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凡塵初見
1.
武靈靈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景象，原來她又回到了大哥貪狼星君的陽明宮。
她一個翻身坐起來，身旁立即“呼啦”一下圍上來五六個人，都衝她眨著眼睛。
“六妹，你醒了？”貪狼星君率先問道，眼裏滿是驚喜。
武靈靈點點頭，腦子裏飛速旋轉，凡間的一幕幕情景湧入腦海。
“老六，怎麽樣？”破軍按捺不住地問，“成了嗎？”
“老七，你先別著急，讓六妹緩緩。”一向和善的祿存仙君遞過來一杯清茶，“六妹，喝杯茶。”
武靈靈感激地看了祿存仙君一眼，接過茶盞：“謝謝三哥。”
她一仰脖將茶倒進嘴裏，將茶盅一放，神清氣爽地站起來，舒展著筋骨笑道：“還是天界好啊！”
破軍忍不住又問：“老六，到底怎麽樣啊？”
“我給你們講講？”武靈靈一回頭，麵對著其他幾人翹首企盼的眼神。
又是 “呼啦”一聲，麵前身影交錯旋轉，瞬息之後，幾個人已經或坐或躺，麵前都擺著仙果佳釀。
武靈靈一陣無語，也難怪，天界的人就是這麽無聊啊……
她隻好坐下來，還沒等她開口，破軍又催促道：“你先說最後的結果吧！”
他的話立即遭來其他幾位仙君的白眼。
“老七，看話本子也不會先翻到結局去呀！”四哥文曲星君如是勸道。
“坐下。”貪狼發了命令。
破軍隻好縮了縮脖子，坐了下去。
武靈靈下凡這一路也算頗有起伏，講到精彩之處，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連拿果子的手都停在空中不動了。
破軍對她在凡間的職業極感興趣，不停地追問：“老六，你當山主能帶多少手下？”
武靈靈說道：“幾千人吧。”
“厲害了老六！”破軍一臉興奮地說，“那五頭蛇幫的頭目呢，後來你把他怎麽樣了？”
“卸了他的胳膊，他還能怎麽樣？”武靈靈說，“我想盡辦法把他一個人往死路上逼，最後把他幹掉了！”
“好樣的！”破軍稱讚道，兩隻手互相搓著，“要是我也能下去練練就好了！”
“不過六妹眼看就要成功了，卻自己放棄了機會，不覺得有點可惜嗎？”廉貞星君問道，“就為了扭轉司命的偏見？”
“對，若沒有武者，天下哪來的安寧？”武靈靈目光一沉，“司命是寫命簿的，他心裏有偏見自然會帶到凡間，我不想讓世人都用那種眼光看待武者。”
她的話一說完，其他幾位星君都陷入沉默。
武靈靈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站起身來，朝陽明宮外飛了出去。
“老六，你去哪兒？”
“我去找司命。”武靈靈頭也不回。
“這家夥不是剛跟司命打完對手戲嗎，怎麽回了仙界又去找他？”破軍有些失望地嘟囔了一句。
廉貞星君聽了卻微微勾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破軍轉回身，見文曲星君正在案旁執筆畫著什麽，便湊過去問：“四哥，從老六一開始講你就在畫些什麽？”
文曲星君擱下筆，右手一揮，畫好的紙張瞬間卷成一個紙筒鑽入他寬大生風的衣袖裏，他神秘一笑道：“凡間風物集，玉帝最喜歡這口了。”
南鬥天府宮內，司命星君坐在窗下書案前，提著一支毫筆的手半天都沒有落下。
侍候筆墨的仙童青音在一旁偷眼覷著他，大氣也不敢出。自從他家仙君從凡間回來，就一直這樣，好像人回來了，思緒還遊離在凡間一樣。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一室寂靜，另一個仙童一邊跑進門一邊焦急地喊道：“仙君，不好……不好了！”
司命抬了下眼簾，旋即又收回目光，冷聲問道：“怎麽了？”
“仙……仙君，武……武曲星君來了！”叫作流明的仙童氣喘籲籲道。
司命再次抬眸，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不見。”
“仙君，她已經到大門外了。”流明指著大門口，一臉驚慌。
