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灰燼裏的救贖

【1】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們告別,所以我選擇不告而別

春曉徹底離開我們,是在新一年的春天,一個很配他名字的季節。

三月的初春,河邊的楊柳剛冒出新芽,校園裏的梅花開得正好。

又是個周五,大家都在教室裏埋頭填寫高考理想誌願,李文藝突發奇想地說,想要去武漢大學看櫻花。

她在網上看到,這個季節的櫻花,就數武漢大學開得最美,所以她的第一誌願是遙遠的武漢大學。

她問我:“愢愢,你還是想考清華嗎?”

我說:“是的,清華一直是我的夢。”

“如果你考不上怎麽辦?”

“不行,必須,必須得考上。”

“考上了,你還打算考托福出國嗎?”

“考啊,隻要考得上,還是想出去的。”

“還是為了去找蘇遇嗎?”

“不了,還有春曉啊!他一個人在美國一定很寂寞。你知道的,他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是的啊,等你去了美國,記得把他拽回來給我和袁滿道歉,說好高考我們四個人中他來墊底的,結果,他卻先溜了。”

“嗯。”

我點頭應允文藝,其實我們倆都知道,春曉不會再回來了。

不久前,我們三個人的QQ郵箱裏都收到了一封來自春曉的電郵。

那封郵件是這樣寫的:

致我最親愛的朋友們,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你們的小霸王我已經離開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們告別,所以我選擇不告而別,這樣,在我們的共同回憶裏,我們一直都是快樂的。

請不要為我難過,也不要為我流淚,我隻是比你們提前先過完了一生。這一生雖短,可我很快樂,我有很好的朋友,有很疼我的親人,也有喜歡的姑娘。

我的青春很燦爛,隻比所有人輝煌,不比任何人差,哈哈,當然這句是騙人的,但換個角度看也沒錯,大家都沒我有錢。因為我太有錢了,所以老天爺先把我收了去,來說明他是公平的。好了,廢話不說,咱們來世再見。

這封信是從美國發來的。

我們都不知道春曉到底是哪一天從這個世界離開的,我們也沒有去追問。至於他的葬禮,我們也沒有去參加,一是王土豪沒有大肆宣揚這個事,也沒有邀請我們;二是,我們三個人達成了共識,好似這樣做的話,春曉在我們的心裏就沒有死。

對我們而言,春曉並沒有死去,他隻是留在了美國不想回來。

就像春曉所希望的那樣,活在我們回憶裏的他,永遠都是微笑的。

我唯一的遺憾,就是那天在醫院裏最後一次見他時,沒有好好地抱一下他。

模擬誌願填完,學校提前放了一節課假,讓我們回家。第二天是雙休,我像往常一樣,回家之前先去了趟學校外的教育書店,買了幾本習題集。

找書的時候,看到小說的架子上放著我之前很喜歡看的《鏡》係列,是滄月大神寫的,已經出到結局篇了。

我之前零星看了五本,蘇摩跟白瓔的最終結局一直讓我牽掛不已。有那麽一個衝動,我想把結局篇給看了,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現在不是看小說的時候,說來有點苛刻,但對當時的我來講,高考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事,任何對其有影響的事,我都不能幹。我戀戀不舍地將書放回了書架,抱著新選的複習資料去櫃台付賬。

剛走到公寓門口,就看到林媽媽在大廳裏打包行李,林佳楠站在一旁拚命地哭著,拉著她媽的手哭求:“媽媽,我不要走。媽媽,我求你了。”

我不明所以地抱著書站在門口。

林媽媽一把掙開了林佳楠的手臂,紅著眼睛朝她叱罵道:“不走,留在這裏幹什麽?我之前怎麽叮囑你的,你是學生,學生的本分是學習。你都高三了,你文化課成績不好,考不上好大學,我也由著你,想著總歸還有藝大上。可你藝考都能給我考砸,你這陣子心思在哪裏?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是吧,你當你媽傻的,看不出來你跟沈駱馳之間的眉來眼去。我之前不說,是不想大家難看,想著你都快考試了,考上了,你想怎樣,我都不管。你想談戀愛,我也不說你。可是你這不是沒考上嗎?我就是平素太縱容你了,所以才讓你給我丟這麽大的臉。我真是後悔在這兒給你陪讀了,我要不把房子租這兒,你跟那沈駱馳能攪和在一起!”

林媽媽氣不打一處來,她一邊罵一邊哭。

佳楠跪在地上抱著她媽的雙腿,滿麵淚痕地哀求道:“媽,我錯了,你不要帶我走,我會複讀的,我會好好努力的,我明年一定會考上的。”

我在旁聽了會兒,總算是聽出了點苗頭。應該是佳楠的藝考成績出來了,她沒考上,所以林媽媽大發雷霆,覺得是她跟沈駱馳早戀影響了她的成績。

佳楠的藝考一月份就開始了,為了她能考上好大學,林媽媽前陣子一直帶著她全國各地四處跑,參加各種考試,這會兒聽說佳楠沒考上,也怪不得林媽媽生氣。

可是生氣歸生氣,以林媽媽的性子,她就算是再生氣也不會當著外人的麵責罵佳楠。而且她又是怎麽知道佳楠跟沈駱馳在談戀愛的呢?

我心生疑惑,來不及細想,就看到林媽媽伸手要打佳楠巴掌。

見狀,我趕緊邁步跑了過去,伸手拽住林媽媽的手,擋在佳楠的身前,朝林媽媽勸道:“阿姨,既然成績都已經出來了,你這會兒打佳楠也沒用,她都願意複讀了,明年再考就好了。”

我知道這種時候我說這樣的話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是對的。

果真林媽媽聽到後,便氣憤地甩開了我的手,陰陽怪氣地朝我道:“你倒挺會說風涼話的,你怎麽不考砸下試試,你看看你媽怎麽對你?瞧你說得輕巧,我佳楠沒考上,王愢你心裏一定很高興吧。”

“阿姨,你怎麽能說這種話呢?我高興什麽呀?我有什麽好高興的,佳楠是我的好朋友,我能盼著她不好嗎?”

“好朋友?你跟她是好朋友的話,你怎麽能看著她犯錯不告訴我!虧你還是個好學生呢,你們老師教你高三生可以談戀愛嗎?你明知道佳楠跟沈駱馳早戀了,你也不告訴大人,就自己一個人學習,你這不是巴不得他們考不好嗎?”

林媽媽這會兒說的話句句帶刺,我根本沒法跟她溝通。

正當我百口莫辯時,劉奶奶突然走進了公寓,黑著臉朝林媽媽道:“你們收拾好了沒有,弄好了就趕緊走吧,大呼小叫的,是要整棟樓的人都聽到是吧,也不覺得丟人。”

所有人都知道平素裏就數劉奶奶跟林媽媽關係最好,所以這會兒聽到劉奶奶嘴裏說這種話,我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

沒等我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林媽媽耷拉著張臉,拖著行李箱,拽著佳楠的手就朝樓下走。

沒多久,搬家公司的人也上來了,幫林媽媽她們一起搬行李。

從頭到尾,劉奶奶一直在旁冷眼旁觀。我叫了她幾聲,她都沒有理我。我去敲沈駱馳的房門,他不在家。

我覺得這不是佳楠一個人的過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一個巴掌拍不響,不管這中間有什麽問題,佳楠就這樣離開的話,總歸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眼看佳楠屋裏的東西都被搬得差不多了,我沒再多想,放下書,匆匆跑下了樓去找佳楠。

林媽媽正站在搬家公司的大貨車旁跟人家說話,林佳楠獨自站在不遠處的白樺樹下抹眼淚,我放緩腳步朝她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問道:“佳楠,你還好嗎?”

