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與冬天一起消亡

【1】白色的雪景,黑衣的少年,看似不搭,卻又莫名和諧

元旦後的第二個周六,那天,我起得特別早,因為雅思成績就要出來了。

早在前一天,我就已經跟春曉約好,要去他公寓借用他的電腦查成績,春曉自然是二話不說地答應了我。

我起來的時候,整個公寓都很安靜,我媽上夜班還沒有回來。我在房間的窗前站了一會兒,欣賞了下窗外的雪景。

又是一個風雪天,外麵白茫茫的一片,厚重的雪積壓在屋頂,樹木銀裝素裹,整個畫麵很像是電視劇《林海雪原》裏的場景。

雪還在下,冷風刮著片片雪花,我打開窗戶的瞬間,隻覺臉上一陣寒意,冰冷的雪花撲到我的臉上。

我冷不丁地瑟縮了下脖子,趕忙又把窗戶給關上了。

七點剛過,屋內的大廳裏傳來了響動,隨後是林媽媽喊林佳楠吃飯的聲音。

我們都高三了,元旦前,學校進行了一次高考模擬考,佳楠考得很糟糕,掉入了全校後六十名。她本就成績平平,進入高三後,成績更是一路往下掉。

林媽媽很擔心她的高考,花了很多錢送她去上補習班,但佳楠的心思並不在學習上,她的成績一直不見提高。無奈之下,林媽媽隻好另謀出路,準備讓佳楠參加年後的美術藝考。

佳楠從小就學畫了,她畫什麽像什麽,藝考對她來說,要比參加普通高考考上大學的概率大多了。但即使是這樣,林媽媽也不敢鬆懈,一到雙休,就老早送她去美術培訓班上課。

那美術課上一節都要一百二,一天下來都要近千,對我家來說,簡直就是天價。為此,我媽還偷偷在我麵前得意過,誇我成績好給她省錢。

我很不喜歡我媽這種小人得誌的嘴臉,但我又不好說她,隻能由她去了。

林佳楠一吃完早飯就跟著林媽媽出了公寓,去補習班上課了。我也出了房間從冰箱裏找了兩個雞蛋出來,起了油鍋,給自己做了份油煎蛋,又煎了根火腿腸。

我端著碗,坐在客廳的沙發裏,正準備要吃時,身後傳來一陣響動,沈駱馳從他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穿得很正式,一身黑色西裝,腳上還穿著雙嶄新的黑色皮鞋,配著他前陣子剛剪的寸頭,好看之餘又莫名多了幾分成熟感,有點像男人,而不是男孩子了。

我一時看得有些癡迷,忘記了我們倆還在冷戰,看著他**在外麵凍得有些發紅的耳朵跟手,忍不住多嘴道:“你不冷嗎?外麵在下雪哎,零下好幾度呢,你要不要再穿件羽絨服?”

沈駱馳沒有回我,隻是眼神輕微地掃了眼我手中還未動過的油煎蛋,表情複雜,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我被他看得心裏一陣發毛,又想把油煎蛋藏起來,又覺得不好意思,最後還是把碗朝他伸了伸,小聲地問:“你要吃嗎?我還沒吃過。”

沈駱馳依舊不吭聲。

當我覺得他並不想吃,準備自己吃掉時,他突然朝我走了過來,一把搶過我手中的碗筷,坐到了沙發上,冷著臉大口吃了起來。

我震驚地愣在一旁,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

見他吃得太快,嗆了一下,我趕緊跑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溫水,遞了過去。

沈駱馳接過水,喝了幾口後繼續吃油煎蛋。沒一會兒,他就把兩個蛋都吃完了,連火腿腸也沒給我剩下。

我心裏雖有些悻悻,但還是隨口問了一句:“味道還行吧?”

他頓了頓,抿了下嘴,淡淡道:“比上次好多了。”

上次是我故意做壞的,所以口感自然不會很好。

聽到他跟我說話,我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段時間,一直像有塊石頭壓在我的心上,我都要被憋死了。

吃完東西,我拿著碗筷去廚房清洗了下。沈駱馳依舊坐在沙發裏沒走。

我洗完碗出來,有些尷尬地站在他身旁,沒話找話地問道:“你今天穿這麽正式,是有什麽好事發生嗎?參加什麽高檔的宴會嗎?”

“去喝喜酒。”沈駱馳手裏把玩著電視機的遙控器,低著頭道。

“哦哦,恭喜恭喜。”我趕忙幹笑道。

“今天是我爸結婚。”他繼續道,朝我抬起頭來。

“哦哦,你爸結婚?那更要恭喜你呢!”我一個勁地傻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果然,沈駱馳的臉再度陰了下來,沒好氣道:“有什麽好恭喜的,給我娶個後媽算是好事嗎?”

我“呃”了下,笑容頓時凝住,尷尬地道歉道:“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沒動腦。”

“算了,不想跟你說話。”

“哦。”我鬱悶地低下頭,轉身要回自己房間。

“你今天出成績?”身後突然又傳來沈駱馳的聲音。

“啊?”我驚訝地回頭看著他,憋屈道,“你不是不想跟我說話嗎?”

沈駱馳白了我一眼,傲嬌地別過頭去。

我這人吧,一直都是這個毛病。不管我多少次告誡自己,不要熱臉貼人冷屁股,但是誰給我一點陽光,我就又忍不住開始燦爛。所以一聽到沈駱馳叫我,我就又屁顛地朝他跑了過去。

“是佳楠告訴你的嗎?”

