去了。

送走了這尊佛,陳妙也暫時停下了訓練,她打開包取出水杯,歎了一口氣,又看著人並不多的訓練館,看著從最高的那扇窗戶裏透出來的晨光,想起昨晚的夢來。

夢裏應該還是他們上初二那年,那時候她還在學校上課,趙兟也在。也是這麽一個陽光甚好的早晨,她站在走廊裏當值周生,趙兟遲到了,背著書包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等他跑到她跟前,她就伸手一拽,大笑著說:“不許走,你遲到了!”

趙兟穿著校服,幹幹淨淨的。他擰著身子要往班級跑,兩人掙掙紮紮的,他兜裏的鑰匙叮叮咚咚地撞在一起,發出聲響。

趙兟說:“陳妙鬆手,你聽話啊。”說著就好像想起什麽似的,又補充了一句,“我有東西要給你。”

陳妙蒙蒙地鬆開了:“啥啊?”

這夢她做了很多次,每次夢到這兒的時候,趙兟都趁著她鬆手的瞬間跑走了。可昨夜卻並沒有。

在昨夜的夢裏,趙兟說:“你把眼睛閉上。”

陳妙看見他的棱角被光線打得越發溫柔,她閉上眼睛,眼前似乎紅彤彤一片,卻能感覺到他在靠近。上課的鈴聲響了,但是他並沒有停止動作,他湊過來,摸了摸她的頭發。

陳妙感覺自己好像流淚了,她伸手摟住趙兟的肩頸,甚至還聞得到他身上的味道。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聽見他在她耳邊說:“我想把我自己給你,可是你不要啊。”

陳妙醒來的時候,天才蒙蒙亮。她躲在被子裏,翻來覆去的,流不出眼淚,卻也再難入睡。

趙兟換好了大褂,和竇園都坐在後台刷微博。

竇園表麵上一派沉穩,波瀾不驚,十分淡定,其實正在查看“那些適合單身青年做的家常菜”,偶爾還點評道:“他做的這個菜,得過油啊,一般人哪弄得來這個?”

趙兟托著下巴,無意間點到了搜索頁,一條熱搜就這麽衝到了他眼裏。

“行為好怪異一女的。”

他琢磨著,這得怪異成什麽樣了,弄得全國人民都知道了,然而他沒意識到自己也是不久前才上了熱搜的人呢。

他點進去,發現是一段視頻。

“很多觀眾老爺們都非常好奇我們隊不訓練的時候,大家的業餘生活是怎樣的,今天就讓我們走進女隊內部—我知道這時候就有人要問了為什麽是女隊?答,因為快元旦了,男隊沒剩幾個人了。女隊相對來講還多剩下幾頭蒜,行,咱們也不多說了,這就出發。”

然後畫麵加快,說話的人飛快地上樓,敲開了316的門,一開門,是劉煥然。

劉煥然蒙蒙地問:“老陶你來幹嗎?”

說話的人,應該說是陶晰,陶晰笑著道:“看看你幹嗎呢?”

劉煥然把門大開著,鏡頭隨著陶晰一起往裏走,然後一轉,靠近窗戶的那張床的上鋪位置,站了個不明生物,仔細一看,是個扯著被罩站著的人。不過她全身都蒙在被罩裏,所以看起來像是一隻巨大的海星。

劉煥然扯著嗓子喊道:“來人了,陳妙。”

趙兟愣住,手卻比心動得更快,先一步點了暫停。

竇園還在一旁叨叨:“這麵條看起來倒是挺好做的,但就是得去另外買那個醬。說實話那醬,我覺得一般……”

趙兟隨口搭了句:“那就自己炸醬唄。”

“我也是這麽想,但他給的這個菜譜我覺得可行性並不太高。要學做飯最好還是從頭學,這是我過來人的忠告,你說對不對?”竇園偏頭看向趙兟。

趙兟連忙迎合:“對對對,我覺得對。”說罷又在手機屏幕中央點了下,畫麵又播放起來。

“誰啊?”畫麵裏的“海星”問了句。

陶晰:“陳妙你幹嗎呢?”

