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卷入他的紛爭
他們約在了高長月去兼職的前一天,為了看到當天晚上的音樂噴泉燈光秀,孟明朗還特意把碰麵時間安排在了下午。
高長月帶著小呆出現在醫學院門口的時候,孟明朗已經在那裏等著了,隔著一段距離,能隱約聽見他在跟校門口的保安大叔聊些什麽。
聽不太清,高長月快步上前,叫他:“孟明朗,你們聊什麽呢?”
孟明朗回頭看了她一眼,之後又快速轉回去,對著保安大叔說:“那晚上就麻煩您了。”
說著,他從手上提著的小盒子裏取出一杯熱咖啡,遞給保安大叔,大叔也不客氣,直接伸手接過去。
此時高長月已經走到跟前,小呆跟在她後麵,兩人都穿著明黃色的羽絨服,但因為頭發一長一短,極其容易辨識。
“你們聊什麽呢?”高長月追問道。
孟明朗轉身過來,從小盒子裏又拿出兩杯熱奶茶,給她倆一人遞了一杯,答道:“當然是聊該聊的事情。”隨後徑自朝校內走去。
高長月疑惑地回頭和小呆對視一眼,小呆卻有點兒心不在焉地朝她擠出一個笑容,上前拉著她去追孟明朗。
手裏握著的奶茶還燙手,小呆感覺那個溫度似乎沿著五指一點點暖進了心裏。
小呆一到冬天就容易手腳冰涼,所以喝的東西總要比別人燙上許多,她還喜歡喝原味奶茶不放珍珠,這些隻在上次他們三人一起去藝術學院喝奶茶時,高長月提過一次。
可現在她手裏的這杯奶茶,側邊的貼紙上卻明晃晃地備注著:原味熱奶茶,不加珍珠,不要溫,要燙一點兒。
這種在細節上被人額外關注的感覺,非常好,好到心也跟著開始發燙。
孟明朗輕車熟路地帶著兩人把之前說過的幾個地方都走了一遍,每到一個地方,高長月都搶著要幫小呆拍照,說要帶回去給奶奶看。
小呆十分配合,隻不過姿勢永遠都是站得筆直,一隻手搭在某處建築物上,另外一隻手縮在衣服袖子裏,垂在身側。
“小呆,看這裏!”高長月舉著相機示意正好走到刻著“學海無涯”的石碑前的小呆看鏡頭。
小呆正了正身體,往石碑旁邊靠過去。
在連呼吸都能呼出白霧的寒冬裏,西落的太陽清冷地偏掛在天邊,小呆視線投在幾步之外的鏡頭上,可能是黃昏的陽光依舊耀眼,她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鏡頭旁邊偏移了一點點,在落日餘暉縈繞的光圈裏,能看見站在好友身後斜挎著背包的男生,他和光同樣耀眼。
晚飯是孟明朗帶她們去吃的,在濱城最大的室內冰場旁邊,是他們平時在這裏訓練時經常去吃的一家菜館,味道並不算數一數二,可用隊友們的話來說,這種家常菜,叫作“媽媽的味道”。
三人吃完飯再回到醫學院,已經快八點了,天完全黑了下來,校門口隻有一盞很亮的大燈和燈光下孤立的警務亭。
孟明朗走過去,敲敲警務亭的窗戶,裏麵的人還是白天的那位大叔,他探出頭看了一眼三人,說:“來了啊,進去吧,我一會兒給你們開閘。”
“好,謝謝叔。”孟明朗避開攝像頭,從口袋裏把剛剛從菜館帶出來的二鍋頭塞到大叔的手裏。
大叔眯著眼睛笑,接過酒之後拍了拍孟明朗的肩膀:“你這小子,快進去,天太冷了,我隻開五分鍾啊。”
“五分鍾夠了。”孟明朗邊說邊帶著身後兩人溜進校園。
高長月這時才反應過來他剛剛為什麽在走之前還要拿一瓶酒,她還以為眼前這個人是怕她和小呆冷,噴泉邊正好可以喝酒取暖。
在和門衛三言兩語的溝通中,相比年齡差不了幾歲的兩個小姑娘,孟明朗看起來處事要圓滑許多。
“原來你白天就在跟保安說這個呀。”高長月拉著小呆快走兩步,追上他。
“不然呢?”孟明朗看一眼她,又環顧了一下此時燈光昏暗的校園,“又是假期,又是大冬天的,誰沒事整天把噴泉開著?”
