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歲月匆匆流逝，一轉眼大半個學期過去了。
期中考試前的周六，老陳組織了高二（2）班高中時期的最後一次郊遊。
這種團體活動，沈思九一般都是能避免就避免，但這次老陳特意強調了，說這次團體活動任何一個人都不能缺席。
沈思九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把郊遊的事告訴了李佳琳。李佳琳沒責備她，而是偷偷往她的衣兜裏塞了五十塊錢，提醒她注意安全。
周六一大早，沈思九便來到學校和大家會合。
“思思，你怎麽還穿校服啊？今天去郊遊，老陳說了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呢。”看見依舊穿著校服的沈思九，蘇瑾拉著她問。
“老陳說了嗎？我不知道……”沈思九低頭捏住了校服的衣角，試圖掩飾自己的窘迫。
她也想像其他同學那樣穿著漂亮的衣服，可她的衣櫃裏的衣服又舊又破，能看的隻有這件校服了。
“老陳都在講台上說了，還裝不知道呢？”
“就是，我看她就是沒衣服穿，一副窮酸樣。”
“沈思九，你該不會除了校服就沒其他衣服穿了吧？”
幾個平日裏說話比較刻薄的女生圍在一起，聽到沈思九和蘇瑾的話，都開始擠對沈思九了。
“你們可別這樣說，人家沈思九鋼琴彈得很好呢！”
“學得起鋼琴的人還買不起幾件衣服？”
音樂課上沈思九出了風頭，這幾個女生開始嫉妒了，話說得很難聽。
沈思九沒反駁，隻是下意識地想拉著蘇瑾快走。
而這些話，不偏不倚，剛好被經過教室門口的季滕聽見了。
“李桐，你的備用校服呢？”季滕忽然轉身看向跟在他身後的李桐。
“在我媽的辦公室呢。”李桐平時粗心大意的，經常會忘記穿校服，所以特意弄了一件備用的校服外套放在他媽媽的辦公室裏。
“給我。”
“幹嗎？”
“我要穿。”
李桐吃驚地看向季滕：“季滕，你瘋了嗎？今天老陳好不容易不要求我們穿那死板的校服了，你還想穿？”
“嗯。”
李桐無奈地搖搖頭，隻能到英語老師的辦公室拿了校服給季滕。
季滕比李桐高一些，校服外套穿在他身上有些短，但他毫不介意地將拉鏈敞開，徑直走進了教室。
“快看，季滕也穿了校服！”眼尖的同學喊了一聲。
沈思九慌忙抬起頭，剛好看見了穿著校服進來的季滕。
她眼睛亮了亮。
“你們別說思思了，季滕不是也穿校服了嗎？有什麽大驚小怪的？”蘇瑾白了那幾個女生一眼，幫沈思九解了圍。
但真正幫沈思九解圍的人，是季滕。
聽到沈思九被同學們嘲笑，季滕的第一反應就是穿上校服陪著她。
一個人穿或許會很奇怪，但兩個人一起穿，就不奇怪了吧。
沈思九在音樂課上幫他解了圍，這一次，他就算還她人情了。
出發時乘坐的公交車上人很多，沈思九身材瘦弱，被人群擠來擠去的，等她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擠到了季滕的麵前。
頭正對著他寬厚的胸膛，似乎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她臉微燒，心髒比他的跳得還快。
就在這時，車子一個急轉彎，沈思九沒站穩，身子重重地往前傾倒。她嚇得滿臉煞白，腰間卻多了一隻有力的手臂紳士般地扶住了她。
不用抬頭看她也知道，那雙手是季滕的。
“謝謝。”她慌忙道謝，扶著把手站穩，始終不敢抬頭。
“小心點。”耳邊傳來了季滕的聲音。
指尖還殘留著她的餘溫，那一刻她要是抬頭的話，便能看見他漲得通紅的臉。
公交車上人來人往的，沈思九和季滕身上普通的校服，反而成了一路上最亮眼的“情侶裝”。
來到郊遊的地方，大家興致很高，三五成群地圍坐在一起，拿出背包裏的食物和大家分享，仿佛有聊不完的話題。
沈思九沒帶什麽吃的，也不敢在大家麵前吃東西，便偷偷溜到了小河邊，看著河水發呆。
她其實挺喜歡大自然的，在大自然麵前，她變得那麽渺小，所有的悲傷仿佛都不值得一提了。
水麵忽然泛起水花，沈思九嚇了一大跳，卻看見河麵上多了一件校服外套，不知道是誰扔進去的。
這件校服外套和她身上穿的一模一樣，她當時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是季滕的。今天隻有她和季滕穿了校服。