“套被罩啊,我這是在網上買的,到手了才發現是個雙人的,這不正在想怎麽折才能折得適合我曼妙的身姿呢。”

陳妙全程沒露臉,就是在跟被罩搏鬥。

“那我們就先去拍其他人了,不耽誤你倆了。”

劉煥然捏著一個蘋果啃了又啃:“耽誤不了,反正我也沒打算幫她。我就跟她說買大了買大了,她非說她那床是兩米乘兩米的。”

陶晰出門走了,鏡頭也跟著走了。

趙兟把進度條往後拽拽,跳到中間位置,畫麵裏陶晰跟攝像師兜兜轉轉地又回到了316,而劉煥然和陳妙正在玩牌。

劉煥然笑嘻嘻地洗牌:“我也很少贏,但是在這個遊戲上我麵對陳妙,那可以說是很少輸。”

陳妙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眼神呆滯:“再來一局。”

陶晰問:“陳妙你被罩套完了嗎?”

她指了指自己**那堆破爛:“我打算下午買台縫紉機。”

劉煥然擠擠眼:“好怪異的行為吧?”

畫麵又一轉,這一次是在食堂,其中也有劉煥然和陳妙。一個隊員剛好端著一碗麵走了,陳妙悄悄跟劉煥然說:“那碗好像是我的。”

“你怎麽看出來的?”

“它升騰起來的熱氣,我感覺很像一個‘陳’字。”

能看得出來做後期的也是個會玩兒的人,愣是在視頻裏加了彈幕,浩浩****的“666666”從右至左行軍一般地滑過,滑過劉煥然微微顫抖的嘴角。

這姑娘得有多神通才看得出是個“陳”字啊。

趙兟看著視頻中的陳妙,心怦怦直跳,終於,又見到她了啊。

畫麵還在繼續,但已經是晚上了,跟隨著生活檢查小組,鏡頭又來到了女隊的宿舍。

畢竟嘛,今兒也不訓練,那自然是除了吃就是睡。他們本來是來檢查夜間用電情況的,檢查到了劉煥然和陳妙的宿舍,怎麽敲門都沒人開。大家就在合計是不是這兩人回家了,睡著是肯定不可能的,畢竟這兩人都是出了名的精力旺盛。

陶晰拿出鑰匙擰開房門,三四道手電筒的光同時打到地上。

房間中央是一張凳子,上麵擺著一袋子鹵鴨鎖骨、兩碗方便麵,旁邊蹲著陳妙,而劉煥然正坐在自己的**端莊優雅地看著電視劇。

陶晰扒拉著凳子上的東西:“這兩碗都是你一個人吃的?”

陳妙有點猶豫:“啊,雖然很不好意思,但確實是的。”

“那你擺得跟兩個人在吃似的。”

“儀式感。午夜進餐,也需要一種高貴的儀式感。還有,這段能不能不給咱們領導看,我怕我會被開除。”

……

視頻到這兒就快結束了,趙兟又在那個主頁裏往下刷了刷,刷到了更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為大家帶來更多行為怪異女子陳妙陳選手的新鮮資訊。”陶晰舉著話筒,一本正經地說道。

也是一小段視頻,應該是他們隊裏誰過生日,一群男女隊員都聚在一起,背景似乎是宿舍,大家都坐在桌前,要不就忙活著吃飯,要不就給別人遞盤子遞碗。

突然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箭頭,指向了在角落偷偷行動的陳妙—她正在扒一條玩具狗的衣服。

“你幹嗎呢?”劉煥然抓住了正在做壞事的陳妙。

陳妙裝作若無其事,把狗往後一甩,兩個爪子環著自己的脖子:“哎喲,你看它,它可黏我了,趕都趕不走。”

趙兟拿著手機,笑得前仰後合。

竇園過來拍他肩膀:“別笑了,上台了。”