高長月被嗆了聲,隨後提高音調壓回去:“我還沒問你呢,不是封閉集訓去了嘛,這才不到一個月,你怎麽就有時間出來了?”
“我說我闖了禍,不僅和隊友發生衝突,還頂撞了教練,被強製停訓了,你信不信?”
高長月對上那雙看過來的眼睛,薄薄的單眼皮下是一雙發亮的瞳孔,堅挺的鼻梁,她此時正在打量著他表情中細微的變化。
想起他之前跟自己開過的玩笑,高長月立馬收回目光,快速應一聲:“我才不信!”
她轉過頭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呆:“你信嗎?”
小呆愣了一下,之後看看高長月,又看看孟明朗,小聲地回了一句:“我……我也不信。”
“看,連小呆都不信你。”高長月揚著下巴,底氣十足。
孟明朗笑了,他收回視線,邊往前走,邊用不大的聲音說:“這次,我沒有開玩笑。”
就在此時,伴隨著他出口的那句話,距離三人不到十米的地方突然啪的一聲,燈光大亮、音樂聲響起,從地麵噴出無數水柱,在半空中交匯後,又重重落在地上,濺起的水花因為各色的燈光照射,也隨即變了顏色。
高長月沒聽見他說什麽,隻看見他被光照亮的半邊側臉和一張一合的嘴唇,所以當小呆驚歎著“好美”,獨自往前走去時,她提高音量問:“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孟明朗轉頭看著她,也提高了音量,“噴泉開閘了!”
“我看到了,真的好漂亮……”高長月跟著小呆往前走去。
醫學院的音樂噴泉果然像傳言中一樣,水柱設計獨特,音樂美妙,燈光絢麗。高長月在心裏想,人人都覺得醫學就該是死板的,可這所每年為醫學界輸送無數行業精英的學校卻有著自己不一樣的風格。
二十年,說長不算長,說短也不短,數千個日日夜夜,塑造了成千上萬種不同的人生。於小呆而言,自從有記憶,能容下奶奶和自己的那間低矮民房,還有巷口那不過十平方米的路邊小攤填滿了她這七千多個日夜。
可是今晚她卻第一次這麽強烈地覺得,自己的人生好苦。
苦到隻不過是這小小的一處噴泉,都足夠讓她感動,都足夠成為她這二十年來看到過的最美麗的風景。
她在差一步就能踏入噴泉水池的地方停下來,忍不住朝那些仿佛在發光的水柱伸出手。夜晚的冷風刺骨,她卻毫不介意,想去觸碰那些在自己眼中美好得不像話的東西。就在手指即將碰到水柱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拽緊她的手腕:“別碰,水很涼。”
小呆驀然怔住,抓在她腕間的手心略微潮濕。她轉頭看過去,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孟明朗正站在她身邊。
“好冷!”
孟明朗聞聲放開小呆的手,立馬轉身過去,拉開正攤開手玩水的高長月。
“你們兩個傻了嗎?室外溫度都能讓水結冰了,還敢玩水?”
高長月把手縮回袖子裏,瑟瑟發抖:“我就感受一下,沒想到這個水不僅凍手,還凍骨頭。”
“你好好查查濱城晚上的氣溫,這噴泉的水要不是因為流速夠快,早就結冰了。”對孟明朗來說,自己校園裏的風景再美,看得久了也就沒什麽稀奇的了。
“想玩水,等明年夏天再來,你不僅可以用手玩,還能進去衝個涼,沒人攔你們。”
“嘁!”高長月撇撇嘴,“光天化日的,你們學校校風真開放,沒人攔,這麽說你夏天在這兒衝過涼?”