沈思九連忙把鞋子脫了下來，光著腳踩進了小河裏，想幫季滕把那件校服外套撿起來。
河水很涼，已經淹到沈思九的大腿了，再往前走就很危險了，她拚命伸手去夠那件外套，但還是差了一點點。
沈思九咬了咬牙，又往前走了一步。
“沈思九，你在幹什麽？快上來，下麵很危險！”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季滕的聲音。
沈思九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腳下沒踩穩，整個人都往前跌去。
季滕嚇壞了，快速跑到了河邊，當機立斷地跳了下去，把水裏的沈思九救了起來。
好在河水不深，沈思九隻是嗆了幾口水，並沒有大礙。
等沈思九緩過神來，便看見季滕陰沉著一張臉盯著她，聲音帶著幾分嘲諷：“不過就是被同學調侃了幾句，你就這麽想不開？”
“我沒有想不開，我隻是想幫你撿校服而已。”沈思九指了指河裏漂著的校服，連忙解釋。
可下一秒她就傻眼了，他的校服正好端端地穿在她身上呢，雖然被弄濕了，但明顯和小河裏的不是同一件。
那件校服是體育委員放在書包裏的，幾個調皮的男生惡作劇，便把他的校服偷偷拿出來丟進了河裏。
“不是隻有我倆穿了校服嗎？”沈思九滿臉尷尬道，“我還以為那件校服是你的呢……”
聽到沈思九的話，季滕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所以你連命都不要地跳下河，就是為了幫我撿校服？”
“嗯。”
雖然很傻，但有關於他的一切東西，她都願意拚了命去嗬護。
沈思九的頭發滴著水，臉被水泡得有幾分白，整個人都狼狽不已。季滕扭頭看過去，卻看見她澄澈的眼眸裏閃著動人的光。
他堅硬的心，忽然被光照化了般，莫名軟了軟。
“以後別這麽傻了。”他的聲音依舊輕飄飄的，嗓音卻溫柔了不少。
緊張的期中考試過後，同學們難得放鬆，教室裏瘋成一片。前後左右桌都在相互暢聊著，仿佛有聊不完的新鮮事。
沈思九不擅長和同學聊天，坐在座位上用手拄著臉在發呆。這次期中考試她的成績並不理想，特別是數學，數學老師可是班主任老陳，一會兒老陳來了她就完了。
蘇瑾卻推了她一把，整個人都湊到了她麵前：“思思，發什麽呆呢？來給我們說說，放假你打算去哪裏玩啊？”
放假……
沈思九怔了怔，這個詞對於她而言就像噩夢。
不等沈思九回答，教室的門被悶敲了幾聲。教室頓時安靜了下來，老陳陰著臉走了進來。
“你們真是我帶過的最不上進的一屆，我在辦公室都能聽見你們的聲音。你們以為考完期中考試就解放了？別忘了期中考試之後就是期末考試，期末考試結束了，你們就高三了，馬上要麵臨高考了。高考可是你們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
接下來便是老陳關於高考的長篇大論，班上的人聽得耳朵都起老繭了。
發表完長篇大論之後，老陳將手裏的卷子砸在講台上，清了清嗓子說：“看你們今天這麽高興，我就把這次期中考試的數學成績先公布了，看你們還能不能高興得起來！”
聽到老陳的話，教室裏的同學們整齊劃一地深呼吸，然後又吐了出來，幾個膽子大的男生發出一陣哀號。
老陳卻看了看卷子繼續說道：“當然，這次期中考試有幾個同學考得挺不錯的，比如季滕、李桐、張佳佳等。季滕這次數學還考了我們班的最高分，總分150，考出了147分的好成績……”
147分？
沈思九做了個深呼吸，她怕是這輩子也考不了那麽高的分。
“當然，有些同學也差得太離譜！”老陳話鋒一轉，厲聲道，“沈思九，你站起來！”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沈思九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
“沈思九，你轉學過來也有一段時間了，還適應不了這邊的學習氛圍嗎？你成績再怎麽不好，也不可能考這麽低吧？45分，連別人一個零頭都沒考到，我帶了那麽多屆了，從沒見過這麽低的分數！”老陳恨鐵不成鋼地盯著沈思九說道。
