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也是個膽小鬼
在鍾靈日日期待中，終於等來了開學的喜訊，所有人都沉浸在還沒玩夠的遺憾中，隻有她美滋滋地起了個大早，在鏡子前換了幾身衣服，將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因為馬上就要和何之舟見麵了。
“媽，我走了。”鍾靈背著背包和行李箱出門時，朝著廚房打了聲招呼。
以往開學都是她一個人去，就算鍾母和她一同順路，也從不捎帶著她，美其名曰：培養你獨立自主的能力。
這一次，鍾母卻放下手中的家務，一個箭步來到鍾靈的身邊，順手拿走了行李箱：“我送你。”
“媽，不沉。”鍾靈隻當母親口中的“送”是送到樓下，仍樂嗬嗬著。隻有在放假前幾天和開學的時候，母親才會完全釋放母性的光輝，把她當成小公主伺候。
“我今天沒什麽事。”鍾母走到鍾靈的前麵，隨口道，“順便把你送到車站。”
不是吧？鍾靈瞳孔猛地一縮，似乎受到了驚嚇，她和何念棠已經約好了，這怎麽可以？
鍾靈立刻走到鍾母麵前試圖拿過行李箱：“不用，不用，我坐公交車就好了。”
“我送你。”由不得鍾靈拒絕，鍾母拖著行李箱就向前走。
“我和同學約好了。”鍾靈克製住自己想搶行李箱的舉動，在鍾母的旁邊遊說，“我怕他們不好意思。”
準確地說，是怕何之舟不好意思。
“又不是沒見過。”鍾母可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一個眼神她都知道鍾靈打的什麽算盤，“我也很久沒見他們了，正好見一麵。”
“誰……誰啊？”鍾靈幹笑著，嘴角都僵住了。
“你說誰？”鍾母反問，一個眼神掃過去，瞬間就將鍾靈掃得一個激靈。
在去車站的路上，鍾靈連忙發信息給何念棠，這情景就和上課看見老師來了提醒同桌是一樣的性質。
“炸炸，我媽送我去車站了。”
“教導主任？”何念棠對鍾母印象深刻，她可是被抓包了好幾次呢，難免有些心虛，“那，我們要躲一躲嗎？”
“我媽知道是你們在等我。”鍾靈欲哭無淚。鍾母做了那麽多年的教導主任，對他們這一年齡階段的人了解得非常透徹。
“那……那我們準備準備。”何念棠瞬間有種上課被老師提問的緊張，而且是在她沒預習的情況下，那種回到中學的緊張感立刻席卷全身。
“好。”
二十幾分鍾的路程，鍾靈非常煎熬，望著鍾母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被鍾靈盯了一路，鍾母斜斜地望了鍾靈一眼。
“沒。”鍾靈立刻擺擺手，所有的掙紮一瞬間煙消雲散。
車子停穩，鍾靈就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
一下車，鍾靈就像是享受到了總統般的待遇，她愣在原地，看著前方的三人隊伍。
以何念棠為首，三人按照身高從左到右依次筆直地站著，三人並沒有因為鍾靈下車有任何異樣，眼神全都看著駕駛座的那扇門。
這也太誇張了吧！鍾靈直接傻了，在一旁呆若木雞。
鍾母姍姍下車，看見那三人的陣勢，並沒有如鍾靈一般驚訝，平靜道：“都到了。”
“老師好。”三人慢慢走到鍾母麵前，尊敬地點點頭。
一旁的鍾靈僵笑著，這一對比顯得她多沒氣勢，果然無論畢業多久，你教導主任永遠還是教導主任。
“新學校都適應了吧？”鍾母自然知道他們都在什麽學校，“學習都怎麽樣？”