“我是說你們兩個愛玩水的小朋友。”
“你說誰是小朋友……”
兩人鬥嘴間,四周漸漸暗了下去,水柱慢慢失去衝力,流回蓄水池,音樂聲也戛然而止,燈光盡失。
高長月的注意力被轉移了,看了看表說:“這門衛大叔還真準時,說五分鍾就五分鍾,多一分鍾都沒有,我還沒來得及給小呆拍照呢。”
“明年可以再來,”孟明朗順著話往下接,“等明年開春,噴泉從早噴到晚,隨時都能來看。”
“沒關係,長月,以後還有機會的。”
小呆接上話,說話間她把一直露在外麵凍得有些麻木的手指縮回袖子中,昏暗的光線裏,背對著她的那個人的身影,高大、挺拔。
她在此之前從未見過比這更美的風景,今晚的這裏成為她這二十年來,去過的最美的地方。
她想,大概也是因為她自己在此之前沒有見過比眼前這個人更心細的男生,所以這個叫作孟明朗的人,才能在寥寥幾句對話中,讓她覺得與眾不同。
第二天一早,小呆匆匆幫奶奶擺好攤位之後,抽空給高長月打了個電話。
她想要孟明朗的聯係方式。
高長月剛起床,還在洗漱,她含著牙刷在電話那頭疑惑道:“你找他幹嗎?”
“我……我的圍巾,好像落在他那裏了。”
“圍巾?”高長月才突然想起來,“對啊,昨天吃飯,還是我幫你放進他背包裏的,走的時候都沒想起來,要不我讓他送過來吧,你幫奶奶看著攤子。”
小呆猶猶豫豫:“這不太好吧,讓他從西岸過來,挺遠的。”
“有什麽不好的,看他的樣子也沒什麽事做,我要去兼職,你又抽不開身,這種小事,他跑一趟沒什麽的。”
小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算了,還是我過去拿吧,奶奶的攤子已經擺好了,早上人少,我來回兩小時,可以在午飯前趕回來的。”
高長月往嘴裏送一口水,漱完之後吐出來,側著頭把手機夾在肩膀上:“那行吧,我發號碼給你,你跟他聯係。”
“嗯。”
小呆照著發過來的號碼打過去,電話響了許久,才被接通,對麵沙啞著聲音詢問:“哪位?”
“不好意思,這麽早打擾了,我是小呆。”
等她在電話裏說明白打這通電話的目的,對麵的人睡意也沒了。他從被子裏伸出一隻手,從一旁的躺椅上拎過背包看了一眼,裏麵果然有一條粉色的毛絨圍巾。
兩人最終在電話裏約好了時間和見麵地點。就在離昨天他們三人吃飯的菜館不遠的室內冰場正門口。孟明朗擔心她從清風巷過去找不到,還特意詢問她認不認識路。
“我能找到,”小呆輕輕地說,“以前去過兩次,那裏經常有冰球比賽。”
既然她這麽說,孟明朗也沒多想什麽,掛了電話就起床洗漱去了。
孟楠洛在廚房做早餐,看見孟明朗出來,問了一句:“都被停訓了,還這麽早起床,佳人有約?”
孟明朗穿著睡衣,充耳不聞,仿佛已經習慣自家小叔這種說話的語氣,哐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等他出來,回房間換好衣服,背上包準備出門,在廚房忙碌的小叔又是一句:“不吃早餐了嗎?”
孟明朗瞥一眼桌上的麵碗,回:“不吃了。”
在門被完全關上之前,又探進半個身子來:“小叔,你已經連續吃了好幾天麵條了,如果是因為不會做飯,你可以跟我說,我會做。”
廚房裏埋頭忙碌的孟楠洛佯裝生氣:“你個臭小子,誰說我不會做飯?”