沈駱馳沒回答,我就當他默認了,不由得激動地跟他絮叨起來:“對啊,今天成績要出來了,我好緊張,春曉不知道睡到什麽時候起來,我還得借他電腦查成績,也不知道能不能考過。”

沈駱馳安靜地聽著,漠然地瞥了我一眼,然後很是別扭地說道:“我房間也有電腦,沒有設密碼,你也可以去用。”

我又“啊”了一聲,很是驚訝地偷瞄著他的臉色,最後還是拒絕道:“還是不用了吧,我都跟春曉說好了。”

“隨便你。”他有些生氣地轉過身去。

我正想說點什麽,門外傳來劉奶奶的聲音,她來催沈駱馳下樓,說他們還得開車趕去上海參加婚禮,怕時間上來不及。

沈駱馳很是不情願地從沙發上起身去開門,我望著他單薄的身影,還是多問了一聲:“你真不打算再多穿件羽絨服?”

“車裏跟酒店都有空調。”他不以為意地回道,推開門,跟劉奶奶走了。

果真是有錢人的世界,真讓人看不懂。

來接沈駱馳他們的是輛黑色的奔馳,就停在路邊,沒有開進來。

我趴在陽台上看著,純白色的雪花落在沈駱馳清瘦的脊背上,他的耳朵被凍得通紅,可背卻依舊挺得很直。

白色的雪景,黑衣的少年,看似不搭,卻又莫名和諧。

我一直都覺得沈駱馳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生,今天不得不再強調一句,那是真的真的,很好看。

【2】佳楠佳楠,似乎所有人的心底都更偏愛佳楠//

沈駱馳他們走後沒多久,對門傳來開鎖聲,是春曉家的保姆買了菜過來給春曉做早餐。我趁機跟著她溜進了春曉家,輕車熟路地走到春曉房間,擰開門走了進去。

春曉還在睡覺,他整個人都蒙在被子裏,睡得很沉,就連我進來了喊他,他也沒聽見。

他床頭邊的書桌上放著台液晶屏的台式電腦,電腦屏幕還亮著,輕輕一碰鼠標,就跳出個酷炫的遊戲界麵來。不用想也知道,春曉昨晚一定是又熬夜打遊戲了。

沒經過主人同意,我也不好私自動別人的電腦。

於是我朝床頭走了過去,在春曉的腦袋邊,彎著腰朝忙著打呼嚕的他呼喚道:“王春曉,醒醒!”

“春曉!”

一連喊了好幾聲,春曉才將腦袋從被窩裏探了出來,半睡半醒地咕噥了聲:“你來了啊!電腦在那邊,你自己用。”

不知道是不是蒙著頭睡覺的緣故,春曉的臉色發白,嘴唇上也沒見多少血色。

我有點擔心地問他:“春曉,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好難看啊!遊戲有啥好玩的,你怎麽老愛熬夜玩遊戲。”

“你不會玩,所以不懂。哎呀,我不跟你說了,我好困,我要繼續睡了,你自己玩去吧。”閉著眼睛說完,春曉又將被子蒙住了頭,開始打起呼嚕來。

時間還早,成績還沒有那麽快出來。我坐在春曉的電腦桌前玩掃雷打發時間,心裏亂亂的,一直靜不下來,手指握著鼠標時不時地點開成績查詢的網頁,登錄賬號進去看下分數出來了沒有。

一直等到了十點多,我才終於看到了成績。沒考上,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我的心情瞬間低落了下來。

雅思本就難考,很多人為了考雅思,特意花錢去上補習班也不見得能考上,何況我這種沒受過專業指導,隨便瞎考考的。

沒考上,那是正常的。

我安慰自己,卻又難掩失落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離開了春曉的房間。我走的時候,春曉還沒醒,依舊在睡他的大頭覺。

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發現我媽已經下班回來了,正躺在房間裏睡覺。聽到我推門,她被我吵醒了,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我雅思成績出來沒有。

對於我考雅思,想要出國這事,我媽一直都很支持。當然,我沒有告訴她我想出國是因為想去找蘇遇。我媽以為,我考雅思是一種上進的表現,我若能考上,日後我想出國留學,哪怕家裏沒錢,她也會四處籌錢送我出去。我若考不上,那也關係,清華北大才是她給我定的最終目標。

所以,一聽說我沒考上時,我媽的反應很是平常。

“沒事,你現在才高三,雅思到了大學考都來得及。反正你就算是出國,也得等你先上了大學才行。那種高中畢業直接去國外的,那不叫考出國,那叫家裏買出國,沒啥意義。好了,別氣餒,再接再厲。”

隨意地安慰了我幾句話,我媽倒在**,繼續補覺。我也沒再打擾她,抱著書包去了外麵的客廳,坐在沙發上做作業。

中午,林佳楠還在外頭補課沒有回來,林媽媽去市區買衣服去了。我媽睡飽後,騎電瓶車回了趟自己家拿東西,獨留我一個人在公寓。

外麵的雪一直沒停過。

午飯一過,我打算回屋睡個午覺,春曉突然跑了過來,要在我們公寓看電視。這不是他第一次跑來我們這兒玩,對於他這種行為,我早已習以為常,也就沒說他。

春曉帶了一堆薯片過來,我泡了兩杯奶茶,然後我們倆各自捧著奶茶杯坐在沙發上看《惡作劇之吻》。

這劇是我們念書那會兒最火的校園偶像劇了,幾乎全校的學生都在看。

我們班的女生,以李文藝為例,隻要一說到江直樹,就兩眼冒紅心,一臉花癡樣。男生也不知道哪裏學到的毛病,沒江直樹的帥,卻學了江直樹的擺酷,看著特別硌硬人。

那時候的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麽那麽完美的江直樹會喜歡袁湘琴這麽笨的女孩,看的時候,我一再地跟春曉吐槽,說這袁湘琴怎麽就這麽蠢呢,什麽都做不好,簡直是一無是處啊。

春曉總是不以為意地回我說:“沒有啊,我覺得她很可愛啊!王愢,我們男生跟你們女生不一樣,男生喜歡的女生,隻要好看就行了,要那麽聰明幹什麽?如果好看之外,那女孩還善良懂事,加溫柔可人,那簡直就是滿分了。”

“那在你們男生眼裏,像湘琴這樣的女生算滿分嗎?”