一看時間,果然到了,趙兟收好手機,臉上卻還留著濃濃的笑意。

那天在趙兟的超話裏,粉絲們發repo(指粉絲看完現場節目後回去寫下的對表演的描述)的時候都說今兒小趙爺狀態特別好,笑嗬嗬的,特別特別可愛。他一笑就顯得整個人非常陽光憨厚,活像個小傻子,以至於在表演的過程中,有好幾個地方竇園都沒舍得使勁砸他。

大粉絲丁萌修完了返圖,po(上傳)到微博裏,又回到自己首頁。她翻著翻著忽然覺得不對,於是找出陳妙的微信,發了一條消息。

“你就是微博上‘行為怪異那女的’?打乒乓球的?”

陳妙回複得很快:“我不是,我沒有,你認錯人了。”

“就是你,我記得你長什麽樣兒來著。”

陳妙發來一個大哭的表情。

丁萌組織了一下語言,又發了一條:“你幹嗎呢?有空明天出來吃頓飯吧,我總覺得你跟趙角兒認識。那天我去兌獎,本以為就是個工作人員給我發,沒想到是他親自給我兌的,還一直問我到底是不是陳妙。欸,你說逗不逗,他還把有你簽名的那張副券要走了,說不定他是你球迷之類的。”

“嘿,那你是不常看我比賽。我打球特水,完全就是個球場混子,他要是我球迷,那他眼神可真不大行。”

“明兒有空嗎,有空嗎,有空嗎?”

“欸,你這嘴怎麽跟你‘愛豆’似的也那麽碎啊!”陳妙又補了一句,“明天沒空,明天家門口打公開賽。”

“那我明兒去看你吧,哪兒買票?”

雖然陳妙很不想說,但為了維護和丁萌的“友誼”,還是告訴了她—

“我們這次比賽,主力基本上全部缺席,所以票根本沒太賣出去。你到了之後,在門口找票販子就行,賣得比官方便宜多了。”

丁萌答應得倒也痛快:“成,正好我們後援會最近有一批新物料,給你帶著。”

陳妙打了刪,刪了打,還是沒忍住,問丁萌今天趙兟演的是哪塊活?“是《學啞語》和《八扇屏》,後天小園子還有一場,元旦專場,你應該也放假,咱們去吧!”

陳妙發過來一串問號,還附帶一句:“你這壓根兒就是個祈使句,根本沒容我回答啊!”

“是呀,反正你把身份證號給我,我買票。”

等陳妙削好蘋果,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可別買太前排的啊!”

丁萌:“晚了,我本人從來隻坐VIP。”

陳妙這就不想去了,可她又實在是有點想看趙兟的演出,尤其是在這種大賽之前的晚上,她總是尤其想他。

大不了,就蒙麵唄?

反正她已經是被人蓋過章的“行為怪異一女的”了。

—無所謂,無所謂。

—無所謂個大頭鬼啊!我不要麵子的嗎!

陳妙腦子裏有兩個小人兒在打架,她倆不僅沒有製伏對方,反而把她一腳踹暈了。她就這麽糾結著糾結著,睡著了。

丁萌帶著陳妙買了元旦專場的演出票,趙兟則是把竇園從勞動狀態裏強行解放出來,非要拉著他去看12月31號的那場“主力缺席,贏麵甚微,一聽就特別不好看,但是有陳妙”的國際乒聯巡回賽,還不是決賽,隻是第二輪。

竇園坐在自家的地板上接趙兟的電話:“我羽絨服都洗了,你讓我穿什麽去啊大少爺?”

“別擔心,你相中我哪件了,隨便穿。”

“包飯嗎?”

“哥哥想吃什麽,隨便說。”

“也不是那麽回事,主要是我在家幹活呢。你是看幾點的比賽啊?”

趙兟是何等的冰雪聰明,立刻會意:“我現在就去你家幹活。”

兩個人擦了地,換洗了床單被罩、窗簾、沙發套,扔了冰箱裏的過期食品,還重新收拾了亂糟糟的書架。就連竇園扔在床邊好久不碰的那兩把京胡,趙兟都給重新定了弦,給弓子上了鬆香。

竇園沏了一壺茶遞給他:“坐會兒。”

趙兟在對麵坐下,竇園一挑眉,問道:“你確定這比賽有她?”