“閉門。”
司命吩咐完之後，空氣中靜默了一瞬。
三人心照不宣地想到，上次武曲星君和雷公產生糾葛，武曲星君上門挑釁，雷公閉門不出，後來直接被武曲星君踹爛了大門。
司命一定也想到了這一層，他手心一揮，一道綠色的光影飄向門外。
“我加注了封印，回去繼續守門。”司命吩咐流明。
流明極不情願地挪回了大門口，一出門就看到身穿淺金色短袍的武曲星君威風凜凜地站在大門外，右腳踩在祥獸的後背上，手裏握著自己腰間的玉佩晃來晃去。
“流明拜見武曲星君！”流明硬著頭皮堆起一個笑臉，行了禮之後就往門口的陰影裏站了站。
“免了！”武靈靈笑吟吟地看著流明，“你家仙君呢？”
“仙君他這會兒不見客。”流明小心翼翼地瞅著武靈靈的表情，“星君您不是下凡曆劫了嗎？是不是功成歸來了？”
“多虧你家仙君寫的精彩絕倫的好命簿，差不多了！”武靈靈嘲諷地一笑，將腿收回來，橫抱雙臂倚在祥獸身上，“想不想知道本星君這次下凡經曆了什麽事？”
“想啊！星君，凡間是不是很好玩？”流明聽了這話也來了興趣，往她這裏湊過來，接著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麽，往後退了半步。
武靈靈斜睨了他一眼，粲然一笑道：“本星君此次下凡，遇到一個長得和你家仙君極像之人，他還對本星君……”
她一邊說一邊留意著裏麵的動靜，果然，一縷仙氣瞬息即至，武靈靈不由得心裏竊笑。
“流明。”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正聽得津津有味的流明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趕緊回頭垂手站立：“仙君。”
“退下。”司命命令道。
“是，仙君。”
流明沒敢抬頭，一路小跑地溜進了門內。
“武曲星，玉帝命你下凡曆劫，這第一世，你可是輸了。”司命看著武靈靈道。
“是呀，我輸了，你不是很清楚嗎？”
“我是司命，凡間命格我自然都了如指掌。”司命說完，卻又覺得像是在解釋什麽，不由得輕咳了一聲。
“親自陪我下界曆劫，感覺很爽吧？”武靈靈斜靠在石獅子背上，斜睨著麵無表情的司命。
“遵禦旨，我隻寫你的命格，其他的事並未參與。”司命頓了一下，繼續道，“離下次曆劫隻有一天時間了，不要在此挑釁生事，速速回去準備下凡吧。”
“等等！”
他轉身要走，卻被武靈靈叫住了。
“我這次來是想問你一件要緊事。”武靈靈神色微沉，“我在凡間和那個蕭勇打鬥的時候，看到他手臂上有一個黑色的方形印記，你知道是什麽嗎？”
“無可奉告。”司命冷冷地甩下一句話，隻留給武靈靈一個仙袍飄逸的背影。
武靈靈雙手橫抱在胸前，心裏有點捉摸不透，如果他下凡真的是想要阻撓自己，為何最後時刻卻又對她動了情？
2.
武靈靈一路沉思著，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處宮殿門前，一抬頭，赫然看到牌匾上寫著“姻緣殿”三個字，也罷，既然來了，就進去討杯酒喝。
剛一進門就看到月老在樹下坐著，身前結了一個巨大的陣法，無數個拴著紅繩的發黃竹片圍著他飛快旋轉，帶起一片紅色和黃色的光暈，看得武靈靈不由得呆住了。
“這是些什麽東西？”她伸手抓了一個竹片放在眼前端詳，隻見竹片上麵寫著幾個字“婚牘”。
原來這是凡人的婚牘，專門記錄人間姻緣的。武靈靈鬆開手，在旁邊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月老才把所有的婚牘收起來，看著武靈靈笑道：“星君回來了？”
“嗯，明天又要下凡去了。”武靈靈支著下巴，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星君別灰心啊，小凡已經跟我說過了，星君此行還算順利，可見星君骨子裏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上來就打動了命定之人的心。”月老捋著胡子笑道。