林佳楠聞聲,抬起頭來,紅著眼,冷冷地看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從佳楠眼裏看到這麽冰冷的眼神,我的心猛地一陣刺痛,耳邊響起佳楠滿懷恨意的聲音。

“現在你高興了?王愢,我以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原來並不是。你答應過我會替我保密的,可事實上,你還是說了。”

“我沒有說,佳楠,我沒有跟任何人提過你跟沈駱馳的事。你看我每天都在學習,我根本沒空跟人八卦。而且,我跟人說這些對我來說有什麽好處?我為什麽要說?”

“有沒有好處,你心裏最清楚。你敢發誓說你從來都沒跟你媽提過我的事嗎?”佳楠瞪著眼朝我逼問道。

“我媽?你是說……”

“對,你可能沒有說,但你媽說了。如果不是你跟你媽說的,你媽又怎麽會知道我在跟駱馳談戀愛?”

“佳楠,你跟沈駱馳確定在一起後,我真沒有跟我媽說過。但我承認,你喜歡沈駱馳的事,我媽一早就知道。是她自己看出來的,我媽不是傻子,你看沈駱馳的眼神那麽露骨,學校裏的同學都看得出來,我媽自然也看得出來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還是我的錯咯?”佳楠氣得聲音有些發抖。

我抓著她的手,搖頭,極力解釋道:“不是,我沒這個意思。佳楠,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這會兒走了,沈駱馳怎麽辦?我覺得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們兩家人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我還沒有說完,佳楠就哭著打斷了我的話。

“談什麽?劉奶奶都趕我們走了,她說是我勾引的沈駱馳,你讓我跟我媽還說什麽呀!”

“佳楠!”

“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佳楠生氣地用力推開了我的手,朝林媽媽跑了過去。

我一個沒站穩,腳往後踉蹌了下,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手按在了樹底下的煤渣上,手心一痛,一根長樹刺刺入了我的皮膚,鮮血頓時流了出來。

我吃疼地皺起眉頭,顧不得喊疼,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去追佳楠,她卻已經跟著她媽上了搬家公司的車。

“佳楠!”我哭著跑去追。

那車開得很快,絲毫沒有停下來。

坐在車內的林佳楠一直在哭,她沒有回頭再看我一眼。

眼看那車離我越來越遠,我慢慢地停下腳步,望著漸漸消失的林佳楠,內心陡然滋生出一股悲涼來。

原來我們的友情竟是這般脆弱。

【2】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佳楠跟她媽走後,我獨自在香格花園的小區門口站了許久,最後才轉身回公寓。

走到劉奶奶家車庫的時候,我正好碰到劉奶奶雙腳不靈活地從樓上下來,見到我,她收起臉上痛苦的表情,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深邃的目光落在我還在流血的手心上。她皺了皺眉,然後朝我招了招手,說:“你跟我過來。”

我一聲不吭地跟著劉奶奶進了車庫。沈爺爺出去散步了,家裏就她一個人。她從床頭櫃那兒拿了個醫藥箱出來,要我把手放在桌上。我聽話地照做了。

她戴上老花眼鏡,仔細地看了下我手心嵌進肉裏的樹刺,深深地歎了口氣,問我:“這麽深,挑出來肯定很疼,你忍著點。”

見我依舊不說話,她探尋地掃了我一眼:“你要不信我的話,我讓你沈爺爺送你去醫院挑。”

我搖搖頭,說:“沒事。”

劉奶奶聽罷,拿了縫衣針出來,點燃了酒精燈,先拿藥水給我傷口消了下毒,然後開始給我挑刺。

可能是天氣太冷了,我手都被凍僵了,也可能是最疼的時候過去了,所以針刺進皮膚的時候,那痛感比我想象的要弱許多,但也不是一點都不疼。

期間,我還是吃痛地叫了幾聲,劉奶奶讓我忍著點,把刺給我挑出來後,又伸手捏著我的傷口,將汙血全給擠了出來。待黑血清理幹淨,她才給我上藥,用紗布包住了我的手叮囑我要注意傷口,別沾水,也別吃辛辣的東西。

我對劉奶奶道了聲謝,起身要走。

劉奶奶喊住了我,說:“王愢,你都不問問我為啥非要趕佳楠她們走?”

我回頭看她,紅著眼,哽咽道:“奶奶,佳楠她不是這種人,她沒有勾引沈駱馳,她是真的很喜歡他。”

“我知道,王愢,奶奶都知道。奶奶也年輕過,也知道你們小孩子到了這年紀,叛逆,愛追求刺激,開始談戀愛。我就駱馳一個孫子,你也知道他父母什麽情況。這孩子從小就話少,不愛與人交流,有什麽事都藏在心裏。前幾年他媽再婚,他知道後什麽也沒說,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幾天都不出來,他爸又在出差,家裏就他一個人,他這是在尋死。後來是胃出血了,他疼得自己都受不了了,突然不想死了,打電話給他同學,人家送他去醫院,他才撿回來一條命。之後,他就跟我來這邊念書了,我也好照顧他。現在他爸再婚了,他雖沒鬧,但心裏也是不痛快的,不然也不會從婚禮上跑掉,一個人從上海跑回這裏。你們平時看他跟以前沒啥不同,但我知道這孩子變了,變壞了。

“這一學期,他們班班主任找了我好幾回,跟我說他的情況,說他開始逃課,說他跟學校裏的壞學生玩,說他去網吧,說他打架,還說他早戀。他跟誰早戀不好,偏偏要跟林佳楠。現在的社會不像我們以前,人都比較開放。倆孩子天天住一起,要出點什麽事,讓我這老臉以後往哪兒擱?我知道我們家駱馳這會兒是在放縱自己,他這是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以此來反抗他爸,但是他不懂事,這林佳楠就不能懂事點嗎?

“女孩子最基本的是自愛,她就算再喜歡駱馳,也不能忘了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她是可以考不上大學考藝校,可我們駱馳還是要參加正規高考的,要考不上怎麽辦?人生很長,不是一時的**,意氣用事,我們作為家長的,陪不了你們一輩子,關鍵的路還得你們自己選擇。王愢,你說奶奶說得對不對?你也是女孩子,你王愢知道要好好學習,她林佳楠怎麽就不知道?腦子裏就裝著談戀愛。我這會兒趕她走,既是為了駱馳好,也是為了她好。”

劉奶奶問我她說的對不對,我也不知道。

每個人對人生都有著不同的定義,對當時的我而言,的確學習是最重要的。可是對佳楠而言,也許愛情更重要。我們不能說佳楠是錯的,因為誰也不知道未來是怎樣的。

就像一對夫婦,曾經因為相愛結合在一起,後來因為各種矛盾走向了離婚。你能說他們選擇結婚的時候是錯的嗎?