“滿分得是我家林佳楠那種的,袁湘琴算七十分吧,最起碼她夠可愛。”

“那我這樣的呢?”

“你啊?”春曉很是嫌棄地打量了我一眼,搖搖頭,一臉實誠道,“論樣貌的話,王愢你這種就是中等水平,五十分,腦子好給你加個五分吧。有時候腦袋太好,在有些男生那兒是要減分的。至於善良懂事吧,你算有,給你個十分,勉勉強強六十五分吧。”

“比我預想的高點,哈哈,看來我還是在及格線上的啊!”我很阿Q地笑道。

春曉無語道:“你還真會自我安慰!”

我正跟春曉有說有笑,突然公寓裏的固定電話響了。我趕忙起身去接,是劉奶奶打來的。她很是焦急地問我沈駱馳到家了沒有。

我很是訝異地問劉奶奶:“沈駱馳不是跟你們一起去喝喜酒了嗎?”

劉奶奶急得歎氣道:“這孩子突然從婚禮上跑了,有人說看到他坐車從上海回我們市了,所以我問問他有沒有到家。他要沒回家的話,你們能不能幫我去找找他?他一個人在外頭,我不放心。”

劉奶奶急得快要哭出來了,我趕緊安撫她道:“奶奶您別著急,我這就喊人一塊兒去找他,他都這麽大的人了,不會走丟的,說不定是雪大,他在哪兒逗留了會兒呢。”

“好好,你們幫我去找他就再好不過了。愢愢,回頭你找到他了,讓他給我回個電話啊。”

“我知道了,奶奶。”

掛斷電話,我拿起沙發上的羽絨服外套就要出去找沈駱馳。

春曉一把拽住我的手,阻攔道:“外麵雪這麽大,你去哪兒找他?王愢,他不回家關你什麽事啊?你倆不是互相看不順眼嗎?他不是連話都不跟你說嗎?”

“他今天出去身上就穿了件薄西裝,一個人在外麵不得凍死嗎?春曉你別攔我了,再怎麽說劉奶奶他們待我不薄,她讓我去找,我總得幫她找一下吧。”

“算了,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陪你一起找好了。”春曉無奈地鬆開我的手,拿起他的外套說道。

春曉是個好人,我一直都這麽說。

料到他會妥協,我高興地朝他笑了笑,然後穿上羽絨服,拿著鑰匙,跟春曉一同出了公寓。

在樓梯口,我們正好碰到畫畫回來的林佳楠。

一聽我們要去找沈駱馳,佳楠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擔憂的表情,她匆匆上了樓,將畫具放回公寓後,又跑下樓來,要跟我們一塊兒去找。

她對沈駱馳的心思,估計除了林媽媽跟劉奶奶二老外,其他人都看得出來。

我是無所謂,倒是春曉一看到林佳楠那心急如焚的樣子,又忍不住吃起醋來,全程都虎著張臉。

有時候我還挺佩服春曉的,以他的條件,想找個女生談戀愛不要太容易,他卻寧願選擇在林佳楠一棵樹上吊死,可以說是很癡情了。

從我嘴裏聽說沈駱馳出去的時候身上就穿著單薄的小西裝後,林佳楠急得臉都白了,一路上都在說“駱馳怎麽辦”,好像她不立刻找到沈駱馳,沈駱馳就會被凍死似的。

沈駱馳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外麵冷,他穿得少,不回公寓的話,也會找個暖和的地方待著吧。

可能是我太理性,佳楠又太感性,所以我說的話,她根本聽不進去。

她跑得很快,幾度差點摔倒在雪地裏,但都勇往直前。我跟春曉被她遙遙地甩在後頭,等我們走到香格花園的大門時,林佳楠已經攔下輛出租車,沒等我們,就一頭鑽了進去。

雨雪天,路上的車輛很少,更別說是出租車了。林佳楠走後,我跟春曉沿路走著,一邊尋找沈駱馳,一邊等車過來。

我們這個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從南到北,從東到西,開車逛個遍,也得花上一天的工夫。我們這樣漫無目的地尋找,簡直就跟大海撈針沒什麽不同。

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春曉有些累了,他扶著路邊的電線杆,慘白著一張臉,嘴唇青紫地朝我道:“王愢,你知不知道沈駱馳平素都愛去哪兒?我們這樣瞎找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這一問可把我問蒙了,我跟沈駱馳接觸並不多,對於他的喜好、興趣,我一概都不清楚。

“我看你臉色不大好,要不你先回去,我一個人再找會兒。”我有點擔心地看著春曉發白的臉說道。

春曉不放心地掃了我一眼,擺擺手,張嘴正要說點什麽,突然,他整個人癱軟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我驚慌地撲向春曉,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春曉已經昏迷了過去,我不知道他怎麽了,嚇得直喊“救命”。

附近都沒有什麽出租車,還好路邊的一家建材店開著門,老板聽到我的呼救聲,拿自己裝貨的麵包車將我跟春曉送去了醫院。

一到醫院大門,醫生跟護士就將春曉抬上了病床送去了急救室。我慌得六神無主地站在急診室外等著,想要通知大人,可發現自己沒有手機。

頭一次我感覺到錢的重要性,如果我家裏夠有錢的話,我也就有手機了。

在焦急等待的過程中,我內心滋生出一股強烈的念頭來,那就是回去之後,我一定要跟我媽提要她給我買部手機,哪怕是舊手機也好,我必須得有部手機。

外麵的雪突然下大了,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飛舞。

不知道佳楠有沒有找到沈駱馳,我幽幽地想著,一股涼意襲來,我下意識地倒抽了口冷氣。

急救室的燈暗了下來,春曉被推了出來,人已經醒來,但看上去還是很虛弱。醫生讓我們去通知家長,給春曉辦手續,做個全身檢查,好確定一下他為什麽突然暈倒。

我覺得檢查很有必要,急忙讓春曉給他爸打電話。

春曉倒不以為意,嬉皮笑臉道:“不就是熬了個通宵嗎,沒睡好,大冷天的又跑出來找人,體力消耗太多唄。沒什麽大不了的,不用做檢查。”