“我……”武靈靈想說下凡的是司命，還有他帶入凡間的那個夢境，但是這樣的事怎麽好說出口？
她隻好一揮手說道：“撞狗屎運而已。”
月老一笑：“星君此言差矣，看似偶然，實則必然，萬事萬物皆同此理。”
“什麽偶然必然？”武靈靈蹙眉，“月老你從哪裏學來這麽多文縐縐的話？”
“咳，星君回來見過司命星君了嗎？”
“我見他幹什麽？”武靈靈的眼珠轉了兩下，避開了月老的目光。
他怎麽一下子就猜到她回來會先去找司命？
“嗬嗬，沒什麽，星君知道你下一世的命格了嗎？”月老會心一笑，轉移了話題。
武靈靈搖搖頭：“玉帝不是說下凡之前不準看嗎？我……”
她說著在身上一摸，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不對呀，我的命簿呢？”
武靈靈從石頭上一躍而下，匆匆往殿外走去：“我得趕緊回去找找，這次可不能再丟了。”
月老望著她的背影，捋著胡須沉思道：“奇怪了，我之前明明見過這兩人的婚牘，怎麽就找不到了呢？”
武靈靈順著來路折回，從南鬥天府宮找到了大哥的陽明宮，都沒發現命簿的蹤跡，她失望地一屁股坐在亭子裏，心中一陣沮喪。
這命簿怎麽像長了腿一樣，自己會跑？
正鬱悶時，身邊光影一閃，五哥廉貞星君頎長俊逸的身形出現，他看了看坐在那裏垂頭喪氣的武靈靈，笑著將一個綠色的本子遞給她：“六妹，你又忘東西了！”
武靈靈猛地站起來，又驚又喜地接過本子，剛要打開，想了想卻又合上了，把那本子如同寶貝似的抱在胸前，感激道：“謝謝五哥！”
廉貞看著她的樣子，意味深長地一笑：“明日就要下凡了，可別再弄丟了。”
武靈靈點點頭，卻見廉貞臉色有些少見的肅然：“六妹，五哥有句話要提醒你，有情非不可，但不能用情太深，雖是下凡曆劫，但若老是以丟了性命結束，對你自身的元氣損害極大。”
武靈靈點頭笑道：“我記住了，謝謝五哥提醒。”
廉貞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先走了。”
武靈靈望著廉貞消失後空空如也的亭子，內心突然有些酸澀。
他們北鬥七星君相處千年，感情同親兄妹無差，廉貞一定是看出了什麽才對她如此提醒。
明天就要再次下凡，她下一世的命定之人又會是誰？
南鬥天府宮，緊閉的房門內，司命閉目席地而坐，身邊氤氳著淡淡的綠色雲煙。
“咳咳……”靜謐中，他的身子突然一斜，重重地咳嗽了幾聲，睜開了雙眼。
想探尋那個夢境卻還是一無所獲，他失望地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負手而立。
上一世那個夢境究竟是什麽？為什麽那個夢境會讓他對她情不自禁？
想到這裏，他的心底突然有一絲莫名的悸動，對她動情的感覺，似是很熟悉，又有些微妙，總之那種感覺好像並不差……
司命迅速搖了搖頭，眉頭緊緊地蹙起來。他用一支筆寫盡天下悲歡離合，本以為自己早把一切看得雲淡風輕，卻沒想到一遇到她就……簡直荒唐透頂！
不，他必須在身上加一個印記提醒自己，因為一旦再次進入凡間，他又會失去全部記憶。
他走回到桌案前，凝神聚氣，提筆在自己的手腕上畫了一個圓圓的玉佩形狀，和武曲星君腰上係的一模一樣，畫完之後，他又在旁邊加了一個字：“離”。
武靈靈第二次站到了下凡穀穀口。
福新搖頭晃腦地走了過來，看到武靈靈，他一笑說道：“我都聽說了，星君為了天下武者犧牲了自己的第一世，高風亮節啊！”
武靈靈知道他口是心非，當下閉口不言，把手裏的命簿遞了過去。
福新看她另一隻手仍舊空空如也，冷笑一聲道：“你還真是固執啊！”
他打開命簿，漫不經心地念道：“茲有武曲星君武靈靈被罰下界曆情，第二世：武靈靈投胎九王府家奴之女，命定之人乃當朝九王爺。這命格裏還有一句讖語：咫尺難逾。”
武靈靈聽了一抬眼……這劇情！也算蠻有挑戰性的。但那句讖語又是什麽意思？司命星君寫命簿真是越來越讓人費解了！
不過沒有聽到白思明的名字，她緊繃的神經卻是一鬆，看來他是不會和她下去第二次了。