“有,我昨天看她那個超話,有人說了一嘴。”

“那比賽你能看懂嗎?反正我是看不懂。”

趙兟晃晃腦袋:“看得懂看不懂都無所謂,其實我巴不得她輸,事業失敗走投無路,興許還能回來找我。”

竇園滿臉黑線:“你這什麽心理,被你喜歡真是太慘了。”

“我就這麽一說罷了。”

趙兟站起來拍拍衣服,竇園也跟著起身,收拾好後兩人也準備出發了。

丁萌早早去了體育館門口收票,陳妙在場館內,開始準備熱身。劉煥然跟著場館裏放的音樂,邊哼哼邊跟著一起活動身體。

“這歌唱的什麽?”陳妙滿臉的嫌棄。

劉煥然停下了動作:“媽呀,哥哥們的歌你都不知道?”

“這是韓語歌,我又不會韓語,翻譯一下唄。”

“就是唱的loser(失敗者),孤獨者,假裝強大的膽小鬼。”

陳妙頓時炸了:“誰放的!我要找他拚命!涉嫌影射我,舉報了!”

劉煥然哈哈大笑起來,又給她理了理不小心被卷到運動內衣裏的領口:“別輸得太慘就行了。”

陳妙有點喪:“我就覺得我特別背,你琢磨琢磨最近這比賽,我是不是總是費盡千辛萬苦終於進了初賽,結果剛進入到可以被電視轉播這種級別,我就碰見一號二號種子?這次好不容易隊裏沒人來了吧,又碰見那個日本的小丫頭。我倆幹脆就是一個類型的,就是個搏。”

“她搏你也搏唄,有啥可怕的。”

陳妙搖頭,喝了點水:“可惜老夫今骨立,已無餘肉為君搏。”

劉煥然忽然撲過去掐她肚子:“你這不都是餘肉?”

陳妙光速逃開。

丁萌覺得自己前麵這兩個後腦勺,有點眼熟,她小聲叫了一句:“竇老板?”

竇園回頭看她,趙兟也回頭。

趙兟笑著跟丁萌打招呼:“我上次問你,你還嘴硬,我就說你肯定認識陳妙。”

竇園反應過來:“啊,她是上次那個,那個滑雪票是吧?”

“對對對。”丁萌激動得有點結巴,“你倆也來看這個?”

竇園點點頭:“閑的,陪他。”

趙兟給竇園介紹道:“這是咱家的大粉絲,我之前都不知道是她,後來有一次我看她微博上,發了一張自拍。我一看,喲嗬,這不是那個誰嘛。她經常發咱倆的返圖,修得都特別精神,尤其是你,她拍的你的照片我都精心保存了。”

“別別別,我相貌平平無奇不值得你如此珍藏。”竇園連連擺手。

丁萌醞釀半天,還是沒忍住,終於小心翼翼開口問道:“那個,趙老板,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您跟這個打球的陳妙,到底什麽關係啊?”

趙兟沉默了一下:“實不相瞞,我是她二舅。”

聽到這話丁萌一下子笑開了:“您知道昨兒我問陳妙,她怎麽說的嗎?”

趙兟:“怎麽說?”

“陳妙說,實不相瞞,我是他媽。”

“哈哈哈……”竇園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邊笑邊問,“你跟趙兟他娘咋認識的啊?”