“還不錯。”何念棠和許奕臻乖巧地點點頭。
隻有何之舟沒有回答，隻是抿著唇點了點頭，就這麽一瞬間他又想起了他那可憐的計算機成績。
“你們都是優秀的學生。”當了那麽多年的教導主任，鍾母很少誇獎人，這會兒難得柔和起來，“繼續加油吧。”
在一旁無人問津的鍾靈從後備廂拉著行李箱走過來，何念棠立刻用胳膊肘碰了碰何之舟，何之舟立馬上前。
何念棠滿意地點了點頭，何之舟總算有點進步了。
鍾母看著拉著行李箱的兩人，沒有製止，就算她再怎麽不願意承認，鍾靈都已經長大了，而且何之舟很好，畢竟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那老師我們走了。”許奕臻禮貌地笑著，發車的時間快到了。
“去吧。”鍾母嘴角有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最後叮囑道，“小心點。”
何念棠舔了舔嘴唇，在轉身離開之前，朝著鍾母深深地鞠了一躬，趁著臉紅之前匆忙轉身：“老師，您辛苦了。”
鍾母愣了一下，她對何念棠印象很深刻，畢竟何念棠是近幾年最勵誌的學生，也是她掛在嘴邊的榜樣。
望著四人的背影，鍾母的視線模糊了一下，她擦了一下眼角，真是年紀越大就越感性了。
開學第一件重要的事便是體育選課，網站開放選課已經進入了倒計時，所有人都坐在電腦前躍躍欲試，準備著與時間賽跑。
“同誌們，請注意！”蕭苒看著電腦上屏幕顯示的時間，那雙眼睛就快要鑽進屏幕裏了，“還有最後一分鍾。”
“收到。”
全宿舍進入一級戒備狀態，因為之前沒有經驗的事情，上學期的體育課她們一宿舍都成了健美操的學員，偏偏老師還非常嚴格認真，她們一學期都活在被體育老師支配的恐懼中。
其他三個人的電腦頁麵都是選課的狀態，隻有鍾靈的還是聊天界麵。上學期的體育課，何之舟選的是籃球課，在她健美操課的旁邊。
何之舟身材頎長，一表人才，再加上高超的籃球技術，分分鍾就成了焦點人物。每每這個時候，鍾靈都恨得牙癢癢，她不但要忍受一大堆女生望著何之舟，還要做出毫無美感的健美操舞蹈動作。
不過，這一次，鍾靈已經有了計劃。
鼠標放在與何之舟的對話框窗口抖動的圖標上，鍾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腦屏幕，等待時機。
“夥計們，衝啊！”
隨著蕭苒的一聲令下，鍵盤聲啪啪響起，鍾靈控製鼠標抖動窗口，每隔幾秒就按一下，她嘴角泛起了一絲得逞的喜悅。
“乒乓球搶到了！”
“排球，耶！”
熱門的體育課程一分鍾不到就會被搶完，鍾靈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才停止發動抖動。她發過去一句話：“嗨，你在嗎？”
另一邊，孔彥宇搶到了籃球課，立刻轉身關心起何之舟：“你搶到沒有？”說著湊近看何之舟的進展，卻看見何之舟的電腦都快成腦震**了，驚訝之餘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電腦發神經了？”
發神經的不是電腦，是鍾靈。何之舟麵無表情等待著抖動停止，接著鍾靈的信息就跳了出來，他沒著急回複，斜斜地看了一眼孔彥宇：“看完了嗎？”
“完了。”孔彥宇笑得意味深長，瞬間就捋清了前因後果，拍了拍何之舟的肩膀，“好好聊。”
“在。”何之舟也不再掙紮了，籃球課早就沒了，他現在隻能看鍾靈打的什麽算盤了，“怎麽了？”