“那不行,還是得檢查下才能放心。”我強烈要求道。

“我認為你最好做個腦CT。”一旁的醫生插嘴道。

“腦CT?是因為春曉他摔倒時撞到頭了嗎?要檢查他是不是腦震**嗎?”我驚奇道。

醫生沒有回答我,隻是一臉嚴肅地看著春曉。

春曉的目光閃爍了下,臉上卻依舊掛著笑道:“好了,好了,到了醫院哪能不花錢。我這就給我爸打電話,王愢,你先走吧,還得去找沈駱馳呢。”

“我還是留下來陪你吧,沈駱馳有佳楠找,他不會有什麽事的,我等你爸來了我再走。”

“這兒有醫生護士,我要你陪幹啥。回頭我爸見了你,我該怎麽跟他解釋啊!我爸知道我喜歡林佳楠才把她舅舅弄進我們廠裏,要是看到你在我身邊,而林佳楠去找沈駱馳了,以為我倆有一腿也就算了,回頭一氣之下,把林佳楠舅舅從廠裏趕出去那多尷尬。到時候別說林媽媽恨死我,林佳楠肯定更不理我了,我跟林佳楠好不容易走近了點,可不能因為你給疏遠了。”

春曉說話的時候,看我的眼神不要太嫌棄。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拿林佳楠來擠對我,我本不應該放在心上,但是這一次他當著那麽多醫生跟護士的麵對我說這種話,我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畢竟我也是要麵子的人,說一點都不生氣是不可能的。

所以沒等春曉繼續往下說,我黑著臉,一句話也沒說,扭頭走了,由他一個人自生自滅去了。

佳楠佳楠,似乎所有人心底都更偏愛佳楠。

如果林佳楠在這兒的話,一定不會被趕走吧。

【3】她嘴唇哆嗦地朝沈駱馳精致的臉親了上去,他沒有推開//

從醫院出來,我又沿路找了一圈,都不見沈駱馳的蹤影。

雪越來越大,又打不到車,我走了沒多久,身上就被雪花給打濕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打算先回公寓看下,說不定沈駱馳已經回來了。

我一路走了回去,等我走到香格花園時,我腳上的運動鞋已經全濕了,裏麵的襪子都被浸濕了,雙腳像被冰凍住了似的,冷得都沒知覺了。我長長地呼了口氣,小跑著往我們住的那棟樓走。

經過小區花園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我連忙停下腳步。看到坐在涼亭裏發呆的沈駱馳時,我驚喜地睜大了眼睛,正要跑過去喊他,林佳楠從不遠處的小道上跑了過來,手裏拿著杯奶茶,奶茶的杯蓋上還飄著白色的霧氣,應該是剛泡的。

她走到了亭子裏,將奶茶塞給了沈駱馳。

沈駱馳沒有接,他似乎被凍得不輕,渾身都在發抖。

林佳楠一臉心疼地看著他,伸手握住沈駱馳的手,給他搓手。

我看向自己身上厚重的羽絨服,猶豫了下,準備走過去把衣服先給沈駱馳穿上。

我的腳步剛邁開,就看到林佳楠突然抱住了沈駱馳,將他的手塞進了她的大衣裏,貼近胸口的位置。

她嘴唇哆嗦地朝沈駱馳精致的臉親了上去,他沒有推開。

我下意識地縮回了腳,躲在了一旁的洋槐樹下,背過身不再看他們,心底莫名地感到憋悶。

估計是我轉身的時候幅度太大,碰到了樹幹。洋槐樹微顫了下,積雪從樹枝上掉落了下來,砸了我一頭。

我整張臉沒在雪裏,刺骨的寒意冷透了我的心。

在被人發現之前,我慌亂地跑了。

我故意在小區外頭的奶茶店裏逗留了很久,直到外麵的雪停了,我才慢慢地回到了公寓。

門口的地毯上並排放著兩雙鞋,一雙雪地靴和一雙黑色皮鞋。

佳楠跟沈駱馳已經回來了,聽到我的聲音,林佳楠從沈駱馳的房間裏走了出來,小聲地跟我打招呼道:“愢愢,你也回來了。我找到駱馳了,他累了,先睡了。對了,王春曉呢?”

“春曉他在路上暈倒了,我送他去醫院了,醫生要他做腦CT,他喊了他爸過去,我就先回來了。”我一五一十地回佳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穿著的冬款睡衣上。

佳楠臉色有些發紅,道:“愢愢,你也去洗個澡吧,瞧你頭發都是濕的,別凍感冒了。”

我應了聲,回自己房間拿睡衣。

等我洗完澡出來,沈駱馳還沒有起來,林佳楠正坐在客廳的陽台上畫雪景。轉頭看到我,她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了過去,看著她畫了一半的雪景圖,忍不住讚歎道:“真好看。”

佳楠羞澀地微笑了下,目光靜靜地望著遠處的涼亭,仔細地調著色。

看著那亭子,我忽然想起先前看到的情景,不由得感到有點別扭。

沈駱馳房間內突然傳來幾聲急促的咳嗽聲。

佳楠緊張地朝他房間看了一眼,笑容消失,露出悲傷的表情來,壓低著聲音,一臉心疼地跟我說:“駱馳真可憐,他爸娶的那個女的,就比駱馳大幾歲,肚子裏孩子都有了。也不知道他爸怎麽想的,孩子都沒生下來呢,就給那女的在上海買了房子跟車,還把駱馳的戶口給遷到我們這兒了。前年,他媽也再婚了,還生了個女兒,對他也是不聞不問的。現在等於他爸媽都不要駱馳了,駱馳就跟他爺爺奶奶過了。”

“所以他今天才從婚禮上跑回來的?”

