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場空歡喜
新學校的高二在這場雨之後，便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因為季滕的出現，沈思九感覺她昏暗的世界忽然有光照進來了。隻要一想到季滕，她就會忍不住嘴角上揚，滿臉的幸福。
但期末考考試之後便是暑假，暑假一來，她的噩夢就來了。
別人的暑假都是各種旅行各種玩樂，但沈思九隻能悶在家裏，出去肯定就要花錢，一提到錢就會被張齊成一頓暴打。
開始的時候，蘇瑾經常會給沈思九打電話，約沈思九出去玩，被沈思九拒絕了幾次之後，蘇瑾的電話也越來越少了。
沈思九沒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告訴季滕，她害怕季滕暑假的時候聯係自己，害怕他看到自己這噩夢一般的人生。
今天一早，沈思九原本窩在房間裏看一本舊漫畫書，李佳琳推門進來了。
李佳琳走到沈思九麵前，一把將沈思九抱在懷裏，一邊哭一邊說道：“思思，媽媽對不起你，媽媽讓你受苦了。”
沈思九咬唇朝李佳琳搖頭，心疼地看著李佳琳說：“媽，我沒事，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身體要緊。”
李佳琳點點頭，湊到沈思九麵前小聲地說：“思思，媽媽找到工作了。從明天開始，媽媽也能賺錢養你了。等我們存夠了錢，我們就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了。”
“真的嗎？”沈思九滿臉欣喜地看著李佳琳。
李佳琳之前也嚐試過找工作，但她來杭州之前一直都是全職家庭主婦，沒什麽工作經驗，去了好幾個地方都沒人要，後來去洗盤子，摔碎了幾次盤子之後就被開除了。
沈思九知道李佳琳一直在努力，所以她從來沒怪過李佳琳。
李佳琳肯定地朝沈思九點頭，連忙說道：“思思，你放心，這次的工作一定能做成。”
“媽，你找的是什麽工作？”沈思九還是不放心，便盯著李佳琳繼續問道。
李佳琳苦笑一聲，沒回答沈思九的話，而是揉了揉沈思九的頭發說：“思思，你別管那麽多了，媽媽沒錢讓你去上補習班，你得自己努力，多看書，好好學習，爭取考上好大學，然後離開這裏。媽媽也會努力的。”
“好。”沈思九肯定地朝李佳琳點頭。
從那天之後，李佳琳便出去上班了，她每天早出晚歸的，在家的時間很少。
沈思九本來也想出去打暑假工，但被李佳琳拒絕了，李佳琳讓她待在家裏好好學習。
沈思九不忍心辜負李佳琳的厚望，便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家裏做習題。
但好景不長，噩夢再次開始了。
張齊成之前每天喝完酒回來，看李佳琳不順眼就會揍李佳琳一頓，如今李佳琳出去工作了，他便把矛頭指向了沈思九。
即使半夜回來，他也會把沈思九喊起來，讓沈思九給他做飯吃。
沈思九動作慢了一點，他便會拿起鍋鏟狠狠往沈思九身上抽，一邊抽一邊揪著沈思九的頭發將她按在牆上，罵著很難聽的話：“沒用的東西，做個飯都不會，我還養你幹什麽？你幹脆和你媽一樣出去賣好了！”
沈思九被摔得七葷八素的，身上疼得厲害。
但她依舊死死咬牙承受著張齊成的踢打，將眼淚生生憋了回去。
張齊成嘴裏的話越罵越難聽：“你媽好歹還能出去賣賺點錢，你呢？你就隻會花老子的錢！老子今天就打死你這個白眼狼！”說著，便再次舉起鍋鏟往沈思九身上打。
沈思九終於忍不住了，崩潰地朝張齊成怒吼一聲道：“閉嘴！我媽沒出去賣！”
見沈思九還敢還嘴，張齊成握緊手裏的鍋鏟一下比一下重地往沈思九身上抽，打得更凶了。
沈思九被打得暈死過去好幾次，張齊成罵罵咧咧地又踢了幾腳，這才肯放過沈思九。
沈思九以為這已經是她人生中最昏暗的日子了，但她做夢也沒想到，更可怕的還在後麵。
杭州的夏天又悶又熱，在家裏待了幾天之後，沈思九身上又黏又臭的，她便趁著張齊成出去之後，來到浴室裏，把衣服都脫了，打開淋浴的噴頭開始洗澡。