孟明朗咧嘴一笑,抽身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等小呆從公交車站跑到碰麵地點時,孟明朗已經在大門口等著了。他斜靠在鐵欄邊,手縮在袖子裏,露出的幾根指頭攥著手機在看些什麽。
小呆跑過去,急忙道歉:“對不起,路上有點兒堵,我來晚了。”
孟明朗抬頭,視線從手機轉移到麵前站立的女孩身上,身高剛到他肩頭上方一點兒,稀疏的劉海緊緊貼在額頭上,這麽冷的天,她竟然能跑出汗來。
他收起手機:“沒事,本來你從東岸過來就比較遠,我也剛到。”
說著,他打開背包,從裏麵拿出圍巾遞給小呆。
“謝謝。”小呆雙手接過圍巾,呼吸因為奔跑還有些急促。
“謝什麽,一直也沒機會跟你說,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孟明朗突然來這麽一句。
小呆有些跟不上孟明朗的思路,蒙了:“啊?”
“上次在清風巷,我無意中聽到了高長月和她媽媽爭吵,後來在你奶奶的攤子上,你也沒有拆穿我,不是嗎?”
他明明在剛到巷口的時候,還問過她“滿滿茶坊”怎麽走,她當時給他指過路。如果這還不能讓人留下印象的話,那麽在那個拐角處,她急匆匆跑過去的時候,兩人臂膀碰撞,她狠狠摔了一跤,後來他在餛飩攤上跟她打招呼,他們對視的那一眼,他就知道,她認出他來了。
“那件事……”小呆語調有些沉悶,“我和長月都應該謝謝你。”
關於爭吵,謝謝你沒有莽撞出現,保護了長月的顏麵。
關於餛飩攤,謝謝你坦然爽朗,逗奶奶開心,同時也小心翼翼地保護了我的自尊心。
小呆不知道,該是什麽樣的家庭,才能教養出孟明朗這樣如朗朗明月般的人,堅忍與細膩、溫柔與和煦,每一個美好的詞都能夠用在他身上。
可孟明朗似乎沒太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剛想問,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明朗!”
他回頭,看到身後走來兩個人,是金帥和齊雷。
齊雷揉揉眼睛,手肘碰了一下身邊的人說:“我沒看錯吧,真是明朗!”
金帥此時也看出來了,他走近問:“明朗,你怎麽也來這裏了?”
“我和朋友約在這裏,有點兒事。”孟明朗回。
兩人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小呆,金帥一向嘴快,脫口而出:“誰?女朋友?”
小呆唰的一下臉紅了,呆愣在原地。
孟明朗回頭看她一眼,語氣淡然地解釋:“不是,好朋友而已。你們今天不訓練嗎,怎麽一大早就回城裏?”
見他快速解釋完,又及時轉移話題,金帥也知道齊雷開了不該開的玩笑,於是順著話茬往下接:“今天我們場地有國外的團隊來打比賽,被租用了一天,正好這邊訓練場有兩場交流賽,楊助教就帶我們過來看看。”
孟明朗點點頭,表示了解了。
此時齊雷又發揮了他嘴快的本領,搶著說:“明朗,你不知道,餘教練在你走了之後就生病了,這兩天都沒來場上給我們訓練。”
“你說什麽?”孟明朗臉上立馬閃過一絲緊張,“什麽病,嚴重嗎?”