聽到老陳的話，同學們都哄笑起來。
沈思九下意識地將頭低了低，眼眶不由得紅了紅。
數學一直是她的弱項，但之前也沒那麽差，隻是轉學過來之後，她每天都在想著怎麽逃避繼父的暴打，根本沒心思學習。
活著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了，她沒辦法花更多的心思在學習上。
看著沈思九漸漸發紅的眼眶，老陳輕歎了一口氣，似乎也覺得自己說話過分了。
他看了看第一排的季滕，對沈思九說道：“沈思九，要不這樣吧，我給你調個位置，你先和季滕坐一段時間。季滕數學成績好，你有不懂的可以問問他，希望期末的時候你能考個好成績。”
聽到季滕的名字，沈思九的腦子又在嗡嗡作響。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機會和季滕做同桌。
老陳沒給季滕和沈思九拒絕的機會，吩咐課代表把卷子發下去之後，便離開了教室。
蘇瑾拉著沈思九的手，滿臉的不舍：“思思，我們才做了半個學期同桌呢，你居然就要離開我了。”
“是啊，我也舍不得你呢。”沈思九朝蘇瑾笑道。
這是真心話，畢竟轉學這麽久，蘇瑾是唯一一個願意給予她善意的同學。
“不過和季滕做同桌也好，季滕成績好，肯定能帶動你好好學習的。”說著，蘇瑾還朝沈思九眨了眨眼睛，言外之意就是沈思九能夠離季滕更近一步了。
可沈思九輕歎了口氣，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她確實喜歡季滕，但這份喜歡卑微又渺小。離季滕越近，她的小心思就越容易被發現，如今的她，隻想偷偷喜歡季滕，根本不敢把這份小心思表露出來。
她已經被季滕拒絕過一次了，不想再被他拒絕第二次。
但老陳的話她又不得不聽，最後她隻能朝蘇瑾揮揮手，硬著頭皮搬著書坐到了季滕旁邊。
近看季滕，沈思九發現原來他的皮膚也很好，又白嫩又幹淨，細碎的劉海散落在額頭上，卻沒擋住他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那雙修長的手更好看了。
雖然沈思九不敢光明正大地盯著季滕看，但她的餘光已經把季滕看個遍了。
窗外的樹葉被風吹得颯颯作響，而他的心跳聲，依舊清晰可聞。
沈思九安靜地聽著他的呼吸和心跳，感覺一切微妙極了。
原來坐在喜歡的人身邊，是這種感覺。
可除了開心，她也很煩惱，坐在季滕身邊讓她渾身不自在，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上課的時候目光還總是會被季滕吸引。
他好看的睫毛，他皺眉的動作，他身上的味道，甚至他手上握著的一支很普通的鉛筆，都能吸引住沈思九的目光。
這樣的沈思九，更是沒心思好好學習了。
沈思九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感覺自己沒救了。
數學課上，老陳正在講錯題。
他語速很快，一邊滔滔不絕地講著，一邊吐槽，說這道是送分題，那道也是送分題，但沈思九撓了撓腦袋，一題也聽不懂，這些對於她來說全是送命題。
老陳講課有個習慣，講完後會快速地將黑板上的解題步驟擦除，不給學生抄寫的機會，用他的話來說，如果你真的聽懂了我這節課講的東西，那你不看解題步驟也能解出來。
沈思九無言以對，問題是她聽不懂。
下課的鈴聲丁零零響了起來，老陳指了指被擦得幹幹淨淨的黑板，一邊拍手上的粉筆灰，一邊說：“期中考試的錯題我已經全部講完了，下一節數學課，我會讓錯題最多的幾位同學上來再做一遍，做不出來等著請家長吧。”
說完，老陳還特意看了沈思九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沈思九盯著一片空白的卷子，她感覺自己完了。
這些題她是真的做不出來……
“哪題不會？”
沈思九怔了怔，一抬眸，便對上了季滕那雙目光微深的眸子。
但很快她又將頭低了下來，怯懦道：“都不會。”
季滕皺眉，拿過沈思九手裏的筆，大半個身子都靠在沈思九的桌子上，俊眸微眯地講解道：“那我們就從第一道大題開始，第一道大題一般比較簡單，套用公式就可以了……”