穀口在她麵前打開，武靈靈往前走出一步，隻聽福新在旁繼續念道：“武靈靈另一層身份：黑衣組織殺手。”
武靈靈一陣驚訝，剛要說什麽，穀口中卻突然刮出一陣狂風，將她的身體裹挾住。
福新在一旁吹著手指，麵色倨傲。
武靈靈冷笑一聲：“想讓我賄賂你，做夢！”
說完，她縱身往前一躍，跳入雲海。
身後的福新往下看了看，獰笑一聲：“既然你沒有好處給我，那你要刺殺的對象就等你下去再慢慢體會吧。”
暗夜，一絲風也無。
“嗖”的一聲利響，一件利器穿窗而過，“錚”的一聲釘在房間柱子上。
武靈靈猛地睜開眼睛，從床榻上一躍而起，以一種戒備的姿態守住牆角。
四周一片沉寂，她看清楚了柱子上的東西才躍下床榻，將那東西拔下來，小指觸到底下一個小小的凸起，“啪”的一聲，機關應聲而開，一個卷成一團的字條顯露出來。
“終於接到任務了。”她輕聲說道。
這種鐵菱角就是上麵給她分配任務的暗器，最近這段時日，上麵一直讓她深藏不動，以防暴露，搞得她連接近命定之人的機會都沒有。
她展開字條，往窗前走了兩步，借著皎潔的月光看了一眼字條上的內容，然後取出帶在身上的火折子，將字條燃為灰燼。
“靈靈，下一步的任務是什麽？”耳朵裏的小凡問道。
“混進九王府。”武靈靈不動聲色道。
“什麽？太好了！你這次的命定之人不正是九王爺白思明嗎？”小凡興奮道，“進了九王府不是一舉兩得？”
“話雖如此，不過現在還不知道上麵的目標是誰，隻能一步步見機行事了。”武靈靈說道。
3.
當天夜裏，武靈靈輾轉反側。
九王府守衛森嚴，想要混進去並非易事。她謀劃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來就直奔爹娘的屋子而去。
武靈靈的爹爹武紹明是九王府裏的二等管事，今日恰好不當值，此刻正和武夫人坐在榻上，麵前的小幾上擺著兩個茶盅。
“爹，娘，我想進九王府。”武靈靈一進門就說道。
“噗！”一口熱茶從武紹明嘴裏噴出來，武夫人也一臉震驚地看著她。
“靈靈，你說你想進九王府，娘沒聽錯吧？”武夫人一連聲問道。
“娘，我爹不是在九王府裏做事嗎，和大管家說一聲，應該不難辦到吧？”武靈靈抬眼看著兩人，麵容平靜。
“靈靈，去九王府裏做丫鬟外表看著光鮮，可那九王爺一身的病不說，脾氣還特別古怪，發作起來下人沒一個敢上前的。你爹雖然是九王府裏的奴才，可是好歹有正經差事，咱們不差錢使，娘可不想讓你去遭那個罪。而且，”武夫人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已經快到出閣的年紀了，衝著你爹在九王府的差事，來提親的好人家也不少，等再過半年娘給你挑一門好親事，你風風光光地出嫁多好啊……”
“娘，我不想出嫁，我要進九王府。”武靈靈堅持道。
“靈靈，”一旁不發一言的武紹明突然開了口，神色肅然，“你年紀也不小了，現在進九王府能有個什麽奔頭？莫不是你心裏有什麽別的想法？”
武靈靈不能言明自己的真實目的，隻能低下頭，語氣仍然堅定：“我從小體弱多病，爹娘到處求醫問藥，花了不少銀子，後來把我送到山裏拜了一位師父，習了一身武藝，強身健體才得以保命。我回來已經快一年了，整日無所事事，卻讓爹娘每日勞苦，我想去九王府裏做個丫鬟，不用再靠爹娘不說，還能攢下一些體己報答爹娘。等到我快出閣了，爹娘再求九王爺把我放出來就是了，府裏也不會留我的，還請爹娘成全。”
武靈靈說完，身子一伏，跪了下去。
武夫人趕緊把她扶起來，拿眼看著武紹明，武紹明卻沉吟不語。
武夫人拉著武靈靈的手，拭淚說道：“可憐我的兒，你從山裏才回來，娘還沒好好疼你呢……”
武靈靈連忙安慰道：“娘，別哭了，我經常回來就是了。”
武紹明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也罷，明日我去府裏找季大管家說說。”
仗著武紹明的關係，武靈靈很快得償所願。五日後，她身穿丫鬟服飾出現在九王府後院的下人房裏。
進了九王府算是邁出了第一步，然而讓她始料未及的是，半個月過去了，她連王府內院都沒能踏入一步，更別說見到九王爺本人了。