“你別聽他亂說,”金帥此時恨不得踹齊雷兩腳,真是什麽事都別想在他的嘴裏藏過半天,“餘教練就是普通的感冒,加上這兩天訓練也不要緊,就沒來上冰。聽楊助教說,等我們今天回去,教練也能好得差不多了。”
孟明朗明顯鬆了一口氣,緩緩道:“那就好,你們好好訓練,別像我一樣,老惹教練生氣。”
聽他的語氣似乎緩和不少,齊雷總算也說了一句有用的話:“明朗,你也停訓好幾天了,聽哥一句勸,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你跟教練服個軟,還是回來正常訓練吧。畢竟咱們明年還有一場重要比賽要打,時間耽擱不得。”
小呆一直靜靜站在旁邊,沒插上話,卻把大概意思聽明白了,原來他說被停訓的事情是真的。她微仰著頭,看著那顆微微低垂著的腦袋點了點,隨後聽見他從鼻腔裏發出輕輕一聲“嗯”。
金帥看他聽進去勸了,很開心,拍拍他的肩膀說:“走,今天隊裏的人都來了,湊巧你也在,反正咱們今天又不上場,一起去看看唄。”
“是啊,場地是開放的,你朋友要沒事,也跟咱們一起進去。”齊雷看著小呆笑了笑。
孟明朗回頭,似乎想征求小呆的意見,隻是沒等他開口詢問,小呆反倒先說:“我……沒事,走吧,一起去看看。”
這兩場比賽對於孟明朗來說,可看可不看,不過既然小呆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麽。
金帥想把到場後三三兩兩分散開的隊員都集合起來,所以帶著三人繞到場館後方,想從後門進到休息室找找其他人。
四人剛走進後館的過道裏,離館門最近的一間休息室門半掩著,有淡淡的煙草味繞在門框附近。
裏麵傳出一個男性青年略微粗啞的聲音:“唉,我說大建,你這也太慘了吧,不說那件事根本就不怪你,憑你這麽多年任勞任怨跟著他,他怎麽還對你這麽苛刻?”
“其實教練對我挺好的。”回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甸甸的。
走在最前麵的齊雷聽到對話,腳步立馬停在了離門僅一步的地方,他回頭看了金帥一眼,剛想說話,就被金帥給捂住了嘴。
四人都停在那間半掩著門的休息室門口。
“好?你是對這個字有誤解吧?他要對你好,能在罰完那個孟明朗的第二天,就立馬把你的主力位置給撤了嗎?”
氣氛安靜了幾秒,見自己問出去的話沒有得到回應,那個聲音又繼續道:“不是我說,你們雙龍隊也就二十幾年前還算輝煌,當初隊裏的兩大王牌,餘思久和白岢並稱‘體委雙龍’,兩人在首屆冬奧會上為國家拿下第一塊冰球金牌,從此拉開了國內冰雪項目的帷幕。可自從十六年前白岢犯了那事之後,雙龍隊裏的老隊員差不多都散完了,餘思久一個人苦撐了兩年,從各地的冰球俱樂部把你們這批新鮮血液一個一個挑進國家隊,獨自一人擔起教練的職責,把你們帶到如今這樣。雖說這份堅持和毅力挺讓人佩服,可到底時代不同了,這幾年你們隊不論是在國際還是國內,打下的比賽都成績平平,要我說,你們教練年紀到了,再掙紮能掙紮出啥樣?”
“你別這麽說,”這時另外一個聲音傳來,“我們隊實力還是有的,我也相信我們餘教練比任何一個教練都要專業。”
“別吹大話了,要我說,你趕緊寫個離隊申請,重新回來我們隊算了。”
聽到這裏,齊雷兩眼噴火,他掙開金帥的手,一腳就把半掩著的門給踢開了。
“你說什麽呢?”
正在門後吞雲吐霧的兩人明顯被嚇了一跳,但好歹是運動員,不管是身體素質還是心理素質,都比常人要好一些,小呆還未從那踢門聲中反應過來,裏麵的人已經看清來人是誰了。
“雷哥……”趙建顯然沒想到門外竟然有人在聽他們說話,見到是自己的隊友,心裏莫名有些慌。
“趙建,你跟這人是什麽關係?”齊雷語氣並不友好。
如果說一開始在門外,光憑聽兩句對話,他們不知道趙建是在和誰說話,那麽現在幾人正麵相對,說那些讓人氣不打一處來的話的人是誰,大家一眼就能認出來。
趙建底氣有些虛,壓著聲音回:“他……他是我發小,楊浩。”
“你怎麽回事?”金帥也有些來氣,“怎麽會跟雪狼隊的人扯上關係?”