“嘿嘿！”鍾靈笑得一臉憨厚，隔著屏幕她都能想象何之舟黑成炭的臭臉，越想笑意便又擴大了幾分，“要選課了，我怕你不知道選課，想提醒你一下。”
“那還真是有勞你費心了。”鍾靈那點小心思盡人皆知了，何之舟也不揭穿，給鍾靈充分的發揮空間。
“應該的。”鍾靈將自己的目的娓娓道來，“你要選什麽課？籃球課好像滿了呢，太可惜了。”
“那麻煩你看看還有什麽。”既然鍾靈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何之舟覺得如果再辜負鍾靈的一片苦心就太殘忍了。
“還有體育舞蹈和健美操。”選課之前，鍾靈早就做好了調研，體育舞蹈是唯一一個男女搭配的體育課。
她搓了搓手，一臉嬌羞地回複道：“我上次學的健美操，毫無美感可言，而且男生幾乎沒有。”
何之舟嘴角一抽，他在體育課上也見識過健美操的魅力，他實在是駕馭不來：“那就選體育舞蹈吧。”
“好。”鋪墊了那麽長，終於得到了想要的話，鍾靈喜不自勝，毫不猶豫地選了體育舞蹈。
除了學習，鍾靈所有的腦細胞，都被用在了征服何之舟這個龐大的工程上。
和何之舟一起上公共課，已經滿足不了鍾靈，上課的時候何之舟自動開啟“上課勿擾”模式，他們可是零交流。
於是，在新的學期裏，最讓鍾靈期待的就是每周兩節的體育舞蹈課，不僅能和何之舟見麵，而且還可能有肢體接觸，想想就很激動。
盼星星盼月亮，周三的體育舞蹈課終於在鍾靈的期待下如約而至。
“夥伴們。”鍾靈嬌羞地拉了拉身上的小裙子，在宿舍轉了一圈，“美不美？”
盡管春天已經來了，但天氣還沒有徹底回溫，時不時地刮一陣小陰風。鍾靈上身穿一件米黃色毛衣，下身是打底褲和短裙，這身衣服穿出去注定會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好看是好看——”蕭苒看著毛衣，眉頭皺了起來，“但是，你這毛衣不透風嗎？”
“對呀。”李雁看了一圈，點頭同意，“毛衣都是由透風的孔構成的，會很冷的。”
“我裏麵穿了好幾層。”鍾靈撩開毛衣，“而且我現在心中可是燃著一把火，肯定不冷。”
“人家都是去上體育課，隻你一個人是奔著約會的目的去的。”蕭苒佯裝嫌棄道，“羞不羞？”
“不羞。”鍾靈興奮地搓著小手，眼神透露著一股狼性。
蕭苒捂住自己的胸口，表示受到了驚嚇：“我以前是擔心你羊入虎口，現在我覺得何之舟才是那隻羊。”
“這都被你發現了。”鍾靈在鏡子前轉了一個圈，自我欣賞一番，“走了，姐妹們為我加油吧！”
“加油，祝你早日革命成功。”三人異口同聲。
“你來這麽早。”看見何之舟，鍾靈一路小跑，像是仙女下凡般飄到了何之舟的麵前。
“你這是……”何之舟看到鍾靈的衣著，毫不意外地皺起了眉頭，“回去換衣服。”
“我裏麵穿很多。”鍾靈哭笑不得，為什麽何之舟在意的重點那麽不同？
快點誇我美！鍾靈在心中大喊。
“那也冷。”何之舟揪起鍾靈肩膀上的衣服，半拖著鍾靈，“時間還夠你換身衣服。”
鍾靈期待的肢體接觸就以這樣的形式提前出現了，但是和她想象的差別也太大了點吧。她還在為小裙子垂死掙紮：“我真的不冷。”
何之舟猶豫了一下，眼神就捕捉到有男生的視線落在鍾靈身上，心裏也立刻不舒服，連帶著臉也垮了幾分，他沒精力想這些情緒的由來，全心全意地給鍾靈洗腦道：“你冷。”
再次穿上肥大的棉衣時，鍾靈的內心除了掙紮還夾雜了一絲複雜，準備了那麽久沒想到一瞬間就被打回了原形，而且還是何之舟親自將她打回的原形。