“是啊!”林佳楠悵然道,拿著畫筆蘸了點墨色,在畫板上隨意塗了幾筆,就畫出了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來。

“這些都是沈駱馳告訴你的?”

“我找到駱馳後,給劉奶奶回了電話,這些都是她跟我說的。駱馳好麵子,這種話他不會跟人說的。所以愢愢,你聽了也就當不知道,別跟別人說知道嗎?”林佳楠一本正經地叮囑我道。

我“嗯”了聲,心裏想著佳楠是多慮了,我又不是愛嚼舌根的人。

看佳楠還要畫畫,我便沒有再打擾她,起身回了自己房間寫作業。

對門時不時地傳來沈駱馳劇烈咳嗽的聲音,還有桌椅挪動的聲響,我聽到林佳楠開門問沈駱馳“怎麽了”,但沒有聽到沈駱馳的回應。

沒多久,佳楠過來敲我的門,問我有沒有感冒藥,說沈駱馳發燒了。

我趕忙從床頭櫃的醫藥箱裏找了一盒退燒藥還有幾包感冒衝劑給了她,本想去幫忙的,但看佳楠忙這忙那,照顧沈駱馳挺有條不紊的,我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們。

一想到涼亭裏的畫麵,我就覺得頭皮有點發麻,突然就想到了王春曉,暗自慶幸春曉沒跟我一道回來,不然被他看到的話,指不定又要起什麽風波了。

沈駱馳這一覺睡得很久,一直到晚上,他都沒有起來。

傍晚,林媽媽逛街回來,買了很多好菜。從佳楠那兒聽說了沈駱馳的事後,林媽媽很是心疼,當即又出了公寓,去外頭買了隻老母雞回來,燉了一鍋雞湯,讓佳楠端去喂給沈駱馳喝。

我媽晚上直接去上夜班了,沒有回來,林媽媽喊我一道吃飯。我本想拒絕,但拗不過佳楠三番兩次地來請我,隻好覥著臉跟他們一起吃了。

吃完後,林媽媽在廚房裏忙活,沈駱馳依舊在他房間睡覺。林佳楠說他燒退了,我們大家都鬆了口氣。

礙於她媽在,佳楠也不敢再在沈駱馳的房間裏久待,回了大廳繼續畫畫,我也回屋看書去了。

可能是因為白天著了涼,不到八點,我就感覺到困了,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怕感冒耽誤了學習,我趕緊拿熱水給自己衝了包板藍根,喝了就躺**休息去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那晚上很奇怪地,我又做了個夢。

先是夢到了蘇遇,他獨自一人站在冰天雪地裏,遙遙地看著我。我朝他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地問他,蘇遇你在哪裏?他沒有回答,清瘦的身影如雲霧般縹緲散去。等我跑到他原先站的位置,伸出雙手,卻什麽也擁抱不到。

然後四周的冰全都化了,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一片汪洋大海,海的中央停立著一艘小船,船上坐著沈駱馳。

遠處的海岸線上刮起了龍卷風,眼看就要將沈駱馳的小船給吞噬掉。我急得朝他哇哇大叫,喊著“沈駱馳,你快遊回來”,沈駱馳不動,隻是滿目憂傷地望著我,眼裏似乎有淚。下一秒,海浪淹沒了小船,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海裏。

我的臉上一涼,竟然落了淚。

顧不得擦眼淚,我翻身跳下海,想要去救沈駱馳,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會遊泳。

我在海水裏拚命地掙紮,身體卻不受控製地越來越往下沉,當我的腦袋都快入水時,一條黑色的巨龍從海底一躍而出,沈駱馳一臉肅穆地坐在龍的背上。

我驚喜地想要朝他呼救,眼睛卻瞥到了坐在他身後穿著華美衣裙的少女,女孩有著佳楠一模一樣的臉。

我愣住,頓時忘記了掙紮,一個海浪襲來,將我整個人打入了海底。

窒息間,我看到了海麵上的巨龍嘶吼一聲,馱著那兩人躍入了天際。我似乎看到了龍背上的少男少女,相視一笑,畫麵和諧,讓人不忍打擾。

等我再度睜開眼,我發現自己躺在了靈堂裏,靈堂裏一個人都沒有,但我卻聽到了春曉的說話聲。

我坐起身,循聲望去,就看到我的遺像旁邊放著春曉的遺像。

他的遺像在張著嘴跟我說話,他流著眼淚,很是感動地對我說,到底是我們王家人好啊,就連黃泉路還有王愢你陪著我,我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一張慘白的死人臉,流著血淚跟你說話的樣子,是有多驚悚。

我當時就被嚇得從棺材裏跳了出來,撒腿就跑,邊跑邊哭,說誰要陪你上黃泉啊,我還沒活夠,我不要死啊!