這天晚上機會終於來了，管事的劉嬤嬤告假回家，夜裏無人查房，武靈靈挨到半夜就開始行動起來。
借著如廁的時機，她換上一身夜行衣，悄無聲息地躍上房頂。
夜風微涼，武靈靈在屋頂上躬身騰躍，躲過幾隊夜裏巡邏的侍衛，終於站到了最深處的一進院子的牆頭上。
令她驚訝的是，院子正屋裏還有微弱的燭火閃爍。
武靈靈眨了眨眼睛，都說這個九王爺體弱多病，臥床不起，這深更半夜的為什麽還掌著燈？
她在不易察覺的暗處蹲下身子，打算多等一會兒，查看一下裏麵的動靜。
半個時辰過去了，燈光依然不熄，武靈靈剛打算活動一下發酸的膝蓋，突然有一隻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誰？”武靈靈心裏一驚。雖然她入了凡間武力降低，但能悄無聲息地落在她身邊而不被察覺的，一定是絕世高手。
“不用怕，同路人。”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
武靈靈自然不會怕，她無聲地轉頭，看到一個同樣穿著夜行衣的人，身材高大，蒙著麵，隻露出一雙幽深的眸子。
這眼神讓她感覺莫名地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正想著，院子裏突然響起一陣動靜，季大總管和兩個丫鬟從正屋裏躬身退了出來，緊接著，屋內燈火熄滅了。
武靈靈有些鬱悶，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潛入內院，本想趁夜仔細查探一番，沒想到卻遇到這麽個人，計劃被破壞，她隻好提前離開。
誰知她一起身，那個黑衣人卻在她身後緊緊跟隨，武靈靈加快了速度，他仍緊追不舍，沒有落下分毫。
一刻鍾之後，武靈靈在離九王府較遠的一處樹林裏停住腳步，轉身看著身後的人。
“你跟著我做什麽？”她不由得惱怒。
“好奇。”對方盯著她說道。
“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牽扯，以後不要跟著我。”武靈靈沉著臉警告道。
“我和你是同路人。”
“我獨來獨往慣了，沒有和人同路的習慣。”武靈靈轉身要走。
“你想接近他，我有個辦法。”黑衣人在她身後說道，“不打算聽一聽？”
武靈靈腳步一頓，說道：“你找錯人了。”
黑衣人一笑，清亮的眸子在夜色中顯得越發動人：“我猜，有一樣東西可以讓你略微消除一下對我的戒備之意。”
說話間，他的手心一翻，一樣東西淩空飛來。
武靈靈伸手接住，眼神瞬間變得淩厲。
他給她的正是組織裏傳遞命令用的鐵菱角，從這獨一無二的手感上來看不會有假。
武靈靈轉過身子，直視著黑衣人的眼睛：“你說，我聽聽看。”
“內院裏有兩個丫鬟，你想接近他，就要幹掉其中一個。”黑衣人說道，“這也不難，隻需略施小計，她們就如同你的掌中之物。”
“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啊？”武靈靈看著他，眯起了眼睛。
“我的任務是協助你，所以你盡可以相信我。”黑衣人說道。
武靈靈微微抬起頭：“具體的計策呢？”
黑衣人朝她輕勾手指，武靈靈看了他一眼，走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她轉頭看向黑衣人，輕盈的身姿猛地往後躍出，一聲“謝了”隨著風傳入黑衣人的耳中。
待她身影消失之後，黑衣人展開手心，一個晶瑩的玉佩躺在那裏，他的眉頭深深地蹙起來。
這是趁她不備從她腰間取下的，這玉佩的形狀和他手腕上生來就帶有的印記一模一樣。
“她究竟是什麽人？”他自言自語。
武靈靈回到自己的住處，換上丫鬟的衣服重新回去躺好，腦子裏卻紛亂複雜。
那個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果真和她是同一個組織的人嗎？如果不是，他從哪裏知道她那麽多行動計劃？
最關鍵的，他的計劃究竟可不可行？
4.