“嗨,說來也簡單。這不是那天趙爺爺專場嘛,我倆都在那兒等著檢票,一對號,我倆還挨著,就站著聊天。聊著聊著我一摸兜,發現我錢包沒了,陳妙眼睛特別尖,發現有個人神色不大對,然後就把包扔給了我,就追小偷去了。”

趙兟摸著下巴點點頭:“不錯,是我外甥女的作風。”

“那小偷吧,也是心虛,再加上體力不行,沒跑多遠就把錢包扔了,陳妙就撿回來還給我了。東西也沒丟,我當時還想呢,這女孩兒怎麽這麽能跑?穿著羽絨服大棉褲,跑得都跟飛了似的。我那時候問她是幹嗎的,她說她在南方碼頭扛大包的,這不放假了嗎,回來過節。”

竇園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丁萌更是白眼都要翻到天花板上去了:“更要命的是,我還信了。”

竇園捂著肚子,一疊聲地說:“不行不行不行,咱這站姐(網絡流行詞,就是為某個明星開一個網站,發圖片、消息、行程、周邊代購、專輯,幫明星應援等。站姐就是老大,負責追行程,前線拍照,應援等活動。)太可愛了。‘趙伯母’更可愛,這都一群什麽女的啊。”

趙兟正襟危坐,強裝正經,又從兜裏掏出眼鏡:“讓我來瞧瞧。”

他找了一圈。

又找了一圈。

再找了一圈。

沒看見人。

竇園瞅著他這白癡樣,滿心無語,便隨意往下看一眼,說:“陳妙好像又長個兒了。”

“她在哪兒呢?你咋看見的?”

“眼鏡給你都白瞎了。左邊那扇門,旁邊偷喝酸奶那個,不就是咱師姑嗎?感覺頭發也長了點兒。”

“你怎麽知道她是偷喝呢?”

“她教練剛剛去看了她一眼,她又特意側身。那個,是叫劉煥然吧?劉煥然還幫她擋著來著。”

趙兟回頭跟丁萌說:“你琢磨琢磨我哪敢欺負竇園,就他這樣兒的,我根本不是對手,太奸了。”

丁萌在後麵看著趙兟和竇園的互動笑得要岔氣了,她喜歡的這兩人怎麽就這麽可愛呢。

比賽開始了,丁萌、趙兟和竇園,仨大外行嘰嘰喳喳地小聲討論著。

“她這個球,為什麽就是對方得分了呢?剛才不是發過去了嗎?”

“觸網吧。”

“你會用‘觸’這個字欸,你好專業。”

“也是昨天晚上現補的,不想被別人嘲笑。”

趙兟環顧四周,偌大個體育場,劃拉劃拉也就來了七八十個觀眾:“可是……這兒也沒什麽別人,誰能嘲笑你?”

丁萌腹誹:“我不要麵子的啊!”

第一局結束得很快,對方十一分,陳妙六分。

丁萌說:“快點打也好,早點結束我倆吃飯去。畢竟她這對手,近幾年還是挺風生水起的,日本那邊以斷代為代價培養了這批人,從小就以賽代練,確實有些優勢。”

竇園伸出大拇指:“專業。”

“別的我倒是沒感覺,就是為什麽對麵這位總是大喊大叫的?眼看著陳妙剛才喝水的時候都被她嚇得嗆了一下。”趙兟皺著眉頭,似乎有點緊張。

竇園沒理他,反而岔開了話題:“陳妙的運動服好看。”

趙兟點點頭表示認同:“她身上這個紅我也喜歡,咱們有空也去做一身這個顏色的大褂吧。”

丁萌覺得這小哥倆就像是追星而來的小姑娘,關注的重點除了“哥哥又受欺負了”“哥哥好帥”就是“哥哥今兒的衣服好好看,我們也想要同款”。

丁萌默默地想,陳妙真慘,一共就三個人是為了她特意來的,還都不是專業觀眾,甚至還都不太希望她贏。

竇園小聲地靠近趙兟耳邊:“你收收你那個眼神,知道的你是在看比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看產房大門,裏麵有你媳婦兒。”緊張得要命。