身後傳來春曉嚶嚶的哭泣聲。

“我也不想死。”他說。

【4】我早晚會知道啊!我們早晚都會知道啊//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穩,一直在夢裏掙紮,但就是醒不過來,若不是林媽媽他們聽到我的尖叫聲跑過來敲門,拚命地喊我的名字,將我的魂從夢中拉了出來,我都不知道我還要在夢裏掙紮多久才會醒來。

我身上出了很多汗,起床去開門的時候,林媽媽一看到我,就伸手摸了摸我額頭上濕透的劉海,擔心地問道:“愢愢,你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我聽你一直喊救命。”

被我吵醒的不止林媽媽一個人,還有佳楠,甚至還有發燒的沈駱馳。

林佳楠看到我滿臉都是汗就給我到衛生間拿毛巾去了,沈駱馳則穿著睡衣靠在他的房間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感到尷尬地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麽,我朝沈駱馳看了一眼,見他正垂著眼眸看著我的胸口,我頓時感到臉上火辣辣的,腦袋裏一片空白,顧不得思考,慌亂地把門給關上了。

我想起我睡覺的時候把內衣給脫了,不知道沈駱馳剛才有沒有看到。

我緊張地低頭看了眼身上那還算挺厚的冬款睡衣,有些絕望地閉上眼睛,應該看不到吧?

林媽媽不明所以,還在大力地敲我的門,問我:“愢愢,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都不敢回答,趕忙回**把內衣給穿上了,才敢重新去開門。

這一次,沈駱馳已經回屋了,我隱隱地鬆了口氣,跟林媽媽說了我沒事,她們才放心地又回屋睡覺。

家裏有男生在,我也不好半夜再去洗澡,隻好先就著林佳楠給我擰的熱毛巾把身上的汗先擦了下,然後換了套幹淨清爽的衣服後才又回到**,卻再也沒有睡意。

這才淩晨三點多,到天亮還早,反正睡不著,我就起來開始做奧數題,腦子裏卻一直回想著先前做的噩夢,心裏七上八下的,怎麽也靜不下來。

夢見死人總歸不是什麽很好的事,第二天八點剛過,我就跑去春曉家敲門,想跟他探討下昨晚我所做的噩夢。

結果敲了老半天,也不見有人來開門,按往常的話,這個點春曉家的保姆都來做早飯了,可是我一直等到了中午,也沒見他們家保姆來。

想著是周末,春曉他爸說不定帶春曉回別墅住了,我也就沒怎麽放在心上。

畢竟人們都說夢是與現實相反的,我都好好地活著,春曉又怎麽可能有事呢?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能是昨天白天發生的事太多,讓我太過震撼了,所以晚上我才會做那些離譜的夢吧。

下周就要期末考了,我沒有那麽多時間浪費在胡思亂想上,從春曉家回來後,我就回屋複習功課去了。

林佳楠跟沈駱馳都不在公寓,我也沒有問他們去哪兒了。

等我媽上完班回來,我跟她說了想要買手機的事。

我媽剛發了工資,竟然二話不說地就答應了。當天下午她就帶我去了手機店買了部紅色的諾基亞5700,跟林佳楠用的是一樣的。

我其實沒有料到我媽會給我買這麽好的手機,在我們高三的時候,這款手機是很多學生都用的熱門款,價格要一千多,我連提都不敢跟我媽提,可我媽一到手機店就給我買了這款。

我一直記得她付完錢把手機給我時對我說的話,她得意地一笑,眼裏卻帶著些許苦澀地說:“愢愢,媽總不能一直讓你用得比佳楠差太多。”

我被她說得當時差點就哭了,我捂著嘴,搖頭,說:“媽,我不羨慕。”

她摸著我的頭,粗糙的繭觸碰著我的臉,大笑,說:“對!咱們不羨慕,咱們愢愢很爭氣!”

來自於父母過大的期望,對我們來說,是動力也是壓力。

從小到大,我從沒讓我爸媽很失望過,所以當那些失望來臨時,我整個人都會慌掉。就像上次考試考砸,我就會覺得天都塌了,更別說其他更嚴重的事了。當然,對高三的我來說,再也沒有比高考更重要的事了。

雖然嘴上說不羨慕,但是拿到手機後的我,還是高興地抱著手機玩了很久,激動地把電話簿上的號碼全都一一輸進了手機裏,然後在我媽的授意下,認真地編輯了一條短信,群發了出去。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王愢,這是我的手機號,麻煩大家惠存一下。”

沒多久,就響起了一連串的短信聲。

有李文藝的:“愢愢,你買手機了?”

表哥的:“愢愢,鐵公雞拔毛了,你媽怎麽舍得給你買手機的 ?”

小表姐的:“愢愢,你手機買的什麽型號?多少錢啊?不會買的是二手機吧?”

林佳楠的:“愢愢,阿姨給你買手機了?太好了,這樣寒暑假了,我們都可以打電話了。”

我高興地抱著手機躺在**,頭靠著我媽的胸口,感動地說:“媽,我期末一定會給你考好的。”

我媽笑,說:“傻,你不是給媽考的,愢愢,你是給自己考的。媽老希望你考清華北大,但真考上了,日後好日子也是你過的。媽跟你爸能給你的不多,也是希望你以後過得比我們好。”

我重重地點頭,暗自發誓,絕不再讓我爸媽失望,我一定要成為他們的驕傲,一定要。

有了手機的我,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整個人更加鬥誌昂揚。

周一一早,我像之前一樣,很早就起來去學校了。早讀課我比以往都讀得大聲,以前李文藝找我聊天,我說不定還會搭上幾句,現在都不理了。為此,文藝還跟我置起氣來,說你媽的手機可真沒白買。