當然不能。

那會兒,我唯一能確定的是,佳楠這一次是恨死我了,說不定她永遠也不會再原諒我。

因為我後來問了我媽,我說你有沒有跟劉奶奶說佳楠什麽。

我媽毫不掩飾地回答我,說劉奶奶問她知不知道佳楠喜歡沈駱馳,我媽以為劉奶奶也知道了,想都沒想就說知道啊,你們也看出來了嗎?

劉奶奶問她,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媽說了時間,早在春曉剛搬過來的時候。

劉奶奶聽了很是生氣,因為那會兒沈駱馳他爸還沒有再婚,沈駱馳還沒有墮落,所以她就認為是佳楠先勾引了沈駱馳。

人都是護短的,明明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過錯,劉奶奶卻把錯的大頭歸在佳楠身上,因而對林媽媽說了狠話,說她沒帶好女兒,說佳楠不自愛,勾引自己孫子,借此將佳楠趕走。

她所謂的為佳楠他們的好,是建立在對佳楠純潔愛情的侮辱上的,是不想讓這事繼續下去,杜絕了它成為醜聞的可能。

也許就像她說的那樣,住一個公寓,誰知道會發生點什麽。

我氣得把我媽說了一頓,我媽覺得很是委屈,反過來端出母親的威嚴來叮囑我,說,愢愢,佳楠的事對你來說就是個教訓,你以後喜歡誰都別喜歡上那沈駱馳。媽的眼光比你們毒,媽給你看好了,這孩子早晚是個禍害。你迄今為止遇到的可以發展的男孩子,蘇遇這孩子人好,但家裏有醜聞。沈駱馳別看長得好,但父母婚姻不幸福,孩子的婚姻日後也好不到哪兒去。至於那王春曉,唉,人傻錢多,就是太短命。要我看,就你們班那副班長霍棟最靠譜。

那時候我正在氣頭上,還在為與佳楠的友情破碎而耿耿於懷,哪聽得進我媽說的話,隻是之後,細細回想起來,才覺得有句話真是說得一點都沒錯——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3】你沒有在我身上浪費絲毫感情,你憑什麽看不起我//

林佳楠從公寓搬走的當晚,沈駱馳不知道去了哪裏,一夜未歸,劉奶奶他們也沒有出去找,我也沒心情管他的事。

我給佳楠打了很多個電話,也發了無數條短信,跟她道歉解釋了我媽的多嘴,希望她能原諒我們,但是佳楠並沒有接我的電話,也沒有回我的短信。

那個晚上,我一夜無眠,右手心上的傷口又癢又疼。

我媽睡得很香,呼嚕打得很響。

我很想把她吵醒,跟她訴說我內心的難過與委屈,以及手上那鑽心的疼痛,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最近她在上日班,第二天還得去廠裏幹活。

有的人為了生活在拚命地努力,有的人卻在浪費自己的生命。

沈駱馳回家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沒帶鑰匙,劉奶奶夫婦倆又出門了,是我給他開的門。

看到我,他先是微愣了下,然後側身繞過我,直接朝他的房間走去。

距離我上次見他有些時日了,雖然我們住一個公寓,但是很少見麵。我是忙於學習,他是忙於墮落。

眼看他擰開門把就要進房間,我忍不住地出聲喊住了他。

“沈駱馳。”

他停下手,回頭看我,表情有些不耐。

他的頭發比先前長了許多,不再是小平頭了,染了色,有點像栗子黃,頭頂應該還燙了下。

這種發型換其他人做,說不定會被說非主流,但很適合沈駱馳,他這會兒看起來很帥,像偶像劇裏的明星。隻不過我不是很習慣他的新發型,看著還是有些硌硬。

“什麽事?”見我光看著他不說話,他蹙了下眉頭,冷聲問道。

“佳楠搬走了,你知道嗎?”我趕忙回過神,看著他說道。

“她打電話跟我說了。”他語氣輕淡地說道,然後轉過身去,繼續開門。

我被他那冷淡的態度刺激到,生氣地走向他,抓著他的手臂質問道:“你不去找她回來嗎?或者說,你不該去跟你奶奶解釋下嗎?”

“我為什麽要去?”沈駱馳被我拽得回頭看我,倨傲道。

“你不是她男朋友嗎?”我氣得嗬了一聲,有些說不出話來。

“那跟你有什麽關係?”

“是跟我沒關係,但佳楠是你女朋友,談戀愛不是光靠她一個人就談得了的,你不覺得事情發展到這地步,你也有責任嗎?你是不是應該替她在你奶奶麵前解釋下,不然劉奶奶一直會覺得佳楠不好,是她勾引了你,這種評價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很傷人的。”

“我承認了嗎?”沈駱馳一把掙開我的手道。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話。

“你什麽意思?”

“我說,我有承認過她是我的女朋友嗎?”沈駱馳朝我逼了過來,一字一頓地問道。

我被他逼得連連往後退,緊張地問:“她如果不是你女朋友,你親她幹什麽?”

沈駱馳將我逼到了牆角,一臉可笑地朝我說道:“王愢,我該說你單純還是說你落伍,現在這社會,還有那麽單純的男女關係嗎?我願意的話,我現在也可以親你啊。”

沈駱馳說這話的時候,眼裏充滿了對這世界的蔑視,嘴角掛著戲謔的笑。

我很不喜歡他這般輕浮的樣子,跟我認識的沈駱馳完全不一樣。

在他的臉湊到我麵前時,我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香煙味,當即覺得反胃地伸手推開了他,往旁邊退了幾步,望著他,憤怒地指責道:“林佳楠真是白喜歡你了,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就是父母離婚,家庭不幸福嗎?但你有那麽疼愛你的爺爺奶奶,你也不差錢花,老天爺還給了你這麽一副好麵貌,你身體也健康,你已經比很多人擁有的都多了,你為什麽還要選擇墮落,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你以為玩世不恭就能報複到你父母對你的拋棄了嗎?沈駱馳,我告訴你,你不能,你這樣做隻會讓你父母覺得拋棄你是對的,讓其他人看不起你!”

“那其他人中包括你嗎?”沈駱馳自嘲地一笑,冷聲朝我問道。

“是!”我定定地看著他,重重地說道,“我看不起你!因為至少你父母還活著,你還活著,你卻不懂得珍惜。比起你,春曉那麽可憐,可是他生病了,都還瞞著我們所有人,不讓我們知道。他天天都是笑著的,讓所有人快樂,不舍得讓愛他的人傷心。與他相比,你實在是太可惡了,你這是在糟蹋生命。”

“所以,先是蘇遇,現在又是王春曉,王愢,你憑什麽拿他們來指責我,你有什麽資格?我痛苦的時候,你在哪裏?你有幫過我什麽,或者給過我一點溫暖嗎?蘇遇家出事,你為他四處發聲;王春曉生病,你為他掉眼淚;而我,你除了指責你還幹了些什麽?你沒有在我身上浪費絲毫感情,你憑什麽看不起我?嗯?”沈駱馳突然朝我走了過來,雙手用力地拽著我的肩膀,言辭鋒利地朝我反問道,眼裏帶著些許受傷。

我驚愕地望著他,腦袋有些混亂,都沒怎麽思考,就脫口而出:“我有啊!”