可她沒想到的是，洗澡洗到一半，張齊成回來了。
聽見浴室裏淋浴的聲音，張齊成把東西砸得很響，一邊砸一邊衝浴室裏的沈思九大吼：“沈思九，把浴室裏的毛巾給我！”
沈思九嚇了一跳，連忙關了噴頭的水想穿衣服，張齊成卻一腳把門踢開了。
他憤怒地朝沈思九大吼道：“我讓你拿毛巾聽不見嗎？你聾了還是瞎了？”
沈思九嚇得尖叫出聲，連忙用浴巾將自己死死裹住，滿臉驚恐地盯著張齊成。
看見她胸前的一片雪白和修長的大腿，張齊成興奮地大笑一聲，上前大力地撕扯她的浴巾，用粗獷的聲音朝她吼道：“臭婊子，還遮什麽遮？我是你爹！看你幾眼怎麽了？”
“不！不要！你放開我！”沈思九死死拽著手裏的浴巾，死也不肯鬆開。
這下徹底把張齊成惹怒了。
張齊成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沈思九的臉上，沈思九整個人都摔倒在浴室裏。
張齊成順勢撲了上去，將沈思九壓在身下，大手不停地往沈思九身上**，還用帶著惡臭的嘴親沈思九。
沈思九感覺很惡心，用盡渾身的力氣掙紮著，扯著嗓子不停地喊救命。
但是，根本沒用。
感覺到張齊成那個惡心的東西鼓了起來，沈思九崩潰地大哭起來。
好在最後一秒，李佳琳趕回來了。
李佳琳將壓在沈思九身上的張齊成大力地拽了起來，衝張齊成大吼：“張齊成，你再敢碰思思，我馬上報警！”
聽到“報警”兩個字，張齊成這才收了手。
他罵罵咧咧地朝李佳琳吐了口口水，這才轉身離開了。
看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沈思九，李佳琳心疼地將她抱在懷裏，溫熱的眼淚滴在了沈思九的身上：“思思，媽媽對不起你，我沒想到張齊成是這樣的渾蛋！早知道的話，我寧願死，也不會嫁給他的！”
沈思九拚命地朝李佳琳搖頭，眼淚卻流得更凶了。
她用滿是瘀青的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膝蓋，將頭埋了起來，崩潰地大哭出聲。
她該怎麽辦？她以後的日子該怎麽辦？
張齊成這個渾蛋，怎麽能對她做這種事情呢？
想到季滕那張溫暖的臉，沈思九哭得更凶了。
如今的她太髒了，根本配不上季滕。
在她眼裏，季滕一直是溫暖美好的存在，他應該擁有所有溫暖美好的東西，可偏偏自己，和這些詞匯連邊都沾不上。
淋浴噴頭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淌著，正如此刻沈思九七上八下的心情。
而她的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水還是淚了。
許久之後，沈思九顫抖著撲在李佳琳的懷裏，死死咬唇對李佳琳說：“媽，你和張齊成離婚吧，我們離開杭州，永遠不要回來了！”
“不行！”李佳琳緊緊摟著沈思九，卻紅著眼眶搖頭，“思思，你馬上就高三了，我們要是這個時候輟學離開杭州，那你以後怎麽辦？媽媽唯一的願望就是讓你考上大學，你必須考上大學！”
“媽，我可以不上大學，我什麽都可以不要，我隻想我們好好活著。”想到張齊成禽獸般的樣子，沈思九的聲音也顫抖起來。
李佳琳卻依舊執拗地搖頭，一把摟住沈思九說：“思思，你聽媽媽的，我們再忍忍，忍過這一年就好。等你考上大學了，我也能存到一點錢，到時候我們再離開。至於張齊成這邊，我來想辦法。”
一直以來，李佳琳都是很要強的女人，兩次失敗的婚姻已經給了她巨大的打擊了，沈思九知道，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自己身上了。
歲月像一把利刃，無情地在她的臉上刻下深深的痕跡，看著她那雙充滿希冀的眼眸和那張飽經滄桑的臉，沈思九隻能咬牙點頭。
再困難，她也得為了自己的母親堅持下去。
從那天之後，李佳琳每天去上班都帶著沈思九。下班了就把沈思九送到隔壁李嬸家裏，等張齊成睡著了，才偷偷把沈思九送到房間。