第二天白天，四下無人的時候，武靈靈問一個和她關係較好的丫鬟：“珠兒，你知道九王爺院子裏的兩個丫鬟嗎？”
珠兒聽了說道：“當然知道啦！那是玲瓏和碧玉，隻有她們兩個能在內院伺候，其他人想進內院都不準呢。”
“哦，你跟她們打過交道嗎？”
珠兒搖搖頭：“她們很少出院子，有時候在路上看見她們，都不理人的。”
武靈靈點點頭，若有所思。
“靈靈，你打聽她們做什麽？”珠兒又問，“她們很不好惹的，你要是在府裏看見她倆，千萬別出聲，就往路旁邊低頭一站就行了。有一次明珠因為看見她們倆沒有讓路，被玲瓏狠狠地罰了一頓，跪在大日頭底下半天呢！”
武靈靈訝異地看著珠兒，接著嘲諷地一笑：“跟在主子旁邊的人，果然不一樣。”
她和珠兒所在的漿洗房負責內院的衣物漿洗，因為玲瓏和碧玉是九王爺身邊的人，所以她們的衣物也是送到漿洗房的。
這天漿洗房的嬤嬤不在，武靈靈就將玲瓏的衣服整理好，放在木托盤中，端起來就往外走。
“靈靈，你要去送衣服嗎？”正在幹活的珠兒叫住了她。
武靈靈點點頭。
珠兒走過來看了看，好心地提醒她：“我聽說玲瓏這幾天告了假，應該不在內院。”
武靈靈眨眨眼睛：“不在正好，省得碰見了又招惹到她。”
珠兒想了想，點頭道：“也是，不過那個碧玉也不是好惹的，平時都是嬤嬤送過去的，你可要小心點啊！”
武靈靈微微一笑：“放心吧。”
她來到內院門口，小內監仔細檢查了一下托盤裏的東西，又仔細詢問了她的來處，見她都回答無誤，小內監這才揮手放行。
雙腳踏進內院的大門，武靈靈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內院這道門盤查如此嚴格，讓她有些出乎意料，可見這九王爺雖然常年臥病在床，卻是個異常謹慎的人。
根據珠兒的指導，武靈靈一進門就往側麵走去，那裏是侍候九王爺的下人們住的屋子。
她端著托盤往門口一站，輕聲問道：“玲瓏姐姐在嗎？”
“誰啊？”一個身材高挑的丫鬟出現在門口。
武靈靈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隻見她的臉龐略寬，皮膚還算白皙，長相隻能算是中等，倒是那細長而清秀的眼睛給她增添了幾分姿色。
“你是哪個房裏的？”碧玉的語氣裏滿是高高在上的鄙夷和不屑。
“我是漿洗房的。今天嬤嬤不在，我把玲瓏姐姐已被洗好的衣服送過來了。”武靈靈低下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恭敬。
“玲瓏不在，衣服拿進來吧。”碧玉淡淡地命令。
“是。”武靈靈低頭隨著她往屋裏走去。
一進屋門，碧玉就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武靈靈把托盤放到桌上，目光迅速將屋子掃了一遍，然後對悠閑地吐著瓜子皮的碧玉笑道：“碧玉姐姐，你身上這條桃紅色的裙子真好看，很配你的胭脂色呢。”
她一邊說著，心裏一邊閃過一個疑問：內院就兩個丫鬟伺候，玲瓏不在，按道理碧玉應該很忙才對，可她怎麽還有閑工夫在這裏嗑瓜子？
碧玉聽了她的恭維，斜睨了她一眼：“那是自然，我這可是紫碧紗的，給我洗的時候當心一點。”
“是，姐姐。”武靈靈討好地一笑，“姐姐身上的料子，我都覺得是上好的了，要是九王爺的，估計連見都沒見過呢。”
“你野心不小啊，”碧玉突然盯上她，眼神裏帶上一絲戒備，“連九王爺的衣服也想碰？”
“姐姐誤會了，我隻是說說而已，哪有那個膽量？”武靈靈連忙解釋。
碧玉哼了一聲：“九王爺的衣服都是有專人負責的，你們這些下等丫鬟就別做那春秋大夢了！”
“是，謝謝姐姐教誨！”武靈靈說著，突然俯下身子，“呀！姐姐，你的裙子上怎麽有個汙點啊？”
“什麽？在哪裏？”碧玉連忙瞪起眼睛，弓腰細看。
武靈靈拉起她的裙子下擺，用手拂拭了幾下，接著抬頭笑道：“碧玉姐姐，我看錯了，不是汙點，隻是沾了點灰，已經撣掉了。”
碧玉這才放了心，將裙擺從她手裏猛地一拽，聲音裏帶上一絲嫌惡：“別碰我的裙子，弄髒了，你一個月的月錢都賠不起。”
武靈靈剛要答“是”，忽聽屋門外響起一聲吆喝：“碧玉，幹嗎呢？快過來伺候！”