不能想，不能想，鍾靈晃了晃腦袋，太委屈了！
看著包裹成一團的鍾靈不情願地從宿舍樓出來，何之舟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像話。”
鍾靈卻再也笑不出來，好不容易脫離了母親的管束，沒想到何之舟接管了這項任務，一想到春天要穿成熊，她便失去了所有的期待。
“同學們，今年的體育課是我帶……”
體育老師是個中年男子，沒有啤酒肚，那柔軟的身形一看就是練過的。
鍾靈卻無暇欣賞，方才男女分成兩隊，何之舟和她相隔了萬裏，她現在正努力地透過層層屏障去看著何之舟的盛世美顏。
選擇體育舞蹈課的同學，男少女多。鍾靈看著龐大的女生群體，已經做好了搶人的準備，她惦記那麽久眼看著要煮熟的鴨子可沒道理落在別人的盤子裏。
“我們所學的體育舞蹈和拉丁舞有異曲同工之處，都是男女搭配的舞蹈。”體育老師先進行了簡單的介紹，“所以我們開學第一課，首要任務是挑選自己的舞伴。”
有人歡喜有人憂，不少女生已經有了小姐妹，自然是不願意和男生組隊。可是鍾靈眼睛發亮，她做了那麽久的準備，終於要迎來收獲的季節了。
“我們班女生很多。”老師環顧了一周，“接下來交給你們自己，男女生進行互選，剩下的女生就隻能遺憾地和女生搭檔了。”
體育老師話落，鍾靈就率先朝著男生的隊伍進攻，穿越人群擠到何之舟的身邊。
所有人都驚呆了，在這個男生應該主動的環節，誰也沒想到最先主動的是一姑娘。
鍾靈倒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對體育老師說道：“老師，我選好了。”
體育老師滿意地點著頭，對鍾靈異常欣賞：“不錯，你們都要向這位女生學習，不要害羞。”
何之舟自然知道鍾靈打的算盤，由著她來。但在看見鍾靈的笑容越發放肆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出聲：“你笑得太開了，收斂一下。”
鍾靈努力地繃住，但還沒堅持三秒就徹底破功，眼睛再一次眯成了一條縫。
何之舟似乎無可奈何地看向別處，在鍾靈看不見的地方，眼睛裏的愉悅便偷偷地跑了出來。
不一會兒，所有人都挑選好舞伴，準備就緒等待老師發話。
“請各位同學記住你們舞伴的臉，下一次可不要兩個人麵麵相覷，像陌生人一樣。”老師調侃了兩句後回歸正題，“這節課我們先學習一些基本的動作。”
鍾靈微微側頭望了望何之舟，卻隻看到他的肩膀，他的高度對她來說似乎有一點高。
“現在兩個人麵對麵，女生的手搭在男生的肩膀上，男生的手搭在女生的後腰處……”
鍾靈伸出自己的手略微艱難地搭上了何之舟的肩膀，接著朝何之舟粲然一笑：“我們這身高可是標準的情侶身高哪。”
何之舟紳士地將手搭在鍾靈的腰上，與鍾靈靠得這麽近，他不得不微微低著頭，才能看見鍾靈的發頂：“你把‘沒脖子’說得還蠻動聽的。”
一米八和一米六七差正好就是一個脖子的長度，幾天不見，何之舟可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鍾靈張了張嘴巴沒說出話來，以前何念棠吐槽何之舟毒舌時，她還不以為然，現在已經充分見識到了。
鍾靈這才發現自己手腳不協調，跟著老師數的拍子，竟然會時不時地踩一下何之舟的鞋子。
何之舟和大多男生一樣，是典型的“你可以踩著我的腳親我，但不能踩著我的鞋親我”的類型，看著白鞋上一個個黑色的腳印，心裏像是被一萬隻貓撓了般。