好在李嬸是個好心人，知道沈思九家裏的情況，對沈思九很照顧，還讓沈思九以後放學了也到她家裏來，等李佳琳回家了再回去。這樣一來，就避免了她和張齊成獨處了。
沈思九也是這時才知道，為了她，李佳琳居然去打掃公共廁所。
看著曾經光鮮亮麗的李佳琳穿著清潔工的衣服，彎腰打掃著散發著惡臭的公共廁所，沈思九鼻子酸酸的，心裏難過極了。
“思思，媽媽沒事，你放心，媽媽一定會賺錢供你上大學的。”李佳琳站在公共廁所前朝沈思九笑，那笑容卻讓沈思九感覺很心酸。
沈思九死死咬著下唇，拚命地朝李佳琳點頭。
她那時候就默默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考上好的大學，帶李佳琳離開張齊成這個惡魔。
漫長的暑假終於過去了，開學當天，老陳站在講台上宣布大家正式進入高三，然後又開始說起高三改變命運的各種長篇大論，大夥都使勁掩飾著開學的喜悅忍著一股氣聽他說。
沈思九扭頭看了一眼窗外，天很藍，雲很白。
而她身邊的人，已經換成了蘇瑾。
老陳進來前便發了通知，說高三靠的完全是自覺，所以大家可以自由搭配座位，美其名曰：自己的人生自己負責。
接到這個通知後，沈思九默默地將自己的座位搬回了蘇瑾旁邊。
季滕進來時看見空****的座位，臉一下子就陰了下來。
他快步走到沈思九麵前，盯著沈思九問道：“沈思九，你什麽意思？我們不是說好了這學期還做同桌嗎？”
聽到季滕居然主動對沈思九說這種話，同學們都唏噓不已。
特別是李桐，他直接走到季滕麵前，一臉八卦地盯著季滕：“班長，你怎麽回事？‘扶貧’還扶出感情來了？你就不怕沈思九影響你學習？現在可是高三，是最關鍵的時候，你……”
“閉嘴！”不等李桐說完，季滕便冷冰冰地打斷了他的話。
感覺到季滕的怒氣，李桐隻好乖乖地把嘴閉上了。
此刻的沈思九依舊低著頭在寫作業，她不敢抬頭看季滕。
季滕卻上前一步，輕輕敲了敲她的桌子，壓低嗓音道：“沈思九，我在和你說話。”
沈思九這才抬起頭，答道：“季滕，我覺得李桐說得對，和我做同桌會影響你的學習的，你還是找個成績好的同學做同桌吧。”
“影響不影響，我說了才算。”季滕盯著她，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沈思九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隻能將頭低了下來，沒回答他。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幾秒鍾，誰也不肯退步。
沈思九感覺空氣似乎都被凍結了。
“老陳來了！”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聽到老陳的腳步聲，季滕這才深深地看了沈思九一眼，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沈思九輕歎了口氣，這個劫算是過去了。
下課的時候，班花陳沁沁居然主動搬著桌子來到季滕麵前，笑眯眯地看著季滕：“季滕，我能和你做同桌嗎？”
季滕怔了怔，歪頭看了沈思九一眼，最終輕輕點了點頭。
陳沁沁長得很漂亮，紮著高高的馬尾辮，眼睛又大又亮，皮膚很白，身材也好，是標準的美女。
看見陳沁沁和季滕做了同桌，男同胞們都開始嫉妒了。
“季滕，你桃花運不淺啊，居然讓我們陳大班花主動和你做同桌，太幸福了。”
“就是，高三了，你可不能墜入愛河影響了學習哦。”
“以季滕的能力，說不定能和班花一起考清華北大呢，到時候真是‘夫妻’雙雙把家還了。”
季滕和陳沁沁男才女貌的，大家自然而然地開起了他們的玩笑。
陳沁沁的臉漲得通紅，嬌羞地說自己和季滕做同桌是為了學習。
季滕卻麵無表情地看書，好像大家討論的話題與他無關一樣。
看見這一幕，蘇瑾皺了皺眉，不滿地嘟囔：“男生都喜歡陳沁沁那一款嗎？搞不懂她為什麽這麽受歡迎？”