沈駱馳鬆開手,目光悲涼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嘲諷地笑了起來,說:“對,你有,隻是你從來都沒有承認過。”

我不懂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沒等我追問,沈駱馳已經推開了他的房門走了進去,用力地甩上了門。

我呆愣在原地,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沒有勇氣去推開。

冥冥之中,我有一種預感,那條隔在我與沈駱馳之間看不見的裂縫變得越來越大了。

【4】我清晰地意識到,我與沈駱馳的冷戰又一次開始了//

林佳楠刪掉了我的QQ,我跟自己說,沒關係,每個人都有情緒上來的時候,等她氣消了就好了。

我手心的傷口不能沾水,因為傷在右手,我媽擔心影響我的學習,所以周六那天下午,她提前下了班,帶我去醫院找醫生重新看了下,配了點藥,才放心地帶我回家。

我媽問我是怎麽弄傷的,我騙她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沒有提佳楠,不然以我媽的脾氣,她要知道是佳楠推的我,早就鬧到她家去吵了。

如今我與佳楠的關係可謂是如履薄冰,我正在盡力地修複,不想我媽再給我出什麽幺蛾子。

由著佳楠冷靜了兩天,周一一開學,我就早早地去了學校,在林佳楠他們班的門口等她。佳楠藝考沒考上,按理說她還得回學校繼續上課,跟我們一樣參加六月份的高考。

打她手機不接,短信也不回,QQ還把我刪了,我隻能找她本人好好談一下了。

那時候我光想著盡我所能地去挽回我們這十幾年的友誼,卻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任何一段感情,都不能隻靠一個人的努力維係。

有時候我們所在乎的,或許並不是別人所在意的。

你放在手心舍不得扔的東西,對別人來說,或許是可以隨手丟棄的。

通俗點來講,就是,你沒有你想的那麽重要。

我在高三十三班的教室門口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早讀課的鈴聲響起,也沒有等到林佳楠。倒是我在下樓的時候,碰到了遲到的沈駱馳。他單肩背著書包,低著頭,雙手插在褲兜裏,正慢慢地往樓上走。

我從他的身邊走過,他的手臂不小心撞到了我。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跟他打招呼。

我們就像兩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連寒暄都省了,各自轉過頭去,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我清晰地意識到,我與沈駱馳的冷戰又一次開始了。

這一次,會持續多久?八個月,還是,更久……

等我到教室的時候,早讀課已經開始了。Miss方穿著黑色的大衣,站在講台上在給大家默單詞。

我低著頭,站在教室門口,低聲地喊了聲:“報告。”

Miss方轉過頭來掃了我一眼,冷冷地道:“進來。”

整個早讀課,我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下課後,我被黃老師叫去了辦公室談話。Miss方跟她提了我遲到的事,黃老師擔心我心思又浮動了。我現在是我們學校學生中衝刺清華北大的重點培養對象,他們都對我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我被訓了一通之後,渾身無力地離開辦公室,正好看到隔壁辦公室站著的林佳楠跟林媽媽。

我終於如願以償地再次見到了佳楠,隻不過她不是來上學的,她媽帶她來學校,是來辦轉學手續的。

我呆愣地站在辦公室外聽了一會兒,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佳楠朝我轉過頭來。

看到我,她的眼神微暗了下。

我感到很是難過。

她低聲對林媽媽說了些什麽,然後林媽媽也朝我看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很是森冷。

沒一會兒,林佳楠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走到我的麵前,低聲叫了下我的名字。

“愢愢。”

有那麽一瞬間,我竟然想哭。

我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傷感地問道:“你要轉學了嗎?轉去哪裏?為什麽要轉學?”

沒等我哭出來,佳楠從我的懷裏掙脫開來,先紅了眼眶,帶著哭腔道:“我要去青島了,我爸給我在那兒辦了複讀手續,我去那兒複讀。”

“那你還會回來嗎?”我急著問她。

“不知道,也許會吧。看我爸的生意了,他如果做得好的話,我們可能會在青島定居。”

“佳楠,我……我……”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佳楠看著我受傷的右手,伸手輕輕地觸碰了下我的傷口,愧疚道:“對不起,愢愢,我不是故意的,你別怪我。”

“我沒怪你,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佳楠,我們還能繼續聯係嗎?你跟沈駱馳的事,是我跟我媽的錯,你原諒我好嗎?”

不管到底是誰的錯,我都認了。

我已經失去了春曉,不想再失去佳楠這個朋友。

然而佳楠搖了搖頭,說:“不了,愢愢,再見吧。”

我不懂她說的“不了”是不再聯係了,還是不原諒我?不等我追問,林媽媽就出來,一把拉走了她。

上課鈴聲也響了,我們第一節課是語文課。

黃老師從辦公室裏出來,看到我還愣在原地,喊了我一聲,也將我拉走了。

我頻頻地回頭看佳楠,她卻再也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她低著頭,跟著她媽走了。

我沒有問佳楠,她走了,她跟沈駱馳怎麽辦?他們還聯係嗎?

我一開始懊惱自己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說,後來,我開始慶幸,還好當初沒有問,這樣我就不會知道,在那個春天,被林佳楠丟棄的,隻有我王愢一個人。

【5】我很怕死,因為我還沒有活夠//

感謝繁忙的高三生活,讓我沒有過多的時間浪費在痛苦上。我每天都深陷於無數的試卷中,做著差不多的題目,過著差不多的生活。我漸漸地遺忘了春曉的死,佳楠的離開,甚至都快忘記蘇遇了。

我整個人都已經被高考麻痹,以為我隻要按部就班地生活,我的人生就可以一帆風順起來。

可是我錯了,安逸是留給死人的,上帝創造了我們,賜予我們生命,就是為了讓我們在不斷的痛苦中變得越來越堅強。

轉眼就到了三月下旬,第二天學校要帶我們高三生去體檢,所以早放了我們一節課,晚自習也被取消了。

我跟李文藝一起逛完教育書店後就都各自回了家。公寓裏空****的,自從林佳楠搬走後,整個公寓每天差不多就隻有我一個人。沈駱馳就算放學了,也不會準時回家。

現在還沒到開學季,劉奶奶也沒有把空著的那間房給租出去。

到家後,我把書包扔進了沙發裏,先去廚房弄了點晚飯,吃完後才回屋寫作業。

剛做完數學卷子,我就聽到外麵有人在急促地敲我的房門。我把大門鎖了,能有鑰匙進我們公寓的除了劉奶奶也就沒有其他人了。

我趕忙起身去開門,來人是沈爺爺,他一臉焦急地跟我說,劉奶奶剛去超市買菜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他這會兒要送她去醫院,讓我趕緊去找沈駱馳,通知沈駱馳去醫院。

說完,沈爺爺便匆匆地下了樓。我也趕緊穿好鞋子,拿著手機出門去找沈駱馳。

我打了沈駱馳好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這是我買了手機後第一次給他打電話,我有點懷疑沈駱馳根本就沒把我的手機號給保存下來。

我著急地跑去學校附近的網吧,一邊找一邊給沈駱馳發短信,說了劉奶奶摔傷的事,都沒有回複。

後來我仔細一想,他可能是沒把手機帶在身上,不然沈爺爺自己都可以聯係到他,何必還要我出去找。

想到這兒,我也就不再打電話了,直接衝進了我們學校很多男生都去的一個網吧。之前我聽劉奶奶說過,她在這裏逮到過他。

我剛進去,就聽到有男生朝我吹口哨。那男生穿得花裏胡哨的,頭發又長又油,好像幾個月沒洗過頭剪過發了,我心裏一陣硌硬,趕忙避了開來,硬著頭皮繼續找沈駱馳。

找了一圈也沒見到沈駱馳的人,我有些喪氣,正要離開網吧時,在門口碰到了我們班的顧濤。

看到我出現在網吧,顧濤一臉的震驚,難以置信地問我:“喲,乖寶寶怎麽跑這兒來了?”