何之舟迫使自己的注意力從鞋子上移開，視線一下子撞上鍾靈那張臉。
“以前沒發現，現在來看你的臉真跟水蜜桃有一拚。”
鍾靈剛剛還在擔心臉上殘留著不明物體，這時立即樂開了花：“哪有，我最近老熬夜，我皮膚都差了很多……”
“我不是說膚質。”何之舟一本正經地邁著小碎步，靠近鍾靈一小步，眼睛眯了眯，揶揄道，“我是說，真的有絨毛。”
有絨毛！
鍾靈的笑容僵持在臉上，憤怒之餘，腳再次踩到何之舟比臉還白的鞋上：“是嗎？”
看著有好幾個黑印子的鞋子，何之舟隻能言語攻擊：“沒想到你不但頭腦簡單，四肢還不發達。”
聞言，鍾靈又是一腳，眼睛瞪得如同黑貓警長那般：“這都讓你看出來了。”
何之舟小半生修來的毒舌功力完全展露，分分鍾引爆鍾靈體內的暴力因子，以至於她時常忘記了溫柔。
進入大學，鍾靈脫離了鍾母的管束，翻身成主人。作為懶癌晚期患者，她的大學生活可以用一句話總結，看見何之舟時動若脫兔，獨自一人時靜若處子。
何之舟並不喜歡在校園閑逛，所以在沒課的周末，鍾靈基本在躺屍，沒有何之舟的世界一點都勾不起她的興趣。
蕭苒抱怨了半天食堂太遠，最終還是受不住美食**，艱難地從被窩裏爬出來，打算出去覓食，其餘兩人也輕輕地收拾東西準備去浪。
鍾靈無力地翻個身，窗外的光透過窗簾灑在她的臉上，唉，注定又是一個無聊的周末。
鍾靈拉了下窗簾，漫無目的地向樓下瞥了一眼，兩米多寬的路上隻有一個人的身影，了無生趣的她又一下子癱軟在**，如死魚一般。
一米八的身高，偏瘦的體形，和何之舟相似的穿衣風格……鍾靈腦海中浮現剛才隨意瞥到的身影，思想聚攏的同時她虎軀一震，學校裏有這樣的人物，哪怕是背影相似也難逃她的法眼。
“所以真相隻有一個。”剛剛還在閉目養神的鍾靈眼裏突然迸出一發發冷箭，她騰地起身，眼中燃起了大片怒火，“何之舟！”
鍾靈簡單粗暴地套了件外套，抓了兩把頭發，不一會兒就已經站到了鏡子前。
還在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蕭苒被鍾靈嚇了一跳，她恐慌地問：“你你……你要幹嗎？”
“去找何之舟。”鍾靈抬起頭皮笑肉不笑地盯著鏡子裏的自己，何之舟最好不是去見什麽小姐姐了，不然……
盡管心裏的好奇已經達到了頂峰，可是鍾靈一看到何之舟，還是非常地縮著腦袋尾隨在他身後。
我要人贓俱獲才能定你的罪。鍾靈在後麵邊走邊安慰著自己。
何之舟在心裏又歎了一口氣，鍾靈拙劣的演技和“感人”的智商總是讓他無言以對。早在鍾靈出宿舍樓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用腳趾想也知道那個神奇的不明生物非鍾靈莫屬，畢竟明目張膽地跟蹤的除了她再無第二人。
還認為自己瞞天過海的鍾靈不知不覺地縮小著距離，在她以為小姐姐馬上要出現的時候，何之舟卻毫無預兆地踩了急刹車。
“好險。”零點幾秒的反應時間，她就已經蹲在地上假裝係鞋帶，鍾靈平複著那顆快要跳出來的心髒。
本來想著躲過一劫，鍾靈在看到何之舟的腳尖時暗道不好，無奈之間她隻好把戲做全套，可等她準備扯開鞋帶時發現了一個異常尷尬的問題，誰偷了她的鞋帶！
早上著急出門的鍾靈自然不會浪費係鞋帶的時間，所以穿了雙一腳蹬，她頭皮發麻地看著前麵那雙絲毫沒有移動意思的腳，大腦一片空白。
何之舟努力地控製住自己上揚的嘴角，看了看手表還有十分鍾，不耽誤他看個結局。
“啊，原來是一片葉子，我還以為是一塊錢。”鍾靈臉不紅心不跳地看著地上那片綠得發亮的葉子說。