第二局比賽開始,陳妙的風格變得比對麵的日本選手更搏更衝。她一度領先,對麵叫了個暫停,暫停結束後,追平了比分,但最後還是被陳妙拿下了這局。

一比一。

丁萌肚子裏那點臨時惡補的知識已經快掏空了,隻能跟著大家一起叫好。

竇園出去抽煙,趙兟看著下麵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兒愣愣地出神。

中場休息的時候,劉煥然過來摸陳妙的褲兜,陳妙說沒糖,讓她去更衣室找,劉煥然比了個“ok”的手勢就撤了。

趙兟彎著腰捂著腦袋,坐在前排。

竇園一走近就遞給他一卷糖:“剛才看你就覺得不大對,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

趙兟邊撕糖紙邊說:“可能是飯沒吃夠。”

趙兟的低血糖近兩年越發嚴重,動不動就一身虛汗眼前發黑。最開始他也沒注意,直到有一次演出的時候直接倒在了台上。

那次醒了之後,他頭一句話就是跟竇園說:“你說我這事是不是值得行風建設委員會給我發個敬業獎啥的?”

竇園當時削著蘋果:“值,太值了。你出大名了你知道嗎,演出沒多火,倒台上這事倒是連電視都上了。”

“你可得給我倆平反啊,去年六月份,我倆幫師兄那個新開張的攤子做宣傳演出,票都賣出去了,結果最後沒上台,那可不是我倆放觀眾鴿子啊。那天我們行頭都換好了,趙兟忽然在後台暈得走都走不了,看我都虛焦的,就跟今天這情況一模一樣。”竇園對丁萌說道。

趙兟含著糖,問:“有水嗎?”

“車裏有,我給你拿去。”竇園又出去了。

丁萌心疼得淚眼汪汪的:“要不你倆先回去也行,回頭到底是什麽結果,我在微博上艾特你倆。”

趙兟擺了擺手,回頭看了一眼她,看的位置都不對。

“你跟我說兩句話。”趙兟招呼了丁萌一句。

“說什麽?”

“隨便說就行,我注意力有點集中不起來。”

丁萌俯下身,小聲地說著場上的局勢。

“嗯現在是,陳妙發球。她擦了擦這個球,欸,發球了,發球得分,一比零……好,開始,這個叫什麽,對拉?總之就是你一板我一板,陳妙往後撤撤撤,開始吊高球,是叫這個嗎?吊高球?應該是的。咦,陳妙叫了個暫停,現在比分是九比七,陳妙九分。”

“好點了,就是不能晃,一晃眼前就是一堆星星。”

“要不咱們回去吧?”

趙兟不敢搖頭,隻能拉著他說道:“走吧。”

他倆貓著腰準備撤,趙兟又想起什麽似的對丁萌叮囑道:“什麽結果記得告訴我一聲兒啊!”又補了一句,“你們要是一起吃飯的話,看著點兒陳妙,讓她多吃點兒,吃點兒好的。再有就是,別告訴她我來了。”

竇園插了一句:“我倆,別告訴她我倆都來了。拜托拜托!”

丁萌重重點頭:“放心吧!”

此時比賽場上,陳妙捏著球吹了兩下,側著頭,正好看見趙兟和竇園離開的背影。

她俯身發球,十一比七,拿下了第三局。

那天趙兟回家之後躺了好久才勉強緩過來點兒,能正常視物了。他爸拎著報紙背在身後在他這屋來回晃悠,問他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又出去野了。但他那時連說話的勁兒都沒有,隻能窩在被子裏,趙爸無法,隻好關了燈關了門,走了。

趙兟還惦記著比賽,趙爸一走就掏出手機,想要刷刷微博。

然而剛打開微博,趙爸忽然又開了門:“難受還玩手機!”

趙兟哭唧唧的,他爸走過來把床頭燈擰開:“就這麽懶,開個燈都不會。”

趙兟又發出一串無意義的聲音。

“我現在就走行了吧,好好說話罵什麽人。”

“那我就謝謝您了哎,我的老父親。”

趙爸無奈,他怎麽就生了這小子,關門走了。

屋裏又隻剩下他一個人,趙兟找到丁萌的微博主頁,發現並沒有什麽消息。其實他很困了,準確地說是又困又暈,可就是還不想睡。

他想陳妙了。

有一種思念,遠遠望著是不能解渴的。在不可觸碰的前提下,距離越近越會生出熱烈的渴求。沒見麵的時候想見麵,見了麵就想說話,說了話後想一起靜靜地坐著,想看她忙活著別的事,但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忙。這樣就會有一種,已經融入了對方生活的錯覺。