我朝她一笑,覺得生活無比美好。然而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容易逝去。

兩節課都上完了,春曉的座位還空著。起初我還以為他睡過頭遲到了,後來我去辦公室拿班級日誌本,問了班主任才知道春曉又請病假了。

這次我倒沒有懷疑春曉撒謊,畢竟那天是我親自把他送進醫院的。

我擔心是春曉的腦CT查出了什麽問題,所以他才請假的,便問老師,春曉是生什麽病了。結果班主任支支吾吾了幾聲後說不知道,然後把我給打發了。

眼看離期末考沒幾天了,高三的學業每天都很緊張,耽誤不得,我怕春曉趕不回來考試,自告奮勇地跟班主任說要去春曉家探病,順便給他送複習資料。

班主任拒絕了,我不明所以,但又不好追問。

一直到期末考,春曉也沒有回到學校,就連香格花園的公寓也沒有回。我心裏很是不安,但又自己安慰自己,說沒事的,沈駱馳感冒發燒都停課在家四五天了,春曉說不定也感冒了呢。

話雖這麽說,可是打春曉的電話都沒有人接,這一點都不像是春曉的作風。

擔心春曉的不止我一個人,還有李文藝跟袁滿。當我們戰戰兢兢地考完三天的期末考後,準備一同去春曉家別墅找他時,在放學前的班會課上,班主任黃老師一臉肅穆地跟我們宣布了一個悲傷的消息,她說春曉因病停學了。

這消息太過突然,又太讓人想不通了。什麽病才會嚴重到要停學?

當即,班裏的同學都喧嘩了起來,嚷嚷著問老師:“王春曉怎麽了啊?”

“春曉生什麽病啊?”

“前陣子他還不是好好的,老師你開玩笑吧。”

“對啊,老師你快說啊!”

“……”

在眾人的質問聲中,黃老師的眼眶紅了,她哽咽地告訴我們:“王春曉跟他媽媽一樣,得了遺傳性腦癌,早在半年前他就做了開顱手術,為了不讓別人擔心,春曉上次生病在家,騙我們說是出了車禍。老師我不是個好班主任,自己學生生這種病,我都不知道,還一直訓春曉。我們春曉是多麽樂觀活潑的人啊,他一直給大家帶來快樂,怎麽就……就生這種病了呢……”

李文藝用力地拽著我的手臂,哭得差點背過氣去,她嘴裏不停地喊著春曉的名字:“春曉啊,春曉!”

後座的袁滿抱著春曉的課桌哭得鼻涕眼淚都混在了一起。

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眼前一片模糊,耳邊全是同學們的哭聲,那一聲聲“春曉”像刀子一般割著我的心髒,我痛得差點窒息。

假的吧!是假的吧!

我想起了第一次去春曉家探望他的樣子,想起了他頭上綁著的厚重的白紗布,想起他那戲說生死的模樣,想起後來他來學校,頭發剃得很短,又突然愛戴起了帽子。我想春曉真的沒有說錯,我哪聰明了,我明明那麽笨。

我一點都沒看出來他在騙我。就連那天在醫院,醫生讓他做腦CT,不管怎麽說,我都該留下來陪他的。春曉是故意趕我走的,他不想我知道。

可是我早晚會知道啊!我們早晚都會知道啊!

我知道,春曉是不想我們難過,他希望活在我們回憶裏的他一直都是那酷酷的模樣,一直是惹人發笑的。可是,就是因為這樣,如今得知這個消息的我們才會更加的心痛,更加的心疼他。

我們的春曉,有著這世界上最燦爛的笑容,最熱的心腸,他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5】如果你不喜歡一個人,那麽就算這個人憑空消失了,死了,對你來說,也頂多不過一句“好可憐”//

得知春曉的病後,我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夜色晚了,眼看校園裏就剩我們班的同學沒走了,黃老師平複好情緒,讓我們收拾東西回家,好好在家裏等成績,不要辜負了這麽好的學習環境。

同學們一個個紅著眼眶背著書包離開,最後就剩我跟李文藝還有袁滿三個人還坐在教室裏。

我們商量了下,決定一起去春曉家的別墅探望下他。

擇日不如撞日,反正考完了回家也沒事幹,我媽又上夜班,我晚點回家也沒事,於是我坐上了李文藝的自行車,跟著袁滿一道去了春曉家。

到了那兒才發現我們還是去晚了,春曉不在家,別墅裏就剩他奶奶跟保姆兩個人。

春曉奶奶雖然上了年紀,但記性很好,她一眼就認出了我,親切地喊我們進去坐。

我們向她問了春曉的情況,一提到春曉,王奶奶就忍不住掉起了眼淚,她邊伸手擦眼淚,邊跟我們說:“春曉被他爸送去美國治病了,有個叫安德森癌症中心的地方,聽說那兒治療腦腫瘤很有一套,他爸帶他去那兒試試。隻要還有希望,我們家就不會放棄。春曉還小,他是我們王家的獨苗苗,我還等著他給我娶孫媳婦,等著他給我們王家傳宗接代呢。”

還沒說完,王奶奶就哭得說不下去了,我們三個人在旁聽著也是格外的難受。平時我們都受春曉不少恩惠,現在,他生病了,我們卻什麽也幫不了,實在不配當春曉的朋友。

在王奶奶的麵前,我們誰也不敢再掉眼淚,就怕老人見了,更加傷心。

我們不願辜負春曉的一片心意,如今能做的,隻能在有限的時間裏,為在大洋彼岸治療的春曉禱告祈福。

神啊,倘若你能聽到我們說的話,就請你把春曉健健康康地送還給我們。

一定是禱告的人太多,所以神才沒有及時聽到我們的祈求。

在王奶奶的盛情邀請之下,我們吃完晚飯才離開了春曉家。

李文藝順路將我送到了香格花園,下車後,我一個人慢慢地往公寓裏走。

冬天的夜總是黑得很早,道路兩旁的路燈早早就亮了起來,天氣太冷,小區裏都看不到有散步的人,隻有零星幾個人牽著幾條狗走出來遛了一下,到超市買完東西後又各自回了家。

空中落下幾片飄雪,又下雪了。

我停下腳步,伸手去接那白色的雪花,晶瑩的雪落在我的手心,過了很久才融化,是我的手太冷了,還是這天太冷了?