“別那麽大聲。”何之舟抱著胳膊俯視著鍾靈，“你腦殘我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被發現的鍾靈也懶得爭辯了，正大光明地張望著可能和何之舟相見的姑娘：“你來找人嗎？”
“找什麽人？”時間緊迫，何之舟開門見山地說，“我是來考試的。”
“怎麽可能，才開學哪裏有什麽考試，再說你有考試我會不知道？”倒不是鍾靈自大，凡是和何之舟有關的事情她比自己還上心，就連課程表她都是先背會了何之舟的。
“計算機補考。”何之舟看著義正詞嚴的罪魁禍首，冷冷地說，“您不會忘了吧？”
腦容量不夠的鍾靈想了好久才想起了這一茬，揉了揉眼角，在感受到眼角不幹淨的固體時，立刻轉過身去，她竟然沒洗臉就在外麵招搖了那麽久，還是在何之舟的麵前。
“不進去坐坐？”看著鍾靈突然找回記憶，何之舟調侃道。
“不了，我沒有坐坐的資格。”鍾靈心情大好地衝何之舟擺擺手，這下可以去安心地補覺了，“畢竟我一不小心考了62分。”
何之舟看著那囂張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轉身邁進教學區。計算機補考的人好像隻有他一個，也是創造了選修課掛科的紀錄，所以他待會兒麵對的可能是一個監考老師監考一個學生的尷尬情景。
從大學開始，何之舟的人生中就橫空出現了很多意外，而二分之一的源頭都有一個相同的名字——鍾靈。
除了沒有和何之舟一個班級，鍾靈對大學的生活還是很滿意的，在這裏她的天性得到了最充足的發揮，就連何念棠都說她從學霸切換到全能霸了。
天氣逐漸回溫，樹木變得蔥綠，轉眼之間夏天就來了。
“你在哪裏？”圖書館裏，剛完成作業的鍾靈慌不迭地發著信息。
“宿舍。”何之舟坐在椅子上，宿舍的人都喜歡出去學習，他很喜歡自由的環境，宿舍就是最好的選擇。
“圖書館的溫度調得有些低。”鍾靈穿著長裙，但是露著的腳踝一點庇護都沒有，她邊和何之舟發著信息，邊收拾著課桌上的書，“我要回宿舍了。”
何之舟那邊依舊隻有一個字：“好。”
剛和鍾靈發完消息，孔彥宇的頭像就閃了出來：“之舟，外麵下雨了，你快把窗戶關上。”
何之舟才將視線移到窗外，果然方才還是晴空一片，現在已經烏雲密布了。
夏天的天氣，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關好窗戶，何之舟也沒學習的心思了，所有的心思都停在鍾靈回宿舍的消息上，拿起雨傘就出了門。
而站在圖書館的鍾靈一臉蒙，剛剛才豔陽高照，這會兒暴風雨怎麽就來了？
鍾靈立馬就伸手朝著包裏伸去，昨天蕭苒發神經拉著她去陽台上夜觀天象，望著漆黑的天空卜了一卦，說今天有雨。
鍾靈隻當蕭苒發神經，隨著附和了幾聲，可是誰知蕭苒竟然當了真，偷偷地往她的包裏塞了一把傘，今天她坐在圖書館裏摸到這個圓鼓鼓的不明物體，內心是無比拒絕的。
剛想拿出傘，鍾靈卻突然想起和何之舟說自己要回宿舍，隨後將傘放回包裏，不知道何之舟會不會英雄救美？
鍾靈看著手機上太陽的形狀還霸道地占據著實時天氣表上，一陣唏噓，現在相信天氣預報就跟賭博似的。
手機隻有一條提示好友生日的係統信息，鍾靈歎了一口氣，天上下紅雨都比何之舟那個榆木疙瘩的腦袋開花概率大。
隔壁係的係花從鍾靈麵前一閃而過，穿著漂亮淑女裝的係花在雨幕中狂奔，那劉翔式的跨欄徹底地暴露那顆漢子的心。
“哇，好猛。”閑情逸致賞著雨的男生一動不動，一臉佩服地看著濺起的水花感歎。