這聲音尖細，正是季大總管的聲音。
“來了來了！”碧玉猛地站起來，也沒再看武靈靈一眼，提起裙擺快步走出門去。
屋裏隻剩下武靈靈一個人，從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院門處，兩個小內監守在那裏，目光凝肅，一言不發。
外人或許看不出來，她卻能一眼就察覺，這兩個小內監身手不凡。
雖說這九王爺極少出屋門，但內院下人的規矩卻很嚴格，沒有一絲鬆懈的跡象，武靈靈心裏不禁又對這個九王爺起了一絲好奇。
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乒乓！”
清脆的碎裂聲拉回了武靈靈的思緒，緊接著碧玉的哭喊求饒聲從正屋傳出來，中間夾雜著季大總管的斥罵聲。
“來人！把她拖出去！”季大總管高聲命令。
門口的兩個小內監立即躬身快步跑過去，腳步聲卻幾乎聽不見。很快，兩人把已經哭成一團的碧玉拉了出來，徑直往院門外拖去。
“來個人進來伺候著！”季大總管高亢的聲音又從正屋裏傳來，武靈靈目光掃了一圈，發現院子裏已經沒有其他人，趕緊低頭走了過去。
季甲正站在正屋門口，看到她有些意外，卻沒說什麽，隻是指了指屋子裏：“趕緊收拾幹淨！”
“是。”武靈靈應道，低頭走進正屋，蹲下身子撿拾著地上的茶盅碎片。
她剛做了些手腳，碧玉被裙子絆倒，打碎了茶盅——一切果然如黑衣人所料。
武靈靈一邊收拾地麵一邊偷眼打量著正屋的布局，一間正房、兩間廂房，三間相連。
正房和廂房之間垂著一層厚厚的簾幕，裏麵隱隱飄來一絲藥草的味道。
武靈靈有意無意地靠近簾幕中間的縫隙，嗅著藥草味。
這味道有些奇怪……
“動作快點！”季甲在後麵催促道。
“是！”武靈靈連忙加快了手裏的動作，將地上的碎片全部撿到了木托盤裏，低頭往外走去。
她處理了碎片，又沏了一盅新茶端進來。
季甲鼻子裏哼了一聲：“還算有點眼力見兒！”
武靈靈走到簾幕前，剛要伸手去掀，忽聽季甲大喝一聲：“大膽！”
她轉過頭，疑惑地看著季甲。
“裏麵也是你能進的？跪下！”季甲眉毛一豎。
武靈靈心裏一陣詫異，卻也隻好跪了下去，雙手仍舊端著托盤。
季甲剛要伸手接過，卻聽到簾幕裏麵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讓她進來吧。”
“是，主子！”季甲驚得說不出話來，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武靈靈，低聲道，“還不趕緊端進去，好生伺候著！”
武靈靈有些意外，挺直脊背走了進去。
廂房裏藥味更濃，靠窗有個軟榻，墨綠色的薄毯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斜靠在那裏，手中拿著一卷書，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
這就是當朝九王爺白思明。
武靈靈在榻前一躬身，雙手將托盤舉過頭頂。
軟榻上的人卻沒有接，也沒有抬頭看她一眼，半晌過去了，冷漠疏離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放下，出去吧。”
“是。”武靈靈將茶盅放在軟榻旁的花梨木小幾上，低頭躬身退了出去。
季甲沒再說什麽，隻朝她擺了擺手，武靈靈走出屋門，院子裏一片寂靜，門口的小內監依然垂首站立，仿佛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回到漿洗房，珠兒看到她忙跑了過來，一臉關切地問道：“靈靈，你沒事吧？剛聽她們說內院的碧玉不知道犯了什麽錯被趕出去了！”
武靈靈搖頭一笑：“我沒事。”
她一邊繼續幹活一邊想道：碧玉被趕出去了，玲瓏今天回不來，內院那裏就沒有丫鬟伺候了，不知道季大總管會不會從各處抽調人手暫時安排進內院呢？
然而，一天過去了，內院沒有任何動靜，第二天還是沒有什麽消息傳出來，到了下午，有人說玲瓏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