季滕的聲音很好聽，每個步驟都講得很詳細，比老陳講得好多了。
但看著兩人近在咫尺的距離，聽著季滕清晰可聞的心跳聲，沈思九聽著聽著就開始神遊了。她感覺自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根本沒辦法思考。
“沈思九，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感覺到沈思九的走神，季滕拿起筆輕輕敲了敲沈思九的額頭，嗓音也冷了幾分。
沈思九這才緩過神來，慌忙朝季滕點頭：“我在聽。”
季滕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聲音懶洋洋的：“那你把剛才我說的解出來。”
這下沈思九徹底蒙了。
沈思九咬了咬唇，隻能誠實地朝季滕搖頭：“季滕，抱歉，我沒聽懂。”
“……”
季滕臉陰了陰。
但看著沈思九那雙無辜的大眼睛，他居然耐著性子沒生氣。
他抿唇瞥了沈思九一眼，發起了最後的威脅：“沈思九，我最後再講一遍，還聽不懂的話，你等著被喊家長吧。”
沈思九慌忙點頭，發誓這次一定好好聽。
季滕清了清嗓子又給她講了一遍，這次沈思九不敢走神了，把季滕說的都記了下來，她發現聽了季滕的講解，數學似乎沒那麽難了。
看著沈思九把那些錯題一道道都解了出來，季滕覺得沈思九也沒那麽笨。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沈思九的臉上，沈思九微微垂著頭，長長的頭發擋住了大半張臉。但從季滕的角度看，她的側臉清秀又立體，還透著光。
像極了她彈鋼琴的樣子，窈窕淑女，閃閃發光。
“沈思九，”季滕忽然指了指沈思九那張45分的卷子，唇畔勾起一絲笑容，“期中考試數學能考45分的，你是兩年來我們班上第一個。”
聽到季滕的話，沈思九默默地低下了頭。
頓了頓，季滕繼續說道：“但我覺得你挺聰明的，期末考試能考及格吧？這樣吧，要是你期末考試考及格了，我請你吃飯，也能證明我的能力。”
“真的嗎？”沈思九慌忙抬頭看向季滕，聽到吃的，她的眼眸裏一下子有了光。
“真的。”季滕點點頭，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繼續做自己的題了。
但看著那些錯綜複雜的方程式，季滕居然沒有任何想要解開的欲望，他的腦海裏不停浮現出第一次看見沈思九的樣子。
其實她哭起來也沒那麽醜，而且吃東西的樣子還挺可愛的，季滕笑著想道。
而此刻的沈思九，因為季滕的一句話，頓時燃起了她學數學的欲望。
她晚上一回到家，就打開那盞很舊的台燈，開始背數學公式。她把自己壓在箱子底的數學卷子都翻了出來，開始很認真地做了起來。
想到季滕和那個請她吃飯的承諾，她覺得這些錯綜複雜的數字沒那麽討厭了。
她不喜歡數學，但遇到喜歡數學的季滕，對數學自然也就愛屋及烏了。
沈思九本來數學底子也不差，努力學習大半個學期，考個及格分肯定沒問題。這樣想著，她整個人都明媚了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來了學校，為了感謝季滕耐心教她數學，她給季滕買了早餐，可當她把早餐塞進季滕的課桌裏時，卻發現他的課桌裏有一封粉紅色的信。
信封上有很多漂亮的愛心，上麵清晰地寫著：季滕，收。
字體很娟秀，一看就是女生寫的。
恍惚間，沈思九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麽紮了一下。
她知道季滕很優秀，在七中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歡他，可親眼看見別人送給他的信，她的心裏還是忍不住有些酸酸的。
就在沈思九發呆時，外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嚇了一大跳，連忙將那封信再次塞進了季滕的課桌裏，而那份早餐，也就沒機會送出去了。
季滕和李桐打鬧著進來了，李桐笑眯眯地跟著季滕走到桌邊，朝他伸手：“季滕，你的英語作業呢？”