是理工科的無疑了，跟何之舟一樣的情商。鍾靈在心裏吐槽。
隻能靠自己了，鍾靈正準備打著傘散發自己淑女氣質時，突然一瞥就看見何之舟撐著一把傘悠悠走了過來。
演技在線的鍾靈立刻憂鬱得如同巷子裏的丁香姑娘，抬起柔弱無骨的胳膊：“天哪，雨怎麽這麽大！”
旁邊的理工生的嘴裏可以塞下一枚雞蛋了，一旁的鍾靈還在全身心地投入表演：“這怎麽回宿舍，有沒有人可以捎我一段哪？”
何之舟倒是沒有到聾的地步，原本就是來接鍾靈的他望了鍾靈一眼，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鍾靈賣力的表演隻贏得何之舟一個不為所動的冷笑，外加帶著看智障的眼神，她當下就加大了聲音：“好大的雨啊！”
可惜何之舟最終還沒有回頭。
鍾靈看著越來越遠的背影，狠下心豪邁地衝進雨幕裏，人未到聲先到：“我就看著像你，沒想到真的是你呀，何之舟。”
何之舟低下頭看著傘裏的不速之客，不知道最近是怎麽回事，他很喜歡逗鍾靈，看見鍾靈智障的表演心裏總是升起一股變態的成就感。
盡管心裏樂開了花，但是何之舟的表情仍紋絲不動：“現在確定了，所以可以出去了嗎？”
“你看看這傘，一看就是為兩個人量身定製。”鍾靈瞅了瞅深藍色的傘柄，笑眯眯道，“你剛才不是說是在宿舍嗎？不會是專門來接我的吧？”
何之舟否認道：“有些事就出來了。”說著低頭看了一眼鍾靈，“怎麽辦？我們似乎不順路呢？”
鍾靈選擇性裝聾，嬉皮笑臉地感歎著：“哇，好大的雨。”
何之舟難得地沒拆鍾靈台，輕輕“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一看何之舟沒反駁，鍾靈反而不習慣了，按照以往的慣例，何之舟都要拿出全部實力拆台，於是話還沒經過腦子，就從嘴裏吐了出來：“你竟然沒反駁，我還以為你要跟我一決雌雄？”
“我對自己的性別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何之舟已經對鍾靈亂用詞語的事情習以為常，自從鍾靈上了大學之後，就將所有的語文知識還給了高中老師，他望了鍾靈一眼，將手裏的傘遞到鍾靈的身前。
“送你的‘費用’。”看著鍾靈疑惑的表情，何之舟解釋道，“幫我撐傘。”
在看到何之舟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時，鍾靈就放棄了抵抗的天真想法。她已經對褪下紳士外衣的何之舟見怪不怪，樂天派的她對這種特殊對待喜出望外，這分明就是何之舟把她當成自己人了！
一路上，鍾靈踮著腳配合著何之舟的身高，像開了外掛一樣，每一腳都精準地踩到水窪裏，走到女生宿舍樓的時候，何之舟那雙慘白的鞋子上終於有了些許煙火氣。
“你現在可以出去轉轉，說不定還可以踩到狗屎運。”何之舟看著慘不忍睹的白鞋子，以後和鍾靈在一起他還是不要穿白鞋了。
一男一女，郎才女貌，很快成為宿舍樓前的一道風景，引來無數人的關注。
鍾靈感受到各路投來的嫉妒的眼神時喜不自勝，狗腿子似的討好：“是是是，您說什麽都是對的。”
何之舟接過鍾靈遞過來的傘，他現在迫不及待想要回宿舍刷鞋：“走了。”
鍾靈還站在原地傻傻地笑著，望著何之舟挺拔的身影，她腦洞異常地想現在要不要散布點謠言，然後賄賂點水軍來把他們的熱度炒上去。