不知道春曉跟蘇遇那邊下雪了嗎?春曉去了美國,你們說蘇遇又去了哪裏?他們都在國外,會不會偶爾想起我?

我在冷風中呆呆地站了會兒,然後又繼續往前走。

經過劉奶奶家車庫,我習慣性地放慢了腳步。車庫的大門被關得嚴嚴實實,裏麵透著溫暖的光,劉奶奶他們似乎在吃火鍋,我還聽到沈爺爺嚷嚷著要劉奶奶多放點羊肉的聲音。

我不禁莞爾一笑,一陣冷風灌進脖子,我瑟縮了下,趕忙朝樓梯口跑去,才爬了幾步台階,就撞見有對小情侶在轉角處抱在一起。

我有些尷尬地想要避開,那對情侶聽到腳步聲也立刻分了開來,女孩一臉緊張地朝我轉過頭來。

看到佳楠時,我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然後下意識地朝她身後的男生看了過去,正對上沈駱馳冰冷的目光。他麵無表情地望著我,沒有說話。

“愢愢。”佳楠小聲地叫了下我的名字,臉上的表情很是慌亂。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她,就當沒聽到似的,低著頭從他們的身旁繞開,腳步匆匆地上了樓,心裏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麽感覺。

到了我們合租的公寓,沒等我拿鑰匙開門,林媽媽已經聽到腳步聲幫我開了門。見到我,她先是微愣了下,然後笑著問我:“愢愢,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對了,你上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佳楠,她去超市買牛奶了,都有一會兒了,怎麽現在還沒回來?”

我抿了抿嘴,最後還是回了她一聲:“沒有。”

沒等她繼續纏著我追問,我換好鞋就躲進了自己的房間,一屁股坐在了**,眼前全是佳楠與沈駱馳抱在一起的畫麵。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他們這樣,之前在涼亭我就見過了。可是為什麽要讓我看見這些?偏偏又是在我得知春曉生病之後。

我心裏說不出地難受,就像螞蟻在啃噬我的心。

沒多久,佳楠也回公寓了,她過來敲我的門。

我努力地平複了下自己的情緒,起身去開門。沈駱馳沒有跟她一道上來,顯然是怕林媽媽發現。

等佳楠走進我的房間內,我就把門給關上了。佳楠一臉拘謹地坐在我的**,神情看上去很是尷尬。我同樣尷尬地坐在一旁,等著她開口。

支吾了一會兒,她終於還是拉住了我的手,小聲地向我乞求道:“愢愢,剛才的事你可以給我保密嗎?我跟駱馳在一起了,很快就要高考了,我不能讓我媽知道,不然她會送我走的。”

其實我知道她找我除了說這事外,也沒啥可說的了。就算她不主動要求我,我也會幫她保密的。可是,我感到不舒服的是,她跟沈駱馳什麽時候在一起的?為什麽她沒告訴我?如果不是今天我看到他們在樓梯那兒抱在一起,她是不是並不打算告訴我?我們以前不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嗎?什麽時候開始,她有了秘密,而我也有了秘密?

如果換作以前,作為佳楠的好朋友,聽到她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她喜歡的人終於跟她在一起了,我該為她感到高興的,可是一想到春曉,我就怎麽也笑不出來。

估計是我的臉色太難看,把佳楠給嚇到了,她有些緊張地問我:“愢愢,你怎麽了?”

我搖搖頭,看著她,欲言又止。

佳楠以為我是見她跟沈駱馳在一起了不開心,難過地對我說:“愢愢,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麵子上,跟駱馳和好嗎?”

駱馳,沈駱馳,佳楠的腦子裏隻裝得下一個沈駱馳,再也裝不下其他了。春曉都已經不見好幾天了,我也從未見她問過。

念及過去春曉對佳楠的種種寵愛與維護,我不免為春曉感到悲傷,忍不住朝佳楠大聲問道:“你知道春曉他得腦癌了嗎?”

我的聲音很大,佳楠被我嚇了一跳。

她一臉驚懼地坐在**,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問:“愢愢,你剛說什麽?誰得腦癌了?”

“春曉,我說的是王春曉!”

那個很喜歡你的王春曉啊!我在內心嘶吼著,卻沒有把這句話對佳楠說出來。因為我知道,對於一個不喜歡你的人來說,你再多的喜歡都是多餘的。

“你說春曉他得了腦癌?愢愢,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佳楠震驚地望著我,陷入了沉默。

良久,當我以為她會跟我一樣,會因為春曉掉眼淚時,她卻隻是悵然地歎了口氣,說了一聲:“好可憐。”

平素那麽愛哭的林佳楠卻沒有哭,這讓我完全意料不到。我很是驚訝地看著追問我情況的林佳楠,一時之間,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愢愢,那王春曉現在怎麽樣了?他什麽時候得腦癌的呀?怎麽之前都沒聽到任何風聲呢?”

“你是怎麽知道的啊,愢愢?他告訴你的?”

“聽說他媽也是因腦癌死的,你說春曉會不會跟他媽一樣啊,真的是好可憐啊,他還那麽年輕。”

“……”

佳楠的聲音像蚊子一樣在我耳邊不停地叫著,望著她那張天真無邪、一無所知的單純臉龐,一股深深的悲涼感將我吞噬。

因為我們喜歡一個人,所以他的一顰一笑,都對我們無比重要。他笑,你陪著他一起笑;他傷心,你陪著他一起哭泣,那是因為你愛他。

可是如果你不喜歡一個人,那麽就算這個人憑空消失了,死了,對你來說,也頂多不過一句“好可憐”。

這就是愛情殘酷的地方。

十八歲的時候,關於愛情,佳楠給我上了一堂深刻的課。

是她讓我知道,真正的愛情,是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