融入生活,融入早飯、午飯、晚飯,融入青年、中年、晚年。

彼此有感情的人之間很難保持一個所謂的安全距離,所有的距離都是不安全的。一旦有了愛,便也就有了無窮的占有欲。

占有欲的終極,就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趙兟萬裏長征還沒走出第一步,神思卻已早早到了終點了。

他看著陳妙的感覺還跟以前一樣,這人就是我的,這沒什麽好商量的。更別提他們曾經確實離得很近。

十八歲的那個夏天,空氣裏有茶香,他在台上說《雙鎖山》。

台下有老聽眾就逗他,說:“小趙爺呀,你總上這塊活,是不是糊弄聽眾啊?”

“那你愛這段的什麽啊?”

“那,高俊保,大英雄啊!我當然愛。我總琢磨著我要是高俊保可就好了。”

有位伯伯笑著起高調:“喲,那你家劉金定在哪兒呢?”

趙兟臉通紅,看看後台:“她,她在後台坐著呢。”

趙兟沒事的時候也會去看陳妙訓練,常常一看就是一天。他那陣子每天除了練功,說得最多的就是勸陳妙退役。

陳妙把訓練包扔向他,滿頭是汗:“我退役你養我啊?”

“我養你啊!”

“我吃得可特別多。”

“看你這話說的!你要吃少了,我跟你急啊!”

陳妙推他一把,笑著說:“扯淡。”

兩人騎自行車回家,陳妙不放心趙兟在前麵,還是按照慣例騎車帶他。直到有這麽一天,陳妙是真的訓練得太累太累了,想跟趙兟坐公交車回家。

趙兟說:“讓我帶你一回吧。”

要是放在平時,陳妙肯定會拒絕,唯有那次,她什麽都沒說,隻是坐到了後座,然後自然而然地摟住了趙兟的腰,臉也貼在他後背上。

那段路並不算長,地麵平實,視野開闊,車也不多。

趙兟記得自己那天穿了件白色短袖,卡其色短褲,陳妙也差不多,就是比他多套了件外衣。

騎到一個紅綠燈路口的時候,陳妙說:“你停一下。”

趙兟停下,陳妙跳下來,把外衣脫給了他。

“我不冷,你穿著吧。”

“沒事,給你擋擋風。”

“那你呢?”

“我靠著你,你給我擋風。”

他覺得自己那天騎了好久好久,似乎什麽聲音都聽不見,卻能清楚地聽到陳妙的心跳和呼吸聲。

到了她家樓下的時候,陳妙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

趙兟衝她張開手:“過來抱抱我。”

陳妙就乖乖地過去抱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睡一會兒。

趙兟摸著她脖頸處的碎發:“不紮得慌嗎?為什麽不紮起來呢?”

“紮不起來,太短。”她一說話,趙兟就能感覺到從胸前傳來的微微震動。

她犯困的時候特別可愛,嘴也不硬了,腦子也不轉了,傻傻的,十分誠實。隻要找準時機,就算想知道她銀行卡密碼,也是輕而易舉。

“你也不收拾收拾,亂糟糟的。”

陳妙慢悠悠地回道:“我上次去剪頭發,你不是說留長點好看嘛,我就留著了。”

如今她仍是短發。

如今他倆偶爾近在咫尺,卻像是隔了一整個天涯。

趙兟拿著手機刷新了不知道第多少次,終於刷出丁萌的一條新消息。

“陳妙選手雖行為怪異,但實力超群,四比二淘汰了大喊大叫的日本小姑娘。現在,我們要偷偷跑出去吃夜宵了,陳妙說她能吃下一頭牛。”

丁萌還特地艾特了她,她的微博名字也比較直白,就叫陳妙。

趙兟長舒一口氣,疲憊感忽然排山倒海地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