“馬上給你。”季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低頭開始翻找英語作業。
趁著他翻找的時候，李桐忽然伸手一把將季滕課桌裏的信扯了出來：“喲，季滕，又有小女生給你寫信了啊？我來幫你看看，這次又是哪個班的小女生喜歡上你了。”
說著，李桐便要伸手拆那封信。
季滕淡淡地抬起眸子看了李桐一眼，抿著唇沒說話。
“季滕同學，我是你們隔壁班的女生，從我那天在操場上看見你的第一眼，我便喜歡上你了。我不奢求你能和我在一起，隻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李桐滔滔不絕地念著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季滕坐在座位上，隨手翻看著手裏的英語作業，眼皮都沒抬一下。
“季滕，你聽到了沒有？我看這小女生寫得挺不錯的，要不你就從了吧？”見季滕沒反應，李桐歪著頭對他說道。
季滕抿唇笑了笑，將手裏的作業本遞給了李桐，淡淡開口道：“念夠了嗎？念夠了就收你的作業去，別影響我早讀。”
“你還真是鐵石心腸。”李桐冷哼一聲，“那這封信怎麽辦？又丟垃圾桶嗎？”
“嗯。”季滕淡淡地應了一聲。
李桐無奈地笑了笑，便直接轉身離開了。
沈思九怔了怔，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扭頭看了季滕一眼。此刻他臉上寫滿了波瀾不驚，眼睛裏一點波動都沒有，仿佛那封信不是寫給他的。
確實鐵石心腸。
但想到他之前收了自己送給他的護腕，沈思九不由得開心起來。
這麽說來，她在他心裏，是有一絲特殊的吧？
至少他願意收自己的東西，至少她一抬眸，便能看見他的笑容。
想到他們之間的約定，沈思九更開心了，連忙拿出數學公式開始背。
這一刻她的心裏隻有一個願望，就是一定要考到及格分，一定要爭取到和季滕吃飯的機會。
時間總是在悄悄流逝，一轉眼，沈思九轉學來這裏已經一個學期了，期末考試迫在眉睫。
但時間的變幻讓我們更加貪戀這青春。
期末考試當天，蘇瑾送了沈思九一顆很甜的糖。
她拍了拍沈思九的肩膀，笑眯眯地給沈思九加油打氣：“思思，你要加油哦，這次期末考試你肯定能考出很好的成績的！”
沈思九朝蘇瑾點點頭，將那顆糖含在嘴裏，甜甜的味道順著她的味蕾衝擊著她的神經。她眯著眸子想，青春本來就應該是這種味道吧。
考數學時，沈思九一路下來題都做得挺順。除了那幾道太難的題她不會，其他那些基礎題，她大部分都做出來了。
她算了算，這套卷子她考個及格完全沒問題。
隻要考及格了，她就能和季滕一起吃飯了，她在心裏開心地想著。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分鍾，已經陸陸續續有人交卷了，沈思九小心翼翼地將筆和橡皮收了起來，也準備交卷了。
“快看快看，那個就是二班的轉校生，上次在食堂看見的就是她，一個人吃了好幾個人的飯量，嚇死我們了。”
“天哪，她看起來很正常啊，怎麽會這麽能吃？”
“誰知道呢，聽說她腦子有問題……”
……
沈思九坐在靠門的位置，教室外麵同學們的議論聲，她一字不漏地都聽見了。
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她怎麽忘了，她在同學們的眼裏是個很能吃的怪物？
聽著教室外麵越來越難聽的議論聲，沈思九忽然快速地將橡皮拿了出來，瘋了般地將答題卡上的答案全部擦掉了。
她擦得很用力，答題卡差點都被她擦破了。
不，她不能讓季滕看見她猛吃東西的樣子。
要是季滕也像這些同學一樣取笑她、嫌棄她，那她該怎麽辦？她不能讓他看到自己那副樣子。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用微微顫抖的手在答題卡上寫下了錯誤的答案。
對不起，季滕，我不能和你一起吃飯了。
我努力了那麽久，還是要放棄了，看來我還是適合做那個站在你身後小心翼翼地看著你的女孩。
那次考試，沈思九是最後一個交卷的。看著監考老師不停地提醒時間到了，她這才苦笑著將那張答題卡交到了監考老師的手裏。
她舍不得放棄，卻不得不放手。