我沒心情跟他吵,死馬當活馬醫地直接問他:“你有見到沈駱馳嗎?”

“十三班的沈駱馳?”

“對。”

“有啊,剛放學的時候見到了,他跟胖迪他們一起走了。”

“胖迪是誰?”

“十八班那個最胖的啊!”顧濤難得有耐心地給我解釋道。

他們都是在外麵混的學生,路子比我廣,要想找個人,打電話一問就知道了。

“那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我很是焦急地問顧濤。

顧濤探尋地打量了我一眼,笑得促狹道:“怎麽著,走了個林佳楠,王愢你來做接班的了?那沈駱馳有啥好的,你們女生都愛找他,不就是個小白臉嗎?”

“他奶奶摔了,他爺爺要我找他,你別胡說八道!”我沒好氣地衝顧濤道。

顧濤收住笑,正經道:“要我告訴你也行,今晚的上網費你給我出了。”

痞子就是痞子,你別指望能在他們身上白討便宜。

“多少錢?”我黑著臉道,手伸進褲兜裏掏錢。

“兩塊錢一個小時,你給我二十塊。”顧濤絲毫不客氣道。

我把褲兜裏的錢全都掏了出來,數了下,連鋼鏰也就十八塊錢。我又沒打算出來買東西,身上沒帶多少錢。

“得了,給你打個折。”顧濤不要臉地說道,一把搶過我手裏的錢,扔給了網管。

“好了,現在可以告訴我沈駱馳在哪兒了吧?”

“他們去唱歌了吧,今天是沈駱馳生日,你不知道嗎,這小子最近混得不錯,附近幾個學校有點名氣的,都給他去慶生了,我聽人說是去的金沙。”

“那你怎麽沒去?”

“傻,那生日會是白去的嗎?買禮物不要錢啊!再說,關我什麽事,我又跟他不熟。”

“是人家沒請你吧。”我一口拆穿道。

顧濤紅著臉白了我一眼,將我推出了網吧,恨恨道:“你不是急著去找人嗎,還去不去啊!”

“去啊!當然去!”

從網吧出來,我先回了趟公寓拿了點錢,然後去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去金沙。

其實我也不知道金沙在哪裏,但是KTV都在市中心,司機總歸是認識的。

路上我先給沈爺爺打了個電話,問了下劉奶奶的情況,然後讓他別急,說很快我就帶沈駱馳去找他。我當然沒有告訴他說沈駱馳跟壞學生出去玩了,我隻是問了下他,今天是不是沈駱馳生日。

我聽了很是氣憤,覺得沈駱馳也太不像話了,一會兒見到他,我一定要好好罵罵他。反正我們倆的關係已經很惡劣了,我也不怕他更討厭我。

到了金沙後,我直奔前台。雖然我不知道沈駱馳他們在哪個包廂,但是我一跟前台小姐形容了下沈駱馳的外貌後,她們立刻就知道了我要找誰,告訴了我包廂號。

我那時候心裏暗自在想,果然長得好還是有好處的。

一路找到沈駱馳所在的包廂後,我站在門口還沒推開門,就聽到了裏麵的吵鬧聲。有男有女,聽起來十分的熱鬧。

我深吸了口氣,伸手在門上敲了幾下,沒有人開門。

我有些緊張地推開門,探頭朝裏看了一眼。這是個大包廂,包廂裏有十多個人,女生穿得都很暴露,男生都在拚酒劃拳,三個液晶屏幕上放著勁歌熱舞。

我一眼就看到了癱坐在角落裏的沈駱馳,他頭上戴著生日帽,看起來很乖地睡在一旁,一個女生正黏著他說話。他覺得吵,伸手推了下她。那女生非但沒有生氣,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我看著有些惡心,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把沈駱馳拉出來時,就看到兩個男生笑著朝沈駱馳走了過去。

他們一個人手裏拿著支針管,那女生一見他們來,就讓了開來。

其中一個男生捋起沈駱馳的手臂,另一個拿著針管在摸沈駱馳手上的血管。

我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當即沒有多想,就衝進了包廂,穿過人群,跑到了沈駱馳的麵前,一把推開了那個拿針管的男生,朝他大吼道:“你們想幹什麽?”

似乎沒料到有人衝過來,那個男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吃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臉迷醉地看著我,笑著問:“這是哪裏冒出來的小妹妹?長得這麽清純!”

邊說,他邊朝我伸過手來。

我一把打開了他的手,目光落在大理石桌板上放著的幾支針管,心髒急速地亂跳著,整個人慌得不行。

我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傻子,我也看電視的,也看電影的,知道那些是什麽。

我怕得要死,可我又不得不強裝鎮定。我必須得把沈駱馳帶走,我不能由著他一個人待在這裏。這會徹底毀了他的。

其他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們這邊的劍拔弩張,所有人都朝我們看了過來,歌被停掉了,整個包廂瞬間安靜了下來,我能很清晰地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眼看著那些人朝我逼近,我急得滿頭是汗,轉過身用力地拍打著沈駱馳的臉,差點哭出來。

“醒醒,沈駱馳,你爺爺叫我帶你回家!”

沈駱馳醉得不輕,被我打了好幾下,他睜開眼,眼神迷蒙地看著我,似乎在確認著什麽。

他很高,別看他瘦,但骨頭很重,我根本就抱不動他。

一個踉蹌,沈駱馳又摔回了沙發裏,我跟著他,摔在了他的身上。我趕忙爬起來,試圖再拉他起來。

有個男生突然拽住了我的手,朝我獰笑道:“小妹妹,既然是駱馳的朋友,那走什麽走啊,一起玩啊!”

他說話的時候,身邊還站著那個拿針管的男生。

那男生一臉戲謔地朝我挑了下眉。

我看到地上的啤酒瓶,連忙撿了起來,朝大理石桌板上砸了過去,然後拿半截碎玻璃瓶口抵住了自己的脖子,大聲地尖叫道:“你們別過來了,我報警了。我要有什麽事,你們一個都逃不了!”

那些人不是查紫薇,也不是小皮蛋之流,那些人看起來比他們都老,都是社會上的流氓痞子,甚至是渣滓。他們可能會做出各種過分的事,我當時心裏恨極了沈駱馳。為什麽他要把大好的人生就這麽糟蹋了?!為什麽他要跟這種人來往?!

為什麽我要來找他,為什麽我會這麽倒黴?!

聽到我說報警了,那群人絲毫不受威脅,依舊朝我逼近。

啤酒瓶的裂口刺進了我的脖子,血流下來的時候,我痛得眼淚都下來,渾身發抖,雙腳發軟。

當我快堅持不住的時候,耳邊突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愢愢!”好像是沈駱馳的聲音,但是沈駱馳怎麽會叫我愢愢?