他們前幾天才和這支隊伍打過比賽,就是在那場比賽裏,孟明朗還和趙建起了衝突,最終發展到頂撞教練、被罰停訓的局麵。
“你們是知道的,我十五歲選入國家隊,在此之前,我一直是雪狼隊的中鋒。”趙建如實交代。
此時楊浩插話:“跟我們隊扯上關係怎麽了?我還不知道,原來你們雙龍隊的人都喜歡搞這種聽牆腳的下作事情。”
“你個手下敗將,說誰下作?”齊雷挺著胸脯往前走了幾步。
金帥連忙從後麵拉住他。
上次比賽輸了,心裏原本就不爽,此時年輕氣盛的楊浩也控製不住情緒了,迎著麵就過去,提著嗓子說:“說的就是你們雙龍隊,怎麽,不服嗎?”
趙建見狀,也連忙拉住自己的好友:“浩子,你少說兩句。”
“我憑什麽少說?”楊浩此時看到麵前兩人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他打量了兩眼,“你就是孟明朗?”
聽到對方突然提到孟明朗的名字,站在最後麵的小呆心裏一緊,這場麵對於從小隻知道悶頭讀書的她來說,已經完全超出了能正常思考的範圍。
孟明朗上前兩步,回:“我是。”
楊浩輕蔑的眼神從他身上一掃而過:“我聽說某些人因為想搶功勞,不顧團隊,已經被罰停訓了。怎麽,難道如今被停訓的人也能來訓練場上晃悠了?”
“被停訓的人能不能來訓練場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來了。”孟明朗眼神淡默地落在對方身上,“不過我倒是知道,輸掉比賽之後還有心情出來晃悠,不好好躲著練本事的隊伍,離‘死’也不遠了。”
齊雷附和著:“就是!”
“你……”楊浩瞬間被氣到說不出話。
此時齊雷是站在休息室內的,金帥為了拉住他,也跟他一起進去了。在楊浩的視線裏,隻有孟明朗一個人還站在門外,他突然想到什麽,在心裏暗笑兩聲之後,走到門口,一把揪著孟明朗的衣服就把人拽進了休息室,隨後腳一踢,嘭的一聲把休息室的門給關上了。
這個舉動就發生在一兩秒之內,小呆整個人被嚇蒙了,等她反應過來,麵前哪裏還有人,隻有三步外那扇緊關著的門。
她慌忙跑過去,推了推門,發現推不動,隻能聽見裏邊齊雷沉悶的一聲大喝:“你幹什麽!”
怎麽辦……
小呆心裏慌作一團,她顫抖著手從包裏拿出手機,哆哆嗦嗦地給高長月打電話。
鈴聲響了幾秒,電話被接通了。
“長月,你在哪兒?”
小呆連聲音都在顫抖,高長月皺眉:“我在公交車上,怎麽了?”
“你……你能過來嗎?體育館,冰球場後門!”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小呆邊打電話,邊湊到門前去聽,可心裏越是慌亂,越是什麽都聽不到,她急道:“你快來,孟明朗被停訓是真的,他們幾個隊的好像在打架,門被關上了,我看不到……”
高長月心裏咯噔一聲,想到之前見過那幫身強體壯的男青年打起架來的場麵,小呆柔柔弱弱的一個小姑娘在現場,她整個人瞬間緊張起來。
“你別急,先找個地方躲著。”高長月退出通話頁麵,打開地圖搜索了一下距離,“等我過來,十分鍾。”
聽到對麵應了兩聲“好”,高長月掛斷電話,趕在公交車後門關閉的前一秒跳下了車。
場館內的比賽似乎是開始了,在小呆這個位置能隱約聽見解說員激昂的解說聲,休息室內卻什麽動靜也沒有。越是什麽都聽不到,小呆越是緊張,高長月趕來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小呆一個人在門外來回走。
她兩步並作一步跑過去,喘著粗氣問:“他們人呢,在哪兒?”