期末考結束的時候，又下雨了，沈思九背著書包坐在教室裏，眯著眸子看著窗外的小雨，忽然很想哭。
她揉了揉自己發酸的鼻子，卻強忍著沒讓自己哭出來。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不該後悔的。
要是季滕看見她狂吃的樣子……太可怕了，她想都不敢想。
“沈思九，你不回家嗎？”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沈思九猛然抬頭，便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季滕。
“嗯，準備回了。”她低低應了一聲，嗓音裏帶著輕微的鼻音。
“考得怎麽樣？數學能考及格嗎？”季滕隨口一問。
沈思九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沒敢接話。
季滕卻忽然走到她身邊，盯著她看了半晌。看著她悶悶不樂的樣子，季滕已經猜到個大概了。
他輕歎了一口氣，一把將她從座位上拉了起來，壓低嗓音道：“走，帶你去吃飯。”
啊？吃飯？
沈思九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剛考完試就吃飯嗎？數學成績還沒出來呢……她根本考不了及格分的……
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被季滕拉出了教室。
季滕也沒帶傘，好在雨也不算大，稀稀落落地滴在身上反倒挺舒服。兩人便頂著毛毛細雨，肩並著肩往學校外麵走。
沈思九不敢直視身邊的季滕，隻能小心翼翼地問：“季滕，你真的要請我吃飯嗎？”
“嗯，真的。”季滕淡淡點頭。
“可是考試成績還沒出來。”沈思九低著頭想拒絕的理由。
“我相信你能考到及格分。”季滕的聲音很肯定。
“考不到怎麽辦？”
“那就先欠著，我相信你終有一天能考到的。”
“……”
沈思九無言以對，便隻能跟著季滕來到了吃飯的地方。
學校後麵有一條很著名的美食街，曾經還上過杭州美食榜，聞著店裏各種各樣的香味，沈思九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
但她依舊站在門口，僵持著不肯進去。
“就這家吧，李桐說他家的味道很不錯。”季滕指了指最裏麵的一家店，朝沈思九笑道。
沈思九抬起頭看向季滕，苦澀地搖頭道：“季滕，你沒理由請我吃飯的，老陳雖然讓你輔導我數學，但我考不及格，你也沒什麽責任。”
“沈思九，你害怕我看見你狂吃東西的樣子嗎？”季滕沒接沈思九的話，而是盯著她。
沈思九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往後退了幾步。
原來他知道，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那他……他能接受自己那副樣子嗎？
想到這些，沈思九自交完卷後，一直強忍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她咬牙瞪了季滕一眼，心裏的自卑和害怕一點點彌漫開來。
她擦了擦眼淚，轉身就要跑開。
“沈思九！”季滕卻一把拽住她的手，解釋道，“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你也不用這麽敏感，我知道你的這個病，它隻是神經性貪吃症而已。雖然罕見，但不算什麽大病。我認識的一個姐姐也得過這種病，她後來還去主持美食節目了呢，大家都說看她吃東西很有食欲。”
聽完季滕的話，沈思九又愣住了。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季滕，滿臉的不敢置信。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種方式來安慰她。
季滕抿唇笑了起來，眼睛閃爍著光芒，他抬起修長的手，輕輕揉了揉沈思九額前的碎發，嗓音是難得的溫柔：“所以沈思九，沒關係的，放心大膽地吃吧，我可是帶了很多錢呢。我就當在看美食節目的現場直播了，這可是很多人想看都看不了的呢。”