沒等我回頭看他,我的眼睛突然被人蒙住了,沈駱馳自我背後站了起來,從我手裏奪過了那半截啤酒瓶,安撫我道:“別怕,別怕。”

他說別怕的時候,他的聲音也是抖的。

後麵一片混亂,沈駱馳拿著我砸碎的啤酒瓶,刮傷了好幾個人,然後拉著我跑出了包廂。身後很多人在追我,我嚇得一個勁地哇哇大叫,眼淚跟鼻涕都混在了一起。

我感覺我快要死了。

沈駱馳竟然還有臉朝我笑,說:“王愢,你這會兒好醜!”

我若還有半分力氣,我一定要揍他個半身不遂。

眼看我們就要被逼入絕路時,警笛聲突然響了起來,幾個穿便衣的警察從KTV的電梯裏衝了出來,舉著槍把我們給包圍了。

就像是拍電影。

後麵發生了什麽,我都不記得了。

我就記得,我在看到槍的那一刻,就嚇暈過去了。

我說報警真的不是瞎說的,我是真的報了警。早在看到那針管的時候,我就撥了110,按了免提鍵。

從小,我就是個很安分守己的人。

我很怕死,因為我還沒有活夠。

我很喜歡活著的感覺,因為人生充滿各式各樣的精彩。

所以,隻要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自己。

每個人的人生都不可能隻有彩虹,它還有風雪。

【6】別怕別怕,嚇了狗狗身上,嚇了狗狗身上//

我醒來的時候,人躺在醫院裏,脖子上裹著厚重的紗布。

我媽坐在我的病床前哭,見我醒來,她急不可耐地起身罵我,說:“王愢,我怎麽告訴你的,我讓你別跟沈駱馳來往,你怎麽就不聽呢?!你看看你,手上的傷剛好,又把脖子給傷了,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長啊?”

我想跟她說不是我想招惹沈駱馳,是沈爺爺讓我去找的他,我也是情非得已。

可我的脖子被啤酒瓶割得挺深,我一張口,就覺得很疼,於是我索性不說了,由著我媽罵。

我媽罵累了,又坐在我的床邊開始歎氣。

“你說你這一傷,明天怎麽去學校體檢啊,醫生讓你住幾天院看看呢,回頭趕不上免費體檢,咱們還得自己出錢。不過還好,算沈家有點良心,你這次把沈駱馳從火坑裏拉了出來,你沈爺爺不僅給你包了住院費,還給了咱們一筆錢當謝禮。”

我媽絮絮叨叨著,我聞聲忍不住驚叫道:“你不會拿那錢了吧?”

叫出這一聲,脖子疼得我齜牙咧嘴的。

我媽一臉嫌棄地瞪著我,說:“幹嗎不拿?你這脖子不能白傷吧?再說了,你一報警,市裏派出所的警察把那群小流氓全都給逮了,日後那群小混混被放出來了,找你尋事怎麽辦?咱們家又不是什麽權貴人家,得罪不起這種人,我看你日後考上大學,還是別回老家發展了,省得給我添麻煩。”

果真是親媽,懟起閨女來也不怕人痛的。

我都被我媽罵習慣了,都懶得生她氣了,看了下病房,見隻有我媽一個人,便隨口問了一聲:“沈駱馳呢?他沒受傷吧?”

“都這時候了,你還擔心那臭小子幹什麽?要不是他不學好,搭上那群流氓,你怎麽會受傷?!”

我媽氣衝衝地朝我吼道,然後似乎又覺得自己拿了別人錢還罵人忒不厚道,所以緩了語氣道:“他也被警察給逮了,他爺爺去保釋他了,不知道能不能保釋得出來。我聽說跟他一起玩的那幾個社會上的小流氓,都是吸白粉的,這可是犯罪啊。沈駱馳這次真得謝謝你,不然他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有沈爺爺去保釋沈駱馳,我便鬆了口氣,隨口又問了幾聲劉奶奶的情況。

我媽說劉奶奶有她妹妹照顧,就是腳扭了下,沒什麽大事,明天拍個片看看,沒有骨折就可以回家了。

大家都沒有什麽事,我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了下來,回想起先前在KTV的那些景象,我心有餘悸地顫抖了幾下。

我媽見狀,一臉心疼地過來抱著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像哄小孩一樣哄著我,說:“別怕別怕,嚇了狗狗身上,嚇了狗狗身上。”

迷迷糊糊之間,我想著還好我媽,怕那些小流氓,不然我被嚇破了膽,她又拿著剪刀去剪人家褲腰帶的話,我就又得喝那難喝的“神水”了。

在我媽的懷裏,我睡得很是安穩,一覺睡到了天亮。

我媽一大早就給我向老師請了假,陪著我在醫院裏養傷。

九點多的時候,醫生過來查房,給我做例行檢查。中午,沈爺爺來醫院看了我,特意帶了雞湯給我補身體。

雖然在我麵前,我媽各種吐槽沈駱馳,但是看到沈爺爺,她還是關心地問了下沈駱馳的情況。

沈爺爺罵了孫子幾句,然後說:“一開始保不出來,關了一晚上,今早剛放出來。他爸從上海趕了過來,把他打了一頓,要帶他回上海。他不願意,說再也不這樣了,他爸才罷休,送他去學校了。”

說完,沈爺爺直搖頭,歎氣道:“也不知道我上輩子作了什麽孽,養了這麽個不孝孫子,真是要把我氣死。”

我媽聽了連連安慰他,說:“人沒事就好了。”

送走了沈爺爺,醫生那邊檢查報告也出來了,除了脖子上的皮外傷外,我身體也沒什麽大礙。我跟我媽商量了下,還是決定出院。

雖然住院費不是我們出的,但是總歸也是錢,浪費不好,而且我還得回去上學。

經過醫生的同意,我媽給我辦了出院手續,然後拗不過,將我送去了學校。

去得早,不如去得巧。我到學校的時候,正趕上大家在校門口坐著大巴要去體檢。

我媽趕緊打電話給我班主任,將車攔了下來,把我送了上去。

看到我脖子上的傷,李文藝臉上的表情誇張得不得了,同情地對我說:“王愢,你這也太背了吧,三天一小傷,五天一大傷的,雖說正負能量守恒,但你為了考清華也沒必要這麽不要命吧!這次又是誰弄的?”

我說我自己弄的。

李文藝給了我一個“你當我傻的”表情。

我無奈,隻好將昨晚的驚險事跡跟她都講了,但特意避開了“針管”那部分,我覺得那部分聽起來影響不好,沈駱馳畢竟還是個學生,我也不能壞他的名聲。

李文藝聽得很是激動,說:“真跟小說似的,好刺激啊!”

我朝她白了一眼,想著,這種刺激還是免了吧,要人命的。

我們一路坐車去了衛生所,按指示一步步檢查身體。

到了脫衣服檢查那裏,女生們都很害羞,扭扭捏捏地不願檢查。

“你有的,別人也有,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趕緊的,後麵的人還等著呢。”

最後還是女醫生發了火,大家才小獸般噤了聲,一個個該做啥就做啥。

體檢完畢,學校要求我們回校繼續上課。

下午第四節課上完,我準備回公寓吃晚飯。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沈駱馳站在那兒等我。

“沒什麽事,我奶奶讓我載你回家。”他道,然後轉身先下了樓,推著電瓶車在樓下等我。

我慢騰騰地走了過去,見同學們都在偷看我倆,我很是別扭:“還是別了吧,我自己走回去。”

說完,我轉身就要走。

沈駱馳一把拽過我的手臂,將我按在了車後座,沒好氣道:“讓你坐就坐,廢話那麽多幹什麽?”