鍾靈還一臉徜徉地享受在自己構造的美夢中，不知所以然的路人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找了個離她最遠的路線走了。
去上課的路上，鍾靈遇到了韓路寧，兩人聊了幾句話，然後韓路寧衝她揮了揮手：“拜拜。”
自從把話說明白之後，兩人相處很是自然，鍾靈也是豪爽的性格，和韓路寧的性格很是契合。
韓路寧前腳離開，鍾靈就看見迎麵走來的何之舟，眼睛瞬間散發出無數光芒：“何之舟！”
鍾靈的一聲呼喊，所有的視線不自覺地朝著何之舟的方向看去。
被視線包圍，何之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待遇，走到鍾靈的身邊：“嗯。”
“也沒什麽事情。”鍾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是想叫一下你。”
“我知道。”何之舟點點頭，臉上已經溫柔了幾分，看著鍾靈散落到兩頰的頭發，手放到了褲兜裏，“你頭發落下來了。”
“嘿嘿！”鍾靈憨笑了兩聲，眼睛已經眯成一條線，將頭發捋到了耳後。
何之舟清咳一聲，視線從鍾靈臉上移開：“那我先去上課了。”
“好。”
“喂，我說。”孔彥宇是典型的瞎操心的代表，看著兩人的互動，碰了碰何之舟的胳膊，“哥們，你還要沒有名分地跟著人家多久，不會等著人家給你告白吧？”
方才看見鍾靈的好心情一下子被孔彥宇破壞，何之舟望了一眼孔彥宇，用眼神說明了自己的不開心，示意孔彥宇停止說話。
但是孔彥宇豈是輕易就罷休的人，被何之舟一掃，心裏的憤懣更加濃烈了：“怎麽，還不讓人說了？”
何之舟假笑一番，瞬間就加快了速度。
“你也是個男子漢……”加快速度讓孔彥宇的氣息不穩，但是拚著喘不上氣的風險，他還在嚷嚷著，“怎麽害羞得跟個姑娘一樣？”
好想拿隻臭襪子把孔彥宇那張嘴堵上。何之舟的臉再次變了一個顏色，可是孔彥宇仍舊喋喋不休，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
上課鈴聲響起，孔彥宇才意猶未盡地閉上嘴巴，最後還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何之舟一眼，給出最後的警告：“且行且珍惜。”
講台上老師聲情並茂地講著，何之舟難得跑了神，所有的心思都圍繞著“鍾靈”兩個字展開。
不知何時起，鍾靈對自己的影響越來越大，不經意間鍾靈的喜怒哀樂已經可以輕易地影響到自己了，何之舟出神地想著。
也許，是喜歡她的吧？何之舟抿了抿嘴唇，不知道為什麽曾經堅定將鍾靈當作朋友的篤定變得充滿不確定性。
那，鍾靈的喜歡到底是哪種？水筆在何之舟的大拇指與食指之間轉著，他的眼睛望向窗外，心思飛出了教室。
他們現在的相處模式很舒服，就算是真的確定了自己的心思，何之舟也並不會立刻告白，他沒有多少自信維持這樣的氛圍，他也是個膽小鬼，害怕很多事情。
所有的事情湧上心頭，何之舟有幾分頹廢，他有那麽多鍾靈不知道的缺點，那些不知名的小嫉妒、莫名的小情緒會控製不住地跑出來，他怕讓鍾靈感到失望，更害怕不小心傷害到鍾靈。
再等一等，何之舟深呼一口氣。
等他變得再成熟一點，等他再勇敢一些，等他徹底地明白喜歡的意義。
窗外的世界被太陽籠罩，樹枝輕輕晃動給夏天帶來一絲涼意，溫度還在不斷地上升。在同學們的抱怨聲中，期末考試已經進入了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