沈思九的心隨著季滕親昵的動作瘋狂跳動了起來，她擦了擦眼淚，最終還是朝季滕點點頭。
既然這樣，那她就當自己在主持美食節目吧。
意外的是，這頓飯沈思九吃得很開心。
他們吃的是火鍋，季滕拿了七八個人的量，一邊幫沈思九煮東西，一邊把熟的食物放在沈思九的碗裏。沈思九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確認沒在季滕的眼眸裏看見一絲嫌棄之後，便開始放心大膽地吃了。
沈思九食欲很好，一下子就把七八個人的量全吃完了。
看著那些空盤子，季滕感歎道：“沈思九，你可以去參加大胃王比賽了，到時候說不定能贏個台灣雙人遊的大獎呢。”
“好啊，到時候我可以邀請你去台灣玩。”沈思九打了個飽嗝道，笑了笑。
“沈思九，你這麽能吃，以後恐怕沒人養得起你了。”付完錢出來，季滕開玩笑地對沈思九說道。
沈思九又開始慌張了，不好意思地將頭低了下來，她是不是吃得太多了？還是嚇到他了？
但下一秒，季滕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沒關係，我剛好很能掙錢。”
什麽？
沈思九覺得自己好像幻聽了，不敢置信地看向季滕，他剛剛的意思是，他能賺錢養活她？
沈思九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她忍不住想去深究，但季滕已經轉身走遠了。
“季滕，你等等我。”沈思九衝著季滕的背影喊了一句，便快速地跟上了季滕的腳步。
吃完飯出來，外麵的雨並沒有停，比他們來時大了一些，細細柔柔的雨絲編織成了一張大網，從雲層裏一直垂掛到地上。雨水灑下來，路麵的標牌上都凝結著一顆顆晶瑩的水珠。
沈思九和季滕站在路邊，等著回家的公交車。
看著一滴滴的雨水滴落在季滕的身上，將他的頭發和肩膀都打濕了，沈思九忍不住心疼，要是他淋了雨生病了怎麽辦？
她不能讓季滕生病。
想著，沈思九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了季滕後麵，伸手擋在了季滕的頭頂，幫他擋住了滴落下來的雨滴。
季滕個子很高，她不得不踮起腳尖，才勉強能擋到一點點。
為了不讓季滕發現，她隻能假裝漫不經心地在看路人。
季滕一轉身，便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笨拙地幫自己擋著雨的沈思九。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小小的沈思九拚命幫自己擋雨的樣子，季滕冷漠的內心忽然融化了，很暖。他在心裏小聲罵了沈思九一句傻瓜，便抬起手，擋住了沈思九幫他擋雨的手。
你舍不得我淋雨，我又何嚐舍得你淋雨？
沈思九的手很小，季滕的手有她的兩倍大呢。季滕一抬手，她那雙小小的手便完全被擋住了。
沈思九卻渾然不知，還在一邊看著路人，一邊傻乎乎地幫季滕擋雨呢。
而季滕的嘴角，居然微微上揚起來。
他很想伸手握住沈思九那雙小小的手，但怕嚇到她，隻能保持著這個姿勢。但這一刻他溫柔的眸裏，全是沈思九小小的身影。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一起躲過雨的屋簷。
“沈思九。”許久之後，季滕忽然看向沈思九，喊出了她的名字。
“嗯？”沈思九怔了怔，一臉疑惑地看向他。
“下學期，我們還做同桌吧。”季滕笑道。
什麽？
沈思九怔了怔，好像沒太聽清。
但沒來得及追問，她要坐的公交車就來了。季滕一邊笑一邊朝她招手，看著她上了公交車之後，他雙手攏成喇叭狀，大聲地對車上的她吼道：“沈思九，我說下學期我們還做同桌！”
聽到季滕的話，周圍的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沈思九。
沈思九的臉漲得通紅，但她鼓起勇氣朝季滕點頭，大聲回答道：“好！季滕，下學期我們還做同桌！”
這一年的這個下雨天，很美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