“在裏麵。”小呆一臉焦急,她指了指休息室的門,“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他們在裏麵很久了。”
高長月湊過去聽了一會兒,能聽到人說話的聲音,但很小,聽不清。她沒多想,側著身子就往門上撞了兩下,這個場館的年代有些久遠,門還是那種老式門銷,被她這麽一撞,門銷有鬆動的跡象。
“小呆,過來幫我一下。”
兩人一齊朝門上撞過去,門沒被撞開,門銷卻因為震動移開了一點兒,門和門框之間出現了一條很小的縫隙。高長月塞進去兩根指頭,抵著門銷一點點慢慢往後挪,隻花了不到一分鍾,就把門打開了。
小呆站在她身後,兩人推開門的一瞬間,看到的是背對著她們的孟明朗,他兩隻手垂在身側,緊緊握成兩個拳頭。
齊雷回頭看兩人一眼,看到是認識的人,沒有過多的表情,瞪著眼睛又轉過頭去,似乎是繼續剛剛沒有說完的話:“難道這年頭說話不用負法律責任,屁話可以張口就來嗎?”
“你們要是不相信,就去他家小區周邊問問,我姑就跟他家住一棟樓,周圍鄰居都知道,孟家兩口子在沒結婚前就從老家帶了一個男嬰回來養著。我還聽說那家和體壇某位大人物有交情,他孟明朗沒爹沒媽,半道出家還能擠進國家隊,不過就是仗著養父母家底厚,你們還真以為他有多大能耐?”
楊浩此時的表情像極了抓住敵人弱點的勝利者,他看著對麵三人臉上各不相同的表情,眉眼間全是得意。
高長月和小呆的闖入似乎並沒有對現場氣氛造成一絲影響,楊浩完全是忽略兩人的狀態,他沉浸在對敵人造成暴擊傷害帶來的快感中。
齊雷咬牙切齒:“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說著,他掄起拳頭就要上前,卻不想身邊的金帥比自己快一步,已經捏著拳頭,以極其快的速度揮在了楊浩臉上。
楊浩冷不丁被打了一拳,下一秒也開始還手了,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趙建反應還算快,立馬出手擋在兩人中間,齊雷也不落後,繞過趙建,反手就把楊浩撂倒在地。
休息室不算大的空間裏,亂糟糟一片,孟明朗卻像麻木了一樣,呆呆看著。高長月就站在他身後,她感覺不到麵前的人有什麽情緒,隻感覺到場麵混亂。
把楊浩摁在地上後,金帥挽著袖子說:“就算你說的是事實,明朗也還是我們雙龍隊的人,也還是我們心疼的弟弟。你算什麽東西,對我們隊評頭論足就算了,還白長一張嘴整天胡說八道!”
金帥是雙龍隊的隊長,平時對待隊員們都和和氣氣的,沒想到今天他竟然是第一個動手的人,講話還霸氣十足,齊雷瞬間對他產生了崇拜之情。
趙建是有些被嚇到了,兩邊都是他熟悉的人,沒想到事態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看楊浩在這兩人麵前根本討不到一點兒好處,於是趙建全程都在護著楊浩。
“隊長,雷哥,你們別認真,浩子這人就是說話衝動,他沒什麽惡意。況且說這些事之前,他還先關上了門,就是想著不讓更多的人知道。他真不壞,咱們先不動手,好好說行不?”
此時楊浩被摁在地上,齊雷緊緊扭著他的兩隻胳膊回道:“趙建,你就說你還是不是雙龍隊的人?”
“是,我當然是咱們隊的,可你們也不能打人啊,要被教練知道……”
“你們給我等著,”楊浩半邊臉貼在地上,繼續叫囂道,“光憑你們今天掄的這兩拳頭,我就能告到你們蹲局子,永遠給我滾出體壇!”