要不是怕扭疼脖子,我真想罵他。

憑什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啊!

【7】我在北京等著與你相見,生日快樂,我最愛的小小少年//

回到公寓後,我發現所有人都在劉奶奶家的車庫裏等我們。

劉奶奶的妹妹做了一桌子菜,招呼我們去吃。

我本想拒絕,但我媽先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我很是頭疼,但又無可奈何。

在飯桌上,劉奶奶跟沈爺爺幾次三番地對我表示了謝意,最後希望我能答應幫沈駱馳補課。

我本來在喝湯,聽到這個提議時,激動得差點把嘴裏的湯都給噴出來。

我下意識地看向沈駱馳,見他正低著頭默默地吃飯,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我很是驚訝道:“為什麽要我給他補課?找老師補不更好嗎?”

“老師補是好,但是你們晚自習上完已經很晚了,再去老師家就太晚了。愢愢,你成績那麽好,晚上回來就順帶著幫我們駱馳補點,我們也不會讓你白辛苦的。那錢的事,我已經跟你媽說好了,你隻要給我們駱馳補了,讓他能上個普通本科就行了,我們也不求他考多好。”劉奶奶急著說道。

就算是老師也沒把握他教的學生都能考上大學吧,何況是我呢?

我覺得劉奶奶他們太高看我了,沈駱馳是那種會乖乖聽我話的人嗎?

我朝我媽看了一眼,示意她給推了,結果她這個隻看錢不認人的家夥,我還沒答應呢,她就先給允了下來,對劉奶奶道:“阿姨您放心,我們家愢愢從小就給那些比她小的弟弟妹妹補課,人人說她有耐心,講得比老師還好,駱馳的事交給她準沒錯。”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真是服了我媽了。

本來我以為補課的事隻是他們隨口一說,沈駱馳並無此意,畢竟他是個正沉迷於叛逆期的少年。可是從那頓飯開始,沈駱馳竟然天天等我放學,接我回公寓,早上跟我一道起得很早,我去背單詞,他也背單詞,我去跑步,他也跑步。晚上晚自習後,我在房間裏做習題,他也不顧男女有別就來敲我的門,手裏拿著習題集,讓我給他講解。

他是鐵了心地浪子要回頭,隻是苦了我,因為他,我一下子又被推上了學校的輿論浪尖。

好多同學看著我老跟沈駱馳同進同出,以為我像之前的林佳楠一樣,在跟沈駱馳談戀愛。就連李文藝也三番兩次地來探我的口風,問我是不是真的對沈駱馳有意思。

我跟沈駱馳隻是純粹的同學關係,最多加上補課關係。

李文藝說,不對。

我問,哪兒不對?

她說,沈駱馳看你的眼神不對。

我覺得眼神不對的應該是李文藝才對。

沈駱馳怎麽可能對我有意思,我給他講習題的時候,手不小心碰他一下,他都能瞪我很久。

不管怎樣,這些無聊的八卦都不過是緊張的學習生活中的調味劑。

四月一來,離高考就剩兩個月了。天氣越來越熱了,大家已經沒有時間再去浮躁。

就連沈駱馳也學得很認真,每天晚上,我給他講完題,我都回房間了,他還在客廳裏繼續做習題。有好幾次,我都看到他累得直接睡在了客廳。

他的頭發又染回了黑色,他不再去網吧,也不再跟壞學生們玩在一起。

所有人都感覺到自他生日那天出事後,他就開始變好了。劉奶奶他們一再地感謝我,說是因為我,才讓沈駱馳變好的。

我問自己,真的是因為我嗎?

不是因為那張我不小心在他的筆記本裏看到的來自於林佳楠的明信片?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麵寫的是:駱馳,我到青島了,上次我查的成績有誤,有家北京的藝術學院後來錄取了我,我在北京等著與你相見,生日快樂,我最愛的小小少年。

日期正好是沈駱馳生日的那天—— 三月二十七日。

劉奶奶有一次無意間跟我媽談起沈駱馳的高考誌願。

他選的都是北京的大學。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李文藝才是眼神不好的那一個。

無論如何,我都要再次感謝佳楠,讓我與沈駱馳的關係又一次破冰,雖然沈駱馳讓我給他補課,隻是為了考北京的大學跟佳楠見麵,但是沒有人跟我冷戰的日子,真的是好舒服啊!

我無比懷念那會兒的生活,每天都充滿著**,陽光與熱血與我同行。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我想我的人生最起碼還是彩色多於黑暗的吧。

我一直記得那天是四月十號,周五。

放學後,我讓沈駱馳載我去了市區買了考試專用的文具,回到家,看到我媽正一臉消沉地坐在客廳裏,滿麵淚痕。

我不明情況地走上前去,喊了她一聲,說:“媽,你怎麽了?”

我媽回頭看我。

我永遠也忘不了她當時的眼神,愛恨交加,痛苦又失望。

“媽?出什麽事了?”我被她嚇了一跳,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我媽沒回我,隻是突然從椅子裏站了起來,一把揪住我的頭發,將我往房間裏拖。

沈駱馳見狀,趕緊跑過來攔住我媽,道:“阿姨,你放手。”

我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蠻力十足地推開了他,直接將我拖進了屋,一把關上了門,將我甩在了地上。

我媽不會平白無故打我,我心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驚恐地跪在我媽麵前,哭著問:“媽,到底怎麽了?”

我媽死咬著牙,雙手叉腰,躁動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幾個來回之後,她終於停下腳步,朝我走來,甩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我被她打得當場蒙了,鼻血瞬間落在了地板上。

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媽又打了我一巴掌,然後開始打自己,一邊打一邊哭。

我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再開口說話,然後就聽到我媽哭著對我說:“你老師打電話說,你的體檢單上寫著你……王愢,你告訴我,這是什麽意思!你倒是告訴我啊!”

我整個人都蒙了,我媽一個拳頭又一個拳頭地朝我腦袋揍下來。

我腦袋裏嗡嗡地吵著,用了很久才聽清我媽在說什麽。

我當即驚愕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是蘇遇對不對!我問過你外婆了,那個寒假,你跟蘇遇在一起,兩個人還出去開過房。你才多大啊,你跑去開房!你小表姐說你回來一褲子的血,你是不是……啊!我怎麽就養了你這麽不要臉的女兒!我之前還笑佳楠媽,這會兒就自己打臉了。你幹出這種事來,你是要逼死我是吧!你要我拿什麽臉見人!啊!你告訴我!我還有什麽臉去見親朋好友!”

我媽紅著眼朝我啐罵道,罵幾聲,她還不解氣,又伸手打我,推我,恨不得殺了我算了。

我承受著我媽的怒火,哭著解釋,不斷地說:“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你沒有,那你倒是告訴我體檢單是怎麽回事兒!”我媽氣得又打了我一巴掌,捏著我的臉道,“你跟我說實話,你那天跟蘇遇去開房,到底有沒有被他碰?”