沈思九扭頭偷偷看了陳沁沁一眼，道：“陳沁沁長得很漂亮，成績又好，男生都喜歡美女吧。”
像陳沁沁這樣的人才是故事的女主角，她和季滕做了大半個學期的同桌，都沒人開她和季滕的玩笑；但陳沁沁才搬過去幾分鍾，各種版本的公主王子的故事都出來了。
果然隻有像陳沁沁這樣的人，才配站在季滕身邊。
而她這樣的配角，連被大家提及和開玩笑的資格都沒有。
也對，季滕本來也不會喜歡自己。
想到這裏，沈思九心裏有些難受，眼睛盯著課本。
蘇瑾卻一把拽住了沈思九的胳膊，大聲地說：“思思，我覺得你也是美女啊，還很可愛。我要是季滕，我就選你，我就喜歡你這種類型。”
聽到蘇瑾的話，沈思九嚇了一跳，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這話要是被其他同學聽見就麻煩了。
但季滕還是聽見了。
他的目光越過喧鬧的人群落在沈思九臉上，看見她那雙清秀的眸子，他朝她挑了挑眉，表示很讚同蘇瑾的話。
正式步入高三之後，大家都開始忙碌起來，用“兵荒馬亂”四個字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
沈思九本來還在想要不要刻意疏遠季滕，但高三的忙碌讓他們都自顧不暇，每天除了做題就是做題，根本沒時間想其他的。
上課的時候，老師偶爾還是會喊季滕起來回答問題，沈思九的目光還是會忍不住落在他身上，但其他時間，沈思九卻不敢看著他發呆了。
她得好好學習，隻有考上大學，她才能脫離噩夢。
一轉眼，大半個學期過去了。那天晚上，老陳又在教室裏強調高考的重要性和時間的緊迫性，同學們都屏息聽著，這一次意外地沒表現出絲毫不耐煩。
下課鈴聲一響，旁邊的幾個同學便迫切地開始收拾書包。
回家還得做習題。
“思思，你不回家嗎？”見沈思九沒動靜，蘇瑾問道。
“等人少一點我再走。”沈思九一邊拿出英語單詞來背，一邊回答道。
她不想擠放學前的人潮。
沒一會兒，教室裏便清靜了。沈思九這才收拾好桌子，背著書包慢慢往樓下走。她性子本來就慢，回家的路上，剛好可以多背幾個單詞。
教學樓裏一片安靜，沒幾個人了，沈思九加快了腳步。前麵就是教學樓的出口，在經過樓梯口時，她卻看見那兒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陳沁沁。
“季滕，這是我送你的筆記本，你留著做筆記吧。”
聽到季滕的名字，沈思九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從她這個角度斜看過去，剛好可以看見季滕和紅著臉的陳沁沁。
看著陳沁沁羞澀地將手裏的筆記本遞給季滕的一瞬間，沈思九仿佛看見了送他護腕的自己—那麽卑微、那麽期待以及那麽渴望得到他的喜歡。
“我有筆記本。”季滕沒接，而是拒絕道。
連拒絕的語氣也一模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陳沁沁被季滕拒絕，沈思九心裏曾閃過那麽一絲感同身受。
但陳沁沁和沈思九不一樣，陳沁沁人長得漂亮，又自信又優雅，即使被季滕拒絕了，也能笑眯眯地繼續將筆記本塞到季滕的手裏。
“季滕，你放心，我沒有其他目的，現在是高三了，我們都得好好學習，但我喜歡你是真的。季滕，讓我們一起奮鬥吧，我們倆成績差不多，說不定到時候能考同一所大學，上了大學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追你了。
“季滕，加油哦！”
窗外涼風肆意，樹葉被風吹得颯颯作響，沈思九的心也隨著飄零的樹葉一點點冷了下來。
她沒有和季滕考同一所大學的資本，更沒有對季滕說出這些話的勇氣。
她隻能佯裝堅強地笑著，轉身快步離開了教學樓。
門口的保安大叔已經在喊“關門”了，沈思九加快了腳步，轉身從小操場那邊繞著往外走。
如今的她，連遇到季滕的勇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