齊雷一聽,火又大了,他摁著楊浩的胳膊用力一壓:“你還給我嘴硬……”
“雷哥,隊長,你們放開他吧,”一直沉默著的孟明朗終於開口,“讓他起來。”
兩人回頭,見孟明朗緊繃著臉,他們也瞬間恢複了些理智,兩人對視一眼,一齊鬆手站了起來。
隻是讓周圍人都沒想到的是,楊浩剛剛從地上爬起來,腳下還沒站穩,孟明朗突然上前,揮手就在他臉上又掄了一拳頭。
打完之後,他冷冷道:“記住了,打你的人是我,要報警還是告訴教練,都衝我來。”
金帥說道:“明朗,你……”
“都不想幹了,是嗎?”趙建這時反倒火大了起來,“來,再打,連我也一起打,打完明天全都走人!”
一直站在一旁的高長月終於在這一拳頭掄下去時恢複了思考能力,她快速從包裏拿出手機,打開攝像機,遞給小呆交代道:“拿好手機,對準我錄像。”
小呆愣愣地接過手機,一邊聽話地舉著,一邊慌張地問:“長月,你要幹什麽?”
高長月遞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此時楊浩正好順著慣性往後退兩步站穩,他被好友那句話一刺激,揮著拳頭就要往孟明朗身上打。
高長月兩大步跑過去,雙手抱著那隻胳膊死命攔住,邊攔邊說:“別打了,別打了,有事坐下來好好說啊!”
楊浩被突然出現的人驚到,可揮出去的拳頭根本就收不回來,高長月就像隻小雞崽兒一樣順著那個力量往孟明朗的身邊倒過去。
砰的一聲,她被狠狠甩在地上,感覺到肩膀和什麽硬物碰在一起,她用另外一隻手摸了一下,是突起的球杆固定器。就在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一咬牙,往突起的地方狠壓下去。
肩膀傳來鑽心的疼,高長月忍不住嘶了一聲。孟明朗最先反應過來,他迅速蹲下身把人扶起來,從頭到腳確認了一下是否被傷到,在看到肩膀上透過衣服滲出的血時,他起身就要衝楊浩撲過去。
高長月連忙拉住他的手腕:“先扶我起來……”
小呆慌慌張張跑進來,一手拿著手機,一手來扶她:“你怎麽樣?”
“你是誰?”楊浩見自己不小心傷了不相幹的人,語氣顯然沒之前那麽強硬。
高長月從小呆手裏拿過手機,把剛剛錄下的視頻點擊保存,隨後又往前兩步,擋在楊浩和孟明朗中間。
“我說你們一幫運動員,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偏要一個刺激一個,搞到最後,不光自己人打自己人,還要傷及我這個無辜。”
孟明朗往她肩膀上看一眼,說:“你先出去,讓小呆陪你去處理一下傷口。”
“我不走,我要是現在走了,誰為我胳膊上的傷負責呀?”高長月轉頭看著楊浩,“我聽說你要報警,不然連我的傷也一起讓警察處理?”
瞧這兩人一來一回的對話,楊浩算是反應過來了,什麽不相幹的人,這姑娘明顯就和對麵是一夥的,他嚷嚷:“怎麽,敢情弄到現在,我一個被打的人還不能報警了?”
“能,當然能報,隻是這小小一個休息室裏,也沒幾個人,警察真要來了,大家眾口不一,到底誰打了誰,一時半會兒都說不清,”高長月把手裏的手機揚了揚,語氣十分淡定,“可我胳膊上的傷,有視頻為證,你怎麽把我推到地上的,這裏麵錄得清清楚楚,一不小心,沒準還是我這個案子先提上日程。”
楊浩氣到嗤笑:“碰瓷呢,姑娘?”
他說著就往高長月身邊走來,一隻手從身後攬過高長月的肩膀,把她往身後拉了拉。
高長月後退兩步,抬頭正對上孟明朗看過來的眼神,隻對視一眼,她又轉過頭去,看向被趙建攔下來、滿心憋屈的楊浩。
高長月此時的目光在楊浩看來,仿佛是在說:我就是碰瓷了,你能拿我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