我哭著不說話。

我媽當我默認了,恨得一連扇了自己好幾個耳光,道:“我怎麽有你這麽不要臉的女兒!”

我哭著朝我媽爬了過去,抱著她的腿哀號著,說:“媽,我知道錯了,但我真的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但我真的沒有跟蘇遇那麽做。”

“是沒有,還是你也不知道?”我媽聲音都哭啞了,無力地問我道。

我被她給問蒙了,那天的場景在我腦海裏隻剩下零星的幾個畫麵。

我記得當時蘇遇壓著我,我很怕,但我確定他沒有進來。

我跟她解釋,我媽根本聽不進去。

我媽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她市井,也很保守。

雖然處女膜破裂的原因很有多,有些人小時候劇烈運動也會破裂,但是在我媽的觀念裏,除了幹那事,女孩子的那層保護膜是不會沒有的。

我媽對我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而我也給了她足夠的失望。

看到我媽萬念俱灰的瞬間,我當時多麽希望那份體檢報告是錯的,就像林佳楠的藝考成績一樣,是別人弄錯了。

那份報告是真的,我媽已經向老師確認過無數遍了。

我也突然理解了,為什麽那天給我做檢查的女醫師幫我檢查完後,看我的眼神變得那麽嫌棄。

原來,是因為這樣。

貞潔對女孩子來說很重要,這個我懂,所以我沒有做過就是沒有做過。

可是我說再多都沒有用,那份報告一出來,我就被判了死刑。

我就成了一個不自愛的女孩。

我媽停止了哭泣,她一身狼狽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手指著我,麵無表情地說:“我送你念書有什麽用!明天開始,你不要去學校了!就給我待家裏,我一會兒就讓你爸來接你!以後,你就別喊我媽了!媽的話你都不聽,你喊我媽做啥!”

我不敢相信我媽都說了什麽。

我努力了十幾年,我拚命地念書,挑燈夜讀,想考清華,結果就換來她一句,你別念了。

對那會兒的我來說,不讓我去學校,等於是要了我的命。

我媽的脾氣我最清楚,她敢說出口,就說明她敢這麽做。在對我的教育上,她從未心慈手軟過。所以我知道,她這次沒有跟我開玩笑。

我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我媽才會相信我沒有撒謊。我也不想再說什麽了,趁我媽沒注意,我一個箭步推門跑出了房間。

沈駱馳就站在我們的門外,背靠在牆上,什麽也沒說。

我顧不得看他,直接奔向了廚房,從刀架上拿了把菜刀下來,就要往自己的手腕割去。

那一刻我真想,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呢。

【8】你還喜歡蘇遇嗎//

刀最終沒有落在我的手上,它割在了我媽的手臂上,當即鮮血橫流。

我媽卻不覺得疼似的,抱著我,拚命地哭,一個勁地說:“你怎麽辦啊,你怎麽辦啊!我的愢愢啊,你以後怎麽嫁人啊?”

我莫名其妙失去的清白,對當時的我來說,那真是要了命的東西。

“誰還會要你啊!誰還會要你啊!我的愢愢啊!”我媽心痛地朝我哭號著。

我拚命地按著她流血的手臂,跟著一道哭,哽咽地說:“媽,我真沒有,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

我一直記得當時的絕望,仿佛天都塌下來了。

當我們母女倆抱在一起,哭得昏天暗地時,沈駱馳朝我們走了過來,蹲下身,脫下身上的襯衫綁住了我媽流血的傷口,幫著我將我媽從地上扶了起來,垂著眼眸,突然道:“阿姨你不用擔心,沒人要王愢的話,我要她。”

我知道沈駱馳說這種話隻是為了安慰我媽,但是那句話對我媽而言,的確給了她莫大的力量。

她頓時就哭了出來,一把抱住沈駱馳,就怕他反悔似的求證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他說。

我媽好像是瘋了,那天之後,她各種卑躬屈膝地討好著沈駱馳,生怕他改口說不願接我這個爛攤子。對此,沈駱馳總是默默地接受著。

我覺得我也快瘋了,雖然我媽讓我繼續上學,雖然體檢報告的事,老師給壓了下來,隻要我不說,我媽不說,沈駱馳不說,應該就沒有其他人會知道這個事了。

可是我卻像做賊似的,感覺同學們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我變得敏感多疑,開始自我厭棄。

我不再給沈駱馳補課,每天一回到家,我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誰也不說話。

就連我媽,我們也沒有再交流過。

就這樣,我抱著這麽不健康的精神狀態熬到了高考,我幻想著我要考上清華,在我媽麵前扳回一局,讓她對我重拾信心,然後逃得遠遠的,就像她期望的一樣,去北京再也不回這個城市時,我準備了三年的高考,被我考砸了。

成績出來的那一刻,我的清華夢徹底碎了。

我覺得我的人生徹底完了。

我的分數線雖然過了一本,但是離清華錄取線差遠了。

我媽卻很高興,因為沈駱馳跟我考得差不多,他甚至還比我考得好了一點,高了兩分,我跟沈駱馳的分數可以填報一所大學。

我突然替我媽覺得可悲,她竟然覺得女孩子的名聲要比她的理想更重要。

我知道沈駱馳想去北京,所以在填大學誌願的時候,我特意填了南京的學校。結果錄取通知書下來的時候,我卻發現沈駱馳跟我在一所學校,隻是專業不同而已。

他也填了南京。

我問了才知道,是我媽去求了他。

她拿沈駱馳一時的心軟,同情我們時許的諾言來要挾他,要他不要拋棄我。

我頭一次覺得我媽像個無賴,隻要沈駱馳不答應,我相信她什麽都做得出來。可我卻不能指責她,因為她所有的不要臉都是源於愛我,她在用她的方式安排我的未來,盡可能地希望我幸福。

可悲的是,十年前的我,竟然覺得我媽是對的,竟然覺得那層膜真的很重要,竟然畏懼於他人的閑言碎語,屈從於我媽的安排。

我自私地逼著自己忘記沈駱馳筆記裏夾著的那張明信片,自私地忘記林佳楠還在北京等著他,自私地仗著劉奶奶跟沈爺爺對我的感恩,來牽製沈駱馳,像我媽希望的一樣,跟他在一起,去一所大學,繼續按部就班地生活、戀愛,等著結婚、生子,然後再結束這一生。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自私,我卻為此賠上了整個餘生。

此後的很多年,我都活在了對林佳楠與沈駱馳的愧疚之下,在與沈駱馳的感情發展中,我自動地充當起了那卑微的一角。

我曾恨過蘇遇,為什麽那個冬天,他要一走了之,留我一人承受他帶來的風雪?

可是恨無法支撐我接下去的生活,那年的九月,我還是跟沈駱馳一同坐上了去南京的汽車。

一共五個小時的車程,他安靜地坐在我的身旁,戴著耳機,看著新出的足球雜誌。

我因為暈車,難受地靠著車窗閉目養神。

迷迷糊糊之間,我感覺到他的手輕輕地扳過我的頭,讓我靠在了他的肩上。

從他對我媽說他會要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沈駱馳是個好人。

因為他是個好人,所以我從來沒有勇氣問他,他跟我在一起,是因為喜歡還是同情。

而他後來也沒再問過我,王愢,你還喜歡蘇遇嗎?

還喜歡嗎?

……